第 81 章
方才在藏书阁, 姜姝挽只是猜中其一,龚鉴的确有些责怪梁钰,不过不是梁钰毁损藏书, 而是责怪他不能一心一意为君为民,这男人要是产生了单纯的男女之情,难免会耽于美色, 行事多有束缚。
龚鉴是他和李珺的老师,又身负先皇所托重任, 把大邺的江山社稷看得无比之重要,否则, 不会已经年逾古稀的高龄了, 还在太学里授课。
当年初时发现梁钰有喜欢的人时, 就是从她手中的这本诗经开始的, 那会梁钰刚随着老夫人去了姜家做客, 回来之后就常常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龚鉴只当是少年略有心事, 并未有多在意,直到有一日, 他刚好授到《诗经.关雎》一篇时, 李珺听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时候,一脸兴致冲冲的问:
“老师,那如果喜欢的女子求而不得,还要不要逑?”龚鉴当时没有反应过来,却不过下一瞬,就见情绪一向内敛的梁钰面色有些发红, 一脸恨恨的看着李珺,后者还在坐上捂着嘴嬉皮笑脸, 一副得逞的样子。
龚鉴这才看明白,原来不知何时,梁钰身前的那本书册上已经写了好几个‘挽’字。
好在感情正处萌发,听李珺的口气对方还是梁钰求而不得的人,事情尚还能控制,于是日日的耳提面命,各种忠告加身,才让他又回到了之前的状态,没有再发生偷偷写女子名字的事情了。
却没想,那时的听话并不是妥协,而是隐忍,是为了图谋日后更大的目的,就在他以为梁钰对感情无欲无求,会一心一意辅佐李珺的时候,竟然听到了梁家办喜事的消息。
他生气,觉得梁钰违背了自己,甚至连婚礼都没参加,就是在倾诉自己得不满,也想借此提点梁钰,记住他的身份,清楚他的责任。
方才在学馆,师生两人久久无言,谁也不愿先妥协,后来天色越来越晚,梁钰终于先低了头:
“老师,我非圣人,七情六欲人之常情,我只是喜欢了一个姑娘十年,想娶她为妻,想同她在一处罢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教我们要心怀万民,可如果我连爱是什么都不能明白的话,又如何去爱万民?”
是啊,他们对他是过于苛责了,李珺作为君王,能爱万民,也能有妃嫔爱他,却偏偏要求他梁钰不能有感情。
龚鉴想了很久,终究是妥协,最后还是让姜姝挽带走了那本《诗经》。
梁钰看着手上的书册,想到了方才和龚鉴的对话,他说:
“虽然不想,但还是不得不承认,你的这世子妃,的确当得起她这个头衔。”
处变不惊,行事稳妥大方,甚至还了解些律法,于他刑部尚书这个职务来讲也是大有裨益。
“你小子,从小心思就深,不做没把握的事,十年前就怕是已经给自己定下了非她不可吧?”
不然,怎么十年过去了,那份心思依然没变,当初求而不得的人,最终还是成了他的夫人。
他终究还是抱得美人归了的。
回梁府的马车还行在主街的青石板上,姜姝挽听的一脸认真:
“那要是这样的话,龚尚书就是自寻烦恼了。”
“为何?”
“因为你不是那种人啊,怎可能会为了女子,忘记你的责任。”
梁钰承认她说的没错,只是听到这话从她口中说出来,反而有些撒娇故意的意味在里面。
“挽挽不要过于谦虚了,我要不是为了你,会生生等了十年吗?”
初时听到被人默默喜欢了十年,先是震惊,后是喜悦,接着再回忆两人在一起的各种细节,就只剩下了甜。
人性本如此,每个人都有或多或少的虚荣心,姜姝挽听到龚鉴是因为害怕梁钰耽于自己一人后,那股虚荣感也有些隐隐作祟,只是嘴上却不能说出来,心里还是依然好奇,梁钰缘何就会喜欢了自己这么久。
“十年前,我才六岁,你怎知道你对我的就是喜欢,而不是出于哥哥对于妹妹的感情。”
事情都过去了十年,但真要论起来,梁钰对那日的事情,还是记得清清楚楚。
他生来矜贵,有些东西是与生俱来唾手可得的,不需要争抢,可当第一次看到姜姝挽被族里的两个堂兄欺负时,向来冷硬的他,也是第一次对这种小事起了恻隐之心。
他先是呵斥走了那两个半大不小抢她东西的孩童,捏着一方帕子准备上前哄她的时候,就听身后府里的管事通传,要去见见主家。
提起的步子也不得已放下,手上的东西也顺手给了梁骋,当时以为自己一会就会回来,结果没想到那一次转身后,他就生生等了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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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姝挽听到这里一双眼睛已经瞪圆,不可思议的掩着唇角:
“你是说,那次梁骋替我出头,又给我擦眼泪,关心我,其实原本应该都是你?”
她也记得当年的事,那时她被欺负的涕泪横流,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只模模糊糊听到有人帮了她,等到抬起头来时,就看到了梁骋。
后来的事,就顺理成章了,她理所应当的认错了人,自然就亲近梁骋,疏远他这个未来大伯子,若不是去出了那件事,她可能还以为当年那个人是梁骋。
梁钰轻笑的点头,却不妨她抡起了粉拳又朝着他的胸膛使劲擂了几下。语气中带着些懊恼的愤恨不已:“你为何不早说,要是今日龚大人不说,你打算瞒我多久,你怎么能这样。”
她气愤,懊悔,甚至是自责,两人在一起这么久以来,她好像从来就没问过梁钰为何喜欢自己,若是当初她多嘴问了那么一句,今日也不会这般后悔,到了这会才知道这件事。
梁钰对她这前后差异过大的情绪有些招架不住,这会又在马车上,恐她动作太大外面会听到,只能把她捞到身上坐好,面对一张气鼓鼓的脸,好言好语的哄着:
“我怎么没说?我后来一寻到的机会就在你眼前晃,知道你爱去花园,我甚至还在你姜家的花园等你,可是你那次又认错了人。”
要论委屈,谁都委屈,一次两次被认错,到头来白白错过了好几年。
姜姝挽也被说的懊恼,觉得梁钰受了委屈,为了她吃了好大的亏,这会天色渐晚,她又被他抱在身上,两人呼吸交缠,她又觉得过去那些年自己确实没有关注他才会导致了这样的结果。
她有些心疼,想要补偿他,正好这会气氛合适,环境也合适,马车已经行过了主街,拐进了梁家所在的巷口,窗外的人声愈见小了不少。
姜姝挽抿唇,凝气了好半晌,突然就凑上前,照着那张能让盛京名门闺秀们都趋之若鹜的一张俊脸‘吧唧’了那么一下。
安静的车内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她一触即离,退回来后就噙着一双带有歉意的眼睛看着梁钰。
“这算是补偿?”读出了她眼里的意思,梁钰问道。
“算是吧,算我为之前认错人了向你道歉。”她抿了抿唇,手指绕着他的衣带,有些不敢看他的嘀咕道。
梁钰被她这像是吐泡泡的声音和手上的动作撩拨的不行,昏暗的车厢里喉结不可抑制的上下滑动一番。
“可我觉得不够。”他抵着她的额头,嗓音喑哑。
不够?
“那你想要什么?”
她这会侧身坐在她腿上,回头刚好就对上他的一双眼睛,眸色沉沉,像极了洞房夜里他激烈起来的样子,已经有过经验的姜姝挽瞬间能感受到身下触感的异样,他心里想的和她现在猜的似乎是同一件事情,属于夫妻之间的一种心照不宣。
可身下的地方还有些疼,嬷嬷说的话言犹在耳:
“可是我还有点疼呢,走路走疼。”
昨日见她走路都不顺,梁钰晚上就寝之后也只是亲了亲,并未做别的,可如今已经第三日,若还是疼,就不大对了。
他皱眉问:
“还在疼?要不要问问大夫。”
她被这句话羞的满脸通红,哪有人因为这种事情找大夫,那不是存心要她羞人的。
“不要,我不要,那样别人会笑话的。”她立刻反驳。@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梁钰被她逗笑:“夫妻敦伦,是天理都共容的,何来什么笑话不笑话。”
他似是想起了什么,凑到她耳边:
“还是说,我是因为没有看挽挽的册子,才让挽挽不舒服的?”
“轰”的一声闷声,姜姝挽就觉得耳根烫的慌,提起那让自己糟了大罪的东西,她是想都不敢去想。
生怕哪里又说错话,惹的梁钰起了心思又来逗她,这次只是摇摇头,拒绝回答。
可抱着她的男人却是一副故作不解:“还是就像挽挽说的,我是第一次,什么都不会,才弄疼了你?”
“不若,就听挽挽,回去夜里,我们俩一起看,再好好学学,怎样以后才能不让你疼?”
他还想继续说,正好这会车外传来铭风的声音,说已经到梁府了,姜姝挽就像听到什么天籁之音一般,车才方一停下,就赶紧从他怀中下来。
可再快也还是比不过梁钰,她还未走到车门口,就被身后的男人给拽了回来:
“慌什么,先看看哪里有无不妥再走。”
姜姝挽以为是自己的口脂又被蹭花了,急急用指腹擦了擦唇角,却没想到这次是梁钰把脸凑过来,指着方才被她‘道歉’的地方:
“挽挽可要替我擦擦?”
那脸颊上桃红色的口脂艳艳的,光线不好的车内都显得十分的扎眼,她掏出丝绢有些不好意思的替他擦拭。
“下次不会了。”糯糯的声音在梁钰耳边响起。
“嗯,下次换我来,就不会弄花了。”
第 82 章
姜姝挽记得, 成亲前的开慧嬷嬷只说过,婚后要是郎君不知节制,自己身为妻子要记得提醒, 可如今成婚已经是第二日了,除了成亲那日两人有过圆房外,后面的这两日梁钰都只是抱抱, 亲亲自己就睡了。
今日在马车中的话姜姝挽也说的是半真半假,那处的确还是有些疼的, 只是比起昨日来说,已经好了很多了, 但成亲那日的记忆太过深刻, 姜姝挽下意识就想拒绝梁钰, 于是想也没想的就说还疼。
感受到了他的忍耐, 心疼他的同时, 却也羞于启齿的说自己可以这种话来, 思来想去后姜姝挽还是决定保持缄默。
到了明思堂的时候,晚膳都已经做好了, 梁钰轻轻牵着她过去坐下, 扫了眼桌上后问起了梓春:
“之前让小厨房替夫人准备的东西呢?”
“正在灶上煨着呢,奴婢这就端过来。”
姜姝挽听得云里雾里,不明两人打的什么哑谜。
梁钰却坦然的回答:
“我让厨房准备了羹汤,给你多补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点头,继续吃着碗里的饭食,却听到梁钰冷不防的一句:
“身子骨太瘦了,夜里都怕把你给压坏了。”
她俏脸顿时就‘腾’变的红红的, 好在梓春已经出去,他又不惯丫鬟伺候, 屋里除了二人就没有别人了,否则她定是无地自容。
那补气血的羹汤没过一会就端上来,铭风也从外面进来,呈给了梁钰一个白白的小瓷瓶,她见着眼熟,皱眉想了一会还是没想到具体在哪里见过。
恰好这会梁钰提起明日随她回姜家归宁的事情。@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大邺女子在成亲第三日就要归宁回门,届时,丈夫也会随着一道回去,带上给新娘娘家的礼物,礼物贵重程度也是新姑爷对新妇的态度。
东西越是贵重,娘家和外人都会认为新妇在婆家受到了重视,连带着娘家人也会高兴。
而姜姝挽本就是高嫁,若是国公府在这上面体现出了敬重,那无异于是对姜姝挽的认可。
原本这事本该婆家主中馈的妇人来安排,可长公主身份贵重,中馈自是不用打理,府里也从来没有明确过这个事,只知道有事找公主或者国公爷就成,但是有关姜姝挽回门回礼这件事,长公主一早便交给了梁钰。
府中库房的钥匙梁钰早就拿在手中,东西也是早就挑好了,铭风给姜姝挽呈上礼单,上面明明白白列上了明日回门带上的东西,他行事事无巨细,不仅是姜衍夫妇,姜凝芝,连带给祖母都挑了好些东西。
“东西是我随意挑的,也不清楚你们姜家人的喜好,你看看礼单,若是有什么缺漏的便告诉铭风去补上便是。”他轻描淡写的说着,丝毫没有因为这类琐事忙碌而显得不耐,深入眼底的只有耐心和对她的包容。
姜衍夫妇唯利是图,他挑的都是能撑场面的器具摆件,而祖母年纪大了,用不上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几株百年人参一些名贵药材也可以聊表孝心。
姜姝挽眼眶有些发热,尤其是想到今日在学馆内听到的那些话,还有回来路上梁钰对自己‘控诉’的不公,都让她觉得自己在这段感情中,大多都是处于一被动的接受地位。
梁钰每次都默默地处理好了每一件事,也从来没让她担心过,但她却连梁钰挨了家法,受了老师的斥责都要旁人告知才能知晓。
她都替梁钰觉得委屈,也觉得自己对他的关心不够。
察觉到她情绪又有所变化,梁钰挥退了房中的人,悄悄的坐于她身侧:
“方才还好好的,这会又怎么了?”将她揽入怀中后,梁钰心疼的问道。
对姜姝挽,梁钰有种与生俱来的保护欲,如同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那种感觉并不会随着时间而逐渐减少或消逝,反而会因为时间的沉淀而愈渐加深,就像此刻,姜姝挽没来由的情绪变化,也能瞬间激起他心中最软的那块地方。
“你做的这些事,为何从来都没有告诉我,每次我都是最后或是通过别人的嘴里才知道的,这样我会很难受,觉得自己很无用,会成为你的负担,我甚至害怕自己会变得过于依赖你,害怕真的就像龚大人说的那样,成为你的负担和阻碍。”
梁钰自小就对每件事有着超乎常人的掌控力,那些看似复杂不堪的事情在他眼里也许根本就不值一提,也从不知道这类的小事也能让小妻子耿耿于怀道这种程度。
姜姝挽此刻一副深悔的样子,秀眉轻拧,嘴唇微翘,是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他失笑,觉得这多变的情绪或许是因为二人身份突然的转变以及今日在宫里偶遇老师所致,小妻子不知,她其实根本就不需要做什么,只需要嫁给自己,比她做什么都来的重要。
可眼下问题已经产生,要是不把她心里的疙瘩解开,她或许会一直和自己别扭下去,找不到一个相对正确的出口,兀自陷入一种自我的怀疑和否定里。
“回盛京的时候就告诉过你,日后有什么事都不用担心,万事都有我给你兜底,如今你我既成了亲,我便是你的天,你自当是要依赖我的。”
姜姝挽垂首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看样子是又陷入了自我的矛盾之中,聪明如梁钰怎能猜不到她的心思,轻笑一声后假意试探的问起:
“那挽挽是觉得于我有疚吗?”
