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今年的除夕夜比之以前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除了卫所的士兵会在城墙四周和长街周围都维持秩序外,京兆尹同卫所指挥使都来了。
姜姝挽说的没错,梁钰从来都是运筹帷幄, 算无遗策,可偏偏姜姝挽是梁钰没有算准的因素。
盛京的腊月比之江陵本就冷,这里的水更是比箬江刺骨三分, 梁钰坠河才不过几息,扑腾了几下, 就见姜姝挽急忙的扔下了手中的花灯,想也不想的朝着水里跳了下来。
河水并不深, 只是冬日衣物厚实又兼之河水刺骨, 梁钰是男子, 尚还能扛, 可姜姝挽这么一个弱女子, 跳下水完全凭借一腔的勇气, 待真的入了水就成了拖累梁钰的包袱。
两人相继入水的速度太快,周围的众人还不及反应, 就见人已经泡在了水里。
大脑迟疑了一会才发现是有人落了水后才开始接二连三的高声呼救。
而水里的姜姝挽在入水后才惊觉自己的莽撞行为, 全身紧绷下根本没办法舒展双手进行划水,反而是梁钰托举着她往岸上去。
冰冷的河水透彻心扉,身上的肌肉开始有些痉挛抽搐,梁钰说话都变得有些咬牙切齿,却还是隐忍着用目下最温柔的语气安慰着姜姝挽:“不怕,不怕。”
对彼此的信任感在危险的时候会格外显著,两人在水里压根没有挣扎, 配合的无比默契,除了水花的声音外, 整个过程十分的安静,姜姝挽攀附在梁钰身上随着他一同朝着岸边游去。
直到铭风和京兆尹赶来的时候,正好看到梁钰把姜姝挽托举上岸,而后后退了一步,五指并拢就朝着姜姝挽伸了过去。
意思很是明显。
可姜姝挽全身已经湿透,这会正缩成一团蹲在岸上,周围都是从身上带下的一团水渍,牙关被冻得哒哒作响,只能紧咬住口角来克制,一看就已经是强弩之末,已经禁不起任何的折腾,哪里还能拉起在水里的梁钰来。
铭风和京兆尹见状,立即上前一步就想拉梁钰,却还是迟了姜姝挽一瞬,塞入梁钰手里的葱白指根已经冻的没了血色,梁钰眉头微潋,身上却并未借力,只是自己从水里起来,可在桥上众人看来,却是姜姝挽先上岸,末了再拉了梁钰起来。
空中烟花还没间断,这会时间又炸开不少,明晃晃的火光下,姜姝挽和梁钰就这样明明白白曝露在火光之下。
狼狈之中的佳人和才子依然是一对养眼的存在,周围的目光被吸引不少。
上岸之后,梁钰将她紧紧圈在怀里,身上裹着一件路人递来的斗篷,却偏偏把脸露了出来。
“欸,你瞧这男子是不是那大理寺的梁大人?”
“这还用问,那身边站着的就是铭大人,通看整个盛京,还有第二个人能使唤他?”
“可那女子又是谁?刚才好像是那梁大人先掉下去,那姑娘是为了救他才会跳下去的。”
随着两人面容的曝露,周围越来越多的人认出来梁钰,只因姜姝挽常年养在深闺,众人都不大认识,不能确认她的罢。
铭风已经去寻干燥的衣物,姜姝挽这会已经被梁钰拥着行至了一旁,双手不住的搓着她的双肩,冒着白气的嘴里满是心疼:
“不是让你在岸上呼救就好了,你怎的还一起跳下来了?”
这里靠近水边,顺着水流又有风袭来,身上本就湿透,这会再经风一吹,姜姝挽哆嗦的更厉害了。
刚刚才被亲吻过的红唇这会已经变得苍白,额头上还在滴着水,身上披着不合适的斗篷窝在梁钰怀里,饶是如此狼狈,对着梁钰还是粲然一笑,说话都有些磕巴道:“方,方才天黑,见你,你一直在水里扑腾,心里害怕,没,没多想,就跳下来了。”
方才入水那会,正好赶上第一次的烟花放完,礼部正在点火准备放第二次,所以姜姝挽除了听见梁钰的扑腾声音外根本看不见人,加之周遭的人都在等着看烟花并没有被她的呼救吸引过来目光,心下一急,脑袋一空就入了水。
铭风和京兆尹的到来实在引人注目,而梁钰此时即将要擢升刑部的消息也让众人对他的关注不少,这会四周聚拢的人越来越多,看到他拥着姜姝挽的人也愈来愈多。
“那姑娘瞧着像是姜家大小姐呀。”
“说的可是前些日子刚刚及笄的姜伯爷家的姜大小姐?听说及笄那日,连长公主也去观了礼。”
“是了是了,那日我也去了,瞧着就是她。”
岸上的人七嘴八舌的一直在说,桥下的两人自然听的清清楚楚,姜姝挽没有任何准备的就这样在众人面前被梁钰抱在了怀里。
但见四周的场景,现在是想说也说不清了。
落水的是国公府的梁世子和姜伯府的姜小姐,无论是那个身份都怠慢不得,铭风和梓春急匆匆的从府里赶来,没多看就准备扶着人往回走。
可姜姝挽刚从水里扑腾了一阵,身上本就无力,梁钰一把拂开了梓春伸过来的双手,一手直接穿过姜姝挽的膝弯就把人抱起来:“我先送你上车。”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声音已经恢复了往常的低沉,只是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跟着铭风一同而来的京兆尹听到都不免咋舌,共事两年,还是第一次听到梁钰用如此的语气的说话,对方还是一女子,周京兆的眼神微动,不免抬头看了两眼他怀中的佳人。
姜姝挽这会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思考两人现在的处境,只能讷讷的点头由着梁钰将自己送至马车。
马车上备有手炉,四周都放下了垂幔把里面给遮了个严实,梁钰将人放进车后,还不放心的对着梓春吩咐:“好好照顾你家小姐,回去沐浴过后给她熬一碗姜汤,一定看着她喝下!”
“我,我没事了,你,你也快回去吧。”他话才刚刚说完,垂幔的一角就掀开一个小口,姜姝挽半露不露的探出小半个头对他道。
梁钰听之,立即伸手就把那小口给封住,不让一丝的风投透进去,随后亲眼见到马车消失才上了国公府的马车。
两人的落水并未给当夜造成什么影响,烟花该放的还是继续放,除夕大家该过的还是照样过,只是两人共同落水这件事隔日过后就已经传遍了盛京。
…
国公府
梁钰的院子明思堂内,长公主一脸生气的看着梁钰,可后者却一脸无所谓的提笔在案牍面前写着,丝毫不在意她的存在。
“昨儿个落水又是怎么回事?”
“就是阿娘听到的那般,桥上人多,一个不慎就被挤下去了。”他眼皮抬也没抬,手上还兀自写着,说的话是理所当然。
“你行事最是谨慎,平日行人不多时都不会去走那桥,昨日是除夕何以就偏偏要走那处?”长公主声音拔高了些,显然是对这个答案的不满。
“是别有目的吧?”
梁钰手中笔尖一顿随即继续行文。
长公主见此,坐于案牍前,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眼前这对任何事都淡薄三分的儿子,会为了姜姝挽就做到此?
“你何以会如此?”
梁钰终于停下了手中的笔,一双清明的眸子就这样看着长公主,一如既往的坦荡:“而今已是新岁,儿子和她既然今春就要过礼,那自然是要告知世人一番,不能让她糊里糊涂,更加不能委屈了她。”
新岁的初阳已经升起,透过薄薄的窗户纸就这样肆无忌惮的进了明思堂里,那些日日夜夜掩藏的心思就像这日光一般,正在慢慢照亮屋内的每一处角落,缓慢又周到,明亮又自然,如同梁钰那颗暗淡了数年的心,终于慢慢恢复了明亮。
姜姝挽同梁骋曾经的关系在世人眼中就是不可拔除的刻板印象,即便姜凝芝即将和梁骋定亲,可对于姜姝挽来说,众人难免会将之前的桃色轶事说道三四,将三人之间复杂的感情关系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
姜姝挽在意世人的眼光,虽说在自己多方的游说之下已经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可面对未来婚事的舆情,她似乎还未考虑到这层。
“她是我梁家日后的主母,必是要约束亲眷下人,儿子便不能让她顶着世人异样的眼光和说辞嫁进梁家。”
昨日之前,姜姝挽这个名字所代表的除了是姜家大小姐外,还是梁骋曾经的定亲对象,可今日之后,姜姝挽所代表的就会是救了他梁钰的女子,也是即将要嫁入梁家,成为世子妃的女子。
姜姝挽以为,只要亲事落定,那那些个流言自会烟消云散,非也,流言不仅不会消散,反而会成为加诸于她身上的枷锁,会让她以后饱受议论,甚至身陷囹圄。
梁钰自认能保护她,却不想让她处于那样的境遇之中,她年幼丧母,心思敏感细腻,为了梁骋的一句话都能心甘情愿的改变自己。
他不愿,也不想她再这样委屈自己。
同样,他也受够了两人不能露于阳光之下的爱情,藏着掖着算什么回事,既委屈了她,也委屈了自己,正名不是为自己,更多的是为了她。
“你不想委屈她,可有替她想过?”
“你昨日所为,又何以不是将她置于风口浪尖?你不想世人对她过多评判,却又如何堵住那些悠悠之口对你们的说辞?”
“阿娘难道就认为,只要我同挽挽定了亲,那些声音就一定会没有吗?”
长公主愣住,一直以来,似乎只想过只要两人的亲事的定下来,之后所有的事情都会顺理成章,理所当然。
却没想过,事情的根本源头就没有解决。@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梁家家谱关系错综复杂,梁钰既是日后的家主,那梁钰夫人的位子也是一个不容质疑的存在,长公主想过,只要姜姝挽一进门,她便会抬举她,教她主中馈,把掌家的权利交给她,也算是她认同这个儿媳妇。
却不想,梁钰连这会都等不及,不惜用计提前为二人的关系正名。
“你的意思是?”
“挽挽如今是我的救命恩人,除夕夜那么多人都看见了,我落了水,是挽挽唤来了京兆尹,也是她跳入水里将我拉起来。”
“你……”
长公主双目微瞪,口中抑制不住的小声惊呼。
“女子名节何其重要,挽挽既与我有了肌肤之亲,我自当是要对她负责的。”
他垂眸,桌上是他方才写的一份奏表,现在墨迹已干,他双手捏起呈于他的母亲长公主的面前。
“外放江陵,皇上曾答应我可以予我一份赏赐,我无所求,只想求皇上赐婚。”
第 72 章
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不仅仅只是梁钰和姜姝挽之间的事了, 至少到现在,牵扯进的是四个人,国公府的世子和庶子, 伯府的两位小姐。
流言何其可怖,断不会因为两人的成亲而停歇,相反, 待到梁骋和姜凝芝成婚后,那些善妒看好戏之人恨不得眼睛都长在梁家。
梁钰喜欢姜姝挽, 不,是爱, 只有因为爱她才能做到此。
梁钰爱姜姝挽, 是以担心成亲都无法阻止流言对她的伤害, 而最有效, 最利落的方式就是请求皇上赐婚, 届时, 所有的流言都将止于那一旨之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二人没有违背礼制,清清白白的相爱, 堂堂正正成亲。
等等。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长公主迭然抬头, 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梁钰:
“昨日的事,是你一早就…”
梁钰摇摇头,眉目鲜有的浮现担忧:
“没有,昨日我也没想到她会跳水,若是知道,也不会让她跳下来。”
他只想趁着那会夜黑混乱之际假装落水,再让姜姝挽在一旁呼救, 铭风是早已安排好的,估摸时间差不离会带着京兆尹刚巧“路过”, 接着,他便会在众人的见证之下,因为姜姝挽而获救,也算公开了两人的关系。
可算来算去都算漏的一环,就是没料到姜姝挽也会随他一起跳下来。
他心疼她还来不及,怎会让她一同入水去遭这份罪。
“那你这奏表打算何时呈给皇上?”
“你是大理寺卿,又是梁府的世子,大家自然不敢妄议你,可挽挽就…”
事情已经又过了一晚,甚至还惊动了京兆尹,那夜众目睽睽之下那么多双眼睛在看,只怕昨儿夜里这件事就已经传遍了盛京了。
她去岁刚因为落水和梁骋退了亲,今春除夕就又因为落水和梁钰有了牵扯,相信是巧合的也就还罢,就怕好事者不认为这是巧合,高门里面还不知道会如何去传,但最终受伤害最深的必定会是女子。
而梁钰既已早有准备,也答应会善待姜姝挽,她这当娘的自然是要提点两句,万不能委屈了人家姑娘。
眼前人听后掀了掀眼皮,骨节分明的大手没有丝毫迟疑就把桌上已经干透的奏表卷起来,放入一旁的布帛袋中。
“你去哪儿?”
“入宫。”
行了两步至门外后,似又想到什么,遂又补了一句:
“她昨日落了水,阿娘可否替我请一下董院正?”
长公主微愣,反应过来后连忙起身,眉间颇有些懊恼之色道:“我这就让苏嬷嬷拿了我的印信去。”
董院正是从太医院致仕的老院正,之前是在宫中替皇上看脉,殚精竭虑了一辈子等到了致仕后就住在了盛京的宅院里养老,素日里除了交好的人家和长公主这里,不轻易接诊病患。
今日是初一,街上的医馆都不一定有人,也是难为他进宫前还想到替姜姝挽请大夫去看看,倒真像他自己说的,喜欢了人家十年,自然是要放在心尖尖上的。
长公主看着看到他离去的背影,嘴角几不可见的弯了弯,儿大不由娘,有了喜欢的人后也懂的要心疼心疼了。
…
今日初一,一年中难得的休沐日,所有朝会都已取消,若有重要事宜可直接进宫通传容禀。
皇帝的寝殿内,衣着规整,可双眼仍有些惺忪的李珺看着下首的梁钰还是有些微讶:
“昨儿个你没守岁?”
梁钰不发一言,只是将手中的布帛交给了一旁的随侍,随侍托着东西立即就呈给了李珺。
李珺见此,还以为是什么密信,眼眸瞬时清明,匆匆接过东西后打开就一目十行的看了起来。
一副严肃的表情慢慢浮上了笑意,随后一副轻松的口气就朝着梁钰问道:
“梁勉之,今儿个是什么日子?”
勉之,是梁钰的字,除了好友外就是亲密之人才会称呼,李珺此刻这样唤他,便没有把这件事当公事来看,只当是家事。
“大邺庆同四年,初一。”
李珺:“如此,这才新岁第一日,你这般急匆匆入宫来,只是为了让朕赐婚?”
