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姜姝挽没料到他会突然这样说, 也庆幸此时身处黑夜之中,否则梁钰见她两颊通红定又要来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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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顿下脚步,突然就没去看他, 嘴里却在嘀嘀咕咕:“可我还没及笄呢?”
隐于夜色中的梁钰嘴角微勾,悄悄拉进两人之间的距离:“那就是说再过不久我就可以去姜家提亲了?”
中秋过后不过几日就是她十六的生辰了,可这事她还没来得及告诉他, 他怎会知晓?
她一脸懵懂,满目的惊讶朝他看去, 却感受到头顶压下来一双温热的手,轻轻的抚了她的发顶两下:“你的生辰是每年的八月二十五, 中秋过后再过十日便是。”
“你怎会知道?”她仰面朝向他, 光洁的额头触到他的掌心, 语调之中带着些诧异, 天真的样子让梁钰心软的同时又有些担心。
“我甚至还知, 挽挽你今夜为何会出现在此。”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反而是带着些无奈的语气在问她。
即便再过十日就要十六岁,可到底还是个心思单纯的小姑娘, 否则也不至于这会功夫就困囿在此, 半天不得而出,梁钰也是担心,今日之事有一必有二,也害怕下一次他会来不及保护她。
可这话在姜姝听来,却以为梁钰是在询问今夜她为何在此的缘由,今夜之事既有巧合也有刻意为之,一来是因为梁骋, 二来则是因为姜凝芝,而梁钰既能寻到此处, 想必缘由也是已经知道的七七八八。
虽说梁骋的那张字条她从始至终都没打开过,且在匆匆出了席间后她就迫不及待给扔了,可归根结底,梁骋到底在这件事里起了不可或缺的作用,也正是因为他的原因自己才会迷路至此。
眼下梁钰既然这样说,那必定是想同她坦诚一些,就如同他从一开始对自己的态度一样,从来都是坦荡,没有隐瞒,更没有欺骗。
何况,姜姝挽本也没打算在这件事上对他有所避讳,过去的事情是真,但既决定割舍,就没什么无法面对的,她没有退怯,没有躲避,直接迎着梁钰的眼神直接与之对视:
“今夜在宴上,梁骋买通丫鬟给我递话,说他今晚在花园里等我……”
那话丫鬟传了也就传了,姜姝挽也只当没听见任他等去便成,可偏偏这人不知怎么难缠的紧,带话也就算了,还让丫鬟给她塞了张字条,按照两人现下的关系,那东西就如同埋着的未知炸药一样,她拿到后也是不知所措了好久,最后才决定趁着夜色拿出来扔掉,却没想到会迷了路,甚至还被姜凝芝带到这里来。
梁钰听后眉头皱的越来越紧,虽说和他心里想的大差不差,但梁骋和姜凝芝两人极其巧合的共同所为,让姜姝挽置于危险之中差点受伤的也是事实,不论目的是何,他们是真的差点伤害了她。
且他刚回府那时,席上就已经知道姜姝挽不见了,正在大张旗鼓的找人,今日宴上那么多人,偶尔离席一两个并不出奇,何以就偏偏发现了姜姝挽不见,除非…是让姜姝挽不见得那个人主动交代,否则,可能直到散席才会发现少了一个人。
“你是跟着姜凝芝来了这儿的?”
她轻咬着唇角点了点头,似是想到什么:“我第一次来,又是晚上,有些记不住路,可她倒像是识得路一般,回廊转角都提前知道似的。”
梁钰心中有了主意,正巧这时从花园那处涌入了寻人的小厮和丫鬟,举着灯笼边走边喊‘姜小姐。’
这处院子的特殊性,让那些来寻的人这会才到此处,也因此多给了两人一些独处的时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回了盛京以来,久不相见后连这点微末的时间也显得弥足珍贵,但现下的情形两人依然还是不能共同出现在一处,万般不舍也只能作罢,轻轻的捏了捏她的小手,一手捧着她下颌对上那清明的眼眸向她嘱咐:“一会他们找到你问起,就说你是出来散心不小心入了这里,别的一概不要提,安心在家等着及笄,等我。”
身后的火光越来越近,人声也越来越清晰,他匆匆嘱咐,一句话中包含了好几件事。
“那你…”
梁钰笑笑,知道她想说什么,拇指不舍的摩挲了她细腻的下巴后玩笑似的开口:“《约法三章》可是你说的,我不过是听从挽挽的罢了。”
她无言,只是一味看着他,心里也愈发委屈起来,诚然那些个条件是她主动提出的,可这会处处受限的时候也难免会有些难受。
见她情绪低落,梁钰忙道:“让铭风给你带的东西可喜欢?”
今夜见面以来,这是第一句只关乎两人之间的话题,字里行间藏着那糖霜般的甜蜜,她掀起唇角罕见的点头应是。
“下次我亲自给你送,如何?”
离别的愁绪作祟,二人互相都能感受的到,而他的适时调和让这场即将分别的难受变的不那么难以接受,毕竟,分别之后还会有下一次的相见,糖霜山楂也还能再尝到,不是么。
她想点头回应,可那寻人的火光已经零星照进了这偌大的院子,隐于暗处的黑豹见着陌生人踏足它的领地后立马竖起浑身的汗毛,立在姜姝挽身边形成警备的状态。
有胆大的小厮率先走进来,借着手里的微光看清是姜姝挽一人一犬的立在院子后,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神里突然精光乍现,大声的朝着后面鱼贯而来的人群嚷嚷:“找打了,找到了!”
昏黄的灯光打带她的脸上,众人都陷入寻回人的兴奋情绪中,甚少有人注意到她的耳尖有些微红,眼神有些闪躲,她捂着耳朵掩着自己逐渐发烫的脸颊,只因那人离开在她唇上印上一吻,极快的朝她耳语说了一句:“下次我亲自带你走,就不会迷路了。”
…
能够孤身闯入黑豹的院子,又能全身而退的非梁家人,姜姝挽还是头一个,那名唤黑豹的大犬在府中似乎地位不凡,即便已经进入院子的小厮也被它两三声吼叫而吓退,站在门口颤颤巍巍让姜姝挽自己出来。
而方氏在得知姜姝挽被寻回后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浑身紧绷的状态和紧握的拳头也在慢慢舒展,长公主看在眼里,笑意却不达眼底。
直到看到姜姝挽真正被寻回后,她甚至先于方氏上前,出口第一句便是:“好孩子,可有受惊?”
姜姝挽摇摇头以示自己并无大碍,反而还略表歉意向她道:“殿下好好的一场夜宴,却因为姝挽的原因不欢而散,姝挽心下有愧,还望殿下见谅。”
长公主原本就执着她手正在上下打量,姜姝挽却因为要行礼而后退了一步,半蹲之间,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突然进入鼻息,长公主微愣,眼底的诧异却转瞬即逝,听后微微摇头:“不打紧,倒是听说你走错进了黑豹的院子,可把我吓坏了,那家伙脾气不好,没伤到你吧?”