姜姝挽点头。
今天一日之内,从早到晚,不论是那件事,都让姜姝挽觉得对梁钰有愧,如果加上昨天长公主说的,那就是连续两天了,一段感情里总是处于接受被动的一方,自然是想付诸些什么来予以回报的。
梁钰见鱼儿就快上钩,愈发的有耐心了。
他撩起了她散落在耳旁的乱发,声音中带着些蛊惑的意味:
“方才在车里的时候,挽挽可是说要补偿我的,可只有一个吻,会不会太轻了?”
她扭头,对上他意味不明的眼神,似懂非懂问道:
“那你想要什么呢?我觉得你好像什么都不缺,而我能给的东西你都已经有了。”
他故作姿态的想了那么几瞬,最后若有所思道:
“或许挽挽可以在别的地方多多补偿我也未尝不可?”
话才说完,梁钰就牵着她起身,他起的有些急了,凳子在地上刮擦出刺耳的声音,在这安静的屋里显得诡异又突兀,
他牵着她径直来到了前夜的那个箱笼面前,就一脸幽深的眼神看着姜姝挽。
“你,你什么意思。”她不自在的瑟缩了一下肩膀,复又想起了他方才在马车上的话。
话还没说完,就见他人已经径直蹲下后打开了那箱拢。
当初嬷嬷在对她开慧的时候,害怕她面皮薄,新婚夜拉不下面子去哄郎君,于是在准备了册子之余,还准备了几件适合新婚场景的‘衣裳’。
说是衣服,实际上连片布都算不上,能遮的地方遮不住,该露的地方全部露,姜姝挽还记得,其中有一件衣服是仿照胡人衣服的样式制的,上面坠满了小铃铛,穿在身上叮当作响的。
而这会,梁钰打开箱子又正好看到这些衣服铺陈在最上头,他背对着她,姜姝挽看不见他此刻的表情,可她这会却羞臊的满脸通红,急急上前就准备关上箱子。
可梁钰已经眼疾手快的拿出了压在衣服下的其中一本,顺势搂着她,对她道:
“既是阿娘准备的,那我们就不该辜负长辈的一番心意。”
“明,明天要归宁呢,今日不可,况且,我身上还疼着呢。”
“真的疼?”他又问了一遍,似是不相信的样子。
姜姝挽重重的点了点脑袋,无比的确认:“昨日还疼些的,想必再过几日就可以了吧。”
闻此,梁钰只能重重的叹了口气,嘴上吩咐丫鬟们给姜姝挽准备热水,她原本还有些烦闷的心情被梁钰这样一搅合也消散了不少阴霾,不在执念纠缠于过去的事情。
热水很快就抬了进来,姜姝挽沐浴过后才发现梁钰不知何时也已经在另一间净室沐浴过了,正坐在床上,拿着方才铭风送来的那个白瓷瓶在床头上细细摩挲。
见她出来,先是朝她招手。
然后把瓷瓶递给她:
“一会是你自己上药,还是夫君替你上?”
“上,上哪里的药?”
尽管一直在和他追逐的猜哑谜,但这次梁钰显然是不肯就这样放过她,搂着她坐在怀里,呼出的潮热就喷在她的耳后:
“你方才不是一直在说疼,所以我特意去问阿娘寻来了药膏,你先用用,如何?”
她大惊:“你去问阿娘求的?那岂不是…”
那岂不是都知道了,他们新婚夜闹得太过,以致到了今天还在疼,到了须的用上药膏的程度了。
梁钰对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眼神往屋外撇了撇,她瞬间明白,立马住口收声。
“我怎会真的告诉他们,我让铭风去取的,连托词都用的事我后背的旧伤复发,如何,可以了吧?”
他压着嗓子,又是一副商量的口吻,说起后背的伤势来是一点也不在意,倒是听的姜姝挽有些心疼了。
“你那伤真的没事了吗?”
他捏着她的纤细的手指,与之五指紧扣,额头贴着她的发鬓轻声说:
“早便好了,倒是你,方才还在说疼,夫君替你看看,顺便给你上个药。”
怀里的人一听这话就浑身紧绷起来,梁钰察觉后笑笑,附耳过去又说了什么,哄了好一会,才让怀里的人最终勉强点了点头,只是一张脸还是像煮熟的虾子一般,白里透红,娇艳欲滴。
屋里的烛已经被梁钰熄了,大红的喜帐垂下遮住了里面的一男一女。
只是偶尔溢出帐间的声音又让人面红耳赤。
“是这里吗挽挽?”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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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是什么意思,是是还是不是?还是夫君哪里又做错了?”
女子似是被欺负的没了法,刚开始还能蹦出来一两个字,到了最后只剩下嘤咛了。
嘤咛着,呜咽着,到了最后成了推拒,双手在触及到男子束起的墨发时,又似是摸到了烧着了火把,烫的她赶紧缩回。
红帐翻飞了一夜,榻间的动静一直到子时才方歇,姜姝挽不着一物的光洁细腻后背趴在大红的锦被之间,就算在夜色中也是那么的夺目。
梁钰在温热的后背上轻轻落下一吻,又激得身下的人儿的一阵战栗,就算是睡着了嘴里也还在咕哝:
“夫君不要了,妾身不疼了,不疼了…”
第 83 章
一夜荒唐的结果就是, 直到第二天归宁的时候,姜姝挽都还有些恹恹的,双腿发软, 浑身提不起力气。
就连跨过门槛的时候,都需要梁钰搀着才不至于跨不过去,她乘人不备回头狠狠地瞪了他两眼。
梁钰面上不显, 内却是心知肚明,明白她是在恼什么, 没再有别的言语,只一直牵着她的手往慢慢的姜府里去, 身侧的姜姝挽却在腹诽这男人的表里不一。
昨夜说好了, 只是替她看看伤势, 上个药就好, 却没想到这男人竟是满嘴的谎话, 什么看看便罢, 什么上了药就好,嘴里说的很是好听, 一副真挚的样子比那海里的珍珠都要真上那么三分。
结果到头来呢, 最后药是上了,自己也被他摁在榻上欺负了个遍,踩着他厚实的肩膀,揪着那墨色的黑发的时候,姜姝挽连自己身在何处都快忘了。
最后,直到梁钰抱着她进入浴桶后,她才慢慢回过神来, 湿漉
PanPan
漉的一双眼睛是没眼再看那张方才翻滚过卧榻了。
昨夜上过药膏的那处还隐隐有些黏腻的感觉,时刻提醒着她昨夜的荒唐程度, 她也是第一次正视眼前这个男人私下里的另一幅面孔。
表里不一,谎话连篇,甜言蜜语,还…动手动脚。
垂花门后面要经过一个抱夏间,要想去主院就必经过这里,但是抱夏间的阶梯不少,还未至跟前,梁钰就先开了口:
“小心些。”
即便知道他只是让自己小心些台阶罢,可姜姝挽心里就是会无缘无故的想到他是因为自己昨夜的折腾而失了力气所致,是以,这会的一张脸憋的通红,甚至害怕被人看出来,一直垂着头往前走。
相对于她的不大自然,身侧的始作俑者反倒是坦然的多。
一手牵着她,一手垂于身侧,眼神里没有丝毫的胆怯。
门房早有通传,姜衍并方氏已经等在了花厅处,老夫人坐于上首的位置,姜凝芝则是随侍在侧,见到二人进来,一双了无生趣的眼眸都乍现不少精光,不知内情的人,还会她们姐妹情深。
即便已经身为梁钰的岳丈,可尊卑两个字已经刻进了姜衍骨子里,见到梁钰的第一眼,不是端起长辈得架子,而是下意识向梁钰拱手行礼。
“岳丈大人,今日挽挽回门,你可是要受我们夫妻一拜的。”
梁钰抬手间不动声色的就姜衍已经做了一半的动作推回,另一只手拉把姜姝挽拉至身前,顺手接过丫鬟递过的三杯茶的其中一盏后就先朝着上首的老太太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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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衍尴尬的收回了手,嘴角的笑意都是扯出来的。
尊卑有序,这间屋子里身份身份最高的就是老夫人了,何况,她还是从小养大姜姝挽的人。
一杯孙女婿的茶喝下后,老夫人笑意直达眼底,看着眼前的一对壁人笑的合不拢嘴,但嘴上还是要‘提点’一番姜姝挽。
虽说是例行的一些言语,不用放在心上之话,可梁钰却还是不忍,等着老夫人说完之后也开始表明自己对新妇的态度。
“祖母,挽挽如今虽已是我梁家妇,可梁家不会拘着她,我知祖母和挽挽的感情不同,若是您哪日想她了,遣人来国公府说一声,我和挽挽自当前来陪陪你。”
一席话,进退有度,既是对姜姝挽的看重又是对姜家人的敬重,屋子里还有姜衍夫妇和姜凝芝,听见这话心下也不免吃惊。
时下虽没有出嫁后就不能回娘家的道理,但出嫁女也不是想回便能回的,考虑的因素诸多,还要担心婆母和丈夫是否会不悦。
可眼下,梁钰对老夫人说的这些话,无疑是给了姜姝挽独一份的偏爱。
众人还在兀自消化,这还不够,梁钰还在继续说:
“在梁家,挽挽所言便如我之所言。”
这句话也把姜姝挽惊的回了头,对上他一双清明深邃的眼眸后,二人只剩无声的相视一笑。
妻子之于丈夫是锦上添花的存在,梁钰已经是人中龙凤了,自然是不需要姜姝挽来做点缀,妻子之于他而言是同等重要得位置,否则,他不会在这种时候说出这种话来,是故意在姜家人面前抬举了姜姝挽。
相处日久,有些东西只需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惊讶过后,姜姝挽此刻就只剩下了坦然。
姜衍和方氏看到如此情景,也不禁为姜姝挽得到梁家如此的青睐而兴奋,可兴奋之处却表现于,是在姜姝挽回门这日,却提起了姜凝芝和梁骋的婚事。
“为父见到你们感情甚笃,心里也替你们高兴,只是挽挽,你既身为长姐,又已为人妇,那芝姐儿的婚事也合该上心些。”
姜衍还是改不了那股子谄媚劲儿,满脸堆着笑看着姜姝挽,明为提点姜姝挽,实则是说给身后的梁钰听,说完不顾上首老夫人警告的眼神,朝着方氏又使了使眼色,方氏会意,遂立马一唱一和道:
“说来也是巧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凝芝说来说去也终究会是梁家的人,挽挽的事既已落定,算来也该轮到我们芝姐儿了。”
夫妻俩就这样若无旁人的说起了梁骋和姜凝芝的婚事,见姜姝挽没有回应,方氏便又推着姜凝芝到了二人的跟前。
事情主角在此,姜凝芝又附和着两人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前后说了一通,语气也是难见的软了下来,想来也是因为婚事的事情着了急,话语中是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紧张,姜姝挽立在梁钰身侧耐心的听着,直到他们唱完这出戏才开口同他们推诿起来:
“我前日才嫁进梁家,尚且还是新妇,这件事我委实是做不得主,只待回去禀明母亲过后才能知晓答案,婚姻不是儿戏,二妹既已等了那么久,也不差这会了,安心在府里等着消息便可。”
不卑不亢,温温吞吞,既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如同那蒙了面的美人,犹抱琵琶还半遮着面,挠的人心是抓耳挠腮。
可这话听到姜凝芝耳里,竟成了拒绝之言,她为了这桩婚事已经等了许久了,如今不过是想让已经成了梁家长媳的姜姝挽动动嘴皮子替自己在梁家说道一两句也不行,这也就罢了,姜姝挽如今还颇受梁钰重视,再一遥想自己,两相对比之下,婚事都还要自己三催四请,拉下了面子还是不行,便更是令她气不打一处来
她气性上来,一直压着的好脾气也不过是伪装,这会听见拒绝后,若不是方氏拦着,她能当场就同姜姝挽掰扯起来。
凝滞的气氛,只剩衣料抓扯窸窣的声音,突显出当下的剑拔弩张之感,呈现出的就是双方无声的对峙。
姜衍夫妇并着姜凝芝在这一头,姜姝挽和梁钰却在另一头,面上风平浪静,内里却暗潮汹涌。
老夫人见势不对,急忙在一旁转圜:
“这来了大半日,茶也喝了,人也见了,若是无事就让挽姐儿带你府里到处走走,一会午膳再回来,老婆子我也要休息一会。”
路已经铺好,哪有不往下走的道理,随着老夫人这句话,升腾起来不久的火药味也瞬间偃旗息鼓,梁钰听后拜别老夫人,牵着姜姝挽就先出去了。
姜府不大不小,和梁府比起来实在没什么可逛的,梁钰见姜姝挽情绪低落,出来后主动提出想去她出嫁前的院子,海棠苑逛逛。
三日前,梁钰就是从这间院里接走了姜姝挽,如今虽然红绸已去,可喜字还贴在门扉窗扉上,隐隐可见三日前的热闹,姜姝挽那会蒙着盖头,看不见这些,如今在看到时,心下不禁感慨一番。
空气中的气氛分明是热烈的,可她的心情却低落到了谷底,一路走来都闷闷不乐,愁绪满头。
“是方才的事让你不高兴了?”