本以为一大早进宫梁钰定是有要事启奏,却不想只是为了请旨赐婚。
梁钰听出了李珺言语中的揶揄,索性昨儿的事情用不了多久也会传到李珺耳里,他也没打算隐瞒,三言两语就把昨日桥边的事情告诉了李珺。
他眉目微蹙,有些不相信:“昨日你落水?是姜小姐救了你?”
“是。”
“他就是你喜欢了十年的女子?”
“没错。”
一问一答,承认的极快,半点没有犹豫,反倒是打的李珺有些措手不及。
之前问梁钰有关这姜小姐的事情时,他尚还讳莫如深半个字都不愿多提,现在来请旨了,反而是愿意坦诚布公了。
想起昨儿开宴前,问及梁钰人在何处,长公主那处倒也没有藏着掖着,只说梁钰今晚佳人有约,是不会进宫了,他当时就猜测是否就是之前中秋宴上让梁钰提前离席的女子。
年轻的君王想到此处后,不禁正了正色,随即就朝着门口的两个随侍挥了挥手。
殿门关闭后,李珺也收起了方才一副惫懒的姿态,朝着他问道:“去岁我就同你说过,想让你进刑部,你可还记得?”
梁钰点头应是。
李珺微顿后继续:“刑部不同大理寺,在位其久之后,你恐会树敌良多,以此招致报复。”
他看了梁钰一眼,深吸一口气:“今日以前,你尚算孤身一人,姑姑姑丈都有所依仗,尚不用你过多担心,可如今你若是成亲,那姜家又如此式微…”
于梁家而言,姜家确实门第低了些,梁钰作为日后的刑部尚书,身边难免会有危险,而首当其冲的便是姜姝挽这不太高的身份。
若放在以前,李珺断然不会担心这些,梁钰行事稳妥,又从来都是算无遗策。
可而今,先是自求外放,再是中秋提前离席,甚至为了给姜姝挽一个名分,数九寒冬的天气,也甘愿跳入河水中,只为给她一个交代。
李珺没有见过这样梁钰,为君者忌讳有弱点,为官者又何尝不是?
梁钰是他的左膀右臂,自小就是他的伴读,除却君臣关系之外,表亲兄弟的身份也不得不让李珺担心,担心日后姜姝挽会成为梁钰的一大软肋,掣肘于他的所为,于公于私李珺都不愿此事发生。
梁钰眼眸微动,也明白李珺的意思,他后退一步,向李珺行了个大礼。
…
今年的盛京罕见没有下雪,新岁第一日就晴空万里,空气中还有昨日烟火的味道,宫墙角落里也能见到宫人在洒扫清除昨日烟花的残骸,热烈只在当时,一瞬之间就已灰飞烟灭,梁钰负手跟着引路的宫人行至宫门处,刚刚堪验了身份出了宫门就见铭风已经候在了外面。
一整日情绪都很淡然的梁钰见此深深皱眉,还不及走过去就见铭风已经上前来了:
“大人!”
“她出事了?”
“董院正已经去过姜家了,说并无大碍,只开了两剂风寒药,让姜小姐好好修养就走了。”
梁钰皱眉:“人无碍,你又为何在此?”
铭风支支吾吾,说的吞吞吐吐。
“究竟出了什么事?”疾言厉色的样子铭风也不多见。
“夫人说姜小姐吃了药需要好好休息,大人昨日忙了一晚,今日一早又进宫,也合该休息休息,让属下来此候着大人,接大人回府。”
话里话外就是不让梁钰去姜家的意思,昨日的事情已经把两家又一次推上了风口浪尖,这个时候,梁钰若是再上门,旁人又会如何去评说。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说二人早已暗度陈仓还是私相授受?
而今梁钰既然已经求了皇帝的赐婚,就合该等着宫里的旨意下来,圣旨一下,那些个流言自然不攻自破,再也不会有人对这段婚事有所置喙。
知子莫若母,长公主自然猜到梁钰今日求了旨意后会去姜家一趟,是以提前就让铭风在此等候,如今都万事俱备,只欠陛下那一旨的东风,万不能折在这小事上,便是再大的思念也得给忍住了。
梁钰自是明白这些道理,可越是这种时候,就越是想去见她,就像饮鸩止渴的人,明明知道那是毒药,却依然甘之如饴。
尤其今日李珺已经答应休沐过后就会下旨,允二人于三月春闱后完婚,藏着掖着又暗中部署了那么久,而今终于得以窥见天光的时候来告诉他,还须得再等等。
他如今的心里就像有万千的蚁虫在啃噬一般,不痛不痒,却抓人心扉,本想不管不顾得就此前去,却最终止步于那句害怕于她有损的话。
想起方才在寝宫在,李珺担心姜姝挽日后会成为他行事的阻碍时,他只向李珺说了一句:“臣只希望同她之间的感情,不会成为她的羁绊才好。”
李珺当时愣怔,似是没想到他会这样说。
梁钰起身收回手,面对李珺的诧异只是将嘴角微压:“这件事从一开始挽挽就是不愿的,是我死皮赖脸又甜言蜜语地不停哄着,她才勉为其难的答应同我试试,回了盛京又担心被人知晓,三令五申不能声张,我曾想过,同我在一处就这样的不能见人,还是说,我对她的感情,反而成了她的阻碍一般。”
殿外的凉风入了一丝来,空气中还弥漫着火药的味道,梁钰吸了一口气,有些暗叹:“我既已选了她,就自会保护她,刑部侍郎我会做,她,我也要。”
第 73 章
梁钰最终还是压下了心里那汹涌的担心和如潮的思念, 朝臣休沐至初四那天,而今日才初一,也就是说李珺的旨意至少还要等三日才能下来。
他方才的态度决绝, 李珺似是也没有料到,虽说旨意最终还是会赐下,只是梁钰所说的那些话, 让李珺也明白了姜姝挽对他的重要性。
是以临行前,李珺终是无奈的叹了一句:“希望你能说到做到, 我同六部还需要你。”
昨日落水之后他就一直在担心,害怕她会因为落水而冻坏了身子, 即使是董院正已经看过了他还是抑制不住的担心。
初一的街上没什么行人, 马车扬鞭奋蹄一路疾驰回国公府, 梁钰一路无言, 只有在经过姜家的巷口时, 隔着长长的街角深深往里探了好几眼, 最终理智战胜了感情,马车匆匆略过巷口直奔梁府而去。
…
盛京, 姜家
不知是梁钰叮嘱的姜汤还是董院正的药起了作用
熬了一整个白日都无恙的姜姝挽, 终于是在初二这日才有了些风寒的苗头。
值得庆幸的是,仅仅只是风寒而不是高热,也正好董院正昨日留下了两张方子,可风寒所致的头脑晕眩和咳嗽不已也让姜姝挽不堪其扰。
沈诗婳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姜姝挽一副想睡不能睡喉头憋着气难受的样子。
“可是前儿个落水所致?”她行至姜姝挽身边坐下,一副担心的样子。
彼时,姜姝挽刚喝完董院正开的药,皱着一张小脸到处找糖吃, 直到一颗糖霜山楂入了喉,酸甜的口感从舌尖漾开的时候, 她才舒了眉头,朝着沈诗婳颔了颔首。
沈诗婳一脸的揶揄,像是只嗅到腥味的猫咪一样凑到跟前来问:“你和那梁世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外面传的我可不信,我要听你说!”
距离除夕又过了一夜,二人的事外面早就传的沸沸扬扬,什么英雄救美,美人倾慕,传的是有鼻子有眼的,偏偏这姜梁两家事后又没有任何动作,便是解释一二就没有,这态度实在令人匪夷所思,也难免众人会各种猜测传扬。
沈诗婳初初听到之时也是不免惊讶,可细思一想后才觉得整个事情自己肯定错漏了什么,才会在今日就登门来寻她。
姜姝挽不善说谎,尤其是面对沈诗婳这类好友对于她感情的审问时,更是口拙词穷,不是心口不一,只是对于隐秘了许久的一件事突然见光后的不适应。
她嘴里还含着梁钰送来的山楂,咀嚼的慢慢的,尽量在拖延着时间,可沈诗婳这急性子哪里还等得及她慢慢吃,催促着她赶紧吐了仔后就一脸眼巴巴的看着姜姝挽。
“快说,快说,你们究竟怎么回事?”
“就,就那样啊…”她一时不知该怎样说,被她看着神色有些发了窘,脸颊红红的看着沈诗婳满目的羞怯。
就这一眼,把沈诗婳看得有些呆了,都说美人在骨不在皮,可沈诗婳却觉得皮相和骨相同样重要,这两者要是同时兼得,不说国色天香,也要算楚楚动人了。
可姜姝挽这种美人,就像是得了上天的眷顾般,不仅骨相美,皮相也美,尤其这会一副病美人的姿态,不知是因为害羞还是风寒,粉黛不施的两颊染上了一片薄红,唇色因为刚才吃了糖的缘故,沾上了些糖霜在上面,这会又擒着一双小鹿似的大眼睛看着沈诗婳,即便是同为女子的沈诗婳,也不能不赞叹:
“挽挽,你好美。”
姜姝挽不及她的口风转变的如此之快,却也因为这句话而有些不好意思,可沈诗婳却不打算就此放过她,害羞之后还是不依不饶的问及她和梁钰之间的事。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姜姝挽招架不住她的一番审问,思虑良久之后才把两人在江陵的事情告诉了她。
二人在江陵的事情也算阴错阳差,别人如何想她可以不在意,可沈诗婳的态度却是不同。
她心思细腻,对梁钰的感情都要思索良久才会接受,其间的事情她说的很仔细,可沈诗婳却能从只言片语中捕捉到梁钰鲜为人知的心思。
“听你这样说,那他不是早就喜欢你了?”
“嗯,或许是吧。”姜姝挽回答的支支吾吾。
关于梁钰是从什么时候喜欢她的,又是为何喜欢她的这个问题,姜姝挽不是没想过,但也同样没有想明白过,梁钰留给她的思考向来不多,给她的选择也不多。
虽说二人在一起时的大多都是他在宠她,可对于感情这件事,梁钰素来是有些霸道的,就像在船上的时候一样,尽管姜姝挽已经装的不认识他,他还是会强势的要姜姝挽与他相认。
改变她同梁骋在一起的习惯,纠正她对他的刻板看法,甚至还会为了多和她相处而提出赌注。
不似突如其来的疾风骤雨,反而像是温润浸透的细雨,他不紧不慢的浸入了她的感情之中,让她在不知不觉间就喜欢上了他。
看着姜姝挽如此的神色,沈诗婳还有什么不明的,眼里的揶揄之色更甚,继承了其父的巧舌如簧,她复又逗弄起姜姝挽来:
“既如此的话,那日我见你绣的那个荷包,怕也不是送表哥的吧?”
老夫人寿宴那日沈诗婳见过陈朗,还把人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印象最深的除了那张脸外,就是腰间的荷包了,瞧着手艺也是出自姜姝挽之手,可偏偏图案却不是那日见过的山水图样,现在想来,那东西的主人怕不是陈朗,而是梁钰。
隐秘的心思被猜中,姜姝挽的一张脸更红了,沈诗婳却像是得了趣儿似,还在一个劲儿逗她。
最后姜姝挽不堪其扰,推脱说自己生病不适才躲过了沈诗婳的连番追问。
董院正不愧是太医院的院正,姜姝挽这风寒三帖药下去就药到病除了,只是胸臆间偶会起那么一两声的咳意,无伤大雅,倒也不用放在心上。
其间梁钰也来过姜家几次,没言说要见她,只说是问候老夫人,顺便问了她的病情。
本以为他此举是为了平息外面日渐风传的流言,却不想又过两日,初五这天,待到姜姝挽病情大好的时候,宫里突然来了旨意。
彼时,姜姝挽正陪着老夫人,门房处却突然有人来传话,说宫里来了旨意,让姜姝挽速速出去接旨。
她一脸的懵懂,想了一路都没想明白圣上会来什么旨意,直到伏跪在地上,听到宫中来者展开那明黄的布帛时,才明白梁钰这些日子以来的奔波及没有见自己的缘由。
“今有姜家嫡长女,恪恭持顺,秉性端淑,乃盛京闺秀名门典范。上闻开国公世子梁钰,文武卓然,清肃持正,已至弱冠之年,兹承圣谕……”
她脑中还有些懵,尚还在思考上首之人宣读的意思时,耳边就传来一道声音:“姜小姐,还不赶紧谢恩接旨。”
直到接过对方手里的东西,听到耳里的道贺声时,姜姝挽还是没有反应过来。
“姜小姐如今是准世子妃了,来日国公府办喜事,咱家可要来讨一杯喜酒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姜姝挽颔首,双手捧着沉甸甸的圣旨同对方寒暄,这旨意来的突然,她想问问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却见对方朝她笑了一瞬,随即朝着门外意有所指的看了眼。
她心下微动,随着看了过去,就看到已经几日不见的梁钰已然立在垂花门前看着她。
…
梁府的马车宽敞柔软,里面还置了暖炉,久坐也不会感觉到凉意,很是适合姜姝挽这刚刚病愈的人。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皇上怎么会突然给我们赐婚?”
刚一被梁钰牵进车里,姜姝挽就已经忍不住问了出口,方才宫里宣读旨意的声势过于浩大,左邻右舍都在四周观看,姜姝挽有些不自如,待人走后梁钰就先向姜衍借了人,拉着她就上了马车。
拉着她坐在身侧,上下打量了一番,又用手背贴了贴她的额头后才问:
“风寒可好了?”面上是一脸的担忧。
但姜姝挽心思明显不在此,拿下额上的手握住,就想再度发问,却不想那温热干燥的大掌却突然翻转后就朝着她后背袭来,一股力道就将她推至前。
胸中汹涌的思念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倾诉和宣泄,姜姝挽就被他揽住了腰肢拥进了怀里。
车里熏着他惯用的樟木香,清冽明神,可偏偏此刻的梁钰没那么清明,姜姝挽的侧脸贴在他的胸膛上,听到的是那透过厚厚的衣物传来的咚咚声响。
是想念,是担心,更是牵挂。
刚才被寒风吹的有些紧张发凉的身子在梁钰温暖的怀抱下逐渐松弛下来,她能清楚的感觉到被他拥着双臂从刚开始的紧绷而慢慢放松。
一车之隔的巷口还能听到有人在谈论方才的事情,可干燥安静的车内却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心跳声。
“是我。”
“嗯?”