小厮方才来回的时候,只草草说了两句姜小姐是误闯了黑豹的院子便走了,她担心了好一会,甚至还让丫鬟去找了大夫待命,就怕今夜她的夜宴上出了什么闪失,可当这会亲眼看到姜姝挽没有受伤后才彻底放下心来。
秋日夜深露重,姜姝挽今夜着了一件茜红色织锦妆花褙子,下着了一条蝶戏花间的马面裙,走失半夜,这会见到依然是一身干净利落,衣裙上不见一点瑕疵,可见真没遭遇什么不妥。
身后还有几十双眼睛在一旁盯着,有看热闹的,有事不关己的,也有想看姜姝挽再一次闹笑话的。
公主心知肚明,牵着姜姝挽的手大大方方的在众人面前转了一圈,最后亲自把姜姝挽交到方氏手里调侃道:“人可给你全须全尾的送回来了,你可要看看有没有哪里不妥?若是瞧不出来,可让大家伙帮你瞧瞧,一会离了国公府我可就不认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席话说的方氏有些无颜,方才找人间隙曾有人来问她姜凝芝去了哪儿,得知是不胜酒力提前走后,对方的言语中或多或少对她颇有微词。
亲生女儿因为醉酒提前离席得到照顾,元妻的女儿却在席上不见好劳烦公主来找人,大家心知肚明,都觉得她没有善待姜姝挽。
而不管方氏是出于何种目的,姜姝挽今夜的失踪在场的众人都有目共睹,即便是好好的回来了,事后也难免会遭人口舌,而长公主此举便杜绝了这类情况。
姜姝挽是她着人亲自寻回来,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亲自交还给的方氏,而现在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得清楚,人不仅是好好的,衣着更是没有半点不妥,过了大家的眼。
方氏脸色有些难看,却又不得不打量一遍姜姝挽,末了,还要说一句:“多谢殿下,人没有哪里不妥。”
长公主听后回身朝着众人展颜一笑,脚步有些虚浮,看得出来是饮酒所致,她撑着身侧丫鬟的手背,扶了扶有些酸疼的额角,言罢今日天色已晚,自己有些不胜酒力,若有想继续把酒言欢的可再回席间共饮几杯,她则先行回去休息。
没有人会不识趣到听不出来长公主是在撵人了,大家不过相互寒暄几句,顺道又向姜姝挽表示了关心后便自行散去。
姜凝芝已经被家仆提前带走,眼下方氏和姜姝挽还要另等着府中的马车来接,姜姝挽有些小心拘谨的跟在方氏身后,倒不是因为怕了方氏,只是方才长公主的几句话让她受宠若惊。
她不是没看出来长公主是在替她解围,可自己与她并不相熟,她何以会为了自己的名声而当众为难方氏,这才是她不明白的地方。
姜姝挽的不明也在情理之中,长公主确实没有替她长脸的必要,可那是在知道她和梁钰的关系之前。
是的,就在方才几句话间,长公主就猜到了他们之间的关系,眼下正在等着梁钰的解释。
方才还一片狼藉的屋中早已被训练有素的丫鬟婆子门收拾妥当了,长公主看着自己那从来都是一副清冷自持的儿子终是忍不住先问出了口:“这事为娘要是没发现,你打算瞒多久?”
姜姝挽方才同她行礼时,身上的味道她自己不觉,可知子莫若母,不过一丝淡淡的香气她就知道姜姝挽方才同梁钰见过面甚至是接触过才会染上着味道。
梁钰这人极其讲究,每日的衣袍必定要用特质的熏香来熏,那味道不是女子常用的花香,也不是宫里各种名贵的熏香,而是最不起眼的樟木香。
梁钰自幼同李珺一同入学,幼时贪玩,上课总是打瞌睡,当时的太傅还是吏部的龚尚书,见此既不能苛责,又不能置之不理,只能隐晦向公主夫妻表示,世子聪慧,只是年纪尚小略微不能静心,只要能正视这个问题,那日后必成大器,说罢,就给了他们夫妻一串樟木做的珠子。
樟木气味浓郁,很少有人会置于身上,而龚尚书送给梁钰让他夜夜都带在身上,那气味熏的人难闻又提神,又能驱虫避害,久而久之,梁钰克服了瞌睡的问题,也同时习惯了这味道,甚至后来成年后连衣物上也让下人熏此香,很淡,却能让人一下就闻出来。
身上沾有樟木香味,在黑豹的院子里来去自如,完好无损,她稍微一想就能明白,所以才会这会就来问梁钰。
本以为梁钰还会有所隐瞒,却不想倒是承认的干脆。
“没打算瞒,她再过不久就要及笄,我已经准备好向姜大人提亲了,要是母亲今晚没开宴,我过几日也会告知母亲的。”听听,人家压根就没打算瞒着,公主有些气,但在自己儿子面前尚还能克制住。
“可你知道她是谁?”
她倒是想劝劝,可梁钰心里门儿清。
“姜家的大小姐,儿子自小就认定的人。”
“你既知道她姓姜,就该知道她之前和梁骋…”话还未说完,就被梁钰打算。
“过去的事,阿娘不必再提,别说她差点和梁骋定亲,哪怕她已经定过亲,儿子也要她。”
话才说了个开头,就被他给定了死路,根本没法谈下去,长公主饮了酒的额头有些疼,却还是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细节。
她试探着开口:“你去岁突然下江陵…”
“是,那时她刚和二弟分开,正是伤心难过之际,儿子不忍,就自请外放去追她。”
“阿娘今日既是为了相看适龄女子,那儿子也实话告诉母亲,儿子从十年前就喜欢她了,错过了十年,好不容易等来了这个机会,这次不会再错过了。”
第 62 章
今夜是中秋, 家家户户都是花好月圆的好良辰,梁钰却只能在那黑漆漆的院落中偷偷地拥抱自己喜欢的姑娘,一旦有人靠近, 还要赶紧离开。
连日来处理大理寺的琐碎事情让他不堪疲惫,可方才和姜姝挽的短暂的见面之后消散了些许的疲惫之感的同时又让他食髓知味。
分别十数日,见面才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甚至连临别都是匆匆逃散,他甚觉不够, 远远不够。
他更是不喜欢这般,虽说答应了姜姝挽不会主动公开, 可要是在自己能掌控的境遇下为何还要如此, 是以方才在面对他母亲长公主的询问时, 他毫不避讳的就承认了喜欢姜姝挽的事实。
意料之中, 他从母亲的眼里看到的不可置信和万般不解。
“十年?”母亲从惊讶慢慢变成了不敢相信, 她诧异于梁钰今日的话语, 甚至怀疑是否是自己醉酒而导致的耳朵是不是听错。
可梁钰却一脸的清明,没有丝毫玩笑的回答:“没错, 十年。”
“十年前儿子同祖母去姜家做客, 第一眼见到就喜欢她了。”
那年祖母还在世,姜家老夫人同祖母在出阁前是手帕之交,那年他同梁骋一道去随祖母去姜家做客,彼时,姜姝挽才不过五岁,粉雕玉琢的样子甚至可爱,可就是如此可爱的小姑娘却在后花园里被几个同族的堂兄欺负。
他们欺负她年幼丧母, 又知道姜衍一心都扑在方氏和姜凝芝的身上,对这个嫡长女的态度是不咸不淡, 所以才会抢了她的东西又嘲笑于她。
小姑娘抢不过,眼泪扑簌簌的就落了下来,要知道国公府内没有小姑娘,皇城宫内他也没见过有那个小姑娘哭的这般梨花带雨的可怜过,可就这一眼,他的心就彻底软了。
说出来或许有些可笑,可年少时的感情就是来的这样纯粹又干净,不掺杂一丝半点利益的喜欢,也许是看到她受欺负的样子很可怜,激起了他的保护欲,也许是觉得她生的如此可爱,不过应该哭的那样难看,他于袖口处摸出了一方手帕,刚想上前递给她。
可姜家管事却在这个时候寻了过来,先是拉开了几个争执中的小孩,又毕恭毕敬地对他做揖道老夫人让他过去见礼。
他是国公府的世子,拜会主家合该去见见礼,看了眼手中的帕子,又看了眼在婆子怀里哭的一双眼睛红红的姜姝挽,心里暗道一会一定早点回来,匆匆将其交给身边的梁骋后就跟着管事离开。
后来,他被拘在两名久未见面的老姐妹前,寒暄说辞了好大一通,直到夜幕离开姜家时也没再见过那小姑娘。
最后,却在回去的路上倒是听到身边的梁骋说起,说那小姑娘真是可爱,一副软糯团子的的样子跟在他身后奶声声的叫着哥哥,末了,还不舍他离开,拉着他的衣角问着下一次何时见面……
他心中酸楚,可那会他已经十一岁,已经随着李珺入了太学,一同学习那些难懂晦涩的经史子集和为君之道,繁重的课业压的他根本没时间再跟着祖母去姜家,而她也因为年岁增长逐渐懂得男女之别。
他们之间最多的交集便是大宴上匆匆一见后的行礼,她有些怕他,每次都躲的远远儿的,却从小就肯亲近梁骋。
那份喜欢和爱意深藏于心,就连日夜相处的李珺也仅仅只知他心里有一位喜欢了十年的女子,仅此而已。
压抑过久的感情,一旦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就如同那绵延不绝的江水决堤一样的流泻出来,冲的他溃败不已,没有一点办法。
他怕自己娘亲不相信他所说,甚至连哪一年第一次见到,在什么地方,说了什么话都能说的清清楚楚,一字不差。
长公主更是没想到只是一个普通的劝谏而已,竟让梁钰吐露这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来,她尚不知晓自己儿子都有了喜欢的姑娘,还喜欢了十年之久,更没想到那姑娘竟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就没想过,要是去岁没有她妹妹和你二弟的那个事,她早就成了你的弟妹,你又何来的外放江陵又同她互许心意这些事?”