她无意间轻叹的一口气被梁钰听到,一路上又沉默不语的样子不难让他察觉到她情绪的低落。
姜姝挽摇摇头,勉强的为之一笑后说道:
“只是方才突然觉得,我在这个家有些多余,以前不甚觉得,只以为父亲有难处,才会在感情上对我疏于交流,可方才你也看到,他并不是不会做一个父亲,只是那个人不是我罢了。”
她在姜家,一向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若不是这些年在盛京积攒的名声和如今成了梁钰的妻子,只怕是想和姜衍好好说两句也不见得是多么容易的一件事,而她不得不承认,今日境遇的好转,无疑是因为身边的这个男人。
她抬起两人紧扣的双手,有一下没一下的在把玩他的手腕上凸起的骨结。语气里还是有些落寞:
“也许他并未觉得我会因为他方才说的话而难受,却还依然等着我笑着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可我实在笑不出来,才会在刚刚说了谎。”
梁骋和姜凝芝的婚事并不经由她之手,换而言之,姜衍夫妇从一开始就拜错了码头,求错了人,可姜姝挽方才却并未指正,反而是顺着梯子往上爬,给了他们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既替自己的不悦宣泄了一下,也算给了姜衍夫妇一个回答,而后果就是,这件事她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向自己的婆母说道,所以这会才会一阵的苦恼。
说话间,已经走进了海棠苑她的闺房,未出阁少女的闺房充满着单纯的气息,因着大多数东西都搬去梁家,剩下的只有一些简单的摆件和一些不便带走的东西,屋子里有些空荡。
所以梁钰一进来就看到那放在主屋桌上的大虫花灯,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看着他。
他微愣,暂时停了话题后就牵着她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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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还留着?”
是除夕夜他落水那天,姜姝挽缠着他猜字谜得来的花灯,这东西那晚上一直在他手里拎着,后来落了水也就不知何处,却不想这会竟出现在这里。
“这可是你我第一次一同出去你送我的东西,自然是要留着了。”
那大虫长的凶凶的,像急了梁钰素日里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姜姝挽方才的阴霾也被驱散不少,挨着他坐下后状似无意的问:
“你没觉得它长的有些像你?”
眉眼间已经没了方才的低落,但笑容里却带了些强笑的意味在里头。
二人之间此刻的气氛有些怪异,姜姝挽坐在高台,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答他的问题,显而易见,到底还是受了姜衍的影响。
他伸手扣住她的手腕,没给她挣扎反抗的机会,就强势的拉着她坐在怀里,脸看着桌山的花灯,答非所问道:
“我见你方才做的挺好,既是不愿意,那就让他们多等等。”
姜姝挽一脸诧异的望着他,显然是听懂了他在说什么,惊讶于他能猜到自己的心思,她借了长公主婆母的威风,给了他们一个不痛不痒的回答,虽没什么好处,却也让自己陷入一个两难的境地。
是真的要去过问那桩婚事,还是置之不理听之任之,无论是那种,都能让她为难。
可梁钰这会竟来告诉她,她做的很对,不高兴就该如此,她受宠若惊,满是惊讶的眸子中还是透着些不敢相信。
“可,七出之中,善妒…”
出嫁前嬷嬷教过的那些言犹在耳,不想提前成为众矢之姜姝挽自然也有责任,可话还没说完,就被梁钰打断:
“别人是别人,你是你,我方才在他们面前既都说了‘我之所言便如你亲言’那你方才说的话自然就是我的态度,更不用担心阿娘那边。”
他强势的与她进行对视,一双充满肯定的眼神里满是对她的宠溺和信任。
他从一开始就说过,在他面前,她可以做自己,可以有自己的情绪,更不必压抑着自己,也说过,回了盛京之后受了欺负要告诉他,万事有他。
他真的是给了她足够的底气和爱意,才能让她今日作为在此刻没有了任何顾虑。
这会心里热乎乎的,胸臆中似是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却碍于当下处境不对,让她生生遏制了自己。
一双晶亮的眸子定定的看着他,千言万语最终化作了“夫君”二字。
梁钰不满,甚觉不够,看到身后的花灯后眼里眸色瞬间加深:
“挽挽方才是说我像老虎是吗?”
她一下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回答:“对呀,你那么聪明,又那么厉害,和这老虎一样厉害。”
情绪的起伏让她眼尾有些泛红,像极了一直红眼的兔子。
梁钰没再继续说了,心里想的却是该如何让自己的小妻子知道,自己和老虎究竟谁更厉害,兔子在老虎跟前永远是只猎物的存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第 84 章
归宁这日所发生的事情总归不是那么愉悦的, 那一整日姜姝挽的心情都处于一种怅然若失的状态之中。
姜家人,除了祖母以外,再没人问过她嫁入梁家后境遇是如何, 婆母好不好相与,她回来一日,耳里充斥的都是要替姜凝芝奔走婚事的事情。
只好在, 同梁钰在一起后,能对她的所有情绪都能迅速获悉和倾泻, 她那无处安放的落失感也在梁钰的另一种安慰方式下被他逐渐淡化,至少在接下来的好些日子姜姝挽不必在为这件事情烦扰。
一日归宁之期结束, 食过晚膳, 拜别了祖母和姜衍夫妇后, 姜姝挽就随着梁钰坐上了回梁府的马车。
“怎的还把它带上了?”门房处的阑珊灯火漏了那么一丝进了幽暗的车厢, 垂幔一被掀开, 姜姝挽一眼就看到那在车上放的好好的花灯。
后脑随即覆上了一个温热干燥的东西, 还不及她回头,姜姝挽就感觉自己的后腰被人轻撑起, 明白了他的意图后, 她随即借力,片刻过后就上了马车。
梁钰紧随其后,当垂幔再次落下后才听见他说:
“你方才说它和我很像,我就想着把它带回去仔细看看,到底哪里像。”
“我是说它这会的样子,就像你一板一眼说话的时候。”她忍俊不禁,气氛很是轻松, 在姜家压抑了一日的情绪终于在此刻得到了些许的放松。
一双清丽的眼眸即使在幽深的黑夜中也能看到熠熠发光。
身处隐秘的车内,各种感官都异常敏感, 梁钰不知是被拨动了那根丝弦,看着脚下的花灯拥着身前的柔软的身子,情不自禁凑上前问:
“既然我是猛虎,那挽挽又是什么?”
虽说已为人妇,可论起对男人的理解,姜姝挽的道行终究还是浅了一些,对这种模糊的话尚还不能立即知其意。
她轻皱眉头,似懂非懂:
“你还真当自己是大老虎啊,你要真变成了大老虎,那我可不敢再和你共处一室了。”
他不说话,冷着一张脸的时候已经已经时够骇人的了,要是再来一只猛兽,她可不敢再呆在屋子里。
梁钰失笑,感觉到马车已经过了主街,拐进了巷口,车外的人声愈见小了许多后,他心思微动,有些许耐不住性子,就着同样的姿势,依然覆在她的耳后说:
“可我觉得,挽挽像只兔子。”
“兔子?”她侧头不解的发问。
“是,平日里温吞的不言不语,逼急了也会咬人,受欺负时眼睛发红,泪眼泠泠就像要哭的一只小兔子。”
姜姝挽故作怒目的回头质问:
“那梁大人的意思,今日方说过的话是不作数了?”
答应了替她兜底,这会又说她睚眦必报,姜姝挽知道他是在与自己玩笑,可也架不住想在这轻松的气氛下与他周旋那么一两句。
“那是对夫人的承诺,自然作数。”
得到肯定的回答,看到他稍稍有些败退的神色,让姜姝挽有种在嘴皮子上赢了他的成就感,曾经的大理寺少卿,如今的刑部尚书,只有在她面前才有如此吃瘪的样子。
她翘着嘴角,笑意止不住的唇角上扬。
却没发现身后的男人一双深邃的眼眸越来越深。
而所谓的老虎和兔子的关系,姜姝挽也是在回了明思堂后才明白梁钰口中的意思。
屋外的檐廊下面,那只在除夕夜上被带回姜家而今又重新入了明思堂的大老虎花灯,这会正散发着热烈的光束,周围的空气被渲染灼烧,即便是在这春寒料峭的夜里,也依然没有半分熄灭的可能。
主屋的桌上还置着一本册子,胡乱摆放甚至还有拉扯折叠的痕迹,和地上凌乱狼藉的衣物放在一处,任谁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昨日挽挽说疼,今日可好些了?”
“好,好些了。”她说的断断续续,也理解他作为一名男子成亲之初九忍了两日的难受,是以,嬷嬷的教诲今日被抛诸脑后,只剩她对他的纵容。
檐下灯火阑珊,姜姝挽在摇晃沉浮间只见屋外映出的层层树影,这是两日来彼此交心过后的第一次,比之洞房夜来说,此时的两人更加的熨帖紧密,姜姝挽也更加的依恋他,攀着他的身子,随着屋外的树影摇曳,一颗悬了一日,没有着落的一颗心终于在此刻有了依托
梁钰成亲,吏部给了他五日的婚期,算上今日就是第三日了,而两人成亲以来,除了第一日的洞房花烛外,剩下的就如同隔靴搔痒一般,而他经过那一夜,又如食髓知味一般,怎样都觉不够,怎样都觉太少,只受苦受累的又是姜姝挽了。
那日夜里,明思堂守夜的丫鬟一整晚都没能打个盹休息,只因屋内的世子在那日夜里,足足叫了两次水。
大老虎虽然榻上实在过分,可该信守的诺言依然没有忘记。
次日,当姜姝挽从满身酸疼的境况中醒来时,梁钰已经穿戴齐整,坐在主屋里好整以暇得等着她了。
“醒了?”他知道自己昨夜过分,今日一副伏低做小的模样,伺候着她更衣穿戴,能自己来的都没有假手于人。
可姜姝挽心里还是气不过,怪他过分贪欢,快到卯时了才放自己睡去,这会问安又要迟了,是以,一直到收拾齐整去到了芳华居,面对长公主婆母后,讷然了一早上的脸色才终于展了些笑意在脸上。
昨日归宁没有来问安,不过才隔了一日的光景,婆母就对她说起了让她学着主中馈的事情。@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不禁讶然,有些不知所措,眼神有些不受控制的就想往身侧看去,昨日帐间的有些朦胧低语,在这会突然清晰了起来。
国公府有着偌大的产业,庄园,漕帮,钱庄,布庄,粮行…就连最基本的田庄,梁家就不知比一般官宦人家多了多少,她出阁前是有跟着祖母学了一星半点的账目上的事情,可真要主一家中馈,之前学的那些就实在有些登不得台面。
“承蒙阿娘抬举,可儿媳在闺中时只学了点皮毛,梁家中馈这担子属实太大,儿媳担心…”
直说不会便是不会,顶多就是被人笑话一两句,可若不会还要硬着头皮强来,就是对梁钰母子的欺骗,也是对整个梁家的不公和对中馈的不妥。
长公主对着梁钰相视笑笑,像是对之前二人之间的晦涩有了那么丝心照不宣的肯定。
她朝姜姝挽招招手,见她慢吞吞朝自己走来,一副慈爱的样子对她道:
“我手下的吴嬷嬷是我从宫里带来的老人了,这些年也一直帮我打理着府中的中馈,你既已嫁入了国公府,迟早有一日是要接手梁家的中馈的,既如此,我让姜吴嬷嬷来教教你,你从今日起就跟着她学管家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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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没有再问‘如何’,就表明着事已经是尘埃落定下来,长公主打定主意就是要让姜姝挽接手府中的中馈,这事有利有弊,可最终是利大于弊。
她看着姜姝挽一脸错愕的样子,终是把心中的顾虑说了:
“外面还有关于你和姜二小姐去岁落水的事情,虽说声音不多,但总归于我们两家是有有影响的。”
“而今,你已经嫁给了勉之,又是阿骋的长嫂,若是由你来主梁家的中馈,操办他二人的婚事,那些个难听的话自然就烟消云散了。”
梁家现在在朝中可谓如日中天,梁雄是开国公,手握重权,世子梁钰又官拜三品刑部尚书,就连没有官身的庶子梁骋,听说这次春闱成绩也定当不差,只待放榜过后梁家便是一门三杰了。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何况梁家是一片的秀木,早就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
梁家兄弟不睦这一漏洞可以给所有梁家的敌人一个可乘之机,不管是喉舌之上,还是手段翻飞间,都会付梁家造成或多或少的影响。
是以,这中馈的事情,姜姝挽可接可不接,但是梁骋和姜凝芝的婚事一事,姜姝挽是必须得接。
从芳华居出来,一直走至没有人的地方后姜姝挽终于忍不住悄悄问起梁钰:
“让我主中馈和经手梁骋婚事的事都是你的手笔吧。”
昨夜归宁回来后她满心的不快,梁钰自然是看了出来,先是用别的事分散了她的注意力,又在夜半时分趁着她快昏睡之际在她耳畔说让她不用担心之类的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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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那会累极,压根没细思过他话里的意思,直到方才婆母说到要给她管家主中馈的权利后她才顿悟过来。
即便已经被她猜到,可始作俑者反而没那么坦陈,面对她的询问,没有直接承认。
“为何就不能是阿娘看重你,才会想到让你主中馈和操持小叔的婚事?”