“是我进宫去求了皇上赐婚。”他闷闷的声音从肩侧的耳边传来。
“可是,不是都说好了,待今年春闱过后我们便成亲,你怎…”
箍着她的双手紧了紧,耳边又一次传来热热的潮意:“我什么都不想,只想快点娶你进门。”
他话才刚落,怀里的人就轻笑了一下:“那你这算是赶鸭子上架,我可什么都没有准备好。”
想要结成一门亲事哪里像他所说那么容易,正常来说,提前准备半年都不为过,就光是一个走六礼,就要三个月呢,而且,圣旨上也说了婚事定在三月,现在已经新岁,他再怎么着急也急不过这会,势必是要等到三月的。
梁钰松开她,抱着她坐在怀里:“你的嫁妆老夫人已经替你准备好了,等到年后阿娘会派宫里的绣娘来给你量身制衣,你只要绣好盖头等着我的花轿就行。”
车内光线不好,却能将她的表情看得清楚,听他如此言,她秀眉轻拧,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侧头就问他:“你之前来拜会祖母,是因为嫁妆的事?”
之前他登门过几次,姜姝挽以为是要避嫌才没见她,却不想他竟是为了她的嫁妆和祖母在商议,他如此等不及,祖母会如何想?
有些气恼他之前的所为,姜姝挽伸手就想往他身上擂去,没发现面前的男人眸色确实越来越深。
梁钰这会正抱着她,她侧头以后两人挨的特别近,方才抱着她的时候,他就已经有些心猿意马了,这会佳人在怀,又恰逢两人刚刚才赐了婚,他心下微动,忍耐了许久的想法就在这一瞬间被冲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四日的时间说不上长短,却足够让一场风寒痊愈,也能要让一段本就汹涌的潮水再次泛滥,梁钰就是那突然被打断的潮水,原本就来势汹汹,在除夕夜被骤然阻断之后今天来势只会更加汹涌,席卷着姜姝挽这颗小小的浪花。
姜姝挽也是第一次知道辗转反侧是什么意思,初时是不疾不徐,其中是若即若离,最后快要结束时变成了汹涌澎湃。
而究其结论就是,梁钰是个表里不一的人。
仅仅只是一个亲吻,就能吻的姜姝挽浑身发烫,那些个啧啧的水声听在耳里简直是羞死了人,姜姝挽不止一次的小声嘤咛,提醒他这是在大街上的马车之中,可身前的梁钰非但没又收敛,手上的力道还越来越紧。
姜姝挽挣扎不开,身子也在这场追逐之中逐渐瘫软下来,可下一瞬间车外传来的声音让这滚烫的空气骤然凉了好几分。
“表妹,你还在里面吗?”
第 74 章
正在车里吻的难舍难分的二人听到这一声呼喊后像是被敲中了神经一般, 动作都停了一瞬,梁钰眉头轻皱,反应过来之后还想继续当下的动作, 却不想唇上就被阻上了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
“不可以了!”姜姝挽微喘着气双手举在胸前瞪着他,眼里还有些微嗔的意味。
这里是府外的巷口,虽说这会已经没什么人了, 可也架不住陈朗在外面大声喊,姜姝挽面皮本就薄, 又和他单独在车内做着亲密的事,这会突然被人唤了名字, 自然是惊的不敢轻举妄动, 满脸都红彤彤的。
她就如同一只受惊的小兽, 咬着唇角想往车外探去, 小心翼翼间又带着些好奇与试探。
这是在此前她绝不会有的反应, 而若不是同自己在一处她也不会露出这暴露小女儿本性的一面。
梁钰见此嘴角微勾, 唇角不着痕迹的就往那凉凉的手心亲吻了一记,扶在腰上的大手也悄悄的松了松, 面前的人先是缩了缩手心, 离开一瞬后才感觉到身体失了衡,轻呀一声腰上使劲维持了平衡后就又撞进他的怀里。
软软的身体一下子撞上胸口的时候,梁钰原本戏谑的眸底深了深,那只是想要逗逗她的心思,到头来却发现遭罪的反而是自己,一瞬间醍醐灌顶,觉得之前是高估了自己在她面前的意志力。
弋㦊
张口想说些什么, 她的一双小手却覆了上来:
“是表哥在外面,我, 我得下去了。”
她正扒拉着腰上的手,紧张之余间说的话都害怕被车外的人听见,嗓音压的极低,眼看着话毕后就要从他怀里出去。
梁钰见此,手臂下意识的一紧。
“你快放我下去,一会别人看了成什么了。”行动受阻,她才来得及又看他两眼。
“圣上刚才赐婚了。”他有些无奈的吐出这句,神情都有些落寞。
自回盛京以来,两人从未在白日里公开见过面,每次见面不是偷偷摸摸就是躲躲藏藏,总要避着别人,他本就是清正端方的大理寺卿,曾几何时受过这些委屈。
而今好不容易可以名正言顺了,又被这不识趣的陈朗扰了,梁钰心中恼,但对方总归是姜姝挽的表哥,也只能自己再委屈些。
只是受了委屈,便要说,以免这小姑娘习以为常,日后万事都以别人为先,回回都忽视自己。
果然,他略显委屈的语气让姜姝挽心下一软,顿了顿手里的动作后就一副哄他的语气:
“表哥定是有事才会来此的,你先让我下去,既然圣上已经赐婚了,那我们日后有的是机会。”
勿怪她语气有着哄意,实在是梁钰这个样子让她有些于心不忍,可当下的境遇实在是不适合两人继续再待下去。
她这会正揪着他的衣襟,软糯糯的对着他小声呓语,唇角娇艳欲滴,檀口还一张一合的,她是不自知,但梁钰却是有些受不住了。
他兀自陷入自己的深思,车外的陈朗也依然没有要走的意思,她已经温言软语说了好一会,面前这人还是没有丝毫要放手的意思,姜姝挽思索一番,双手突然抓住他的两臂的衣料,用力揪紧稳住身子后就往前凑了去。
熟悉的触感一触即离,梁钰还未反应过来她就已经退开。
“这样,可以放我走了吧。”
小姑娘不知何时学会了予人好处予人有求的道理,只梁钰却不得不承认,她这招把他吃的死死的。
突出的喉结难抑的上下滑动一下,他用了很大的意志力才把那股冲动压下,手上捏了捏她的软肉,声音极其的喑哑道:
“对,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和机会,是我太心急了。”
姜姝挽对他情绪的浮动还没有太大的察觉,还顾着陈朗等在车外,得到他的话后就准备匆匆下车,掀开车帘的前一刻又被梁钰唤住。
“等等。”
“怎么?”
他倾身上来,指腹在她唇角蹭了蹭,又替她理了理鬓角微乱的头发才道:
“旁边沾上口脂了,帮你擦擦。”
他一本正经的说,姜姝挽却是没耳再听了,手背压了压两颊后就掀了帘子下车去。
陈朗似乎也是听到消息赶来的,他之前不知姜姝挽和梁钰的之间的事情,这骤然就听见两人被赐婚的消息自然是要来走一趟的。
车外的微风吹凉了她脸上的热意,慢慢恢复了心绪之后她才同梁钰一道入了府。
透过车缝看到在一旁说笑的兄妹,梁钰心里始终是有些恼的,只是目下的情形就像姜姝挽说的,他们还有很多时间,不用着急现在。
…
休沐过后的第一日,皇上就赐婚姜家,也让这场传的沸沸扬扬的轶事有了一个最终的定论。
姜家的大小姐本就是名满盛京的闺秀,而梁世子又是盛京所有待嫁闺秀眼中的良人之选,两人现在凑成了一对,不就是那话本子里唱的佳偶天成,举案齐眉的才子佳人吗?
是以,圣旨下了以后,两人的婚事也成了大家茶余饭后所说最多的事情了。
“那日我可是亲眼瞧见那姜家大姑娘,那么凉的水,说跳就跳了,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可不么,不仅有胆量还生的极美,同那梁世子真算的上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我可听说这姜小姐前儿个及笄,可是连长公主都去了,公主向来眼高于顶,能得她的青睐,这姜小姐一定是有什么过人之处。”
一时之间,盛京的茶肆,酒楼都在谈论两家的亲事,无不在赞叹这桩婚事的妙哉,那些之前关于姜姝挽和梁骋的传言反而是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而年节的休沐一过,梁钰也正式接手了刑部尚书一职,从统管全国有误案件到统管全国案件,要务陡然之间增加不少,不仅每日早早就要点卯,夜了还要在刑部看很久的案子,偶尔李珺还会召他进宫问一些其他要务,碰上夜深了甚至会直接宿在宫里。
这还只是一部分,而自从接任以来有需要三司一起审理的案件也要求事必躬亲,堆积了整个年节的案件都要一一处理。
忙碌起来有利有弊,虽然缺乏赋闲的时间,却也让他在忙碌的时候不会因为琐碎的原因而过多想起姜姝挽来。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赐婚之后,他曾多次想登门见见姜姝挽,可长公主却以‘婚前新人相见犯了大忌’为由不让他去,也恰逢刑部正值多事之宜,他好几次查案路过姜家门口都只能默默忍住。
好在圣旨已下,随着春闱越来越近,两家也开始渐渐走起了六礼。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
两人的婚期是已经定下的,八字也早就合过,是以,原本要用长达半年之期的六礼也在短短两月内就已走完一半。
其间,姜姝挽真的就听梁钰所言,乖乖呆在府里绣着盖头。
饶春寒再是料峭,也终在这不知不觉间慢慢回暖起来,二人期间没有见面,却因为婚事已近而不得不有所牵连。
长公主从宫里寻了几名手艺最好的绣娘入府来给姜姝挽量尺寸制婚服,时间越来越近了,所有的事宜都要加急的走。
就连沈诗婳都不免惊叹,这是她见过走礼最快的一门亲事了。
今日,从宫里来了一名所谓的开蒙嬷嬷,通传入府之后直接就进了海棠苑。
近些日子来,宫里各类的造办处先后来了数次,就连姜姝挽都不能判断这位嬷嬷今日的来意,但看来人是独自一人,也没带什么器具,姜姝挽也不免有些好奇:
“嬷嬷也是宫里各司造办处的吗?”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奴婢是后宫专门教养秀女的,今日是奉了公主的意思来给姑娘开开慧。”
宫里教养秀女的嬷嬷,就是教秀女如何侍寝的意思,新入宫的秀女大多没有伺候人的经验,但要想侍奉皇上,此前必是要受教一番的。
姜姝挽自小丧母,祖母和方氏这次又一门心思忙着婚事,这些男女敦伦之事自然早就抛诸脑后不记得了,而她一个在室女当然不懂这些。
“那嬷嬷是要怎样教?需要像夫子一样在学堂里吗?”
嬷嬷面色有些不自然,也惊讶于这未来世子妃的单纯,好在长公主想的周到,不然就这样嫁过去恐会吃大亏。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老嬷嬷调整神色,声音也压低了些:
“这自是教姑娘日后同夫君相处的敦伦之道,这事就姑娘一人在屋里听就好,无需用到学堂。”
沈诗婳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但大致的意思也明白,这话是不大适合她在这里听,在嬷嬷的劝说下还是离开了屋子。
老嬷嬷让沈诗婳出去后,姜姝挽直接整个脸颊都红了三分,耳后更是喷出一片薄红,原来嬷嬷口中的教养秀女,是在教习秀女们同皇上的‘房中术’,她曾有耳闻,却没有亲自经历,与梁钰在一处时,最亲密无间的事也就是交颈而吻,此类什么房中秘书,她也是第一次听,自是羞的无地自容。
嬷嬷是过来人,不像姜姝挽这般害羞,娓娓道来那些事情的时候一脸的平静,反倒是难为了姜姝挽,最开始连看都不敢看嬷嬷带来那些册子上的东西。
即便是已经有了些年生,可那画的东西笔墨浓稠,活灵活现,丝毫没有褪色。
嬷嬷看出了姑娘的窘迫,不禁开口劝道:
“姑娘不要害羞,夫妻敦伦是天理之道,其中寓意可深着呢,姑娘须的好好学习的。”
在对方的再三鼓励下,姜姝挽才敢再次翻开那令人面红耳赤的东西。
这一看可了不得了,那些个姿势和动作,都是真的吗?自己成亲后和梁钰也要那样做吗?
可,可那该多羞啊。
她没眼看,更不敢去想,可嬷嬷的话却像倒豆子似的一股脑往她耳里灌,她只听得心里一个劲的啪啪作响,像是心跳,又像是水花。
“姑娘年纪小又生的美,世子自然是多回疼些,只是我们世子已经及冠两年了,这些年后宅又干净,这年轻男子,本就血气方刚的,要是洞房那日郎君不知节制,姑娘可是要提醒一二,免得世子失了态,遭罪的可是姑娘。”
姜姝挽听着嬷嬷说的这些,除了点头也没有别的可说,一张俏脸红的快要滴血了,适逢嬷嬷不知看到了什么,一拍脑门又想起:
“若是世子在那时候听不进姑娘的话,那姑娘就得卖卖乖,好好哄着,男人嘛,那种时候,哄着总能听话的。”
这句话说的姜姝挽没忍住,第一次脱口问:
“那要怎样哄?”样子单纯可爱,红红的脸颊一看就是涉世未深的模样。
嬷嬷被问的一时语塞,尴尬的笑了两声才找回自己声音:
“若是真不会哄,那姑娘就只有据实说了,就告诉郎君哪里不舒服,只是新婚夜嘛,忍忍也就过了。”
姜姝挽似懂非懂,觉得嬷嬷一会说不舒服,一会又说让自己忍,洞房夜真的就会痛到需要忍吗?她压下心里的疑惑,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态度认真跟着嬷嬷学,这敦伦的房中事也在一日日的行进中慢慢知晓。
屋里在晦涩的说着秘密,府中却在忙里忙外的准备即将到来的婚事。
海棠苑和姜家的主院内统统都被洒扫了一遍,里里外外都布置的规整,府里的小厮,丫鬟,甚至后厨的粗使婆子都因着这事添了一件新衣,这些日子以来都是一脸的笑意。
府里谁不知道大小姐心地好,也多的是人承过她的情,去岁和梁二公子闹掰的时候,大家甚至都还一阵惋惜,觉得一桩好好的婚事就这样没了,可如今却觉得,一切似乎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小姐失了一桩婚事,却得了另一桩更好的婚事,没人不替她高兴的。
府里各处都挂着红绸,门房上都贴满了喜字,只待等到春闱过后梁家世子上门提亲了。
而与之高兴气氛格格不入的却是落梅院。
看着海棠苑的下人一个个喜笑颜开的样子,姜凝芝气就不打一处来,明明之前说好,春闱过后是自己同阿骋哥哥成亲,怎的现在变成了别人。
不仅如此,自己连续给阿骋哥哥送的好几封信都像是石沉大海,杳无音信了一般。
想到此,再看到外面忙碌的下人更是一腔的怒火没出发泄一般。
“怎么说?这次又是无功而返吗?”