姜姝挽这女孩子她打心眼里是喜欢的,特别是方才的一番相处,比之姜凝芝而言她更是喜欢,可正是因为喜欢,才觉得这事有些荒唐。
梁钰的话她相信是真,却还是想要确认之后再做决定,如果去岁没有姜凝芝和梁骋那件事的契机,那是否说明,他们俩其实并不具备这段感情的缘分,也就是说,他们并不是非彼此不可,这样,只能说明他们感情的巧合,不能说明她是真的喜欢梁钰。
只是刚刚好,在姜姝挽需要另一段感情时,梁钰刚好出现,那这样来说,就是对姜姝挽不公平,那姑娘已经在他们梁家男子的手里栽过一次跟头了,也因此受了莫大的委屈,这次说什么也不能草率的答应了。
可梁钰却只是呵了一声,有些无奈:“阿娘不是已经知道,去岁我是自请下江陵的吗?”
长公主微愣,那些埋在心里深处的隐秘之感有些冒头的样子。
他接着道:“那如果我说,去岁姜凝芝和二弟的事情也是我的意思,那阿娘还会以为是巧合吗?”
…
姜姝挽随着方氏回了,她离开的消息也同样传入了梁骋的院子。
前院寻人的动静闹的如此之大,他在后面自然是知晓的,刚开始还以为姜姝挽是在来与他相见的途中迷了路的,可当他带着人也寻了半个院子,突然就听到姜姝挽已经找到的消息后,就知晓今夜的相见是不成了。
案牍上放着他誊写的纸张,他坐于桌前,手里捯饬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匣子,那是上次姜姝挽离京之时退还给他的东西,他今日约见她就是为了将去岁未尽之词给说完,让姜姝挽不再误会他,二人也能重归于好,却没想会是这样收场。
“二,二少爷。”去而复返的小厮小心翼翼回禀。
“小的去问过那守在门房的看守,说姜小姐压根就没朝着你说的地方去,而是直接去了另一个院子,所以才会迷了路…”
他并未直言,话中的意思却很明显,姜姝挽既然都没朝他藏身的地方来,那说明那字条她压根就没看,所以迷路也是迷路到了他处,而不是在他的周围迷了路。
梁骋皱眉,眼底寒光深不见底,握着匣子的手也不知不觉间收紧了力道:“听说人是在黑豹的院子里找到的,可有受伤?”
“听说是完好无损的出来的,那黑豹当时连嚎都没嚎一声,所以众人才寻到的那么晚。”
“只是…听说,那姜小姐那出去的时候,姜而二小姐也跟着出去了,但回的时候就只剩了那二小姐一人了。”
黑夜中的事情没人知道究竟是怎样,循着可见的蛛丝马迹却只能探知姜姝挽今夜并未打算同他见面。
精心策划的事情落空,整件事没了半点进展,他紧了紧眉头,有些茫然的想了许久,不明白只是一个单纯的落水而已,她何至于就要同自己断绝关系这般绝情。
当日看到他从水里救了姜凝芝起来后她分明是伤心难过的,就说明她时在意自己,可为何最后成了这般光景。
他犹还在深思的时候,姜姝挽已经随着方氏回了姜家。
没有责怪她今夜在宴上乱跑所致的后果,回来的整个过程中马车里安静的出奇,只是在下车临回各自院落的时候,方是唤住她说中秋已过,接下来府里会忙着替她准备及笄礼,让她自己也回去好生准备准备。
中秋的夜宴就这样结束,宴席上姜家大小姐受了长公主青睐的消息也在中秋结束后不胫而走,姜梁两家本不久就会结为亲家,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相比之下,长公主更喜欢姜姝挽多一些,一来二去,坊间便传的更是绘声绘色。
有说,姜凝芝行事刁蛮任性,长公主怕入了国公府后难以训诫,是以故意在席上长了姜姝挽的脸面,也有说,哪怕已经定下了姜凝芝,长公主心里也还是中意姜姝挽。
这些话,或多或少飘进了姜家,方氏怕姜凝芝受不住刺激在这个节骨眼上又出什么事,是以明令府中不得谈论中秋当日的事情。
那夜姜凝芝在她的授意下提前离席,现在想来的确是明确之举,女子善妒是忌讳,姜凝芝尚且还未出阁就如此善妒,等到来日真的和梁骋成了亲,这必定是会被婆家捏住把柄的。
而幸好中秋那晚,姜姝挽并没有提到自己在园子里走丢的事情与姜凝芝有关,也是,毕竟那日她是收到了丫鬟替梁骋的传信,若真要把事情全部抖落,那姜姝挽自己也不能摘的干净。
可长公主那日的态度也是实打实的被方氏看在眼里,虽不知姜姝挽是哪里入了长公主的眼,可两家既要结亲,那方氏是必定要做出些讨好的姿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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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笄所用的一应物品及首饰,第二日后方氏就陆续送入海棠苑给姜姝挽过目,美其名曰是充分尊重她,可姜姝挽看得出来,自从那日从国公府回来后方氏对自己的态度就大变样。
她说不清楚这是什么感觉,被一个人忽视了十几年的人,突然一日被示好,任谁都会胡思乱想,觉得对方一定另有所图。
而方氏三缄其口,只道是觉得这些年亏欠了她,想以此弥补心中的亏欠。@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姜姝挽收下东西的同时心下也不免困惑,知道真的到了及笄那日,才明白方氏态度为何会这样的大转变。
第 63 章
大邺女子及笄, 有着一套冗杂繁复的过程:迎宾、就位、开礼、笄者就位、宾盥、初加、一拜、二加、二拜【1】
女子不同男子,男子弱冠之年加冠视为成年可以成家,而女子十六就及笄, 可以许人家了
自决定了及笄的时日后,方氏就广发拜帖,邀请姜家同族以及姜衍同僚及亲眷前来观礼。
深秋过后的清晨, 夜幕的时间更长了,露水也更是深重, 已经一连数十日都不曾好好休息过的姜姝挽天不亮就被方氏派来的婆子丫鬟伺候着起床。
笄礼的当日第一件事便是要沐浴装扮,她强撑着惺忪的双眼, 亦步亦趋的由着他们一大早的折腾。
天气寒凉, 露水深重, 清晨的沐浴最是容易寒气入体, 没有过多耽误, 匆匆沐浴过后的姜姝挽就已经坐在妆台面前装扮了, 半湿的乌发被细细的上了一层清淡的栀子花香味的发油。
她微闭双目,已经擦了口脂的唇角微微翘起, 配上一张如白瓷般细腻的肌肤让伺候的丫鬟都禁不住喟叹, 大家都知道大小姐生的美,平日里即便不施粉黛也能让男子驻足看上好几眼,却没想只是淡淡装扮一番,连他们这些女子挪不开眼。
今日及笄的她梳了一个高髻,身上是方氏精心准备的茜红色绣海棠花褙子,下身是一条湛青色缠枝花暗纹的十二幅裙,这般搭配虽有些不符合她的年岁, 却胜在端庄,让平日里一贯是少女装扮的姜姝挽多了几分温婉恬静的感觉。
得亏她现下闭着双眼, 要是再配上一双水盈盈的会说话的眼睛,就是女子怕也会深陷进去。
“阿姝!你今日真美!”兴奋的声音从门处传来,微合的双眼瞬间睁开,正如丫鬟所想,那真的是一双会说话的眼睛,盈盈欲语,看得人更加挪不开眼。
同样盛装打扮的沈诗婳三两步就走近她的身侧,在她周围转了好几圈,嘴里含笑啧啧,末了却故意翘唇皱眉,看起来似不悦。
“怎么了,不好看?”她故意回头问。
“好看,就是我差点就看不到了。”沈诗婳嘴角一撇,眼睛一瞬不瞬盯着姜姝挽,一副控诉她假装生气的模样。
沈诗婳是沈御史家的嫡长女,同姜姝挽一向交好,是姜姝挽在盛京少有的闺中密友,平日里无话不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只是去岁出了落水的事情后,她谁也没知会,孤身就跟着温湄下了江陵,连沈诗婳都是她已经上了船才知道这事儿,奈何那会正值年关,南北互往不便,两个密友也就因此失了联系。
而姜姝挽回京也不过半月,沈诗婳一直在闺中并不知晓,直到中秋过后突然收到方氏的拜帖,才知姜姝挽不仅回了,还就快及笄了,沈诗婳高兴又气愤,近一年没有见到这个密友了,日盼夜盼总算是盼到了今日。
可即便眼下见到了心里还是有气,忍不住还是要出言发泄一两句心里才过得去。
姜姝挽知道她在生气,虽然方才同她装糊涂,可见她真有些气了,还是不免软下口来:“回来了没有告诉你是我的不对,我保证下次不会了,你就别生气了,好不好?”