“可姜家小门小户,我又自幼丧母,何来的中馈经验,阿娘此举若是真的看重我,只需先让我跟着学学怎样管家便好,又怎会以来就让我操办这样大的事。”
她还在自我怀疑,对自己的猜测是越发的肯定,梁钰被她此举闹的没法,只好承认:
“我只和阿娘说了可以让你学着操办梁骋的婚事,至于那中馈,我是真的不知。”
“真的?”她不太相信,一双大大的杏眼写满了疑问,还是不肯就此罢休。
梁钰牵起她的手,边踏入明思堂道:
“只是觉得梁家的中馈早晚都要交到你手上,不及这一时半会,至于婚事。”他顿了顿,好一会才开口:“既然你父亲如此关心,那何不顺便如了他的意,正好一举两得。”
第 85 章
梁钰话中有话, 姜姝挽没有过分深究‘一举两得’的含义,实则梁钰在这事中早就存有私心。
姜姝挽如今已经嫁给他成了他的世子妃,可对于梁骋来说, 姜姝挽除了是长嫂这个身份外,还有他曾经求而不得的一份执念在里面,人总是有种无端的执念在内心深处, 尤其是对于曾经拥有又失去的东西。
男人之于女人是理性的,也是更加精明残酷的, 梁钰身为姜姝挽的丈夫自然是不愿将一个对自己妻子有所觊觎的人置于眼前,无异于让一只饥饿的猫守着最美味的鱼, 而想要一劳永逸, 最有效直接的方式, 就是让主人撤走盘子, 彻底绝了猫的念想。
让姜姝挽亲自操办二人的婚事, 就好比在告诉梁骋, 这条鱼已经是别人的盘中物,你唯一能做的就是守着自己盘中的鱼。
姜姝挽对这其中的曲折半知半解, 而梁钰却比谁都明白‘一举两得’是哪两得。
春闱还未放榜, 婚事尚还不急,也正好给了姜姝挽学习中馈的时日,第二日伊始,吴嬷嬷就带着府里的各位管事登门,让姜姝挽认认脸。
明思堂的下人们已经许久没见过这架势,檐廊下面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在一旁张望。
姜姝挽随着吴嬷嬷一个个的认,今日除了盛京城中的铺子外连京郊的几个庄园管事也赶了过来。
这些管事们个个都是人精, 来之前早便打听过这新入门的世子妃,知道姜姝挽门第不显, 甚至听说之前还和二少爷有些纠缠不清的。
今日得见,又是一副年纪甚小的模样,公主和世子俱都不在,只有一个婆子来接,心里自然是有些轻慢。
“少夫人,小的是京郊东十里地的管事,自从昨儿得知少夫人即将接管我们庄子以后,便将这些年的账册都给带了过来,这会正在门外置着等着给您送进来。”
说话的是一名李姓管事,身形精瘦,一双精明的眼光一直在打量眼前的姜姝挽,一看就不是善茬。
他说话语速很快,刚说完便若无旁人的让人抬进了一大摞的账册置于书房一角,姜姝挽尚还在思考他话中的意思,就被这一举动给唬的愣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吴嬷嬷。
“李管事这是何意?今日只是让咱们少夫人来认认脸罢了,还不到要清账目的时候吧。”
府里的账目都是每月到了月末的时候各位管事亲自带着账册来府里清点一次,年末又一次,而京郊庄园离京城较远,眼下又是春分,庄稼都在播种并没有收成,是以京郊的庄园都是在每年秋收过后再进行清点账目。
而李管事这时候就把近几年的账目都给带来了,说是给她过目清点,而实际上无异是给了姜姝挽一个下马威。
高门大宅内的小娘子虽说对账目都有所学习,可对于田庄收成这项却是不尽然,李管事没有事先交代,而是直接把账册上交,看轻姜姝挽的同时也给她此次主中馈里带来了不少难题。
一府主母,若是连这点小事都畏难的话,那日后如何服众来管理中馈,下首的众人眼观鼻,鼻观心,端看着姜姝挽对这事得态度。
“嬷嬷此言不妥,少夫人日后既要接手府里中馈,那只知今年的自然是不够的,就拿京郊西边十里的水田来说,那也是京里镇远侯名下的产业,如今侯府主中馈的是他们府上的大夫人,那十里水田的账册可都是一月一清点,每月都要上交的。”
那镇远侯和国公府一样,都是盛京城里的老牌勋贵,是自太祖时就赐下世袭爵位的,而如今那侯府的大夫人正是翰林院韩侍读的掌上明珠,自小以聪慧机灵冠绝盛京的奇女子,两家家世相当,又父承翰林院侍读,两相比较之下,姜姝挽确实要低了那么一截。
那李管事虽然是状似无意的说,可在场的人都听得出来,是在暗喻他们国公府的世子妃门第不够,能力不足,否则,怎都能主中馈了,还要让个婆子来中间转圜。
他话音刚落,底下一群管事就窸窸窣窣的说了起来,吴嬷嬷脸色顿时发黑,正待要说些什么的时候,身后衣角就被人轻轻扯了扯。
就见姜姝挽从身后走了出来,先是对着各位管事颔首一下,才娓娓开口:
“李管事说的在理,我虽是初初接手府里中馈,多有不明,但也总归不能就此当做借口,账目也要有人来看不是,今日李管事带来的账册就先留在明思堂内,我看过之后有什么不明之处会先问问李嬷嬷。”
她说完瞥了一眼墙角的那堆东西,接着回身再施施然的坐下,竟无端有种梁钰看人的睥睨感,让人无法忽视,下首的管事们显然是被这她的眼神威慑,不由想到了而今所处的环境正是国公府的明思堂,眼前这位是梁钰明媒正娶的世子妃,意识上头后顿时就噤若寒蝉,方才还有蚊蝇般声音的正堂这会已经变得落针可闻。
她继续说:
“只是我初次接触难免会不熟,不若这第一次就先给我两月之期,现在是三月,待到五月花朝前后李管事再来取,到那时想必我已经能摸清这田庄的账目了,李管事,你意下如何?”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温温吞吞,轻轻柔柔,可偏偏说出的话就是让人无法忽视。
在场有几十号人,就听的尊贵的世子妃在向一名管事低声询问此事可行与否,尊卑颠倒,上下不分,李管事也是没想到会碰上个软钉子,当着众人的面有些下不来台,精明的脸上羞臊不已,只能硬着头皮称好退下。
而后,姜姝挽复又问了一遍,再同吴嬷嬷认了一遍人,大致知晓了梁家在盛京的铺子情况后就让他们回了。
乌泱泱的一群人就像潮水般退却,那心头被压抑的感觉也随之而去,嫣红的唇里轻轻呼出一口气,方才强撑的肩头也塌陷了下来。
“少夫人,那些册子你本就不必…”嬷嬷欲言又止。
姜姝挽仿佛猜到她要说什么,没在深究方才的那场拉锯,而是扬着嘴角有些自我安慰:
“嬷嬷,接下来的两个月我可就要多多叨扰你了。”
吴婆子惶恐,连连摆手称姜姝挽这话折煞了她,她本想说这陈年账册早就已经封存好了,压根就不用再看,而那所谓李管事无非是在故意刁难,她明明可以推脱,却反而揽了下来。
这会人都出去了,姜姝挽看着墙角那堆册子又想起那些个管事的神情,心里无名升腾起一丝求胜欲。
梁钰今日是休沐的第四日,原本明日过后才回去上值,奈何并州的贪腐案件和无家可归的流民已经成了眼前的棘手问题,李珺不得不让他提前结束休沐回去商讨这件事。
昨夜夫妻二人恩爱温存了半宿,姜姝挽一夜好眠,连枕边人什么时候离开都不知晓,今日一早又因为见管事和学习看账册的事情待在书房了一整日,连梁钰什么时候回来都不知晓。
从宫里出来,梁钰面上无波,休沐不过几日,并州的事情已经愈演愈烈,那些贪墨的官员以为已经烧毁了账册,拒不承认曾经犯下的罪恶,而那被密探带回来已经烧毁了一半的账册又恰巧缺失了最重要的东西,他已经和三司困顿在六部一日,还是找不出破题的关键。
踏进主屋不见那道令他牵挂的倩影,就连梓春也没见到,他眉头深锁,唤来洒扫的丫鬟才知人这会还在书房。
梁钰的书房是平日处理公务的地方,虽然宽敞,可姜姝挽还是没用那张他惯用的案牍,而是在会客的八仙桌上看账册。
堆积陈年的账册摞起来足有半人多高,将她深深埋在里面,梁钰进门那会就只见那根斜簪在发间的掐丝多宝步摇探出大半个珍珠流苏在一旁晃悠悠,无端的撩动他的心弦。@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都这会了,不去用膳还在这里作甚。”他行至她的面前,突然的出声唬了她一跳,手上的算盘一不留神就不知被拨弄到了何处。
“夫君进门都没有声音的吗,妾身打了大半本的算盘,这下可功亏一篑了。”
她撅着嘴微微抱怨,看着已经算的差不多的东西就此付诸一炬,心里还是有些气不过,一双杏眼恨恨的瞪了始作俑者一眼。
在六部阴郁了一日,这会却因她的这眼埋怨的眼神而心情无端好转,可随即在看到有些干燥的唇舌还未苍白的面色后复又轻拧起眉头来:
“看得是什么?”
“是田庄的账册。”算盘被拨乱,算了好久的东西又要重新再来一次,梁钰见此抽走她面前厚厚的账册,随意翻了两页后问道:“为何看这些陈年的账册?”
她不好意思的别了别耳畔的乱发,脸颊微红的把今日发生的事情和盘托出。
梁钰听完皱眉:“你答应了?”
她点头,看了眼他晦暗的神色后急忙开口:“这事儿是我自己揽下的,夫君就别管了,要是连账册都看不明白,日后还怎么主府里的中馈,这不是下你和阿娘的面子么。”
“今日在这儿多久了?”
她眼珠转了一圈,小心翼翼的伸出两根手指,梁钰没回答,只是眉头皱的更紧,眼睛一瞬不瞬继续盯着她。
心虚作祟,姜姝挽认命的撅着嘴角,伸出第三根手指,嘴里不情不愿道:
“管事们午时不到走的,吴嬷嬷给我说了这些该怎样看后就是我一个人在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鼻尖被他曲起的手指蹭了一下,眼神中带着些不悦,面上却还是宠溺的不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梁钰放下手中的账册后顺手就将她从凳子上拉起,姜姝挽以为他生气了,边跟上还边解释,话里话外就是一副不想再给他徒添烦扰的样子,可梁钰却不给她解释的机会,出了书房的门就吩咐人传膳,边走边低沉的说:
“先用膳,一会夫君亲自陪你看。”
…
第 86 章
姜姝挽本以为梁钰话中有话, 一顿晚膳吃的心里忐忑不已,她这会心里想的全是书房里的那堆账册,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同他风花雪月一番。
直到晚膳后梁钰牵着她再次回到书房, 姜姝挽才终于放心下来,捧着那把被拨乱的算盘准备再次合计时,身边的人冷不妨问:“就没什么想问问我的?”
她微愣, 一双懵懂的眼睛就撞进梁钰深邃的眸子,天然的蛊惑感油然而生, 她不假思索就道:
“夫君还会看账册?”
梁钰失笑,打了一日的算盘, 觉得小妻子的脑袋里面已经只剩账册, 全然没有他这新婚的丈夫了, 不禁有些怀疑, 让她主中馈这件事是否是过于急躁了。
坐在她身侧, 把她身前的账目都给扫到一旁, 掰正她的身子面朝自己后,他才一本正经的问:
“难道我除了断案办公务外别的事就一概不会?”
“倒也不是, 只是觉得这内宅妇人之责, 夫君怎也会。”
“看账目这事本身并不难,可是只靠你自己一人就想在两月之期内就看完京郊十里水田好几年的账册,这才是最难的。”
她微讶,檀口轻启的看着他有些不敢相信:
“你怎么…”
话未说完,一直手就被拉了过去,旋即同她十指紧扣:
“方才趁你用膳时,我去见了吴嬷嬷。”
刚才的和盘托出, 梁钰听得出来她有所隐瞒,知她有所顾虑, 便不再多言,只径直去找了吴嬷嬷,遂才知道她今日事情的全部始末。
相处日久,姜姝挽难有像今日这般有对一件事过于热衷的时候,能让她连吃饭都顾不上,饭毕后又急匆匆赶来书房继续手上的事,梁钰一见便知,今日定是发生了什么。
姜姝挽怕他多想,有些着急:
“不干他们的事,是我自己揽的,没全部告诉你是觉得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左不过就是多看几页册子,多拨几粒算珠罢。”
“可这事已经影响到了你。”手上力道有些加重,语气也逐渐变沉,听得出来是对今日之事的不满。
姜姝挽察觉到,另一手覆上他二人紧扣的手背,语气温婉道:
“那李管事说的也没错,既别家娘子能做,那我也能做,若你因为这件事而替我出头,那我日后在府中又该如何服众,梁家的管事们始终是屈于你的淫威之下,而不是因为我的缘故,你和阿娘如此信任我,把偌大的中馈都交由我,那我就更要让大家看到你和阿娘眼光没有错,我确实当得起这中馈。”
她声音柔柔,在这安静的夜色中像能抚平人心绪的羽毛,全然没有受到刁难和委屈的样子,看的梁钰心里有些发酸,不愿她这样勉强自己。
荜拨的灯火被突如其来的夜风撩动了一下,墙上闪烁的人影也打断了梁钰的沉默。
梁钰喉咙里喟叹一声,出口的话有些无奈:“我是怕你受委屈。”
语气虽是无奈,可态度已是同意,姜姝挽心口如落下大石,展颜一笑轻松道:
“这本就是我该做的,再说,比起你为我做的那些,这些算不的什么。”
他为他挨过家法,受过跪,而她不过是做了身为一名新妇该做的,根本谈不上是受了什么委屈。
面对小妻子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眼前的男人觉得自己空有一腔的力气却没处使,也实在生不出别的让她为难的话。
那些个管事欺负她年轻,眼前这些账本就是让她劳累一日的根源,捏了捏掌心细腻的小手,终是有些心疼:
“并州的案子也涉及那边的账目,我正好也没了眉目,不若随你一同看看。”
她狡黠一笑,有些揶揄的说:“可这只是田庄收成的账册,是不能同朝廷赈灾账目相比的,夫君确定要看?”