她一脸的不满,对着送信的丫鬟都是一脸憎恶。
“是,是,奴婢这次没有把信送给铭大人,而是把东西给了国公府的门房,却不想那国公府上上下下都是一条心,奴婢话都没说完就□□了出去。”
“你就不会说是在替姜姝挽送信吗?”怒气冲冲。
丫鬟也被她这气势吓到,说话都带着些颤意:
“奴婢说了,可那门房却说,如果是大小姐的东西都是铭护卫亲自取回来交给他们世子的,压根,压根不会亲自跑这一趟。”
姜凝芝觉得额头在突突的跳,梁骋不见她也就罢了,现在就连梁钰也避而不见,府里天天张灯结彩,热热闹闹,可她和梁骋的事情却不见人提及。
那种明明触手可及的东西,一下子又离自己遥不可及的感觉让她很没有安全感,祖母,爹爹,甚至娘亲,现在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梁钰和姜姝挽的亲事上。
她捏了捏额头,顿感无力,却还是对着那丫鬟继续道:
“信先别急着送了,春闱也近了,等到下闱那日,我自是要去送一送阿骋哥哥的,至于梁钰那边,等到他和姜姝挽成亲后害怕没得机会见吗?”
第 75 章
姜家和梁家的婚事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朝堂上的事情也在疾步推进,二月方过,暮春三月刚一来临, 齐聚在盛京的赶考学子们就在准备下闱场了。
梁钰不甚在意,此刻最关心的便是和姜姝挽的婚事,毕竟圣旨有言, 春闱一过择日完婚。
说是择日却也没个定数,端看两家该如何抉择。
可等了许久的梁钰却是一刻也不想再等了, 听说请期的前一日他和长公主在芳华居内彻夜商议了许久,愣是将三月中的日子给生生提前了七日, 也就是春闱结束的第一日。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三月初七, 姜家
姜姝挽卯时就被梓春和婆子唤起来了, 清晨里的第一件事情便是要沐浴, 而公主怕姜家的人伺候不周到, 婆子都是从梁府专门拨过来的。
喜服是宫内绣娘赶制, 首饰也是老夫人特意让方氏新准备的,而姜姝挽的嫁妆则是她娘亲去世以前就留下, 方氏再意思意思添上那么些就成, 现在已经齐整的都码放好在海棠苑的一角,只等着梁钰上门亲迎的时候随着聘礼一道抬走。
姜姝挽昏昏欲睡,迷蒙着惺忪的双眼由着梓春和婆子们装扮。
“寻常喜服的衣摆处都会绣双蝶或是石榴,大片的地方则绣凤穿牡丹,可姜小姐这件是有些不同,当初量身过后,世子特特遣人进宫嘱咐, 给小姐的婚服不能绣双蝶,便是喜鹊也不行。”
说话的婆子是在国公府伺候的老人了, 说起话来慢悠悠却像是缓慢的浸入她的心间,或许正是因为婆子不疾不徐的语调让姜姝挽对这略显讨好的话没有排斥。
“说来也不怕小姐笑话,世子所为老奴也看不明白,起初我们公主也不同意,可不知世子用了什么法子,还真让公主答应了,把那双蝶啊,喜鹊的都给换了,说小姐年纪小又娇媚,合该绣些娇花来衬的小姐更好看,可见啊世子是疼姑娘的。”
姜姝挽没料到婆子会突然说这些,可这会屋内都是进进出出的丫鬟,说的她倒有些不好意思,抬头从铜镜里看着婆子:
“嬷嬷,我有些紧张。”
梁钰的心意她一直都明白,只是这会成亲前夕从别人口中知道她还是有些不自在,紧张也是正常的反应。
梁钰的所为婆子不明,姜姝挽却是一听就明白。
双蝶是寓意新人的感情就像梁祝一样,情比金坚,死后化蝶也要在一起,而喜鹊自然就是牛郎和织女每年见面所需的桥梁。
虽说都是希冀新人,年年岁岁,比翼双飞之意,可追究这花样的始末,总带有那么些悲情的意味在里头。
在盛京梁钰就曾说过,这些个东西,寓意都不好,不是生离死别就是凄凄惨惨,今日大婚,以他那般较真的性子定是要规避这有一丝一毫可能性的意外发生,哪怕它只是婚礼上一处不起眼的小小绣花。
感叹于梁钰竟能关心于这等细枝末节的小事,姜姝挽心中微甜,面上却是不可避免的发热,幸好今日所着的衣物本就鲜艳,衬托之下旁人也难以发觉。
方才还满脑的瞌睡因为嬷嬷的几句话驱散了不少,连坐姿都变得正经起来,拘谨的攥着手指。
“姑娘不怕,等一会宾客都到了后,你就该出去见礼了,见了礼就好好在府中等着世子来接你,前些日子教的那些个规矩可都还记得?”
婚姻之意取之:黄昏之时为姻缘而来,时下成亲,依然是在黄昏的时候新郎带着人过府接新娘,再绕着盛京的内三坊走上那么一圈接入府中,在行礼,这亲事就算完成了一大半了。
只是黄昏接亲之前姜姝挽须还得再府里同姜衍问候一遍所到的宾客,再行一遍礼后,等到午时过后梁钰才会来亲迎。
而沈诗婳则是在辰时以后到的,见到姜姝挽第一眼时,眼睛都没舍得眨一下。
都说女子一生最美的时候,便是在成亲那日,而今日的姜姝挽若单单只用一个美字来形容,却是万万不够的。
沈诗婳凑近姜姝挽身侧,看着已经被婆子装扮好的姜姝挽连说了好几次赞不绝口的话都不足以表现出她眼里的震惊。
“你这样子,一会你家梁大人见到不得把你藏起来不让别人看?”
耀眼的凤冠霞帔还未上身,鬓间的大红海棠流苏小钗随着一举一动间微微颤栗两下,一双湿漉漉的杏眼又这样一瞬不瞬的看着,就像那沐浴在微雨中的娇花,点点水珠镶嵌在上头,含苞待放,提醒着护花人来采撷。
被她说的有些微怯。姜姝挽嗔怪的看了一眼:“他哪像你说这般。”
纵使她说的夸张,可此刻的姜姝挽确也当得起她这句话的,方才见客的时候,座上的好些男子眼睛都快挪不开了,梁钰是没见到,若是看到了非得让她提前盖上盖头不可。
离黄昏还有一会,见客完毕之后,姜姝挽能有一个时辰休憩一小会,只是今日衣着隆重好看却也有很不便利之处,姜姝挽须得少食少饮,否则一会行礼时出了岔可就闹了笑话了。
见伺候的人都已出去,沈诗婳噙着一脸的笑意凑上前来揶揄:
“挽挽,那日宫里来的开慧嬷嬷都给你说了些什么呀?”
她瞬间从耳根红到了脖颈,若不是大红喜服衬托,沈诗婳定能一眼看出来:“你,你问这个作何?”
她一脸的好奇,嘴里却是无所谓,一手支颌的问到:“就是好奇嘛,还是第一次听说成亲前会有教养嬷嬷来教女子这些事。”
这些事?
姜姝挽的耳朵更红了:“你知道?”
她摇摇头,若有所思:“这倒不知,只是越不能听的东西我越是好奇,那晚回去我便问了母亲,母亲倒也没说什么,只说到我出嫁前,会给我放一本册子在我嫁妆的箱底,洞房之时我夫君自会知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也别惊讶,我今年也虚岁十六了,父亲又是个敢说的,我母亲自是也没什么可避讳的。”
关于那件事,祖母也隐晦的让身边的婆子来提点过姜姝挽,那开慧嬷嬷教她用过的册子也自然会随着今日的嫁妆抬进国公府,只是她不能告诉沈诗婳,她已经是看过那个东西了。
“挽挽,你既然都学过,那册子究竟是什么呀?”
“我,我忘了,不记得了。”她躲着沈诗婳的追问,就是不告诉她这些日子自己看得脸红心跳的东西是什么,一想到祖母随着那册子放的还有几件‘特制’的寝衣,她更是没脸去想那些个箱子。
两个手帕之交在屋内说着悄悄话,一个追一个躲,就在姜姝挽快要招架不住的时候门房处来人通传,说新郎来接新娘子了。
婚事的流程都是不尽相同的,梁钰带着两名傧相前来亲迎,来人身份同他一般高,一个是盛京三个卫所的总指挥使陈如曦,一个是翰林院侍读学士李秦,一个正四品,一个从四品,一文一武,倒也真是能替他冲锋陷阵,助他一举就能抱得美人归。
梁钰到时姜衍及方氏已经在正堂内候着了,府外乌泱泱的一大片人都围聚在门口处,无一不是想瞻仰一番世子爷的风采,却又无人真的敢为难拦着。
最后,眼看着梁钰一首催妆诗接着一个问题的回答,滴水不漏外加毫无破绽,让在场众人都不禁面面相觑,哑口无言,都不知该出什么法子才能既不算为难,又看起来算刁难的问题考验这个过于令人瞩目的新郎官。
“谁都知道世子巧舌如簧,朝堂之上,喉舌之间就能将案子拍定,咱们自问文采比不过世子爷,那要不就换个玩法?”
今日大婚,在场气氛实在融洽,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除却地位,阶级以外的笑容,受梁钰气势影响,姜家人也不愿就此认输,不知是谁提出想同梁钰比试投壶。
只因世人都以为梁钰是文官,执笔断案自然不在话下,可这投壶里头学问可大了,小小的箭筹要想投进细细的瓶口不是件简单的事,梁钰方才赢的过于轻松,众人也都想看看无所不能的梁大人还有没有不擅长的事情。
时辰已近黄昏,视线逐渐昏沉不说,吉时也快到了,随着梁钰一道来的陈如曦皱眉,正欲上前替梁钰接下那箭筹,却在三寸的位置就看着那东西被另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抢先接了过去。
……
姜衍夫妇还在院子里等着,这会乌金西坠,夜幕就快四合,眼见着时辰将过,姜衍都准备遣人去府外让不要再耽搁吉时的时候,就见明亮的檐廊下率先走近来一人。
一如既往的丰神俊朗,清隽儒雅,往日里一丝不苟的官服衬的有些严肃的脸上这会也容色温和,唇角是压也压不住的笑意。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素日里从未见过情绪有什么波动的人,此刻行路时脚步生风带起的衣袂翻飞之间都显得那么丝的着急。
姜衍还在打量,来人就已经走到了跟前,行了一个官礼:
“小婿梁钰,来接新妇。”
他在外同别人比试投壶的事情自然也传到了府里,胜负现在自可判断,姜衍也是没想到他能那么快就进来,匆匆吩咐喜婆去请新娘子。
姜姝挽早就在屋内等候多时,听到原本安静的前院一时熙熙攘攘的动静后,梓春和沈诗婳就已经凑过来一人拉起她的一只手小声道:
“世子可真是厉害,听说投壶连赢三把,对方还想拉着世子爷继续呢,不想世子却说他怕新妇久等了。”
凤冠霞帔上身,行动多有不便,姜姝挽走的慢吞吞的,只是这一路走向梁钰的过程让她也不禁感慨。
认真算起来时间也不过短短一年,她和他从‘不熟’到而今的结为夫妇这个过程,姜姝挽到现在都觉得像一场梦。
从隆冬到夏至,从夏至到春分,梁钰对她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像是拂面而来的春风般和煦,也从未让自己陷入过对于感情的自我怀疑和互相的质疑当中。
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从小就惧怕的人,竟是最后成了自己夫君的人,他在外对人有多严苛,私底下对自己就有多骄纵,之前两人从未在大众面前有过亲密,但从今日开始他们就会是夫妻,可以无惧世俗的眼光和抛开过去的往事,光明正大的牵手,亲吻,做尽以前想做却不敢做的事。
盖头下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姜姝挽垂眸就能看到掌心带着的薄茧,一如以往他摩挲自己掌心一样的触感,粗粝,微疼,却温柔。
掌心十指相扣,握紧,他立于她的身侧,同她一起面对所有的宾客。
跟前的姜衍在行使着作为父亲的叮咛:【1】“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气氛浓厚,饶是姜姝挽对姜衍的情亲再是淡薄,听到这些话眼里也不免有些热意,身旁的人像是有所察,手上微微一使劲捏了捏她的掌心。
是在无声告诉她,以后他会是她的依靠,会是她的天,她的夫,也是会同她携手走到最后的人。
他牵着她的手慢慢步出府门,也昭示着她从闺阁的在室女即将成为他的妻子。
坐在轿中后,本以为梁钰会就此离去,却不想他一脚踏入进来,凑近她耳边说了句什么,接着,姜姝挽手里就被塞入一个硬硬的盒子。
抬头间人已经不见了,只有晃动的垂幔和手里的东西告诉她方才他真的进来过。
她唇角压了压,悄悄打开手中的东西,意料之中的是一盒糖。
他似乎格外钟意给她吃一些甜的东西,哪怕她即将为人妇也同样把她当成小姑娘来疼爱。
糖是甜的,他说的话也是甜的,没有让人发腻,唯余一阵心安萦绕在她脑海,给了她足够的勇气和他一同走下去。
第 76 章
由于今日起来的极早, 一番劳累下来姜姝挽早就精疲力竭,梁钰的这盒糖来的很是时候,成功的提起了她最后的那丝力气。
轿子里垫上了厚厚的软垫, 抬轿的人也似训练有素一点也不觉得颠簸。
绕过内三坊后,花轿随着梁钰入了国公府的大门,早已翘首以盼的梁家的族亲已经迫不及待的想看新娘子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之前姜姝挽曾在国公府迷过路, 梁钰当时就说过,日后会亲自牵着她再走一次, 他没有食言,不止这一次, 往后每一次他都会牵着她的手慢慢走过每一条路。
开国府公世子的婚事, 宫里礼部也有出力, 唱礼的礼官就是礼部的主事之一。
姜姝挽进门之后, 就是在他的一唱一和下顺利的完成了每一步不算简单的步骤。
红红的盖头之下让众人都不免好奇这新娘子的面相, 只可惜, 这盖头还得等到梁钰亲自来摘,不过那窈窕的身段, 柳条般的腰肢也能让人读出盖头之下新娘子不俗的美貌来。
长公主和国公爷梁雄早已坐在正堂的上首, 两人之间被一根红绸连接,缓步走向两个高堂身前。
长公主对这门亲事本就赞同,又喜欢姜姝挽这个儿媳妇,这会见着来人眼里是藏不住的喜欢,只一旁的国公爷梁雄脸色略有些不自然,新人已至眼前他正襟危坐的不成样。
俱都就位,礼官见状, 嘴里适时大呼新人行三拜礼:
“一拜天地”
日月有昭,今日结为夫妻, 往后夫妇一体,荣辱与共。
“二拜高堂”
父母在上,日后事必躬亲,亲孝长辈,以身作则。
“夫妻交拜”
缔结契约,共赴鸿蒙,生生世世。
梁钰在心中默念,一双眼睛就这样直直盯着姜姝挽,直到对拜起身后,才舍得吝一个眼神给礼官。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送入洞房!”