姜姝挽是惯会避重就轻的,可面对沈诗婳却没这个必要,这会她绝口不提去岁的出走江陵的事情,定是其中有什么难言之隐,更何况,沈诗婳心里还有更大的疑问困扰着她。
眼下人多,不是说话的时候,沈诗婳鼓着一侧的嘴角,眼睛看了周围一眼,就明了姜姝挽的意思,装作不情愿的点了点头。
被打断的事情此刻继续,丫鬟们七手八脚把姜姝挽装扮好后在梓春的吩咐下鱼贯而出。
“现在没人了,可该告诉我了吧?”最后一名出去的丫鬟关上门扉后,沈诗婳是再也忍不住了,巴巴凑到姜姝挽面前来寻求内心的所有的疑问。
去岁的事情,当时的知情人都讳莫如深,只肯在私下耳语,后来姜姝挽的出走和姜梁两家并未任何实质上的进展后,大家都是抱着一副看好戏的心态,那些隐藏的秘密也渐渐被人们传了出来。
而传扬最多的便是,梁家二少爷要和姜家二小姐定亲了,姜姝挽这个大小姐最终被妹妹给抢走了未婚夫。
沈诗婳的父亲是御史,做官全凭一张嘴,上敢同皇上谏言,下敢弹劾百官,所以造就了沈诗婳也成了这么个敢说敢当的性子,初初听到传言的时候,她当即就差点拍碎了手中的杯盏,气的立马就要来姜府找姜姝挽。
本想让她据理力争,不能便宜了她那二妹,可谁知,马车还未到姜家,就听说姜姝挽已经下江陵了,她气的不行,一腔的怨气无处发,只恨自己不是个男子能够去梁府替姜姝挽讨要个公道。
姜姝挽知她的性子,索性这件事她自己都已经走出来了,沈诗婳要是为了自己和姜凝芝梁骋树成了敌人,那她罪过可就大了,要知道沈御史因为官职原因在朝中本就不受待见,沈诗婳的一言一行也有着莫大的规矩可言。
她尽量挑着不让人听着那么生气的内容说,大多数都是说自己的不是,说自己太沉闷,太端着,梁骋可能觉得两人不太适合,却碍于自己的脸面一直没有明言罢了。
沈诗婳听得一张小脸皱起,末了却只能义愤填膺道一句:“没想到他梁骋看起来君子端方,内里确实个道貌岸然的人,阿姝幸亏你及时抽身,否则要真嫁了,不得日日相看两厌?就是可惜了,耽误了你那大好的十年…”
她有感而发,却蓦然说完发现自己言词有些不当,吐了吐舌头,有些抱歉的看了姜姝挽一眼:“我们阿姝这般美好,梁骋他才配不上你,将来定是要配顶顶好的男子的,那…阿姝现在可有喜欢的男子。”
沈诗婳说话一贯如此,逼急了就能让你立马吐口,可那话锋也能转变的迅速,几句话间,就能把话题从梁骋给扯到她的身上。
前后转变太快,姜姝挽反而被她问的一愣,脑子里蓦的就闪过梁钰的名字以及中秋那夜他说让她等她的画面。
中秋至今又过了十日了,二人又回到久不相见的时候,姜姝挽心里有些生气,答应了要来见她的人没有出现,今日就是她的生辰了他还没出现,之前偶然得见,他就撩拨自己,说些让人脸红耳热的话,让自己等他。
两人在一处久了,心里难免会牵挂,夜深人静的时候忍不住会想,想那大理寺的事情是否真的很忙,想他们日后应该怎样向大众承认他们之间的恋情,甚至还想过他会选在什么时候来姜家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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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有事可做倒还好,到了夜里灭烛之后那些无端滋生出的一种叫做想念的情绪扰的她有些不能自己,积发的情绪久了又找不到一个宣泄的出口,让她有些难受。
她甚至有些忍不住脱口就要告诉沈诗婳她已经同梁钰相爱的事实,可理智却在关键的时候提醒她二人关系现在还不宜告诉第四个人。
她为自己撒谎的行为而愧疚,面上却是一无害乖巧的模样,朝着沈诗婳使劲摆了摆头。
“没,没有的。”
“也是,你才回来不久,哪那么容易就能遇上让你心动的男子。”
她垂眸不语,掩在衣衫之下的一颗心却因为沈诗婳的这句无心之言而砰砰直跳。
而沈诗婳只顾着自己说,并未过多关注姜姝挽的情绪,并没发现她的异常,时辰快到了,梓春进来催促笄礼就快开始了。
沈诗婳见自己差点耽误了大事,忙取过妆台上一只镶嵌多宝的步摇赶紧替她簪在高髻上,扶着姜姝挽就往院里去。
…
宾客已经到的差不多了,姜姝挽也在沈诗婳的引导下来到了场地的最中间,准备行她今日的及笄礼。
方氏和姜衍在一旁心不在焉,祖母却坐在席间满脸慈爱的看着她,时辰将至,正准备行礼之时,就听见门房大声报:“长公主驾到!”
在场众人表情各异,宾客们是一脸的诧异,姜衍夫妻是一脸的胸有成竹,姜姝挽反倒是有些明了。
多日来,方氏反常的举动终于有了一个解释,知晓今日长公主可能回来,方氏提前多日就待自己特别的好,不知是觉得公主看中了她想让她在公主面前美言几句,还是为着之前方氏没有善待自己而特意做给长公主看。
无论出于何种目的,于她而言并不重要,在加上梁钰之前的提醒,也更加让她对姜凝芝喜欢不起来,她无视姜衍对长公主的态度,也尽量提醒自己不要因为长公主在此而显得拘谨。
公主何以来这里她不明,只道随着众人行过礼后,笄礼照常开始。
未免今日礼上出丑,笄礼的过程姜姝挽已经不知练习了多少次,今日也不例外,一丝不差的顺利完成。
当她经过三次着衣分别朝着来客行礼过后,就正是宣告她已经十六岁了。
这一切的一切,长公主看在眼里,姜姝挽偶尔与之对视时有些看不明白长公主眼里流露出的情绪究竟是何。
索性不用她来猜,长公主很快就来找她了。
方氏见长公主真的是冲着姜姝挽来的,一脸谄媚的悄悄对她耳语:“大姐儿一会同公主说话的时候替母亲探探公主的口风,你二妹的婚事究竟来年后有没有个准话,可行?”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方氏才替她办了场体面的笄礼,姜姝挽没有理由拒绝,只是没想到她还没来得及问出长公主这个问题,却先被长公主的问题难住了:“我那不成器的臭小子可有欺负你?”