她话虽如此,实则心里是怕耽误他,毕竟这些琐碎的事情是不能同他的公务相提并论的。
“难不成夫人是怕我看不懂,又想要教教我?”
一语双关的话让姜姝挽羞红了脸,及时打住他那些旖思旎想后两人又各自投入到了眼前这堆乱七八糟的账册之中。
梁钰实在是谦虚,一开始姜姝挽以为他对账册这种东西是真的不懂,结果事实上,梁钰何止是懂,那些个陈年老账目,他扫一眼就能明白,那年收成好,那年又闹了灾,管事有没虚报账目,底下的庄头有没有中饱私囊。
姜姝挽胜负欲上来,一副不愿服输的样子,拿出了在江陵时二人办案的状态来。
由于梁钰白日要去六部上值,只有夜里回来才能同她看一小会,他看得很快,姜姝挽奋起直追,原本约定的两月之期不过一月就已经看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直到合上最后一页账册的时候,姜姝挽都不免感慨:
“等下次那李管事再来的时候,我便可以胸有成竹的说我也可以这话了。”
梁钰在身后替她捏肩,伏案一个月,她全身早就酸痛不已,梁钰每日都要替她松松筋骨,这会听见她如此说,他还是不赞同:
“这次你为了李管事一句话就能看一月的账目,那下一次还有周管事,刘管事又来找你说道,你又当如此?”
这问题她倒没想过,当时只想到那么多人在场,若是回绝就代表自己真的不会,索性咬咬牙就算硬着头皮也要将这事做好,可如今就像他说的,一人来激她,她能如此,再多几个人又当如何。
沉默的态度让身后的男人明了,再次落座于她身侧后才说起了整件事的关键之处。
一府中馈,主母的能力固然重要,而最重要的还是主母的御下之道。
若那日不是姜姝挽,换成长公主或是梁钰中的任何一人,李管事都不敢如此造次,用账册来为难她。
姜姝挽上次以退为进,给了那些个管事一种错觉,只要质疑她姜姝挽,也许就能达到为难她的目的,那日后只要管事同她之间产生龃龉,一激之下,姜姝挽或许就会像这次一般,以退为进,这种方法明为赢,实则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做法。
梁钰不想,也是不愿再看到她还用这样的办法来解决问题,才会在这会指正出来。
她听后皱眉,自小所处的环境使然,让她从小久不争不抢,姜家的大凡小事,她都以姜凝芝为先,就连最近两次同姜凝芝起了摩擦,都是因为梁钰在身边给了她底气才会如此。
“那下次要再遇上,我又该怎样做?夫君不若教教我。”
她红唇翘起的朝他问到,一副撒娇卖乖的模样实在是惹人疼爱,却偏偏还不自知,依旧这样泠泠看着他,空旷已久的男人突然有些心火翻涌,那原本已经到喉头的话突然有些不想再继续说了,难耐的偏头看了眼已经黑尽了的天色,越发笃定要尽快结束当下的谈话。
“已经劳累了一月,今日便不想了。”他嗓音喑哑,透着些不易察觉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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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姜姝挽不愿,困顿着她的问题一定要想出个所以然来才能睡得着,她朝着他摆手,却在伸手的霎时就被人捉住手腕往怀里带。
“你作何。”她讶然,这里是书房,屋外还有婆子丫鬟在伺候,他这般行为,实在是孟浪。
梁钰却是不管不顾,一把将她抱起,嘴角噙着坏笑:
“夫人都无视为夫一月有余,今日就想我便好,别的夫君替你想便是。”
说完,拦腰横抱着她就往明思堂的主屋走去。
如他所说,这一月来她是真的累到不行,好几次都困顿到趴在书房就睡了,还是梁钰回来发现将她抱回去。
自然,夫妻敦伦之事更是寥寥无几,每次梁钰一脸虔诚的捧着她的俏脸准备缱绻深吻的时候,她嘴里咕哝的都是“夫君,我好困”云云,梁钰心有不忍,遂才屡屡放过。
今日,好不容易待到事毕,自然是不能浪费这春宵良夜。
姜姝挽清楚他心里所想,从那一双深邃不见底的眸子中就能读出来,成亲日久,有些事情也不言而喻,是以她也不再扭捏,暂时将那些烦心的事抛诸脑后,在他眼前尽情大胆的绽放自己,取悦了他也取悦了自己。
春天的夜晚有些潮湿,院子里树影摇晃间又扑簌簌的下起了细雨,外面是黏腻的春夜,屋内是热潮的情意,梁钰将这一月来无处释放的力气都用在了姜姝挽的身上,就在此情,此景,此夜里。
…
春分过后,气候逐渐变好,每日都是艳阳高照,可整个盛京却隐隐有种无端的压抑在里头。
四月已至,春闱即将放榜,那些寒窗苦读数十年的学子只待等今年的一个答复,放纵了一月的学子们都陆续收拾起心思。
礼部张贴红榜的小吏在一众人群里被挤的没处下脚,最后还是从京兆府抽调了些官兵后才让这红榜能继续张贴下去。
意料之中,梁骋在榜,为进士出身,至此,梁家一门三杰,只待殿试过后由吏部分配他将要去哪儿赴任。
而随着梁骋春闱事情的落定,新的事情又接踵而至,姜衍几次派人来给姜姝挽送了拜帖,其中意味明显,既梁骋已经金榜题名,那和姜凝芝之间拖延许久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
姜姝挽此时还操持着府里的中馈,实在没时间回姜家赴约,只能托人带信儿给姜衍夫妇,两人的婚事他们已经在操持筹备种,只待问过梁骋后便可开始走六礼。
成过一次亲,姜姝挽自然知道要完成一门亲事的过程是何等的繁复琐碎,而为了弥补等待已久的姜凝芝,她更是事事亲为。
可就是梁骋的态度让她有些拿不定主意。
她身为长嫂,不便多去榆院,只能通过下人传话,想问问梁骋对婚事有什么想法。
可自从梁骋榜上有名以后,便不大在府里多待,姜姝挽问过榆院的小厮,说殿试在即,梁雄拜请了盛京白马书院的老师给梁骋单独授课,以期能在接下来的殿试中取的更好成绩。
寻不到他人,姜姝挽又不能擅自做主,聘礼的多少,傧相由谁来担任,这些都是要同他商议的。
时间一来二去,来到了五月。
之前同李管事约定好的时日又快到了。
明思堂内堆放的一摞摞账册,姜姝挽早已看完,是以今日在面对众多管事时较于之前的拘束无措,已经能从善如流的提问作答。
李管事的姿态已经低了许多,但语气中还是有着一种傲然的气势在里头,似乎姜姝挽的门第就已经奠定了她这位主母在他眼里的固有地位,就算完成的多么出色,也依然是越不过镇远侯家的大娘子去。
梁钰之前说的话,成了现实,这些个管事依然能从别处表示自己的不满来,姜姝挽顿感无力,连日来的忙碌已经有些困倦,实在是疲于应付眼前这些管事。
京郊的账册已经清点完,还剩几家盛京中的铺子没有清点,她强撑着打起精神来与他们周旋,却在抬头之际见到从门外走进来一个昂藏的身影。
今日不是休沐,他近来也是被并州的事情侵扰的焦头烂额,每日卯时刚过就已经起身了。
姜姝挽这些日子也是累极,之所以会知道他卯时起也是因为好几次想起来替他更衣,睡眼惺忪时又被他强按回榻上让她继续睡的缘故。
可这个时辰,他理应在六部,何以会来这儿?
在场的所有人见到梁钰的到来后,俱都收敛起方才有些轻慢的态度,目光都随着他而去,姜姝挽也在错愕怔怔下接受了他出现在这里的事实。
想起身来迎迎他,可身子还未离开兀机,就又被人按住了:
“我在后面的碧纱橱坐会,你不必理会。”
说完就径直往屋后的碧纱橱走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姜姝挽被他此举弄的一头的雾水,尚且不明是何用意,却在无意间撇到书房内众人都是一副正襟危坐的神情时,才明白过来梁钰之前说的都替她想好了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第 87 章
梁钰同婆母之于各位管事, 就好比猫之于老鼠的关系。
梁钰不在府中时,诸位管事很是会看人下菜,从第一次来府中认脸的时候开始, 就很是轻慢姜姝挽,言语之中多有不敬重之意,京郊的李管事甚至是带头给了姜姝挽一个下马威。
而梁钰却碍于姜姝挽规劝的那些话, 没有去细究在场众人的过错,唯一做过的, 便是在今日,姜姝挽同李管事两月之期约满之后不动声色的来了书房。
原本书房内只是姜姝挽面对一众的管事, 而今, 身后的碧纱橱内, 这会堂而皇之的进去了一人, 正堂里以李管事为首的众人都不免正襟危坐起来, 一直到结束都是一副恭敬的模样, 不敢不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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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今日是特意赶回来的?”
送走最后一人后,姜姝挽已经按捺不住那快要溢出嘴角的笑, 早已不顾端方二字的她快步行至后堂的碧纱橱中, 鹅黄色绣海棠花的裙角翻飞出好看的弧度,在已经日渐升温的五月里漾的人心头发烫。
梁钰这会正靠在里面的小榻上闭目养神,近些时日他一样累极,但还是依然强撑着在坚持,听见声音微眯了眯双眼,凭借着本能习惯自然地伸出右手,一下就揽上了那柳枝般的细腰:
“今日没去六部, 殿试在即,父亲让我去了一趟白马书院接人回来, 路不好走,还以为是回不来了,万幸,好在是赶上了。”
圈着她的细腰坐于身侧的榻上,梁钰难掩一脸的疲惫,说话都有些轻,虚虚的靠在她的肩上又打起盹来,精神不济的样子。
“你今日去了北城门后山的白马书院?”她讶然。
“嗯。”回答的声音很轻,听得出来有些困极。
“那白马书院离城里少说也有四十里地,你卯时出发,这会还不到午时,你可知此举有多危险。”她声音不复方才的轻快,染上了事后的着急,看向肩上的男人,眼底有些许的后怕。@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肩上男人轻呼出的热气喷在她的耳侧,却没了往日般旖旎的氛围,唯余下她的担心。
白马书院坐落在北城门的后山,那山路陡峭难行,就算在白日里行走都要多方的注意,生怕有一丝的行差踏错,而这个人竟然敢在清晨赶路,眼下又是春天,而北城后山的雾霭最是浓厚,就算日头当空也未必能全部散开,又是这么着急的赶路,是有什么万一…
她心里气急,气他只是因为这么件小事就不拿自己的安危当回事,正待回头与他说道些什么,却不想耳侧畔竟传来他迷糊的咕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若不赶回来,那些老家伙恐还会欺负你,回来了哪怕我不言不语就坐在这里他们也能知道我对你的态度,日后就再也不敢轻慢你了。”
像是提前知晓了她的反应,还不待她发问,梁钰就已经道出了今日此举的缘由,轻描淡写一般,就像在同她叙说今日刑部的一个无关紧要的案子。
可这句话就像一股热流,从她的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渗透进去,再被血液传送到身体的各处,能让她从头到脚的暖。
此前受到的轻慢和忽视都在此刻得到了无法名状的宽慰,这个累的倒头就都睡着的男人,为了在今日能赶回来替她撑腰,只用了平日一半的时间,就从北城后山到盛京梁府走了一个来回,只是为了在众人面前抬举她,日后不再轻慢她,仅此而已。
姜姝挽怔怔到久久无言,眼眶隐隐都有些洇上了绯红,肩上的梁钰似是感受到了她情绪的波动,抬头看了眼后有些失笑:
“就是赶回来坐了会罢,也值得你掉金豆豆,要是再让你知道另一件事,不得感动的大哭一场。”
粗粝的指腹拭过眼尾的湿润,他撑起了身子又恢复到了精神饱满的样子。
最是不愿见到她流泪,语气之中带着的轻快也是想让她不要过于自责何人愧疚。
姜姝挽听出话中的意思,收敛着情绪问道:
“还有何事?”
简单的四个字,却让他心情无端的好,方才她已经听到了自己是从白马书院回来的,却粗心到没有想到他回去白马书院带回来谁。
二人确定爱意的时间不算太长,却能让曾经的那个人从她的深刻记忆中消散到不能立即想起,梁钰很是高兴,却还是不得不提点一番:
“岳丈给你下拜帖,你不是一直推脱没有回去,等一会见了人,亲自问了,就能去回话了。”
此言一出,姜姝挽恍然大悟,也终于把被她放在在犄角旮旯的事情想了起来:
“你把他带回来了?”