礼官即刻会意,口中高呼着这场婚礼最为重要的一个环节。
被全福人和丫鬟簇拥着到明思堂内的之后,梁钰的手依然小心翼翼的牵着姜姝挽,明思堂的门槛不低,越过的时候怕姜姝挽不小心踩空,他牵着手还不够,另一只手还扶着手肘的位置:
“小心,这里脚下有台阶。”
语气之温柔,令在场伺候多年的丫鬟婆子都为之一惊,不免多看了新娘子两眼。
一直到坐到主屋的喜床上时,梁钰依旧紧握着她的。
全福人没见过刚刚新婚都还这般黏糊的夫妻,一双笑意盈盈眼睛都快笑没了,嘴上一直说的好听的话,口中念着吉词。
没过一会,一柄金色的喜秤就被呈于精致的雕花木漆托盘上递到了梁钰面前。
“请世子掀盖头。”
松开紧握的双手,梁钰这才拿起那稍显沉甸的喜秤,小心翼翼的勾住比翼双飞盖头的最下角,迟疑了片刻后再缓慢的拉起来。
不是没想过二人会有今日,反倒是因为在心里已经预想过太多次,才会愈发珍惜现在的每一刻。
他动作很慢,就像在拆开一件稀世的珍宝一般,不想错过任何一个细节,姜姝挽本就生的极美,真当盖头一点点掀开的时候,最先映入眼帘的是那张欲语还休的红唇,那张他曾经在黑夜里吻过多次,能不通过灯火都能准确找到其位置所在的柔软。
不点而朱,不描而黛,是梁钰当下第一个想到的词。
她正噙着满脸的羞意看着他,盖头盖了一路,突然的见光让她眼角眉梢处还是带着些微微怯意,全福人见新娘子露了脸,口中赶紧念着吉词上前,两边伺候在侧的丫鬟手里也拿着红枣,花生,莲子在一边撒向二人,滚落在身后的百子被上。
这便是让两人,今日坐床后好早生贵子,为梁家开枝散叶的意思。
接下来,合卺酒,同牢饭,梁钰都极具耐心的一一配合完成,只是当最后面对丫鬟端上的一碗东西时,梁钰眼神微动,双眸一直盯着她,姜姝挽执着筷箸听话的端起面前的碗,才刚咬了一口,梁钰就伸手拦了过来。
“撤下吧。”身后的丫头赶紧上前撤走姜姝挽手里的东西。
她满脸不解,含糊着一口吃食看着他,却不妨梁钰接过丫鬟手里的丝绢,凑到她嘴边:“那东西吃多了恐会闹肚子。”
到底顾忌着这么多人,姜姝挽也没好意思真让他给自己擦,接过丝娟后垂首自己擦起来。却在咀嚼到口中的异样后眉头轻拧了一下。
屋子里很安静,每双眼睛都在看她,而她却不自知,温吞着做着手里的事,丝绢上沾上了红艳艳的口脂,有些不好意思的凑到梁钰耳边小声嘀咕了两声:
“怎么是生的?”
全福人就等着这句话,一巴掌拍的尽是兴奋:
“就等着夫人这句话呢,生的好,生的好。”
姜姝挽这才明白过来,一张小脸羞的通红,都不敢去看周围的人,眼角余光之处只看到梁钰眼底含笑。
身侧的全福人也因着姜姝挽这句‘生的’,一直在说吉祥话。
夜幕已深,繁复的婚礼终于结束后,丫鬟和婆子都退了出去,屋内只剩芳华居拨过来的两个大丫鬟,骤然处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中,姜姝挽有些不自如,梁钰遂让人把梓春唤回来伺候。
铜镜前,梓春正在伺候着姜姝挽卸下头上的珠钗,顶了一日,姜姝挽脖子都快折了,顺势想抬一下肩,松松颈骨的时候,发现梁钰一直在身后看着,她立刻正襟危坐,不敢去看铜镜里透出来的那双眼睛。
等到所有东西都卸完后,梓春也退下,屋里就剩夫妻二人了。
她面色微赫,饶是已经拜过天地成了夫妻,但单独相处时还是有那么两分不自然。
屋里安静的落针可闻,昏黄的灯光耀着满是喜庆的红色滋生出的旖旎的气氛不停地席卷着姜姝挽。
时下春分刚过不久,她这会婚服已除,身上有些凉意,却因为害羞和紧张而不敢去看身后的男人,脑海里还在努力回想着嬷嬷之前教的那些,时刻提醒自己一会该做什么,走神之间,一时不察肩上就覆上了一双干燥的大手。
她一惊,刚想起来,就被它的主人摁住,紧绷酸痛了一日的肩膀上被人轻轻揉捏起来。
她心下微动,有些不自在的偏头看向他。
梁钰见之却道:
“既然不舒服,为何不说。”
他看出了她方才想揉肩却没有行动的想法,明明身子不舒服,却羞于在他面前表现出来,以致要自己生生忍着。
姜姝挽惊讶于他敏锐的洞察力,又一次剖白了自己内心的想法,却词穷于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现在的拘谨。
初为人妇,又是在陌生的环境中,拘束几分也是情有可原,可没想到梁钰这么快就看出来,还主动帮他揉肩。
她咬着唇角,看着铜镜里的他一时无言,出嫁前嬷嬷曾言,成亲后他的一应生活起居都要自己亲自来,眼下,却像是调了个个儿,成了他在照顾自己。
“你我既已成亲,日后夫妇一体,没有什么不能说,不能做的,明思堂内你就是主子,不用这般拘谨。”看出她的心事,梁钰直接给了她一粒定心丸。
她还是摇摇头,思虑了良久道:“可是我已经嫁给了你,便是你的妻子,这些事情是妻子该做的,你在外操劳,回府之后自该如此。”
她谨记出嫁前学到的训诫,半分不愿让自己坏了规矩。
他皱眉,似是不想在这个细枝末节的小事上再同她纠缠,眼尾一挑,忽而问到:“那既已经是我妻子,你又该如何称呼我?”
她微愣,也没想到他会突然这样发问,两人的关系已经是夫妻,那两个字也合该自然的脱口而出,可姜姝挽偏就不能坦然的说出口,毕竟在这之前除了他的名字外还没有称呼过别的。
就在她还在思索到底要不要喊的时候,梁钰已经绕到她身前,双手穿过膝弯将她一把抱起来。
她“呀”的轻呼一声后双手自然的环上他的脖颈,四目相对,昏黄泛红的烛光之中,他眸底似有一团火焰在燃烧。
“若是不会的话,夫君亲自教你。”嗓音一如既往的喑哑,‘夫君’两个字却咬的很是沉。
说完这句话后,姜姝挽就感觉抱着自己的一双手臂上的肌肉贲张了不少,一阵走动之后,她被放在了方才坐过的那张大床之上。
脸侧撑着他的双手,她身上只剩一件雪白的中衣,胸口起伏间都能看到白白的一团高高低低,惹眼极了。
而反观梁钰,一身大红的喜服穿的齐齐整整,就连头上的白玉冠都没有歪一分。
方才他眸底间的火苗这会好似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愈渐加深的眸色,他以一种睥睨的姿态俯视着身下的姜姝挽,可眼神中却只含有温情在里头。
“挽挽。”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姜姝挽看到他脖间的喉结滑动几分,口中也不免随着一起做着吞咽的动作。
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就这样羞怯的看着头顶的男人,双唇欲语还休。
梁钰被他这样无辜的眼神看的浑身燥热,明明已经年及了弱冠,偏偏在这个时候还是如一个毛头小子般的莽撞。
他身上喜服未除,做起事来受限不少,宽大的袖袍把小小的人儿拢在怀中,连亲吻都变得束手束脚。
那一汪旺盛的泉眼,从一开始的不疾不徐逐渐变得激流勇进,她不小心被席卷其中,随着逐渐汹涌的潮水差点就要溺毙其中,她紧张的想要攀附些什么来寻求那所谓的安全感,到头来才发现所有的一切不过都是徒劳。
她被潮水冲刷,拍打,偶有溺水窒息之感,但都在最后关头能获取一丝微弱的空气,不至于真正溺死在其中。
身上的喜服也在不知不觉间被除下,就在两人即将坦诚的时候,姜姝挽脑中白光一闪,似是想到了什么,环在身后的双手骤然分开,梁钰只感到肩头一松,怀里的人儿就已经离开自己怀中了。
他眉头一皱,轻声道:“怎么了?”
烛火已灭,就着微弱的泠泠月光,他都能看到自己的小妻子咬唇躺在自己身下一脸无措的样子。
齿尖传来一丝腥味,是方才激烈之中不知谁的唇齿被触碰到破了口,他以为是的鲁莽吓到了姜姝挽,急忙凑近她面前问:“是哪里磕到了。”
还没靠近,就被一双小手止住,他不解,甚至不明她这情绪怎么来的如此突然,只脸上担心使然,又开口问了一次。
哪知,这次身下的人却软糯糯的含糊其辞:
“成亲之前,公主指派了一名嬷嬷给我,说是教我开慧。”
“嗯,我知道。”
“那嬷嬷说…”她语调拉长,听在梁钰耳里酥酥麻麻的。
“说什么?”声音一如既往的喑哑,没有半丝的不耐与不悦,只是其中却满含着隐忍。
姜姝挽没有察觉到男人的异样,而梁钰过于坦诚的回答也让她愈发拘谨不堪,兀自还在火上浇油,她侧首看向摆放至墙角的几个大大的箱笼:
“嬷嬷说,你已经年及弱冠,后宅又干净,让我提醒你新婚夜记得,记得…”她有些说不下去了,脸都快埋进了被子里,梁钰却像是获悉了新鲜事一般,从她三言两语中品出了那么些不对来。
“如何?记得什么?”黑夜里他的双眼依然发亮,像是蛰伏等待猎物的野狼,危险又迷人。
“记得让你也去看看那册子。”她小声道,说完就片偏头不去看他,脸上燥热的像被火撩过一般,实在是羞怯。
梁钰早在她第一次支支吾吾的时候就猜到了她想说的话,猜到了嬷嬷可能会教她,却没想她真的会在这个当下向他提出。
小妻子是不知,对于某些事情,男人可是不需要教,就能无师自通的吗?
他装作不懂,起了心思逗她:“是什么册子?”
姜姝挽闷在喜被里不说话,耳根被他喷出的热气扰的心神俱乱,天知道她方才是下了多大的勇气才告诉梁钰这些,现在梁钰竟还来问她是什么册子,那个东西,那个东西,是能说的吗?
梁钰将闷在她头上的喜被揭开,双手就与她十指紧扣置于两边,额头相抵,微扬着唇角依然不肯就此放过她:
“嬷嬷还说什么?”
她闭口不答,直觉出来这男人是在故意使坏,可那日嬷嬷说的话还言犹在耳,究竟要不要告诉他还真是个问题。
春寒料峭,可除了衣服的两人却没感觉到冷,梁钰的额间甚至还起了一层细密的薄汗。
身上柔软的寝衣不知何时落到了地上,身前空无一物的触觉让她下意识的警铃大作,惊呼还来不及出口,就已经被人吞了下去。
梁钰温热的身躯小心的压了上来,姜姝挽在失去意识前只听得他说了一句:
“嬷嬷说错了一句,男人不能说不会。”
担心姜姝挽刚大病一场的身子受不住,百子被在帐中划过一个好看的弧度盖在两人身上。
再次处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面,黑暗中目不能视,各类的感官却能无线被放大,唇齿间细密的触觉袭来,身上犹如被针脚轻轻扎过,无关痛痒却让人不能忽视。
姜姝挽自己也没明白,明明方才自己是遵从嬷嬷的训诫让他看看册子观摩观摩,却怎么也没料到,不过须臾之间,自己就又被他拥入怀中。
和方才不同,这次的梁钰一上来就是疾风骤雨,没有片刻的犹豫瞬间就席卷了她的全部意识。
也许是想证明什么,也许是洞房花烛夜不该就此荒废,他用了十成十的态度来告诉她什么是一个男人与生俱来的本能和所谓劣根性。
肢体之间毫无阻碍的直接接触更能刺激梁钰那愈发脆弱的神志,可到底是顾念着身下纤薄的身子,失神之际还能抽出那么丝理智来,他忍了又忍,终于舍得与她分开一丝间隙,几近沙哑的对着她说着今夜最后的一句话:
“别怕。”
姜姝挽被吻的昏沉,尚还不及细想这两字的含义,却还是能隐约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心中扑通扑通的犹如擂鼓,呼吸之间也若有如无的触碰到了他坚实的胸膛。
后半夜飘起了细雨,给这本就潮湿的空气增加了粘性,让两人愈发的难舍难分。
雕花木的婚床做的很是结实,半点声音都听不见,只听到姜姝挽在断断续续嘤咛什么。
屋外的细雨刚落,屋内的骤雨方歇,过了不知多久,那细碎的声音才慢慢弱了下去。
梁钰轻柔的吻去了她眼尾的一颗泪珠,语气无比温柔的轻道:
“以后不要再说男人不会的话,有些事情,是本能。”
姜姝挽已经累觉到无法言语,早已听不清他在说什么,梁钰起身下榻,行至门外小声对守夜的婆子道:
“传水吧。”
“一会送水入净室的动静小一些,不要吵醒少夫人。”
和着绵绵细雨的春夜晚风随着翕合的窗扉入了屋,浓郁的情潮被拂散了些,也带起了那垂落的喜帐,一只布满红梅的雪白皓腕就这样懒懒的搭在床头,累极了般,连动都未动半分。
蹲在墙角的婆子闻言后连连道好,拎起一旁打瞌睡的小丫鬟的就欲往小厨房走,瞌睡被吵醒,小丫鬟没头没脑说了句抱怨的话:
“这才刚丑时呢,还不到奴婢上值的时候呢。”
婆子伸手捂住她的嘴,抬头又看了眼天色,不得不感慨,世子妃昨夜定是糟了大罪了,世子这么个年轻男子,从戌时一直折腾到丑时,即便隔着厚厚的窗牗都能听到有女子求饶的声音。
欸,谁让他们世子都这个年岁了才娶亲,那精力自是要比旁人旺盛些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第 77 章
雨打风吹的一夜终于是过去了, 姜姝挽次日一醒来就感觉浑身都暖呼呼的,虽说身体还是有些异样,却没有意料之中的那般难受。
天光已近鱼肚白, 神志回笼之后才发现已快辰时了,她心下一禀,翻身就想从床上起来, 然而却在动作之后发现腰际横着一只有力的臂膀将她圈在温暖的怀中。
她先是着急的拍了拍想让他松手,过了几瞬都没有任何动静, 无奈,只能稍稍侧首朝他小声道:“快起了, 一会敬茶都晚了。”
新妇进门第一日要给公婆敬茶, 以示尊敬, 再求长辈训诫一二, 祈愿日后夫妻和顺, 且日后作为儿媳, 姜姝挽也是要晨昏定省的向婆婆长公主问安的,眼下才第一日, 就睡到快辰时, 这样传出去像什么话。
身后的人还是没有反应,只是唇角微勾连眼睛都没睁,那手上的动作又紧了紧,姜姝挽气急,似是忘了昨夜自己在他手上吃过的大亏,脑中没过思考的就低声喊了出来:“梁勉之,你快让我下去!”