梁骋是梁家的庶子,虽然记在长公主名下,长公主却并未教养过他,可梁钰是公主和国公爷的亲生儿子,国公府的世子,自小就受着公主夫妇的谆谆教诲,也只有他,才能当得起长公主的一句:“不成器的臭小子。”
姜姝挽听见长公主的这话的时候,第一反应是紧张,接着是强制自己镇静,最后是默默的不出声。
长公主看出来她的这一情绪的变化,唇角微勾,眉眼含笑地拉过她的手:“不用紧张,我没有来责问你的意思,只是想来问问你罢了。”
她一开始紧张,在于觉得长公主发现了她和梁钰的事情,强制自己镇定又觉得梁钰既然答应了自己《约法三章》那就不会轻易违背,稍稍放心下来,可这会长公主如此发问,她又觉得会不会是梁钰隐瞒了自己什么。
她没有回答,依然保持缄默,毕竟长公主并没有拿出有力的证据来说明二人真的有关系,那她就可以嘴硬不承认,过了好一会见长公主还在等着她的回答,在心里喟叹一口气开了口:
“姝挽但听公主言。”她客气的语气让公主有些微愣,片刻后才重新又言,语气温柔,不似和方氏说话那般的高高在上,却带着一丝蛊惑人心的意味在里头:
“勉之自小就不喜人近身,这些年身边伺候的人也只有一个铭风…”
她在说着梁钰的一些琐事,多是他这些年的生活习惯,衣食起居之类,虽并未提及别的什么,可姜姝挽心下不免有些奇怪。
“那日你走失在我府中的花园,被人寻回来后我曾拉着你手查看有无受伤,也是在那时我才知道你为何能在黑豹的院子里毫发无损的出来。”
她心下咯噔,想起梁钰曾让那唤黑豹的大犬来认人,犬类身上也有味道,它曾围着姜姝挽转了好几圈,还靠近身侧嗅了嗅,别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让长公主发现了端倪。
她一张俏脸憋得通红,如果说方才的沉默不语是中无声的不同意,那么她刚才有多镇静,现下就有多慌乱。
就像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被人抓到他现行的伪装行为,姜姝挽现在也有这种感觉。
上一刻她还在沾沾自喜长公主或许只是想套她的话,可这一刻却觉得,长公主已经掌握了实际的证据才会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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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一直在说话的长公主这会却闭了口,擒着一双和梁钰相似的狐狸眼一脸幽深的看着她,等着她的回答,姜姝挽被看得心里不安,终是忍不住开了口。
第 64 章
“公主可是已经知道了?”她问的小心翼翼, 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起来怯生生的。
她心下一软,忽想起那日梁钰向自己承认的事情,就觉得愈发对不住这小姑娘, 心中更是心疼不已,拉过她的手轻拍手背解释道:
“那日你回来后,我在你身上闻到了樟木香…”
这句话还未说完, 姜姝挽的脸更红了,甚至不敢直视她的双眼, 长公主方才说过,梁钰自小就喜樟木香熏衣, 也不喜别人近身, 而那日她身上偏偏就有这个味道……
“当时人太多, 众目睽睽之下不我不便问你, 那小子对我又没几句实话, 而今你可告诉我?他究竟有没有欺负你?”
长公主的意思很明确, 那日晚上他们一定是见过的,可碍于姜姝挽的名声, 她当时并未发问, 而梁钰显然也没有同她说实话,所以她才会今日亲自来问她。
“那小子只是告诉我,他欺负了你,待你及笄后就让我替他上门聘了你回去,我可不能信他的一面之词,我说要来问问你的意思,他究竟有没有欺负你?”
长公主方才温润的脸这会变的有些严肃起来, 一副替她讨要公道的样子。
这聘不聘,娶不娶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这么问的目的在于何,旁人或许不懂,可姜姝挽心里却和明镜似得。
长公主这哪儿是在问她梁钰有没欺负她,这是在问她要一个答案,欺负还是没欺负,点头还是摇头的答案。
同意还是拒绝就在她一念之间,而这等大事长公主没有过问姜衍和方氏直接就来问她,是否就说明她不需要姜衍夫妇的同意,只需直到她的态度即可。
姜姝挽这会连耳根都红了,没料到这母子俩行事的风格如此之像,不给你过多时间思考,留下两个答案就直接让你选。
她羞的满脸通红,心里把那始作俑者给数落了个遍,他一声不吭就先给自己留下一个这么大的难题。
屋内安静的落针可闻,忽而一阵凉风拂过,吹进了屋里,姜姝挽被吹的一个激灵,轻轻抬起了头,发间被沈诗婳簪上去的步摇上的珍珠流苏这会被她晃的发出玉石相击的声音。
…
长公主同她是在屋里单独的谈话,没人敢去偷听其中的内容,方氏焦急地等在不远处,看到人方出来就赶紧迎上去。
公主一脸的笑意,甚是满意的样子,反之姜姝挽,虽是一脸的平静,仔细观之还是能看出来有些的不自然。
“可还记得我之前的告诉你的?公主怎么说?”方氏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结果,凑到她耳边立马询问。
方才在屋内,公主便说了,国公府办的第一场喜事必定是要留给梁钰这个世子的,至于梁骋和姜凝芝,也要等着身为长兄的梁钰完婚之后才能开始筹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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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没想好如何回答方氏,前面的长公主却已经开口询问老夫人何在,方氏没多纠缠,得了吩咐就去给公主引路。
笄礼已毕,姜家在前院准备筵席,一日的忙碌加上心中压着事,姜姝挽一整日都有些恍惚,等到终于夜了,送走了最后一批客人后终于无力坐在前院的绣墩上休憩。
沈诗婳也跟着她忙碌了一整日,这会也在等沈家的马车来接,没发现姜姝挽的情绪不对,她坐于姜姝挽的身侧,笑意盈盈的看着姜姝挽:“也不知长公主和你那母亲说了什么,出来后就是一副魂不在舍的样子,我见她都出错好几次了。”
姜姝挽抿唇看向方氏,没有出言回答,只同意似的微微点了点头,院子里已经阑珊的灯火印在她的侧脸上,明明灭灭的,她抿唇的样子有些欲语还休,配上今天这身装扮看起来又端庄又清纯,高髻上的步摇随着她的动作相互碰撞发出泉击玉石的声音,泠泠作响,沈诗婳都有些看呆了,既感叹于属于密友的美,又觉得那梁骋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她禁不住夸赞:
“梁骋今日是没来,要是来了他定是会后悔,放着这么一个美人不娶,错把鱼目当珍珠,真真是被迷了眼。”
姜姝挽在一旁听着忍不住笑笑,动作幅度大了那泠泠声更是清脆,上面的珠玉映上了灯火散在周围成了一圈圈的小萤火,沈诗婳再也忍不住,惊叹道:“挽挽你点头的时候这步摇被你晃动一摇一摇的,真好看!”
殊不知这话是触动了姜姝挽那根心弦,方一提及,姜姝挽的脸就红了,正好沈府的马车也到了,沈诗婳没有过多停留,匆匆辞别过后也走了,临走时,在姜姝挽手里塞了一物,悄悄说:“生辰礼!”
现在已是戌时,再过不到两个时辰就是子时了。
不知为何,沈诗婳走了之后,她并没有松一口气,心里反而有些空落落的。
喧闹过后的静谧越发突出了她此刻的落寞,姜姝挽说不出来是何感觉,梓春已经先行回了海棠苑,这会她要一个人穿过后院回去。
海棠苑离前院不远,但这会众人都在忙着收拾前院的一片狼藉,花园反而空无一人的安静,她提着裙角小心的走着,前面就要路过府中最大的太湖石做的假山了,黑夜里那假山影影重重,像极了巨兽。
独自一人她还是有些怕的,手心不自主的捏紧,脚步越发小心,然而就在离假山不过几步之遥的时候,从她头上忽然炸开了五色绚丽的火光。
她被吓了一跳,迭然抬头,看见火光还在源源不断的升空,一颗颗火球从地上升起,自空中绽放,照亮了整个夜空。
现在还未到年关,又不是什么重要节气,这陡然升空的烟花很是难得。
低沉了一日的心情终于在此刻有了些许好转,上扬的唇角透露出对这烟花的满意,夜幕的烟花还在继续,她不知何时被拥入一个温热的怀中,在不知是烟花的砰砰声还是在她心跳的怦怦声中,唇上终于传来一阵酥麻的感觉,细细密密,温温热热,不过片刻就席卷了她全身。
久违的拥抱和亲吻在隐秘而大胆的花园中进行,她第一次没有顾忌二人所处的环境,哪怕前院还有洒扫的小厮丫鬟,头顶有能令他们曝露夜幕下的火光,依然肆无忌惮的靠近他的怀中,汲取他的温度。
烟花还在继续,吻毕后他将她拽入假山之中,那里是夏日避暑的去处,里面放置了石桌石凳,梁钰抱着她坐在石凳之上,贴着她的脸讨好的语气问:
“来迟了些,可有生气?”
她翘唇不语,也终于明白她发刚才是被何种情绪所支配导致的情绪低落。
仅仅只是想见他了。
长公主问她点头还是摇头的时候她就想见他,沈姝婳提及她有没有心上人的时候她也想见他,方氏偶见一脸愤愤看着她的时候她也想见他,甚至在方才沈诗婳临别前塞给她的生辰礼时,她也在想今日就算等不来他的人,那一会铭风会送生辰礼来吗?
虽说等了一日,满心的期待都快失望的时候,终于在方才见到了漫天的烟花和他强烈炽热的吻中融化了那股气愤的感觉,虽是如此,可心里还是不免生气,嘴上不想饶了他:
“那你想我生气还是不生气?”