受梁雄所托,梁骋已经被送至白马书院进修一月有余,姜姝挽得见无门,又不能逆了梁雄的意思擅自把人接回来,姜衍那头又催的急,她夹在两头也着实难受。
府里的中馈和梁骋的婚事都撞在了一处,她分身乏术,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顶上。
没成想就在她急的焦头烂额之际,梁钰就已经将人带了回来,解了她的燃眉之急不说,也能让许多事再次步入正轨。
“嗯,原本父亲让人后日去接,可我怕你等的着急,今日就把人接回来了,这会人就在外面,你有什么要问的一道问了便是。”
梁钰手里还有并州的事情,眼下虽处理的差不离了,可刑部还有别的公务,他这般不辞辛劳的替自己接人,姜姝挽看在眼里怎能不感动,又听他这般替自己什么都筹谋好了的样子,姜姝挽就更觉得是自己承受的过多。
心下高兴,最直接的表现就是情绪的释放,她微红着眼尾,双手情不自禁就圈上他的精瘦的腰,一个蜻蜓点水,是她在此刻能给出的最大的报酬。
“不够。”他耍赖。
可现在是白日,屋外还有人在,姜姝挽不肯多给,装作不同意的拧眉摇摇头。
却不想梁钰竟凑到她侧畔耳语了一阵,于是,这次不仅秀眉紧拧,连带的面颊通红,头也摇晃的更厉害了,就像那孩童手里玩儿的拨浪鼓一样,头上的步摇还因此叮铃作响,既好听,又好看。
梁钰却装作视而不见,兀自在自说自话:
“明日是花朝,正好六部休沐一日,等我陪你去京郊的柒星山祭拜回来再说。”
也是在这个时候,姜姝挽才明白,梁钰为何要上赶着再在这个时候把梁骋接回来。
依照她什么事都压心里的这个习惯来说,姜衍的所托之事没有完成她定然是没有心思和梁钰出去游山玩水的,而此时梁骋的归来,她刚好可以在这时给姜衍和姜凝芝一个答复。
也算是给这桩受尽曲折的婚事一个满意的交代。
操办的婚事繁复琐碎,有许多的细节还需要和梁骋敲定,一来二去单独见面在所难免,而梁钰也给了她极大的信任和尊重,没有干预她和梁骋的单独谈话,将她送至前院花厅后便离开了。
经过上次在西市的偶遇,这尚且是两人第一次单独在一处,没有争吵,不见眼红,只是一场普普通通的问询,当然,普通二字只是对于姜姝挽而言。
已经嫁做了人妇,主了一月有余的中馈,即便再不谙世事,姜姝挽也能从中学会许多,是以,面对许多的人和事她显得越发的坦然和自如,就像如今,哪怕梁骋还是一副情深没有放下过去的眼神望着她的时候,依然可以泰然处之的同他商讨婚事的细节。
对于姜姝挽的事情,梁钰向来不曾避讳,即便在府中当着下人的面夫妻二人依然是十指相扣的并肩同行。
把人送到后,梁钰嘱咐了一番才离开,话里话外无一不是对新婚妻子的体贴。
梁骋见之,心里很不是滋味,无可奈何的同时又深感无力,而恰好眼前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自己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曾经喜欢的女子,这会成了别人的妻子,自己的嫂子,甚至眼下这会还在亲自操持自己和别人的婚事。
他体会着这种感觉,却不能接受,不想明白,甚至觉得是种凌迟,而他不能躲避,只能承受,在曾经心爱的女子面前共同探讨着他的婚事。
姜姝挽一脸的坦然,显然已经从曾经的感情中走了出来,挣脱不了过去的是他,放不下的也是他。
他压下心中沉沉的难受和酸涩,开口同她商议起了婚事的细节。
一场谈话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就在梁骋觉得还没和她谈够的时候,梁钰已经登门而入,夫妻俩若无旁人的说起事,自如的就像成婚多年的老夫老妻般。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离开前姜姝挽笑着问道:
“明日是花朝,阿骋若是无事的话,可随我们一道去踏春。”
梁骋听后唇角嗫喏,没有立即回答,眼神却是无意识的看向了身侧的梁钰,若有所思。
而梁钰并未理会,只是复又牵起姜姝挽的手,状似无意道:
“明日六部休沐,百官都不上朝,你若无事,便和我们一道去吧。”
夫妻俩前后向他发出邀请,若再拒绝,那放不下的人就是他了。
拱手作揖应下,又眼见着两人相携离去。
…
在江陵的时候,姜姝挽曾和陈朗一道去看过江陵的花朝,只是运气不佳,只看到遍山的花骨朵,还差点又迷路,在山谷中被吓到大喊梁钰的名字。
那时,她处处躲着梁钰,哪怕知道他对自己存了别样的心思,依然是一副敬谢不敏的样子,有多远,躲多远。
而今一年过去,她不用再躲着他,他也不用再想尽办法接近她,二人既是夫妻,携手一起赏个花,祭拜个花神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马车里,姜姝挽昏昏欲睡,昨夜在书房里没有答应梁钰说的,夜了之后,这坏心眼的男人变着法的‘惩罚’自己,就想让自己答应。
她在帐间被闹的没法,也不知这男人是从哪里学来的那些撩拨人的手段,之前没发觉,直到昨夜才发现他‘手段了得’甚至‘步步为营’,差点就将刑部审讯犯人的那套全数用在自己身上。
她身体异常的敏感,有些受不住的摆头,最终还是屈服于他的手段下,半推半就的答应了他白日的提议。
想到今日祭拜花神后,就该是自己履行承诺了,即便是独自身在马车中,她也觉得浑身燥热难当,甚至有些后悔昨夜就这样轻易点了头。
两人在锦被中嬉戏追闹了半宿,以致姜姝挽今日愈发的睡眠不足,趁着赶路的这点空闲赶紧再车上小憩一会。
柒星山在京郊不远,是花朝当日城中闺秀俱都认为的一个好去处,或许是精神不济的缘由,姜姝挽今日直行表现的恹恹的。
一路上都恍然若梦一般,觉得马车走走停停,外面人来车往,不知摇晃了多久,后颈上覆上一个温热粗粝的东西时,才有人提醒她道:
“夫人若是想睡,那为夫这就折返回去带你好好睡一觉。”
第 88 章
蛊惑熟悉的声音让她瞬间从半梦半醒中醒来, 强撑起身子的第一件事就是摇头,哪怕眼睛还是睁不开,可拒绝在这时候回去的态度确实无比的明确。
“这就起, 这就起了。”
撑起的太快,不过转瞬就又软软的塌了下去,全身仅凭着意识将她唤起, 梁钰见状,立即伸手从身后掌住她, 胸腔也溢出一丝浅笑,不知是在笑她竟能困顿成这样, 还是觉得躲了大半日最后还是倦鸟归巢回了他的怀里。
今日是花朝, 也算是二人成亲以来第一次同时出现在外人面前, 姜姝挽年纪小, 心思还存着在今日花朝可以好好松懈一番的想法, 直觉意识里就是不能答应梁钰在这会回去的提议。
可身侧的男人却不这样想, 从前大理寺和现在六部的那些个同僚,都对他日日归家心切的那份认真而充满着好奇。
男人不同于女人, 在感情一事上他们会冲动许多, 也明白他们身为男人的那点劣根性,是以,大邺的男子,尤其是在官场上有一定作为的男子,会更加凸显出来,三妻四妾或者外室相好,都能成为他们的骄傲的谈资。
却独独在梁钰这里, 同僚们所看到的,是一个‘异类’。
成亲之前梁钰就洁身自好, 从不踏足烟花柳巷,哪怕是因为公务也会在完毕之后匆匆离开,从不过多停留。
成亲之后就更甚了,日日下值之后就是奔走回家,休沐之日也不曾听说会出来会友之类,久而久之,刑部的同僚都私下里打趣,说尚书大人娶了个天仙似的娘子,看不上凡间的那些庸脂俗粉。
被打断了瞌睡的姜姝挽也很快就清醒过来,随即不再耽搁的同兄弟俩一同上了山。
一路上,姜姝挽都被梁钰紧扣着十指,毫不避讳旁人诧异的眼光,他近日办案,在京中早就成了熟脸,同行的路人不时就会投过来好奇的目光落于二人身上,途中也三不五时就有同僚唤他的名字,这在城中也是不常见的事。
“你的同僚们为何总是在看我?”行至一半的路途,终于发觉周围的目光若有似无得在身上停顿后,迟钝的她终于发现了端倪,在目送走眼前的一名同僚后还是忍不住向他问道。
柒星山上的花比江陵落霞山的多多了,而五月山上的桃花尤甚,入之处都是一片茜红,将整个山峰都笼罩在一片花海之中,不过才行至一半,就已经大饱了眼福,梁钰见之心思微动,随意攀折下一支坠满花朵的桃花枝,塞进她的掌心后兴致盎然的说:
“大约,是没见过像你这么漂亮的新妇?”
她今日的衣着是梁钰亲自挑的,水绿色的绣溪草褙子,下身是一条五色的素色裙子,这会手执着一枝桃花枝,应时应景的就像是花神,端庄不失身份的同时又保留了那么些小女子的情态在里头,两人行在一起,又是在今日这种特定的日子里,难免引人注目了些。
相扣的十指被不轻不重的捏了一下,大庭广众之下还是不习惯与他调笑的,姜姝挽脸颊颇热,眼中嗔怪了一番,不让他胡说。
“我的那些个同僚,见天就问我是不是娶了个天仙,我每次都避而不谈,他们自然对你好奇更重了。”
他此前从未同姜姝挽说过这些,可今日的这般情形却让他不得不解释两句。
姜姝挽恍然大悟,手边的桃花枝上都被抖落了不少花瓣,她忽的凑上前去问:
“那今日你是故意带我来此,让他们看的?”
他不慌不忙捻起衣袖上抖落的花瓣,回答道:“我既不想解释,但他们想看,今日亲自看过之后便也不会再来问我了。”
不仅如此,也能同时歇了他们相邀自己出入烟花柳巷去寻欢作乐的念头。
他的心思从来不少,就算只是一个花朝踏春,也能让他做出点让别人歇了心思的事。
跟在两人身后的梁骋将二人之间的动作一个不落的看在了眼里,心下黯然不已,可再多的苦涩在这会也只能独自咽下。
半山腰上有一个柒星湖,游湖赏花是今日花朝的重头戏,可两人在江陵的游湖实在谈不上不是什么值得回忆的事,两人这会对游湖都兴致缺缺。
今日一同登高的熟识里,那些个高门里成了亲的妇人许多都是认识姜姝挽的,当下又难得都聚在一处,相邀之下一来二去,就成了男男女女分开扎堆。
而作为国公府新娶的媳妇,身份贵重,年纪还尚轻,众人自是好奇她这位新晋世子妃的处境,言语之中不乏试探之意。
“听说长公主在世子成亲第二日就将府中中馈交于夫人了,看来是格外喜爱夫人才是。”
“那是,夫人可是长公主亲自下聘做媒娶回来的儿媳妇,自然是与众不同些,想必这管家的能力也比你我要强上许多呢”
成婚过后的女子聚在一处,多是相聊婚后之事,虽说无趣,却也暗藏深意。
说话的周夫人是御史周鸣的夫人,周鸣是江陵人士,听说进宫为官之前同骆正交好,后来骆正因成王落马,没落个好下场,身为友人的周鸣自然替好友不平,仗着身为御史的身份,三不五时的就弹劾梁钰。
姜姝挽之所以知晓此事,都是因为梁钰近日来不仅要忙着并州的贪墨案,还要抽出那么些心思来与这些个御史周旋,姜姝挽看出来他日日的疲于应付,再三询问之下,梁钰才吐了口。
虽说都是些无关紧要又不痛不痒的事情,但真要论起来,就像一直嗡嗡乱叫的蚊蝇,总在耳边萦绕,滋扰不断,很是心烦。
姜姝挽自是明白她们此举何意,没有避讳,反而是坦诚布公:
“周夫人说笑,却是不知我在主中馈之前什么都不大懂,光是看一个账册还是婆母特地找人教我,又劳烦了夫君整整一月有余,才浅显的明白些罢。”
“夫人是在说笑,而今哪家的嫡长女不是在出阁前就学会管家的本事,哪有像夫人这般谦虚的,中馈都要到婆家去学。”那周夫人就像其身为御史的丈夫一样,说话太毒,直接就将姜姝挽婚前的处境说道开来,半点不留情面。
这若是放在以前,姜姝挽或许就此偃旗息鼓,不再与之争论,可而今既身为梁钰的世子妃,对于这种质疑的声音日后只多不少,她不能每次都指望梁钰来替自己兜底撑腰,终究是要自己面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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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者,这周鸣夫妻,一内一外都在寻他们夫妻的不痛快,梁钰身在高位,没法有所作为,可这内宅妇人之间的三言两语却是无关痛痒,她心疼梁钰,是以这会也不愿就此罢休。
她含笑点头承认,周氏说的话无非就是在嘲讽她的门第和出身,但究其原因也是因为梁钰和周鸣之间的恩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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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如夫人所言,我自幼丧母,在闺中确实没有学过中馈,看过账册,可即便如此,有些浅显的道理却不是中馈中才能学到的,想必周夫人也是如此。”
她顿了顿,阳光下一张干净的小脸笑意清浅的继续道:
“我在闺中时就听父亲常说,‘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既领了这份差,就自当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替君分忧,周大人是御史,平日里行走在城中和百官之间,可以说是陛下在外的眼睛和耳朵,替陛下看不能看,听不能听之事,且及时上谏,让陛下不至走错了路,思错了事。”
“你究竟想说什么?”周夫人被这突然的一番话说的云里雾里,没弄懂姜姝挽的目的,只是这愈见升高的高度却令她有些预感不安。
她展颜继续:“可而今,周大人却在利用职务之便,以图私,成王豢养私兵,图谋不轨是为不忠,骆正身为臣子,不加以阻止引成王归于正途,却反而助纣为虐,是为不义,此二人一丘之貉,至百姓于不顾,试问,夫人还认为骆正冤枉?还是说,我夫君替陛下行事,却最终没落个好,要白白受你们的弹劾和无理谴责?”