哪想, 方才怎样都没反应的男人,一听这话骤然睁眼看着她, 平日里一副好看清冷的面皮这会却是对着她坏坏的一笑,玉石般好听的声音却极尽危险:
“昨夜教了你那么多次,这么快就忘了?”
她这会被他抱在怀里,后背与他的胸膛相帖,他说话时呼出的热气直接落在了她的耳后,喷的她脖根一片的绯红。
她当然记得昨夜他教了些什么,就寝之前自己没有说出口的那两个字,他后来在榻上都一一都让她重新说了回来。
她从一开始的羞怯只肯小声的唤,到后面受不住了声声的唤着他求饶,可这男人实在是坏,一遍两遍听不够,直到嗓子都唤的有些发了疼,她都快哭了才放过她。
不过几个时辰的记忆依然尤新,他这会提及姜姝挽都不禁浑身颤栗,不由的想离那温热的胸膛远些。
察觉到她的意图,梁钰手臂一个用力又把她捞了回来,光洁的下巴贴在她凝脂般的后背,如愿的发觉到她当下的紧张,而身后的人只等着她再次的呼唤。
眼见着屋外的天色越来越亮,身后的人依然没有要起的意思,受了一晚上折腾的姜姝挽也算摸清了他的脾性,不由放软了声音委屈道:“妾身昨日才过门,再不起,就赶不上给二老敬茶了,夫君就放我下去吧。”
她说这话软绵绵的,有气无力的在向他撒娇卖乖,而梁钰不是不想放她走,只是怕她这会下床根本连站都站不稳。
他微叹一口气,语气中略微有些自责:“这会身上可还疼?”
姜姝挽一听这话,浑身犹如被火灼热,不待思考直接就摇了摇头,口中说话都磕磕绊绊的:
“不,不疼了。”
昨夜的最后自己究竟是怎么睡过去的,姜姝挽是一点都想不起来,只是睡过去之前那处的确是有些隐隐作疼的。
落在肩头的青丝被他别在耳后,还未回神之际,就听梁钰说:
“敬茶不用急,阿娘知晓的,不会怪罪。”
说完后他就起身了,姜姝挽见状也想起身服侍他更衣,却不想他却回身来又将她压了下去:
“你先休息会,我自己来就好,待会丫鬟们知道进来服侍你更衣,吃过早膳后我们一起去芳华居。”
虽然如此说,可姜姝挽心急,待他一离开就起身准备自己更衣了。
躺在床上没多大感觉,下床之际才发觉身上哪哪儿都疼,尤其,是那个地方,不知该怎样形容。
丫鬟婆子们伺候着她梳洗,坐在铜镜后不久梁钰才从净室里出来。
他坐在桌前看着眼前的小妇人,她已经挽好了一个妇人的发髻,不过一个晚上而已,府里人就要称呼她为少夫人或世子妃了。
大邺的习俗,新妇是要穿七日的红衣,姜姝挽从姜家带来的红衣都放在陪嫁的箱笼里,见她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梓春很自然的走到了最角落的箱笼跟前蹲下,准备要开箱子取衣服的时候,就听到姜姝挽着急的道:
“等等!”
梓春不解的回头。
“东西不在那个箱子里,你记错了。”她说这话的时候俏脸有些微红。
梓春皱眉:“可奴婢记得,小姐的衣服就是放在这个箱笼里的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若放在平时打开也就打开了,没人会过多在意,可姜姝挽今日鲜见的有些态度强硬:“那里面都是祖母留给我的东西,我的衣服在另一个箱子里,你且去找找吧。”
她不明就里,却还是依言听从,去了另一个屋子里找。
出去后,姜姝挽才吐出一口气,天知道梓春方才要打开箱子时她有多紧张,要知道那箱子里不仅有让她昨夜大吃苦头的东西,还有祖母和嬷嬷给她准备的‘那些’衣服。
她虽未穿过,却是亲眼见到嬷嬷放进去的,这会梁钰就坐在她身后看着呢,屋里还有其他人,这东西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打开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心里还在暗自庆幸,却没发现身后梁钰的嘴角若有若无的压了压。
梓春很快带着衣服去而复返,不知是不是已为人妇的原因,她今日的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间都带着小女儿时不曾有过的妩媚。
绣着石榴花的红衣已经很是精致了,她索性挑了一条素青色的马面裙,行路间,一双莲花软履若隐若现好看极了。
明思堂和芳华居阁的不算远,可真要走起来,还是要一炷香的时间,梁钰身量高,步子大,甚至不用一炷香也能走到,可今日为了迁就姜姝挽,与她并肩而行,走的很是缓慢。
宽大的袖袍下,两人的手紧紧想相握,姜姝挽原本想挣脱,却被他一句:“你身子不舒服,不牵着你恐会摔。”给制止。
面上虽然任由他牵着自己,心里却是禁不住腹诽,要不是他昨夜那般的不知节制,自己今日怎会身子不适,连敬茶的时辰都会迟。
靠近芳华居,许是有种‘丑媳妇终须见公婆’的心绪在驱动,姜姝挽心里没来由就有些慌乱,手心都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液。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梁钰察觉,拿出丝绢给她细细擦了一遍,有些好笑的说:
“你这紧张是不是来的有些晚了?”
她气恼,都这时候了他还来逗自己,姜姝挽趁其不备,恨恨的看了他两眼,梁钰却不知是哪里生了第三只眼,竟能知道她的小动作。
“你不用瞪我,也不用紧张,你是阿娘替我聘回来的,她要是不认可,自然也不会去下聘,至于父亲。”
他擦完后抬起头,将东西收回怀里,对着他笑了笑:“父亲自来听母亲的,母亲喜欢,他也绝无二话。”
“真的吗?”她还是有些担心,秀眉轻拧了下。
鼻尖却突然被人刮了一下:“就算是假的,都到这儿了,你还能躲?”
说完依然是握着她的手,一道走近了芳华居。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就连帝王也会有沉溺红帐的时候,何况是梁钰,毕竟昨夜还是二人的新婚。
梁雄夫妇是过来人,自然知道今早小两口不会起的很早,作为婆婆的长公主早便嘱咐了梁钰让姜姝挽好好休息,敬茶左右就一会的事情。
只是敬茶的时候,府里的亲眷都要在场,一来好认认新妇的脸,二来也好联络感情,毕竟新妇日后主中馈,离不开这些亲眷的支持。
梁骋自然也在芳华居。
当姜姝挽随着梁钰一跨进主屋门槛的时候,除了梁雄夫妻,一眼就能看大梁骋单独坐在一旁。
敬茶的东西早就准备好了,花梨木的托盘上放了三杯茶,第一杯先向梁家的家主梁雄敬茶,第二杯自然是长公主,姜姝挽晓本就长的讨喜,眼下又着了一身喜庆的衣裳。
夫妇俩并未多言,含笑的将这杯新妇茶喝下,又顺手从袖中掏了个红封给姜姝挽,这杯媳妇茶就算敬完了。
至于第三杯,自然是同梁骋了,他是梁钰的弟弟,也就是姜姝挽的小叔子,长嫂如母,日后梁骋院子的事情,姜姝挽难免会操持一二,这杯茶不过就是个形事,毕竟两人曾经的关系不可谓不熟。
可对于梁骋来说,这杯茶喝了,就代表自己同姜姝挽之间除了叔嫂关系外再无别的关系了。
是以面对姜姝挽这杯茶的时候梁骋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一般,他分神的想到了过去的事,久久未接下这杯茶,直到梁钰的声音响起:
“二弟,你长嫂在敬你呢。”
梁钰说话一贯这样不怒自威,明明不带任何情绪,却能让人听出无法抗拒的意味。
他这才发觉自己失了态,匆匆接过咽下了那略显苦涩的茶,微凉的茶水入了喉间方觉得心里无比的酸涩。
“昨儿个可把你累坏了吧,挽挽到娘这边来,阿娘好好看看你。”
当下过于安静,长公主却忽然出声把姜姝挽给唤到自己身边来,打破了目下的尴尬处境。
只梁钰却一直跟在姜姝挽的身侧,手臂若有若无的揽着她的腰肢,一副不容人侵犯的意味在里头。
方问候了几句,长公主才注意到他,语气之中尽是揶揄:
“我这当婆婆的问候儿媳妇两句罢了,至于让你梁大人这幅样子?”
他叹气,第一次觉得日后恐会陷入同自己亲娘抢人的局面中,他不由提醒:“挽挽昨夜没有休息好,娘若是没有什么要紧事儿子想先带挽挽回去,来日方长,阿娘要说的日后可以慢慢说。”
瞧瞧,什么是儿大不中留,不过刚成亲,就离不开了,公主想反驳,却碍于丈夫和梁骋在场,不能拂了梁钰的面子。
何况今日她是真的有事要嘱咐姜姝挽的,她不依不饶,还在同他抢人:“阿娘有几句话要单独对挽挽说,你们几个男人且先回避回避,你们速速出去,我赶紧说完,就把人还给你。”
梁雄也适时开口:“正好,我也有话对你们兄弟俩说,你们随我一道出来。”说完率先起身出去。
姜姝挽一副受宠若惊不明就里的样子看着他,他会意,拍了拍她的腰际给了一个安心的眼神:“你在这里陪着阿娘,我一会回来接你。”
第 78 章
上一次来国公府时, 还是因为中秋夜宴,姜姝挽作为客人只得在外院行走。
短短数月过后,就以新妇的身份进了长公主的芳华居, 她尚有些没从身份上转换过来,面对自己婆母时依然下意识的唤了声“公主”。
长公主这年轻的婆婆被逗笑,看着这羞的满脸通红的儿媳是越看越喜欢。
“都是勉之的世子妃了, 是该换我婆母了。”
语气之中尽是对她的疼爱,姜姝挽也自当落落大方的接着唤了声:“阿娘。”
新妇进门认脸是旧俗, 梁家人虽多,可在盛京的就只有梁雄这一支, 梁雄又洁身自好, 尚了公主过后就没再有过别人, 没有别的高门里面的弯弯绕绕那么复杂, 梁家的大宅里是想不到的干净, 说来说去也就只有国公府里的这么几个人。
见人都走了, 长公主这才起身拉着姜姝挽往屋内走去。
同梁钰手掌的粗粝触觉不同,长公主这么些年的养尊处优下来一双手养的十分细腻, 接触起来又温润润的, 就和她这个人一样。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而每次提及梁钰的时候,也都是一脸的温柔,和煦。
“因为你公爹和我的缘故,勉之自小就被当做家主和李珺的肱骨栽培,开蒙刚过的年岁就被我送进宫当伴读,年岁到了没过几年又去了大理寺任职,从小所见所学, 不是勾心斗角,就是步步为营, 所以才养成了这么个冷漠的性子,对谁都是一副淡淡的模样。”
她边走边说,似是闲话家常梁钰的事情,又似是想特意告诉姜姝挽些什么。
“对案子,对皇上,对我们夫妇俩他也从来都是一副克己复礼,规规矩矩的样子,从来都难见有别的情绪在他脸上,我也曾认为他不会爱人,更不会爱上别人。”
话及此,她牵着姜姝挽坐下,眼眸一笑对着她继续道:
“直到去岁,勉之不声不响的追你去了江凌,中秋宴后又亲自来寻我替他下聘,那时我才知道,我这个冷漠的儿子不是不会爱人,是只爱他愿意去爱的人。”
“你瞧他方才护着你的样子,连我说句话都要跟着,足见是真的把你放在心尖上了。”
如同寻常人家的母亲一样,长公主对自己儿子有着异于常人的理解和认识,别人不易发觉的地方,都能被她这个做母亲的轻易看穿。
对于这桩婚事和姜姝挽本身而言,她一开始并未放在心上,只觉那是孤寂多年的梁钰突然间开了窍,纯粹的喜欢上一位姑娘罢,可当梁钰告诉她,对姜姝挽,他已经肖想了十年,还因此主动认下曾经做过的那件事后,她才恍觉,梁钰对她用情至深已至此,而她心里当即想的却是,这小子栽了,还栽了一个大跟头。
所以才不禁担心,担心若是那件事真的事泄之后,姜姝挽还会不会原谅他,二人还会不会回到现在这般缱绻的状态,是以才会有了这场对话,没有婆母对于儿媳的训诫,只有母亲对自己儿子那些深藏于心的心思解读,以期姜姝挽能明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说的很慢,很温和,可姜姝挽却因为她这短短的几句话,在心里掀起了不小的波澜,她微微压了压心口,发现自己从前忽略过的一些事情隐隐在这里有了答案。
“阿娘说,夫君是自求外放的,之前我还以为…”
长公主抿唇一笑:“就凭你们之前的关系,要是被你知道他是为你而来,你不是会更疏远他吗?”
这话不假,因着梁骋和姜凝芝的关系,她之前对梁钰都是一副敬而远之的态度,要是知道他是为自己而下的江凌,那只会适得其反。
“你想啊,他一个大理寺少卿,盛京的案子都够他审的,可他却巴巴的跟着你去了江凌,除了是太喜欢你还能是什么?”
“你们在江陵的事,我们自是不知晓,后来直到中秋宴过后,勉之就向你公爹承认了这件事,初初听见的时候,你公爹气的脖子都粗了三分,谁都拦不住就要去请家法,这还不算,打完之后还让勉之跪在府里祠堂思过。”
姜姝挽听得心惊肉跳,也难以想象,这就是他口中那轻描淡写的“不要怕,万事有我。”
心中波澜难平,也从来不知道为了能和自己在一起,他独自承受了那么多,现在想来,那日假山之中他想拥着自己时,突然传来的闷哼声就是受了家法所致。
她兀自陷入自己的沉思当中,无言许久。
桌上放着一个精致的木漆雕花描金匣子,一看就价值不菲,长公主将其打开,从中取出一个浅绿色的镯子,成色虽算不上上乘,却也看得出公主将其保护的极好,也足以说明这东西的贵重。
长公主拉过她雪白的皓腕,一手执着那镯子,直达眼底的笑意就这样撞入她的眼帘:
“过去的事情阿娘自是知道些的,也明白你的不易,而今日你既已成了我梁家妇,便受我,受勉之的,受梁家的庇佑,过去的那些事就让它过去,听阿娘的,往后好好同勉之在一处,好不好?”