这么问那十之八/九就是生气了,可她偏偏心不狠,就算生气也还来照顾他的情绪,问他是生气好还是不生气好。
他捏了捏她的脸,十分了解她性子的他是知道的,要是说自己今日是因为忙着大理寺的案子才来的这么晚,这小姑娘定是不会怪罪自己,甚至还会一副大度我不在意的说辞。
“挽挽忘了当初在一起时我说过的话了,和我在一起,你自然可以有自己的情绪,外人面前你要怎样是你的事,可在我面前的时候你不需要伪装,我不喜欢你压抑自己的情绪,只是为了想要顾到我。”
他话才刚落,就见坐在面前的人影向自己扑了过来,接着自右肩处传来一股剧痛。
秋日衣衫并不厚重,在她的卖力啃咬下也能感觉得到她正在全力的释放自己的情绪,梁钰也是没料到,看似无害乖巧的姜姝挽也会有如此爪牙必现的一面。
他仅仅只是在她扑过来的时候微愣一瞬,并未有过退缩,察觉到她的力道在逐渐减弱的时候,伸手往她纤薄的后背拍了拍:“气消了?”
肩上的力道随着他的话落力道骤消,他知道她生气什么,一连数日的没有消息,今夜她生辰又姗姗来迟,即便是带来了耀眼的烟火,也不足以弥补她内心的失落,何况,他还瞒着她做了她不知道的事。
长时间的咬合让姜姝挽的檀口有些酸痛,她微微翕动了几下唇角以缓解肌肉的紧张,外面烟花还在继续,透进石缝的细微光亮不足以让他们看到彼此的表情,她垂首没去看他,只靠在他被咬后的肩上轻轻点了点头。
外面的烟花已经结束,气氛一时凝滞,她头上的流苏步摇随着她的动作又在泠泠作响,在假山之中显得尤其好听,梁钰似是蓦然想起了什么,低头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话还未说完,嘴就被姜姝挽的一双素手给紧紧捂住。
“不许问!”娇俏的声音自他身前响起。
他刚刚问起长公主早日前来观礼的事情,姜姝挽这会听他说起这事就愈发觉得这母子俩是故意的。
可梁钰却不放过她,轻轻拉下她的手在唇边啄吻了一下后,还是继续问:“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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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的场景她都快记不清了,只记得长公主一直在等她的回答,外面正堂之中还有宾客等着她去见礼,她眼神频频朝外看了几眼,公主就是视若无睹不放她离开。
将她带至身前坐下,她仍是耐心的问:“这里没有别人,你可以小声告诉我,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一直到这场谈话的结束,姜姝挽都没再说话,只记得最后点头的时候,那多宝步摇上的流苏就像沈诗婳惊叹的那样,晃的很是好看,声音也很是好听。
即便是在黑夜中,梁钰也能感知到她的情绪,倒也不必多想,就能猜到她今天势必是答应了他阿娘。
手上的力道将她搂的很紧,姜姝挽却还是担忧的开口:“公主今日单独去找过祖母,这事你可知晓?”
“知道。”
“那公主可会告诉祖母?”她有些紧张。
他淡笑一声,声音带着安抚:“老夫人自小将你养大,你的婚事自然是要她点头才行。”
“可那样我们的事不就…”
自从长公主去了四合堂后,她就一直在担心,甚至在后来面对方氏的时候,都隐隐感觉方氏看自己的眼神极其不善,而今,她尚还没准备好要怎样跟祖母说起这件事,这母子俩已经自作主张竟将婚事也提及了。
她的脸颊覆上了一双手,黑漆漆的环境中,梁钰那双能蛊惑人心的星眸在夜色里也能烨烨发光,他语气里有些无奈,带着些商量:
“我们的事迟早要放在明面上来,而今既你已经及笄,我来提亲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我不想今年的除夕也只能偷偷的看着你和别人在一处,我想和你一起过除夕。”
他就像一位将军,没有给她过多的思考和决定的时间,就这样推着她匆匆上了战场,他知道她的不安和害怕,在执起她的手准备同她一道战斗时,又将她保护的极好。
不管是长公主今日的密谈,还是今日的烟花,无一不在诉说着他的用心。
可她依然心下惴惴,今日忙到没有时间去见祖母,不知祖母知道这件事后的态度,也不知姜衍和方氏知道后的反应。
梁钰看了出来,没有过多的言语,只说了“放心”二字,看来他已经把所有的后路都已经安排好了,只待姜姝挽点头这一件事了。
离开假山时,花园里一片静谧,只是空气中还弥散着些许火药和硫磺的味道,提醒着她方才这里经过了一场绚丽的烟火,是独属于他送她的生辰礼物。
她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凑到他耳边问:“你的肩膀还痛不痛?一会怎么出去呀?”
烟火是在伯府一旁的宅院里放的,那宅院空置已久,在火光之中堪堪能寻到来路翻到姜家的花园的来,可这会没了火光,梁钰又该如何回去?
“担心我?”他笑笑。
“我只是害怕一会闹出动静被人看到大理寺的梁大人半夜爬墙,估摸着明日御史的弹劾折子就到了皇上手里。”
鼻尖被人轻刮了一下,梁钰有些没好气的道:“等了那么久,终于等到你点头了,不把你娶到手我怎会甘心,只是,肩膀确实有些痛。”
她有些不好意思,悄悄盯着他的伤处,末了还是嘀咕句:“谁让你这么晚才来。”
姜姝挽以为今日这烟花已经是他准备的生辰礼了,没想到临走之前,梁钰却从怀里掏出个小锦囊:“生辰礼,回去再看。”说完,也就走了。
她困惑的打开手中的锦囊,就着月光打量着手里那雕刻精致的东西,鼻尖传来一股淡淡的樟木香味,是他用樟木做的一只小兔子,憨态可掬,惟妙惟肖。
同他的关系就是因为这樟木香才被长公主识破,而今他还刻意给了她这樟木做的东西,不就是在宣告二人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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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下捏住手里的东西,脸红耳热,以前不觉得,现在愈发觉得梁钰像极了一只开屏的孔雀,恨不得向所有有人昭示二人的关系。
第 65 章
出了宅子, 铭风已经等在了巷口,见梁钰出来连忙上前:“大人,夫人已经回府了, 现在和公爷正在府里等你。”
他淡淡的嗯了一声,并未过多言辞,只是在离开时看了身后的院落两眼。
今日长公主能来替他做媒当说客并非是因为他是开国公府世子, 反倒是因为这层身份的原因他和姜姝挽之间所要承受的才更多。
长公主在听到那晚他对姜姝挽的心思后,就明令禁止他今日再出现在姜家, 其言,是为了保证姜姝挽不是因为屈服他的淫威下才答应他的。
否则, 他怎会姜姝挽生辰这日来的如此之晚, 只是因为既要躲过长公主的眼线, 又要同铭风布置那些要送给姜姝挽的烟花。
先不说他和姜姝挽之间身份的差别, 就单说姜姝挽曾经和梁骋的关系, 这在国公府就不是一个容易得事。
他今日的擅作主张, 已经是触怒了梁国公的底线,当他踏入梁府大门后, 等待他的不是像他和姜姝挽说的那样的康庄大道, 一马平川,而是荆棘丛生的曲折小道,前路尚且未卜。
芳华居是长公主和国公爷的院子,不想在休憩的地方打打闹闹,国公爷梁雄直接将他唤到了祠堂。
他辅一踏入就听堂前人喝了一句“跪下!”
梁雄是个武将,是当初跟着老公爷在战场上过过刀口舔血的日子的,一直以来, 对梁钰这个优秀的儿子他从无二话,只因从小到大梁钰行事都特别的规矩, 不论是和李珺一起入学,还是后来的入朝为官,无一不在诉说他比之旁人的优秀,让他挑不出一丝错漏来。
可在姜姝挽的这件事上,梁钰实在让他大为失望,不明白盛京有那么多女子,他何以独独就喜欢上了姜姝挽。
“可知今日为何让你跪在此地?”
梁雄虽年及不惑,但毕竟年轻的时候过于英武,就算在梁钰面前也丝毫没有半点的弱势,昂藏的身子着了一件玄色的深衣,怒目而视盯着梁钰,说出的话都像是发了狠的。
“儿子知晓,但并未觉得此举有何不妥。”他即时发声,低沉的嗓音在安静的祠堂里显得干脆利落,不带丝毫的迟疑,甚至在承认以后却并不承认行事有错,一如他以往的行事作风。
却是把梁雄噎了一口气在心口,上下不得,左右摆首几下之后一时禁不知该说什么。
临到末了,才抻着手指着祠堂上面供奉的东西对着梁钰说道:
“你是梁家日后的家主,想要什么女子没有,为何偏偏喜欢上了你弟弟的未婚妻?你道你未觉得哪里不妥,可旁人会怎样想?说你们兄弟因为一女子而闹得反目阋墙?还是说她水性杨花?”