“这种粗浅的道理就连三岁小儿都懂,可我看夫人却是不太懂。”
她看过梁钰在江陵日日办案到夜不能寐的时候,也见过在查封铁矿后梁钰受伤的模样,那眼底下的乌青和强撑的精神,以及那只能卧躺还须冰块的样子,他们没见过,姜姝挽可是比谁都明白。
他是梁家未来的家主,是自幼就进宫入了太学成了太子伴读,日后也要辅佐李珺共治这大邺,有着宰辅之才的人,怎能任由周氏之流对他进行诋毁和亵渎。
她一如既往的说话声柔柔软软的,明明没带一丝的压迫,却无端让人觉得生寒,令在场许多年长的高门大妇都不敢轻易忽视。
那周夫人也被她这会的眼神吓到,一时怔怔无言,而她在这头同别人据理力争,那边的梁钰情况却要好上许多,男人之间在外不谈公事,所有的事情在花朝祭花神这事的面前都能暂且放一放。
梁钰人虽在这处,心思却早就飞到女席那处,眼神似有似无的就撇向姜姝挽那处,借着端起杯盏的遮挡,不知第几次偷看姜姝挽的情况时,身侧的小厮不经意撞了他一下,他眉间一蹙,有些不悦,等再看向对方时,人已经匆匆上了糕点退了下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
柒星湖的四周多有小径,曲径通幽,花木渐深,既可直达山顶,又可蜿蜒向下,赏欣美景的同时又能同三五好友一道登高,不失为一个好去处。
素日里这小径中人倒是不少,可因为今日花朝,大家都去山顶拜花神或是去游湖了,相比之下,这里倒是没人踏足,显得清净许多。
梁钰到了湖边东北角的一处小径中时,眼前除了花花绿绿外就不见一人,他眉头深锁,负手于身后踱步而来,左右相互顾盼一番后肉眼可见的已没了多少耐心。
略显凉薄的双唇紧抿,搜寻不得后便歇了心思,方过不过须臾,就见那双能睥睨的眸子发深的盯着某处,嘴里不咸不淡不带任何感情道:
“出来。”
微风拂过身后的半人高的乱草,他方才来时便看过,那处乱草的下面有一处矮矮的平实,藏一个人是绰绰有余,他等了一会,不见人出来,若不是记挂着姜姝挽,他也不会催促。
半晌过后,草丛内窸窸窣窣,果真见有一人影从里面慢悠悠钻出来,她似乎有些怕梁钰,走的很是踟蹰,终于行至身后的时候才小心翼翼唤了声:
“姐夫。”
第 89 章
姜姝挽的一席话就这样轻飘飘的落入众人耳里, 看似绵软无力,实则如重锤擂鼓,在场众人都是高门里的大妇, 各个都是在内宅里浸淫多年出来的人精,又哪有听不懂的道理。
成王的事情早在盛京李传的沸沸扬扬,豢养私兵, 私造兵器,侵吞军队饷银, 一意图谋反,而那骆正身为江陵北部卫所的指挥使, 对于上峰赤.裸膨胀的不轨欲.望和行迹, 不加以劝谏和上报, 反而助纣为虐, 为虎作伥, 这等置百姓于不管, 万民于不顾的利己行为,早已被世人诟病日久。
毕竟大邺承平已久, 早无战事多年, 海清河晏,百姓安居乐业,谁也不愿因为战乱而流离失所,颠沛各处,而这一平衡差点就被成王所打破,可以说,现在的成王二字在盛京就好比一只敢在大白日过街的老鼠, 已经到了人人都唾骂追打的程度。
而周鸣是骆正的好友,又因为骆正的死而迁怒于梁骋, 私下里寻隙报复这事几乎无人知晓,今日若不是姜姝挽堂而皇之的将此间事说道出来,诸位还都蒙在鼓里,也压根没听出来周鸣的夫人李氏方才那番话是在讽刺姜姝挽,隐射梁钰娶了个小门小户的世子妃。
姜姝挽此言一出后,众人的立场逐渐发生变化,而最明显的是在看姜姝挽的眼神。
本以为这位年轻的世子妃,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又听说在娘家根本不受待,必定是一副小门小户的模样,凭着一张好看的皮相才得了梁钰的青睐,那李氏才敢说出方才那番话来,可没想到,这看似柔柔弱弱的一名娇小的女子,竟会说出那样一般令人生不出辩驳的话来。
当面就敢把自己的体面给撕下来,直面对上,半丝不带怕的。
周夫人被她这三言两语诘问的无法回答,周遭之前曾同她说笑的妇人这会微有些疏离,毕竟谁也不愿同要意图谋反的乱臣扯上那么些关系,明哲保身的道理谁都懂。
她无言以对,场面顿时凝滞下来,落针可闻,周夫人面色窘迫的不行,素日里头,那些个御史动不动就弹劾这个参奏那个,芝麻绿豆的小事都能给皇上上折子找不痛快,百官们更是敢怒不敢言,生怕那句话说错,又吃了个弹劾。
可这次,是周家大夫人自己撞上来的,大家都看得明明白白,这梁钰的世子妃一直说话都是轻轻柔柔的,从不主动与人结怨,反而是那周夫人说话夹枪带棒,先寻了姜姝挽的不快。
这事就算说破大天去,姜姝挽没什么过错,毕竟她如今嫁了梁钰,身后背靠的是开国公府梁家,既成了梁家人,夫妻自然是一体,这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谁都明白,这会周夫人借着她的身世打压,无非就是想寻了梁钰的难堪。
试问,哪家身为妻子的妇人能容得下外人对自己夫家的诋毁,姜姝挽不是圣人,自然不能免俗,为了梁钰的名声与之争论也是她下意识的所为。
场面困窘不堪,只看的周夫人这会面色阵青阵白,嘴唇嗫喏,就是发不出声音来。
就在此时,山顶那处不知发生了什么,突然爆发出一阵轰鸣声,像是在提醒着什么。
“时辰差不多,花神就快出来了,这会上去还能寻两个好位子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原本安静的人群中,忽然听到有人这么说了一句,原本僵持不下的局面瞬间就被打破。
方才的争论太过,让大家都快忘了今日来此的目的,祭祀花神可是今日山顶上的重头戏,万万错过不得的。
静谧的场面顿时变的喧闹,大家都有意打破当下的局面,一听这话,仿若都当之前姜姝挽和周夫人之间没甚大事,三三两两出声说着上山的事情,还携手一道同去。
“是呀,差点可就误了正事了,我家小妹还等着我求花神娘娘给她带福气回去呢。”
“那就别等了,赶紧上去吧。”
围坐在一起的一群女子,瞬间就做鸟散,三五两人结伴成行,目的都是一个,往山顶上去。
这搭好的梯子自然不能辜负,周夫人早就被友人匆匆拉走,结束了这不上不下的一番争论,也免于自己当下尴尬的处境。
女眷们都结伴走了,可姜姝挽却要寻到了梁钰才能同行。
今日出行,铭风被留在了刑部,若有急事发生可立即赶来告知梁钰,是以,今日跟着姜姝挽和梁钰的只有梁府的几名侍卫。
人群已经散了,姜姝挽也没有继续留下的必要,问过两名侍卫之后便朝着湖边的东北角而去。
这边女眷的离去并未引起男席那处过多的关注,但自梁钰走后,梁骋的一双眼睛就一直似有似无的看着女眷这边的一道倩影。
那五色的裙摆,像极了今日那源自山林深处的百花花神,梁骋还记得她手里捏着桃花枝同兄长一处说笑的样子,她是不知道,她笑的有多动人,他的心里就有多难受。
他看到她在一众人里那么的与众不同,只是好像女眷那处似乎发生了什么口角,她正与人争论什么,芙蓉娇靥般的脸上难见的有些凌厉之色,他眉头轻皱,却碍于没有任何立场能上前去替她说道一番,只能在心里无端的着急。
梁骋回头再寻找梁钰,意料之外,梁钰也不见了踪迹。
他密切的关注着女眷那头的动静,却发现原本气氛紧张的人群,骤然之间人群四散,大家都纷纷提步朝着山顶上去,似是想到什么,他眼神搜寻一圈,果然姜姝挽留在了原地,等人都散去后才离开。
眼下梁钰不在,姜姝挽身边又只有两名离她不近不远的侍卫,梁骋心里担心她在此处迷路,竟鬼使神差的跟了上去。
…
湖边的东北角
梁钰依然保持着双手负于身后的动作,半点没有因为身后的动静而有所动容。
姜家有双姝,嫡长女便是姜姝挽,次之便是姜凝芝,姜衍在盛京又没有别的兄长,是以,而今状况之下,能称呼梁钰为“姐夫”的,只有那么一个人了。
他声音凉薄,同在刑部和大理寺审讯时一般,不带一丝的感情在里头。
“找我所为何事?”
身后的人步子一顿,来时的路上明明已经想好了所有的说辞,却偏偏这时候迫于他的气势太强,致使自己将要说的全忘掉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有些懊恼的皱了皱眉,沉默半晌后,依旧还是好一会没说出口来今日来寻他的目的。
梁钰心里还记挂着别的事,又听不见身后人的回答,到底是有些不耐:
“我答应了你长姐,一会要陪她去山顶祭拜花神。”
等待的不耐已经透出些来。
而原本还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的姜凝芝,听见这句话后,仿若是被触及了那根敏感的丝弦,瞬间反问道:
“姐夫这会美人在怀,是已经高兴的乐不思蜀,可是忘了之前答应过小妹的事了?”
语气中有质问,有讥诮,独独缺了一分对梁钰的客气。
梁钰似乎已经猜到她此行此举的目的,却没有立即回答,沉默的等在原地想听她后续之言。
姜凝芝到底年轻,在闺中早就被宠坏,哪里受过这番的冷遇,见梁钰不答,更是有些急:
“姐夫真的忘了你说过的话了?”她不甘心的继续追问。@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梁钰曾经身为大理寺卿,如今又身居刑部尚书的位置,于情于理,那些个君子之道自是了解,总是不至于诓骗她一个闺中的小姑娘罢,她如是的想。
可身前背对她的梁钰听后似是又想了那么须臾,才道:“是有些不大记得了,劳烦小妹提点一两句。”
姜凝芝一听这话险些被噎到,心里不甘心思索了那么片刻后,最终却还是听话的顺着梁钰说的,将这件事娓娓道来。
去岁,梁钰也是用同今日一样的办法,与她接上了头。
那时,姜姝挽同梁骋之间还未产生龃龉,两人关系就像蜜里调油般的好,而姜姝挽也侧面试探过姜衍对她和梁骋之间这段婚事的看法,姜衍本就有意高攀梁家,自然是欣然答应。
可对这桩婚事不满的却有两个人,一个姜凝芝,一个便是眼前的梁钰。
她还记得那会梁钰是怎么说来着,哦,他说:
“我知道姜二姑娘喜欢舍弟,我也看得出来姑娘并不想看到二人就此在一起。”这话说的理所当然,一副把人看透的模样,也实在是他梁大人的作风。
“是又如何,这事两家都知晓,难不成大人还能横插一脚,从中作梗不成?”她嘴上云淡风轻,满不在乎的说着,心里早就在思量着梁钰今日来寻她的目的作何。
“夺人所爱,非君子所为,只是…”他欲言又止,半藏半露,又成功的勾起了她的好奇。
“只是什么?”
他笑笑:“只是我看舍弟,似乎并没有太过期待这桩婚事,一直都是令姐投入其中。”
这句简单的话里,包含的寓意太多,姜凝芝想了半晌,最后也没全然明白过来。
“大人的意思是?”
“两情相悦的感情旁人自然插足不了半分,可若是两人之间本就出现了裂缝,那旁人只需稍稍助力一下,让这裂缝越来越大,最终不用咱们,他们自己就会分崩离析。”
姜凝芝有些不明,一脸的懵懂样,梁钰见此,最终只说了一句:
“姜二小姐进过家学吧。”
“进,进过。”
“那可知何为‘瞒天过海’和‘反间计’?”
梁钰说这话的时候,一双熠熠的星眸无比的深沉,是一种掌控全局的表情,也是一种笃定能成的样子。
姜凝芝一时无言,陷入深深的思考中,梁钰见其似是明白,起身就往外而去。
“等等!”
最终姜凝芝在门扉处唤住了他,一通下来也终于想到要问那个最重要的问题。
“大人的意思我明白,可离间她二人这事,于大人来说,目的又在何处?”
心里有种隐隐的想法不能成行,姜凝芝问出口后有些忐忑,也讶于自己敢在他面前问其缘由。
可这次,孤僻高傲的男人并没又让她等的太久,一句再普通不过的话里,昭昭而示了他今日所为的全部心思:
“你不是喜欢梁骋,想嫁给他吗?刚好,我也是。”
说完,就头也不回的走了,留下一脸怔忪的姜凝芝在原地,久久没有回回神。
第 90 章
五月的山风还是有些袭人, 只是风中混合了些许的花香,倒显得平易近人许多,也更能迷惑人的心智, 以忽视更多的细节。
仍旧在小径中谈话的两人,也被这阵香风所惑,俱都投入到了之前的回忆里, 全然没发现不远处还有另外的两道身影掩映在树梢间。
话毕后,梁钰久久未言, 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站在那里,身后的姜凝芝等的有些着急了, 害怕这人当真说话不算数, 须臾过后又问了一句:
“姐夫可想起来了?”
“嗯, 都想起来了。”他回答。
“那姐夫可履行承诺了?”她复又问。
哪知梁钰这次并未直接回答, 语气中反而带着不解的问:“小妹是否误会了什么, 我且与你并未有过任何承诺。”语气轻飘飘, 不带一丝感情。
姜凝芝一听这话气急,口不择言就道:
“当初不是说好, 我用‘反间计’离间长姐和阿骋哥哥, 你既知道我喜欢阿骋哥哥,想嫁给他,又寻了我来说道这件事,不就是默许了待他们分开后,我能嫁入梁家,嫁给阿骋哥哥吗?”
和梁骋之间的婚事她已等的太久,尤其是看到姜姝挽随着梁钰回门之后这种念头愈发的像是中了蛊毒一般, 日日游走在她的四肢百骸中,不得其法。
姜姝挽婚后除了归宁那日就再没回去过, 而梁钰似乎是知晓她会有所行动,把姜姝挽保护的很好的同时也不接她的任何拜帖,她求告无门,终于在听说今日梁世子会携新娶的世子妃来祭拜花神后,踏足了这柒星山,来碰碰运气。
她的语气在不知不觉间说的有些大声,在这幽静的小径中能听得明明白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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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梁钰钰也听的清楚。
可饶是如此,眼前的男人也依然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缓缓回头,看着有些气急败坏的姜凝芝,想起了去岁时在姜家看到姜姝挽被欺负得的模样。
他不紧不慢的开口,却是令人没有想到的回答:
“我是让你拆散他们二人不假,却从未说过我能助你嫁入梁家,你既喜欢他,合该自己去告诉他。”
“再者,姜二小姐,你扪心自问,你在计谋得逞之后,难道就没有特意再在挽挽伤口在踩一次吗?”