今日的谈话虽是兴之所至突然而来,可所说的字字句句无不包含着长辈对他们日后期许,梁钰待她如此,公主亦如是,姜姝挽还有什么不能应的。
她含笑的点头,随即,冰凉的镯子就这样轻轻滑入那截白白的腕子里。
…
芳华居内是婆媳俩在谈话,梁雄只好将兄弟二人带至他的书房里。
昨夜既是梁家办喜事,也是春闱的最后一日,梁骋亦在此次下闱的人选当中,如今年春闱结束吗,而梁雄作为父亲自是要在事后关心一二的。
至于为何又会让梁钰在场,其中自有梁雄的用意在。
“听你方才所言,这次春闱定会榜上有名?”
虽说不是真正的梁家的血脉,可梁家在梁骋受学这一事上从来也没亏待过他一二,盛京最好的书院,最好的夫子,都来给梁骋授过课,而他念书勤奋,酷暑严寒,数九三伏,数年不曾间断,也难怪他会对此次的春闱如此成竹在胸。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梁雄才转头向梁钰道明今日的意图:
“阿骋也是你弟弟,你既在官场浸淫了多年,也合该明白其中的一些道理,若这次春闱他榜上有名,日后在仕途上你可得多多助益他些,于他于你都是好事。”
梁家本就一门两杰,若这次梁骋再高中,那边是三杰,国公府只会名声大噪,假以时日再多加栽培,也梁骋未能不是能辅佐李珺的一把好手。
二人虽没有真正的亲缘关系,可到底在一个屋檐下共处了十几年,原本兄友弟恭,感情尚算和睦,只是没想到出了姜姝挽这个岔子,现在兄弟俩面上虽和善,那难保梁骋心里会有不服。
梁雄也是怕兄弟阋墙这等事再次从府里传出去,也想让他们兄弟二人再次回到曾经兄友弟恭的原状,才会在这时向梁钰提出,想借以此事修补兄弟二人之间的嫌隙。
一直坐于一旁的梁钰并未多大的反应,素来清淡的面上也没什么表情,听到后只轻轻颔首应了一声,这事儿就算答应了。
昨日府里刚办完喜事,一夜过去还是有些地方尚算狼藉,亟待整理,明思堂内更是因为姜姝挽的到来要规整收拾一些东西。
他已在此听梁雄说了约有两盏茶的时间,心里早就惦记主屋中的姜姝挽,梁雄见此也没过多挽留,匆匆交代完毕后也就放任他们离开。
目下虽是春天,可春寒料峭,凉风拂过还是能带来不小的颤意,姜姝挽出来的时候是穿了一件大红的春衫斗篷,在这凉薄的春风中足以御寒。
可当梁钰行至芳华居主屋时,却看到她孤零零着了一件单薄的石榴花红衣立在檐廊下面,一张本就素净的小脸被吹得血色全无。
他心中一禀,足下生风,几个眨眼间就到了姜姝挽的面前。
“你怎一个人在此?梓春和婆子们呢?”
触手可及的温度不算冰,却也不算热,梁骋握着那双雪白的小手就想往口中喝气。
手心传来的热气把还在神游的姜姝挽拉回来,方才还雪白的脸颊瞬间通红,哪怕知道主屋的周围没人也不习惯他如此。
她急急的抽回自己的双手,就算用了点力,最后也只抽回了其中一只,另一只依然被他攥在手心。
她喟叹了一下:
“阿娘让我在屋里等你,是我自己想出来的,梓春他们拿斗篷去了。”
梁钰往主屋内觑了眼,也知晓他母亲每日这个时辰会去榻上小憩一会,他不便打扰,寻了门外洒扫的丫鬟让带句话给长公主后就牵着姜姝挽走了。
“就这么走了?不和阿娘说说吗?”
手心逐渐回温,梁钰依然迁就她走的很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已让丫鬟去通传了,阿娘这会也在休憩,你留在那里也是徒劳。”
二人在回廊里慢慢的走着,同来时的急匆匆不同,这次梁钰牵着姜姝挽的手特意绕去花园,说是白日里认认路,夜里不至于又走丢了。
同她说话的时候,他一直噙着淡笑,姜姝挽不止一次地想从他的神色中获悉像婆母方才说的那些一丝半点的端倪,可惜,在她面前他极会隐藏,若不是知道了实情,就凭梁钰这样子,她是怎么也猜不到他为了二人的事情付出了那么多。
梁钰兀自还在教她认路,姜姝挽却罕见的沉默不语,好半晌之后,梁钰终是发现了身边人的反常。
“怎么了?可是那里不舒服?”
姜姝挽垂着头还是一言不发。
梁钰又问了两句,还是如常的反应,不声不响,闷不做声,他不禁急了,细思了好一会都没弄明白小妻子这突如其来的情绪是为何故。
脑中突然一闪,不知忆起了什么,悄悄凑上前靠近她的耳垂不知说了句什么,姜姝挽的脸颊霎时烧的绯红。
“不是的!”
这次换梁钰无言,只这样一直看着她,眼神似是在询问她缘何会如此,神色专注执着,姜姝挽看了良久,终是启了唇:
“夫君。”
“嗯,怎么了。”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
“你为何不告诉我?”
他皱眉,没明白她所指为何。
姜姝挽轻吸了口气,压了压心口,才道:
“方才阿娘都告诉我了,说你下江陵不是皇上指派,是你自求的,还说,你为了要娶我,被公爹动用了家法,还罚跪在祠堂,这些,你怎么都不告诉我。”
梁钰微愣,也转瞬明白过来定是阿娘告诉她的,他本就没放在心上,既决定要这样做,就猜到要承担的后果,何况,他怎舍得让她同自己一起承受这些糟心事,徒烦扰心绪。
姜姝挽心情难见的有些发闷,愁绪上了心头,久久舒展不开,适时院子里拂过一阵凉风,吹的她身子瑟缩了一下,也刚好打断了她有些胡思乱想的情绪。
梁钰见此不由失笑,她心思细腻,性子偏软,遇上事情很容易同情心就开始泛滥,也会兀自陷入自责之中,他很是庆幸自己从一开始就隐瞒了下来:
“如果告诉了你,你还能安心在府里待嫁?”
他伸手压了压她的衣襟,让凉风不至于灌进去。
眼前的这幅身子体质很是单薄,昨夜帐里缠绵时他便发现,手腕,腰肢,脚腕,哪哪儿都细,稍微一压就喊疼,今天才第二日,他可不想把她冻着了。
手上的动作不停,眼尖的看到身后梓春拿着斗篷跟了上来:
“和娶你这事比起来,那些都不值一提,挨一顿打,罚跪一场就能娶回你这么个媳妇,要我说,值。”
他顺完衣襟又替她理了理被风拂乱的衣角,看着她的眼角都是笑意,正好梓春这会拿着衣服过来,他伸手接过替她系上,修长的手指竟然丝毫不违和的做这些事。
系好之后他转头梓春:
“你先一步回明思堂,让小厨房替少夫人熬一晚姜汤,我们随后就到。”
梓春应是现行,人影刚刚转过前面的檐廊看不见人,梁钰回身一下就把姜姝挽抱了起来。
第 79 章
似乎是没料到梁钰在花园里就有如此孟浪的行为, 姜姝挽也不免吓了一跳,口中不可抑制的“呀”了一声出来。
“这里是花园,不可如此, 你快放我下来。”悬在空中的脚尖随着她的话语晃动了好几下,却依然无法撼动男人坚实的臂膀。
男人无声的笑了笑,凑近她早已红透的耳垂低语:
“迁就你走了一路, 再慢点,等到了明思堂饭菜都凉了。”
这话乍然一听没什么, 可听在姜姝挽耳里却意味不同。
她不是没有察觉到,梁钰今日行路途中很是迁就她的步伐节奏, 想是明白昨夜她吃了苦头, 想从这里找补回来些吗, 可两人走了一路他都没有如此, 却偏偏这个时候给自己来这出, 意欲何为, 姜姝挽自然明白。
她羞怯的同时心下有些微恼,觉得他是在刻意回避自己的问题:
“我还在问你话呢。不许和我插科打诨。”
方才还在为他而担心, 满腹的心疼和温情都在他此刻的撩拨中挥散了那么三分, 但是担心使然,还是不想就那么让他蒙混过去。
梁钰此刻春风拂面,正心满意足的抱着自己新妇回明思堂,好言好语的哄那么两句也不是不可:
“方才说的就是我的真心话,我既答应了会让你没有负担的同我在一处,那便会扫清一切的障碍,否则, 我不是白挨了那顿家法和那顿跪了?”
挨家法是为了面子上给梁雄和梁骋一个交代,而即便没有这么个交到, 梁钰依然会和姜姝挽成亲,只是那样的话,她在府里的所受非议就不止如此了。
同梁雄夫妇的关系换而言之可以理解为姜姝挽日后在梁家的地位,梁钰如此做的理由无非是在亲人和爱人之间寻求一个平衡。
而最最得益的人,只会是姜姝挽。
不得不承认梁钰话中所言极是,姜姝挽此刻也没有任何反驳的理由,只是这件事的代价未免有些深,若是为此,致使梁钰同国公夫妇的感情受损,那她不就成了最大的恶人。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要是万一,我最后还是没能嫁给你,而你同阿爹阿娘的关系又趋于恶化,那不就是得不偿失?”@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女子和男子终究不同,感情上的思考始终占据着主导地位,即便此刻事情已成定局,还是不免纠结于另一种事态发生的结果。
梁钰失笑,竟觉得自己此刻有些像在哄小孩子似得:“如果是那样结果的话,就违背了之前我对你的承诺。”
这会两人已经走上了回明思堂的路,府里的下人都在准备午膳,过往并无别人,姜姝挽也逐渐放松下来,从刚开始得掩耳盗铃埋首在他的胸口,到这会敢大大方方的与之对视。
今日日光上好,二人向着阳光而行,梁钰的一张脸就这样沐浴在日光之中,向来不怒自威的脸上这会竟没有半分的凌冽之感,通身的气度只剩温柔二字。
他小心地抱着怀中的人儿,察觉到那道目光后微微垂首与之与她对视了那么半瞬:
“前路不管如何荆棘丛生,只要我想,总会破除阻碍,拼尽全力来与你相见。”
今日一早都在躁动起伏的情绪因为这句话无端的平静下来,姜姝挽也说不上那是一种什么感觉,波澜滔天可以席卷万物的风浪转瞬之间就堰旗鼓息,风平浪静。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只觉梁钰今日的每一句话都有能抚平情绪的能力,也能够让她在日后的日子中,能毫无顾虑的同他在一处,面对重重的考验。
芳华居到明思堂短短的一段路,让两人本就在一处的心又紧紧牵连起来,姜姝挽受触动良多,攀着梁钰脖子的手都不禁紧了两分,脸颊更加贴近了他沉稳有力的胸膛。
明思堂内得了吩咐,姜汤早已熬上,就在下人们心中还在腹诽世子今果如此宠爱世子妃的时候,院子里的丫鬟看到自家世子爷正抱着世子妃踏入了房门。
方才梁钰虽说是在揶揄她,可她身上却是真的疼,一碗姜汤下肚之后,浑身都暖和不少,连带着本该疼的地方都缓和不少。
“从前不知何为肤如凝脂,昨夜一见方知那些都太浅薄了。”
姜姝挽皱眉,没明白他话中含义,放下碗顺着他的目光扫过去后,才知他又是在不正经。
她喝姜汤的时候腕上的袖子往下落了两分,刚好能看见那雪白手腕上一粒粒的红梅,昨夜里的某些画面没有任何屏障的就这么直接跳了出来,她轻泣的推拒他,却反被他擒住了双手,改由在上面为所欲为。
一夜过去,原本有些鲜艳的颜色已经变得有些深,却时刻提醒着她昨夜二人之间的激烈。
屋外还有丫鬟在,她匆匆拉上了袖子,用眼神瞪了他两眼,却不经意摸到了婆母送的那个镯子。
“这是,方才阿娘给我的。”
梁钰早就看到,一倒是一点也不吃惊,只嘴角压了压看了她一眼后“嗯”了一声。
“这是祖母给阿娘的见面礼,而今阿娘既然给了你,便是认了你这个儿媳。”
她摩挲着手上的东西,直觉今日母子俩有些反常,却又说不上哪里的反常。
她的无意之举让眼前的人眸色深了深,不住的往喉里灌茶,姜姝挽本还想在问两句梁钰关于祠堂的事情。
而他显然已经不想同她深究在这个已经过去的问题里,食过午膳过后就拉着她去房中休息了。
姜姝挽不疑有他,本也就困倦的紧,沾床就睡了。
本以为会像嬷嬷说的,梁钰这些年一个人素的没法,成亲之后尝到鲜了恐会日日索.欢。
想到昨日的激烈以及身下还有隐隐的不适,姜姝挽到底还是怕的,到了夜里就寝时,都把一张衾被裹的紧紧的。
与意料之中的不同,梁钰并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在灭烛之后抱着她亲吻了良久,最后在两人不知交换了多少次的津液后才恋恋不舍的分开彼此。
握着她戴着手镯的那只手腕,他摩挲了良久,就在姜姝挽都以为他会有下一步动作的时候,梁钰却只是亲了亲她的手腕,道了句:
“明日还要进宫谢恩,今日早些休息。”
心中犹如一块石头落下,却又有隐隐的失落感,好在她本也就困倦,没一会也就沉沉睡去。
…
他们的亲事是皇上亲赐,此番成亲了自是要进宫谢恩的。
姜姝挽没进过宫,这也是第一次得见天颜,可意外的没有拘束和慌乱,跟在梁钰身后一副得体的样子,落落大方,端庄娴静。
李珺见之也不禁赞叹:
“我道他梁勉之的春心这次怎会大动,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他同梁钰本是表亲兄弟,今日既是谢恩,既是公事也算家事,为了不让姜姝挽拘谨,李珺一早就表明态度:
“真要论起来,勉之还算我的表兄,我也合该唤你一声表嫂,既是一家人,就不用太客气了。”
表面的冰层因这句话隐隐有了活泛的意思,说完家事之后,二人不可避免的说起了朝堂上的事情,姜姝挽自觉不该在此,向梁钰寻了个由头后暂时就先出了勤政殿。
梁钰同李珺是先君臣后表亲,家事毕后,自也该说些别的事。
“并州的贪墨案已经有了些眉目,这两日密探已经将相关账目快马加鞭送至盛京,待你回来后便可接手。”
“除了账目可还有别的?”