“父亲此言差矣,挽挽并不是二弟的未婚妻,他们没有议亲,更没有过礼,所谓的未婚妻,只是祖母和姜老夫人口头的玩笑,不能作数,至于旁人如何想,非你我之力能阻止,而我也自会给挽挽一个名正言顺的交代。”
“他们过不过礼由不得你去置喙,只你为何主动去招惹!”
姜姝挽一直养在深闺,同梁骋的情分比之梁钰本就要深厚许多,再加上去岁梁钰自请外放的事情他本就觉得蹊跷,这会想来,当初定是为了追随姜姝挽而去,这可不就是主动的招惹?
然而事情已经发生,妻子今日也已经向姜家老夫人提了二人的婚事,姜姝挽是铁定会嫁给梁钰,只梁雄气不过的是,这件事若不是梁钰从中作梗,断不会是这个结果走向。
梁钰承认他喜欢姜姝挽,更是承认导致梁骋和姜姝挽矛盾的激化也是他的手笔,二人同是梁家的人,何以会因为一个女人到了这个地步,而姜姝挽现在看起来是喜欢他,若是知道了真想以后呢?还会一如既往的喜欢他吗?
梁雄不想过多深究梁钰对姜姝挽的感情,只是对于梁钰日后的身份而言,这件事或许会成为他的一个污点,梁家忠义满门,梁家家主自然是族人所追随的对象,梁雄不想梁钰因为这件事而有损于他日后的仕途,也不想因此而对梁家门楣有损。
梁钰跪在地上没有说话,素白的衣袍上沾染了不少的枯枝碎叶,都是方才在山洞时小心弄的,明明看起来有些狼狈不堪,可他此时的背脊直挺,双目毫不畏惧的同梁雄对视。
半晌,他轻笑一声开口:“父亲何以不去问问清楚,二弟是真的喜欢她,还是别有目的?”
说的好听,是梁骋先同姜姝挽相知相爱,可要细数这十年来梁骋对姜姝挽的所做所为的话,梁雄未必还会这样说了。
这话让这位宦海沉浮多年的中年男人也是微微一愣,眼睛半眯似是不解他话中的意思。
“二弟自来就知道他不是父亲亲生,从小便渴望权势,想要往上爬,可盛京门第过高的人家他高攀不上,门第过低又于他仕途无所裨益,挑来挑去,就瞧上了不高不低的姜家…”
姜衍虽然官职不高,但胜在还有个世袭的爵位,他又同姜姝挽有
PanPan
着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条件自然得天独厚,若是日后得了姜衍的助力,就算不能平步青云,也尚不至于过的有多艰难。
是以,他自一开始就对姜姝挽抱有不纯的目的,规范姜姝挽的言辞举止,只是为了让她能更好的入长公主的眼,以便同意二人的亲事。
姜姝挽也确实照做了,而今在盛京,只要一提起姜伯爷家的大小姐,任谁都会赞一句是盛京闺秀的典范。
可也就是梁骋的这些所为,在无意识间逐渐把姜姝挽推离了自己,既然姜姝挽知礼守礼,那对他自然也是一视同仁,姜姝挽待他也愈发守礼,字里行间都同他说的男女有别规矩之词。
梁骋不堪其扰,渐渐觉得姜姝挽变了,有些偏离自己的掌控了,可这是他日后仕途的重要一步,不能出岔子,为了试探姜姝挽对他的心意,他答应了姜凝芝的计划,二人假意在一处了,看看姜姝挽会不会为了挽留他而做出另外的改变,至少,和对别人是不一样的。
“所以去岁姜家两位小姐的落水,其实是你在背后推波助澜?”听到此处,梁雄情绪已经平复许多,只是言语中依然有着疑问。
“若是二弟没有动那些个心思,又何来挽挽的远走江陵?他们之间本就不是爱情,我不过是早点让他们看清事实而已。”
这件事,梁钰不过是推了梁骋一把,至于结果是梁骋自己可以把握的,只是他并没有把握,出事之后,姜姝挽还试图问过他缘由,可见对这份感情还抱有挽留之意,但他不仅没出现,还任由姜凝芝刺激她。
这才把姜姝挽越推越远。
梁雄听后未置一词,缄默了许久后问:“那姜家小姐,知道你做的这些事吗?”
梁钰沉默,对于这个问题并未立时的回答,他在心里过了一遍梁雄的话。
姜姝挽当然不知,她本就对二人的关系非常的敏感,也因为要接受他而要面对许多的困难,克服多重的阻碍,要是她知道,二人之间的感情是梁钰算计来的,那她会如何去想,是觉得梁钰欺骗了她,还是会觉得梁钰一直就对她另有所图…
梁钰是有想过的,但不敢去细想,只能寄希望于姜姝挽永远都不知晓此事。
因为身份的缘故,他自小就入了太学,授业的老师除了翰林院出身的进士外还有六部的尚书,内阁的学士,甚至是征战边关多年的老将士也曾给他和李珺上课。
朝堂上的波诡云谲瞬息万变,揣测人心,玩弄权术,运筹帷幄都是上位者必不可少的功课,跟在李珺身边的梁钰亦然,学习多年又为官数年,经历过的没经历过的大多都是在他的掌控之中。
却独独姜姝挽,不在她的掌控之中。
他尚不知此事被她知晓后会是怎样的结果,但至少他能掌控住的,是当下姜姝挽不会再和梁骋定亲,他也堪堪能感受到姜姝挽对自己的感情。
梁雄从没见过他这幅模样,颓然中又带着点胸有成竹的气魄,就像一个醉酒的赌徒,既沉醉其中,又想赢走桌上所有的筹码,他分明就不知结果为何,却敢因此而有所行动。
这不符合梁家人行事的风格,也违背了梁家目下的规则。
祠堂正堂的佛龛上头,供奉的除了祖先的排位外,还有一只足有男人小臂粗的家法,其作用是为了惩戒在梁家有过错失行为的人。
梁雄这会把一丈来长的东西握在手里,若是袖口能够卷起,还能看到他使劲用力而突出的青筋。
“梁家百年世家,清流明正,而你身为梁家的下一任家主,却犯下如此的错误,纵使梁骋行事有不妥之处,也自有家法的约束,而你却擅作主张让这件事险些脱离了掌控!”
梁钰在做下这件事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所有的结局,对父亲的此举并未有所惊讶,沉默的反应更像是等待风雨骤来的样子。
梁雄见此有些生气,觉得梁钰这种甘愿受罚的行为是为了能更名正言顺的和姜姝挽在一起的态度,他压抑着胸腔内的躁动,但声音却大到能在这祠堂内绕梁三日,说不上是怒其不争还是真的有口难言,说完这句话后梁雄竟找不出别的措辞来数落他,气的脖子都粗了几分。
手上小臂粗细的藤条家法就在这有口难说的压抑中朝着梁钰的后背招呼了过去。
“啪!”
“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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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钰没发出任何的声音和丝毫的瑟缩,全然受下了这十下家法。
梁雄的掌心被震的有些发麻,料想这会梁钰的后背已经是淤血横陈,红肿的不成样子。
“这十下算是对你的惩戒,你今日便在这祠堂跪倒天亮才能起,好好在列祖列宗面前想想,此事究竟可不可为,日后,你又该如何收场!”