他可是记得,落水的第二日,就是姜姝挽把他错认成梁骋那日,她当时匆匆落寞的离开,在花园里就遇上了姜凝芝,而这所谓的妹妹在本就摇摇欲坠的姜姝挽面前大放厥词,以致她一直强撑的身子最终倒下,之后大病一场。
姜凝芝这会被问的哑口无言,脸上血色全无,眼神躲闪不敢去看梁钰的眼睛。
而他这会的言辞愈发凌厉:
“而你怕是不知,你长姐为了你的婚事,早便在做准备,事无巨细,样样礼数周全,说是为了弥补你等待多日的焦急,她尚且为了你能做到如此境地,而你却一而再的伤害她,须知你婚事一事受阻的真正原因并不是因为她,而是你想嫁的那个人。”
“喀嚓”
细微的声音自梁钰话落后传了过来,在这安静的地方显得如此的突兀,梁钰心中微动,姜凝芝也随之一道看过去,就看到那隐于树梢密叶之后的姜姝挽和梁骋。
…
山顶终究是没能去,花神也没有祭拜,姜凝芝同梁骋还有话要说,梁钰则带着姜姝挽先行回去了。
上山的时候,姜姝挽活像一只久未出笼的画眉,一路上都说个不停,同梁钰一路都在说笑,可回去的时候,却像是被霜打过的花骨朵,一声不吭,沉默了一路。
梁钰本是骑马而来,见她当下情绪不对,索性马也不骑了,陪着她一道上了马车。
方才在山上和姜凝芝说的那些不知她听见了多少,成婚之前,父亲和母亲担心的事情终是发生了。
这段从一开始就目的不纯的感情,终是有撕开掩饰的一日,梁钰想过,只是没想到来的如此之快罢。
姜姝挽不喜欢被隐瞒欺骗,是以,当初梁骋就是对二人之间的感情不忠,答应了姜凝芝试探她的感情,才会导致二人最终分道扬镳的结局。
他自来就对所有事有着绝对的掌控和判断力,却独独在对姜姝挽的事情上不能说绝对二字,他当下心情很是复杂,是从未有过的复杂,这感觉就连当初在江陵面对成王时都不曾有过。
可他却并不后悔,甚至在小径上看到姜姝挽的时候,心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自见面之后姜姝挽便一路无话,二人之间是从未有过的沉默静谧,二人成亲以来,这还是第一次相见无言的境况。
马车行至国公府,梁钰习惯性的走在前面,下车之后很自然的伸手就朝着姜姝挽递过去,意料之外,掌心之中没再像之前一样很快的就塞入一个小拳头,梁钰眼睁睁看着姜姝挽就朝着他相对的那边兀自的扶着底下丫鬟的手摇摇晃晃下了车,半点不理会他的样子。
瞧着,是生气了。
他握拳无奈的摁了摁眉心,第一次在某件事上有了挫败感。
可他不知,这才仅仅只是个开始。
跟上姜姝挽的步子,刚刚踏入明思堂,就见梓春在主屋里忙着收拾东西,他顿感不对,上前就问:
“这是在作何?”
梓春今日没去柒星山,一直留在府里,并不知晓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面对梁钰的提问只好老实作答:
“夫人说让人把东次间收拾出来…”
话才刚说了一半,梁钰就已经提步走了进去。
昨夜梁钰故意闹腾,姜姝挽本就没有睡好,今日又特意起早去了京郊,颠簸劳累了一整日早就疲惫不堪,这会正歪在美人靠上闭目养神呢。
梁钰悄悄走过去,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可房间内陡然多了一个人的呼吸声,姜姝挽怎能不知,何况,二人已是夫妻,有些事情早已默契十足。
即便是身处黑夜之中,就算是看不清彼此,一个简单的动作,一个清浅的呼吸,都能轻易让浅薄的空气变得暧昧不已,他们早已深深了解彼此,仅凭这这些简单的细节,就能读懂对方接下来要做什么。
美人靠上突然塌了一处地方,姜姝挽都不用睁眼就知道是他坐在了身侧。
心里还是有些生气的,可骨子里的教养促使她这会除了翻身留给他一个背影以外,别无他法。
可梁钰是谁,外人面前清冷自持,喜怒不形于色,却屡屡在姜姝挽面前露出他最妥协最狐狸似的一面。
五彩素裙铺散在美人靠上,如同一直翩然欲将起飞的蝴蝶,想起昨夜帐中她好不容易答应的事情,眼下怕又是要无期限推迟了。
梁钰在心里喟叹一声,敛起心思试探着靠近问道:
“挽挽是不让我进屋了吗?”
东次间原本就是他的书房,后面碧纱橱内原本就有一张小榻,姜姝挽今日让人收拾,不就是将他撵去那处睡。
可身前的人并没有回答,依然在闭目假寐,对他所说的话不为所动。
梁钰少见姜姝挽生气的时候,也摸不清楚她此刻究竟是什么情况,是以一切都只能摸着石头过河,他悄悄靠近:
“还是说,挽挽不要夫君了。”
他深知她每一处敏感的地方,说话的时候刻意靠的有些近,她一手枕在头下,一手随意搭在腰际,梁钰说话的当下悄悄伸手握住她的。
姜姝挽微愣过后轻轻挣扎了一瞬,见他不愿放开只好作罢。
这一动作给了梁钰暗示,说明姜姝挽这会正在气头上,却并不是不会原谅他的。
他喉结微动,悄然上前,温热挺括的胸膛也离姜姝挽的后背越来越近。
“挽挽既不愿意问,可我也要说,我给挽挽讲一个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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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小心把玩捏着手里滑腻的小手,语气轻轻,像是情人间的低语,在这烈日过后的午后又如那潺潺的溪水,明明清澈见底,却暗藏汹涌般的蜜意。
他说了许多,故事是自他们第一次见面开始说起。
从六岁开始的初见,到七岁的第一次错认,再到之后每次看到她同梁骋之间越来越好,他也从刚开始的视而不见,到渐渐地无法忽视,再到最后的求而不得,最终主动向她承认,自己确实如姜凝芝所言,是促使他们之间感情出问题的始作俑者。
他一直在说,言辞恳切,可姜姝挽却一直保持着背对他侧躺的姿势,呼吸浅浅,只有从塌下的腰际才能看到有些许轻微的起伏,只是还如之前那般,一声不吭。
梁钰说完,同她一样保持沉默,不发一言,就像之前在江陵的时候一样,他给她时间思考,让她慢慢的想清楚。
时间过去良久,榻上的人依然没有要开口的意思,梁钰以为她已经睡着,这会屋外虽然金乌高挂,可屋子里还是冷的,梁钰小心的把姜姝挽的手置于她的腰际之上,准备回榻上拿床薄衾来给她盖上,可刚一起身,还未有所动作,就听见身前的终于开口:
“你别走。”
见面以来,这是姜姝挽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心里难掩激动,虽顿住了步子,可还是想听听她如何说。
没想,又是半晌的沉默,就在梁钰以为姜姝挽不回再开口时,身后飘过来一道柔柔的声音:
“你,究竟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自嫁给他以来,几乎日日都在被迫接受一些自己之前从未想象过的事,有时候是惊喜,有时候就像现在这样,是惊吓。
当她亲耳听到从梁钰的口中说出那些话时,心下的震惊不亚于之前听到的任何秘密。
“你知道的,我不喜人骗我,这次你须的全部告诉我才是,如果二妹说的是真的,那你是从何时开始就在绸缪此事,又何以知道,一定会成?”
即便她和梁骋之间的龃龉早就产生,但他又如何知晓,姜凝芝一定会答应他,自己也一定会接受他?
哪怕现在所有的事情已经成了既定的事实,可固执的她还是想知道梁钰当初是用怎样的心情来下的这些决定,又何以见得,他的每一个决定都会成功。
梁钰失笑,有些意味不明的看着她的双眼,又用他那蛊惑般低沉的嗓音说道:
“方才我就说过,自你六岁我第一次见过你之后,就认定了你,而不管和你定亲的是谁,我都会这样试上一试,只是凑巧,那个人是梁骋罢了。”
他无视她眼中的诧异,继续回答她的问题:“而至于成不成,我不能确定,只是我知道,如果我不这样做,你就会嫁给别人,叫别人夫君,挽挽,我梁钰既错过了一次,便不会再错过第二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既要娶你,想同你在一起,就要拿出十成十的诚意来,而你就算是颗石头,也该被我捂热了。”
最后一个问题他没有回答,姜凝芝会答应这件事早就在他的预料之中,因为那双思慕的眼光他也拥有过,明白求而不得是种什么滋味,他很好的拿捏住了赌徒的心理,与其就这样看着心爱的人同别人在一起,倒不如就此博一次。
午后的阳光通过隔窗透了进来,发散在她的身上,五色素裙和水绿色的褙子在阳光下熠熠发光,后背被照的暖融融的直达心里深处,就算梁钰说的,她这会已经被捂热了,胸腔热意满满。
姜姝挽此时已经坐了起来,面对着梁钰背靠着美人榻上,而梁钰心里依然记挂着要去榻上拿薄衾的事情,说完后就朝着榻上而去。
最后在姜姝挽的怔忪中,一床薄薄的锦衾已经盖在了她身上。
而后,他终于能坐下来与她对视,两双早已熟悉不已的眼眸在此时互相交汇,姜姝挽心里还有些别扭,不愿与他对视,可已经软和下来的态度是对这件事最大的让步了。
“还有没有什么想问的?”梁钰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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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是同之前一样,能一眼就洞察出她的所有心思。
姜姝挽双唇嗫喏了许久,几次想开口却又咽了回去,最后又想了好一会,才幽幽起唇,小声问道:
“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是我。
她憋了半天,憋出来这么一句话,不知是对自己的疑问,还是在质问他。
梁钰听后先是有些不明,片刻后才反应过来,面对她一脸希冀的神情,触动不少。
为什么是她?
他也在心底问自己。
不由的想起了早些年,她宁愿亲近梁骋却躲着自己远远的样子就像还发生在昨天一般,她对着梁骋说笑,甚至愿意哭闹,在自己面前永远就只有循规蹈矩的一句‘梁大人’,从来都是规规矩矩,却没有半丝生气。
梁钰猜想,或许是因为羡慕,也或许是因为嫉妒,但究其最根本的原因只有他自己知道,是从见到她的第一眼起,他就已经认定了她。
否则,盛京的小娘子如此多,他何以偏偏就栽到了她的手里,被她攥的死死的。
难以相信,从小对任何事情都凉薄淡漠的梁钰,唯一一次动了的恻隐之心就是眼前的姜姝挽,那是一种说不出的情绪,可最终恻隐之心终于变成了心动,让他只想单独拥有女孩的笑靥。
他罕见的没有回答出姜姝挽这个问题,而是又牵起她的手,语气中有些挫败的说:
“这个原因,我也说不上来,只知道第一次见到你后,就认定了你,或许又恰好你小时候喜欢躲着我,更激起了我的好胜心,我也不止一次的对自己说过,对于你,我是势在必得。”
午后的乌金渐渐西垂,这会已经又比方才偏过去不少,透入屋内的光已经能将窗边的两人同时包裹在内。
姜姝挽就这样背靠着日光,迎着梁钰的视线,再次深陷。
梁钰没有回答出来那个问题,却又给出了答案。
可对于今日意外窥探到得秘密,姜姝挽还是有些气恼,不为别的,只因她今日刚和人争论,说梁钰是个正人君子,心系百姓,不过转瞬就发现他竟还有如此腹黑的一面,令姜姝挽实在是有些无地自容起来。
她讪讪的收回落于他身上的目光,嘴里嘀咕,听语气还有些不满:
“你可知我今日同人争论的事。”
夫妻二人自在山腰处分开后一直到小径处才重新见到面,对于今日女眷那处发生的事情,梁钰自然是不知晓的。
姜姝挽深深叹了口气,语气间颇有些无奈:
“我今日同人争论,说了你的万般好,在朝堂是好官,在府里又是顶顶好的郎君,可你却…”
梁钰知道她想说什么,小娘子刚替他说过话,转瞬却得知了他做过那样的事,心里怎么都有些说不过去,无异于是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可这事他也无奈,爱意可不会因为做人的信条而发生改变,哪怕是圣人,在面对世俗的事情上也会变成俗人一个。
“难道在挽挽眼里,只是追求自己喜欢的人,就不能算好人了?”
“我只是喜欢你,想要追求你,这又有什么不对吗?”
他避重就轻,只一味的述说着自己的爱意,不让她有别处可以想。
话虽如此说,可姜姝挽总是觉得哪里不大对,却又说不大上来。
梁钰见此,及时打断,不让她再继续多想,毕竟这小姑娘钻起牛角来怕是十个人都拉不回来。
他凑上前,故意有些厚颜的问:
“那昨夜夫人答应了的那件事,可还记得?”
明明方才还在说着别的事,未料及他这会竟又想到那件事,姜姝挽反射性的立即抽回自己的手,义正言辞的就摇头说不行。
梁钰或许已经猜到,没在继续坚持,只是最后的最后还是要确定这件事是否已经解决了,他抬头看着姜姝挽,一副小心翼翼的表情问:“夫人现在气消了吧?”
她努了努嘴道:“你可还有秘密瞒着我?”
“我保证,这是最后一个了。”
“真的?”
“比珍珠还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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