李珺眉头紧皱摇摇头:“就都是密探最后关头救回来的一本,别的都被烧了,这本也被火撩坏不少,但好在关键之处还在,能堪当用用。”
成王落马一事早在全国传扬开,各处拥兵自重的藩王人心惶惶,有胆小的早早儿便将属地的军备部署誊抄一份发送盛京,以表忠心,可也有胆大的,一直在试探皇帝的底线。
并州去岁听说糟了灾,遍地都是难民,百姓流离失所,可自天灾以来,盛京就不止一次发送了赈灾的物资前去,数量巨大,根本不会出现当下的情况。
可一直到年底,并州的情况还是没解决,送去的钱粮就像石沉大海一般,杳无音信,李珺无法,只好又让密探去查,结果查出并州几个郡守架空了藩王,将这些个东西都据为己有。
还在并州官员中还有清明的人,主动上报盛京朝廷其中的龃龉,是以才有了那密探火中取账册的事情。
“可对方已经察觉,把所有证据都烧光了,这事有些难。”
李珺皱眉,微微颔首:“所以朕才会今日就急急告知你,待你休沐回来就速速处理此事,刑部人手若是不够,可从六部抽调,再不够,三司就一起上。”
勤政殿内李珺还在同梁钰商量,这边的姜姝挽已经在宫人的引路下误打误撞进了太学。
“这儿是何处?”
那宫人是受了梁钰吩咐,带姜姝挽在花园里走走,却不想这路走着走着就到了这太学馆。
学馆里都是朝堂上正三品官员家的男子再此进学,可今日休沐,这儿空无一人,只是学馆的修葺比之一般的宫殿要特别的多,没那么富丽堂皇,反而很是素雅,适合读书静修,在一众的繁复宫殿中显得格格不入。
姜姝挽也是一眼就看出这里的不同,语气中有些兴奋的问着面前的小宫人。
索性是皇帝默许她在花园里走动的,这学馆也没说不能进,宫人解释一二后便带着姜姝挽走了进去。
学馆分文场和武场。
既有读书的地方,也有演武的地盘。
昨日听长公主说起梁钰自小也就是在这太学进修后,她对这地方也不免产生了好奇。
不知是成了夫妻后想更加的了解他,还是单纯对他的过去有所好奇,但不知是何动机的驱使下,让姜姝挽不知不觉的想进来这里。
学馆里面安安静静,落针可闻,就在她觉得无趣想离开的时候,身后陡然响起一道声音:
“你是何人?怎的进了这里”
第 80 章
学馆内静悄悄的, 这一声的叫喊就显得过于突兀,姜姝挽听见声音后回头就见一名行路老态龙钟,须发尽白老者立在她的身后。
虽说声音老态, 可样貌和精气神却半丝不觉,就算已经满头白发,可一双犀利的眼睛仍旧看的姜姝挽有些发怵。
他穿着一身素净的青色直掇, 衬的本就肤色黝黑的脸色有些发沉,手执一本封皮已经有些泛黄的书册, 就这样盯着身前的姜姝挽,严肃的程度上还有打量的意味在。
那种被人窥探内心的感觉油然而生, 姜姝挽瞬间直觉眼前的人有些不悦, 她被看的有些无措, 脑子里也正在快速的回忆他方才的问题。
想起在外面欲要进来的时候, 那小宫人便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这会又看到这老者如今这般质问的口气, 姜姝挽只需稍微一想就明白。
这所谓的学馆怕不是任何人都能进来的,而姜姝挽显然不在这个“任何”之列当里。
毕竟这里是教授大邺未来国之栋梁的地方, 岂能让人随意踏足, 她有些羞愧,也觉得此举过于贸贸然了,口中急忙道:
“晚辈无意惊扰,只是误打误撞进了这里,这就出去。”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等等。”身后的人不打算就这样放她离开,还一门心思的想得到刚刚问题的答案。
“你还没告诉老夫,你是何人, 为何会来此?”
老者说话的时候语气沉沉,又很有力道, 透着让人无法拒绝的意味在里头。
姜姝挽心知是躲不过了,喟叹了一口气后就准备自报家门,不料身后的那宫人倒是先替她回答了:
“龚大人,这位是梁世子的世子妃,昨儿个刚成婚,今日是进宫来谢恩的。”
哪知此话一出,这名唤做龚大人的老者一双精目瞬间泛出些意味不明的意思。
“你就是梁钰的世子妃?姜衍的大女儿?”沉默了又那么片刻后,他才又问起。
“是的,正是晚辈。”
问完过后也并没有放任她离开,卷起手上的书册却对着一旁候着的小宫人道了句让她回去给皇帝和梁钰回话,这会世子妃和他在学馆里。
梁钰是因为浸淫在大理寺这种刑狱科的地方良久,已然产生了了一种肃杀的感觉,可这位老者却不同,通身气度没有肃杀凌冽之感,却带着重不怒自威的感觉,这种感觉很是熟悉,虽说不至于让她害怕,却能让她乖乖听话,真的就和他一起留在了此处。
皇城宫内毕竟是天子脚下,且她要是一直没有回去,梁钰也会来寻她,所以她根本就不用担心自己会有什么危险。
相反,他反而更好奇这位所谓龚大人,究竟是何来历,能够在学馆内自由出入不说,还能够驱使的了勤政殿的宫人,想来,身份也可见一斑,只是姜姝挽想破了头也没能猜出来整个盛京中究竟是谁能有这个排面。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带她来到了学馆中的藏书阁,偌大的藏书阁,密集的铺着一摞摞的书,盛京的冬天干燥,可一入了春就会变得潮湿,藏书阁内的书册虽然大多都束之高阁,保存良好,可若真的放任不管,迟早也会受到损坏。
而位龚大人原来是在此清点有些受损的书册,这会草草挑了些出来,正一本本的铺陈开来检查。
“老夫已一人在此检查了一日,如今就剩地上这些了,而你正好又在这时候闯进来,既来之则安之,在你夫君来这之前,不若帮着老夫一道检查检查,如何?”
虽说是强留了她下来,可好在没有逼迫,又一副商量的口吻,再看看地上多的数不清的东西,姜姝挽一时心软,就答应了下来。
“可老伯,我可以做些什么呢?”
“地上放的都是有些破损的书,你先粗粗看一遍,找到坏了的地方就递给我,我来补。”
这些书册大多都是供学馆内学子借阅的,经史子集,兵法谋略无所不全,却也因为年生已久,有的学子不大爱惜,所以会导致书册泛黄,书页损坏等情况。
地上放着一摞齐整的,是已经修补好了的,摊放开的才是需要在她去检查的,她看的很是细致,把书摊在掌心一页一页的检查。
也不知是不是凑巧,地上放的都是些大邺陈年的旧案卷宗的记录,或是细数之前历朝的一些历法,姜姝挽之前在江陵的时候,不仅看过大邺的律法,还因为查案的关系,跟着梁钰和陈朗在江陵的北部卫所一起看了整整半月的卷宗。
曾经的习惯使然,也或许是对眼前这位长辈暂时失了防备之心,姜姝挽在翻看的同时遇上有不明的间或会问那么一两句,龚鉴初时觉得诧异,后来发现她竟然能看得懂那些晦涩难明的条例和案件后也是下意识的替她解惑一二。
地上的书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有好学的学生有时会在上面批注一二,也有贪玩的会弄的满是墨点。
姜姝挽手里的这册《诗经》,是每个学生都必学的类目,早就不知过了多少道手,翻看的破破烂烂的。
书册里头有关于男女爱情故事的讴歌,是对世间纯粹爱情的叙述,大邺的国之栋梁,既要心怀百姓,也要拥有个人的情感,只是男子在感情这一事上向来有些迟钝。
这本《诗经》都快翻到了头,除了墨点都没什么注解,就在她以为只是普通的修补时,却发现手中的书上渐渐多了一个熟悉的字迹。
大邺的公文多用馆阁体,可平日里一般的行文却没有不太讲究,姜姝挽曾和梁钰在一起相处那么久,哪怕他不用馆阁体写字,字体再如何稚嫩,可一个人的写字的风骨是不会轻易改变的,尤其年少时期,更是练风骨的时候。
想来这册子,当初也曾到过梁钰手里,大半日不见他,这会在这陌生的地方看到同他有关的东西,竟觉得无比的亲切,姜姝挽弯了弯眉眼,小心翼翼的往后翻看着。
她坐的地方有些阴暗,可明明是有些偏凉的,这会她竟然耳根有些发烫,心跳怦怦加速,落针可闻的阁内就只剩书册翻页的声音。
姜姝挽不知看到了什么,面色逐渐变得绯红,兀自陷进了自我的思考中,自然是没有发现从身后走来的声影。
“老师。”低沉得声音陡然从身后响起,才将她惊的从地上起来。
蹲的太久又一下起来的太快,让她有些眩晕,身子有些站立不稳,摇晃不过一步,梁钰就已握着她的手臂稳住了摇晃的身体。
没听错的话,梁钰方才称呼这位老者为“老师”?
无视她眼中的惊讶,梁钰径直拉起她来到龚鉴跟前,用他惯用的清冷语气说:
“挽挽,这便是我入太学的老师,前任吏部尚书,你便同我一样唤老师就行。”
在天子面前都不见得有多规矩的梁钰,这会一副恭敬的模样,又向正在糊纸的龚鉴介绍了姜姝挽。
龚鉴没有立刻抬头,只是做完手中的活计后才抬头朝着姜姝挽颔了颔首,又一副了然于胸的口吻问梁钰:
“这便是你藏了十年的人?”
“是,老师”梁钰答。
龚鉴起身,顺了顺了身上的衣袍后就看着十指紧扣的二人,没有过多言语,只是眼睛又从刚开始一样,一瞬不瞬盯着姜姝挽,似善非善。
方才一人的时候,姜姝挽尚还能同他对视,可而今既然梁钰来了,她理所应当的就“怂”了,身子不由的往梁钰身后掩了掩,对方察觉她的意图,偏头看了她一眼,又伸出另一只手拍了拍她的手背。
龚鉴见此心中喟叹了一声,转身就让梁钰跟他先出去。
“老师有话要跟我说,你现在这里等我,一会我带你一起回家。”说完,在她额上印下了一吻,让她不要担心后就跟着龚鉴出去了。
压迫力十足的长辈出去后,姜姝挽才觉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这会冷静下来,又细思一想后才觉得自己方才忽略的问题所在。
龚鉴一听自己名字后就能说出她的身份,既然知道她是梁钰刚娶进门的世子妃,还堂而皇之将她扣在这儿,又那么的巧合,藏书阁那么多书,她偏偏就能翻到梁钰做过注解的书。
方才见到梁钰急匆匆来寻自己,问的第一句话,不是“你来了”而是“就是她”。
他们曾经是师生,从那双能读懂对方的眼神中就知道,梁钰也是出自他手的。
二人不知在谈些什么,姜姝挽只知道,当她在屋里等着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梁钰终于踩着金光进到了屋里,他走的快,先于龚鉴进来,两人先后进屋后,龚鉴已然没了方才见到姜姝挽的那般压迫感.
整个人周身的氛围都像变了一样,没有那么紧张,也没有那么压抑,就连面色都和煦了许多。
梁钰先行过来牵起她,探身过来问:
“可是困倦了?我这会便带你回去。”
说完,牵着姜姝挽转身,朝着面色已经和蔼许多的龚鉴告辞:
“老师,天色已晚,学生先带着内人告辞。”
说完,还未转身,龚鉴就唤住了姜姝挽:
“丫头。”
姜姝挽回头,与之对视后方回答:
“老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只见龚鉴拿起一旁桌上的《诗经》就递到了姜姝挽手里。
“这书被这小子画的乱糟糟,别人怕是不能再看了,你们把它带走便是。”
…
马车出来宫门以后,姜姝挽怀抱着龚给的那本《诗经》,有些不确定的问梁钰。
“夫君。”
“嗯?”
“老伯方才是不是骂你了?”
“为何骂我?”听她这样问,似乎自己已经想通了什么,只是还不敢确定,想来试探他,既然如此,梁钰也卖起了关子,同她装傻起来。
姜姝挽没有说完,只是捏着书角的手有些洇湿了薄汗,思考了好半晌,才把手中的册子递给他。
“夫君自己看吧。”
他接过,却没看,还是一脸噙笑的看着她,姜姝挽被他看得无法,再次翻红的一张脸实在有些挂不住,只好伸手替他翻看起来,至某一页的时候,她神色都有些不自然,指着上面的一行字朝他问到:
“这是你写的吧?”
他淡淡扫了一眼:“嗯。”
他越是轻描淡写,姜姝挽就越是羞涩,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
“这,这是你何时写上去的?老师是不是早就看到了,方才他问你,十年?那又是什么?”
梁钰接过书册,当年只是微黄的纸张已经变成了深色,写字的人也已经从少年人长成了如今弱冠的样子,还成了大邺的刑部尚书,
摸着那上面还略显生涩的字体,梁钰不禁想笑,想起了方才同龚鉴的谈话。
和李珺一样,龚鉴也是担心梁钰在与姜姝挽成亲后会留有软肋,更怕他会因为感情而失去一些理性的思考。
他如今是刑部尚书,已经成了李珺的左膀右臂,风口浪尖之上,是不允许有任何差池的。
所以,龚鉴才会对姜姝挽存在排斥。
毕竟,作为一名男子而言,十年前就将这位女子的小字写在书册纸上,心意昭昭,只是碍于时机不对,一直没能互通心意。
龚鉴早便知道他心里藏有一名唤“挽挽”的女子,只是这个范围过于宽泛,他无从得知是谁,直到前些日子传来梁钰同姜家大小姐的婚事,龚鉴方知这姜家大小姐,小字就是“挽挽。”
他害怕梁钰一心都系在姜姝挽身上,这次特意拘着姜姝挽,就是为了亲自见他一面,要他做出对辅佐李珺的承诺。
只是没想到梁钰不肯松口,只说在朝堂和其夫人之间他无法做出明确的选择,但辅佐李珺是梁家世世代代的职责,他定当义不容辞,只是对于姜姝挽,他也绝不会妥协罢了。
换而言之,姜姝挽的丈夫同刑部尚书这两个头衔,他都要。
姜姝挽本就猜的八|九不离十,经他这么一提点,自也想明白疏漏错在哪里,可现在她最关心的却是另一个事情,那个困扰了她=一日的问题:
“那你是什么时候把我的小字写在书册上,还被老师发现了?”
“老师方才说十年,你十年前就喜欢我了吗?”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