说完,摔袖而去,徒留下浑身已经有些发烫的梁钰。
梁雄走了,但梁钰继续留下罚跪祠堂,即便梁骋不是他亲生,可二人称兄道弟这些年,却因为一个女人而闹的兄弟阋墙,实在是不该,这事错本就在梁钰,梁雄让他在此罚跪到天明,又为了给梁骋一个交代,言明日后梁骋的婚事不会落后于梁钰,也是他对于这个幼子的一些补偿。
长公主听说他在罚跪,并未前来探望,只让人带了一句:“自己种的因,就要有吞下这苦果的胆量。”
长公主没有劝梁雄,毕竟这件事她已经先斩后奏替梁钰去提了亲,给他吃了一粒定心丸,而告知梁雄此事,只是为了对梁钰有所惩戒,不要依仗着世子和大理寺卿的身份就可以为所欲为。
他日后是要同协同李珺治理着大邺江山的,这个惩戒于他而言是应该的,要同姜姝挽在一处他就要心甘情愿受这份惩戒。
这个结果,对梁钰而言是再好不过的了,他喟叹一口气,却牵动了身后的伤处,扯了扯嘴角忍住,却是看向了左肩的伤处,方才在山洞之中姜姝挽气急时咬的。
他看着那地方,没有理会身上更加疼痛的后背,只笑了笑后浑身都松懈了下来,醉酒的赌徒看似是输了这场赌局,但却为自己争取到了足够的筹码。
…
梁家这边有人在跪祠堂,姜家那头也快掀开了锅。
长公主单独面见老夫人的事情翌日就已经传遍了府,方氏当时随侍在侧,自然是将内容一字不差的听到。
当时碍于长公主在场,方氏按捺着自己,可当回了院落之后还是禁不住心中的震惊和慌乱。
二人之间的对话还言犹在耳:
雍容的长公主纡尊降贵来姜姝挽的及笄礼已经够让她惶恐,说出的话更是让她不敢相信:“我今日是来替犬子做保山的,说来也是惭愧,哪有母亲给自己儿子做保山,我这可不成了那街头卖瓜的王婆了。”
时下,提亲除了媒人,就是要找德高望重的人替自己保山做媒,就长公主的身份地位来说,盛京除了皇上没有比她地位更尊贵的皇族了,她说这话是在谦虚,也是在替自己儿子说话。
说的好听是来保山做媒,可懂的人都懂,这哪是在做媒,直接是在提亲了。
可…究竟是给谁提亲,长公主却没有明言。
老夫人也是被这突如其来的话惊了一身冷汗,能让长公主亲自来提亲,又能让她称呼为犬子的人…老夫人有些惴惴不安,睁着一双沧桑却清明的眸子小心翼翼的问着:
“公主言重,世子本就品貌非凡,年纪轻轻又大有作为,即便没人作保也不愁,只是不知,公主是瞧上了谁?”
这话一出口,老夫人就觉得自己说错了话,梁家和姜家一样,小一辈的拢共就两个,一个梁骋和姜凝芝已经是板上钉钉,公主替谁说媒,自然是不言而喻。
长公主笑笑,看着老夫人一双慈眉善目的眼睛回答的一点也不含糊:“老夫人说笑,都知道姜家有双姝,姜二姑娘既已定了我家梁骋,那我这次来保的自然是姜大姑娘了。”
就算是心中早有预料,可这话还是惊了在场二人一下,姜姝挽没定下是事实,可…
婆媳两人相视一眼,害怕长公主是在说笑,实在是没听过哪家的男子,兄弟俩,一前一后都来定同一女子的,这要说出去…算怎么回事啊。
“世子说了,今岁初外放江陵那会就瞧上了姜大姑娘,只是碍于当时姜姑娘略有难处又兼心绪不佳便没有提及此事,可他心里确实一直惦记,老夫人也别取笑,年轻人血气方刚,感情的事情也说不清楚。”
她没有过多提及别的事,只是言说梁钰喜欢姜姝挽的事实,三两句就把两人之间的事情略略捋了一遍,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梁家必定是知道姜姝挽和梁骋的事情的,可这话里听起来好似却不那么在意这件事。
虽说姜姝挽和梁骋的事情从未摆在明面上来谈过,可梁家真的不在乎吗?还是说,这梁钰是个以貌取人的,不看重名声,只看中了姜姝挽的美貌?
老夫人想不出来,方氏是大为吃惊,可尊贵如公主,不能把人晾在一旁,老夫人讪讪,有些不确定的回答:
“公主说笑,只是这婚事虽说要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既然公主都亲自来了,想必是看重这桩婚事的,未免怠慢公主,老身还是想问问大姐儿的意思。”
姜姝挽自小就被老夫人养在身边,婚姻大事不能儿戏,自然是要问问姜姝挽的意思。
哪知,长公主前面的铺垫或许就是在等她的这句话,语毕后只听道:
“方才来见老夫人之前我已经见过大姑娘了,姑娘面皮薄,不好意思说,我便让她先选了一下。”
“那…结果是何?”老夫人有些急了。
长公主捻起面前的杯盏,轻抿了一口微凉的茶水润了喉,眉眼间都眼藏不住的笑意:“挽挽自然是点头了。”
…
事情至此,姜姝挽在及笄那日就已经定下了亲事,方氏虽到这会都未曾明白,姜姝挽和梁钰是何以会在一起的,但事已成定局,她自是无力改变。
可对于姜凝芝的婚事,她还是想再争取争取,却不想,长公主像是洞悉了她的心思,离开前看似是在安老夫人的心,实则是说给她在听:
“今年已近年关,挽挽也才刚刚及笄,要是现在过礼未免显得太心急,不若等来年,来年春天的时候,我带着犬子亲自来下聘,可好?”
方氏悬着的一颗心终是没有落地,依然悬在心口。
国公府替世子娶亲,是何等重要的大事,梁骋不过庶子,自然不能越过嫡长子去,姜凝芝的亲事还是没有着落。
女儿的婚事再三受到影响,方是也有些急了,长公主离开后,就迫切求告到了老夫人面前:
“娘,长公主方才的话不就是我们二姐儿的婚事又要搁置了?”
老夫人未置可否,也无力做何改变,偏偏姜姝挽这桩亲事来的如此突然,反倒让她有些头疼。
方氏看出来她的顾忌,也不知在酝酿什么,在身前推波助澜的说:“此前从未听大姑娘提起过和那梁家世子有什么纠葛,怎这会长公主就突然上门来求娶了,莫不是…”
“休得胡言!”后面的话还未说出来,就被打断。
“大姐儿行得端,坐得正,通看这么些年在盛京攒下的名声就知道,她断不会做出有辱门楣的事来,你的那些话最好给我放在肚子里,千万不要说出来。”
方氏憋了一晚的话就这么被老夫人呛了回去,屋子里还有几个婆子在伺候,方氏大娘子的脸面一会就被落了。
自己唾手可得的东西,被一个从来不曾在意的人给轻易摘得,姜凝芝的婚事暂时落空,可偏偏姜姝挽就和梁钰定了亲,不知是嫉妒心在作祟,还是被老夫人一顿数落心有不甘,方氏在诉说这件事情的时候难免有些会有些添油加醋的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说的好听是什么世子喜欢她,他们两人在江陵呆了那么久,谁有知道是不是真的,眼下国公府定是紧着他们的婚事先操办,这么一拖不知何时才到我们!”
姜凝芝初听到消息之时,画着蔻丹的十指就快要掐破了掌心,心里是万分的不平。
出口的话都带着浓浓的怨气:“阿娘的意思,明年春闱过后我都不一定能和阿骋哥哥过六礼吗?”
方氏即使再心疼女儿,也不敢去质疑长公主的话,嘴上说了也就过了,只将她紧握的十指分开,耐心的劝慰:“听说是世子的意思,来年春天吏部会安排新的大理寺卿,世子日后是要去六部的,双喜临门的好事,可不都想凑到一处去?”
双喜临门?凭什么!
方氏还说了许多,姜凝芝却只听见这双喜临门四个字,想到年初姜姝挽还落寞的背影,此刻不知是不是在海棠苑内高兴的待嫁呢。
她心里发紧,突然有种不吐不快的冲动,嫉妒心在不停作祟,她在盛京呆了一年都没等到梁骋的提亲,好不容易挨到姜姝挽及笄了,眼看就能和梁骋过礼了。
却偏偏要为姜姝挽和梁钰的婚事让道。
她捏紧了拳头,看着海棠苑的方向愤愤不平了好久。
第 66 章
姜姝挽和梁钰的亲事虽已定下, 但两家还是没有过多声张,除了梁家以外,姜家下人都不曾知晓此件事。
讳莫如深的明白人都知道来年春闱过后, 梁钰升任至六部之时,也是两家过礼的时候。
时间已近年末,大理寺堆积的沉苛案件已经被处理了不少, 只有少数的案子涉及极广需要发送至三司进行会省,按照李珺的意思, 在明年去六部之前,梁钰要竭尽所能将手里的案件都处理完毕。
梁钰拿起桌上的卷宗, 有些罕见的皱眉, 后背的伤处虽已及时上药, 但梁雄的十下是真的下了力的, 没有伤及筋骨, 却还是留下了数道青紫的肿胀痕迹, 手上要发送三司的案件俱是陈年往事,很多的证据都需要慢慢找寻, 而他已经许久没有休沐过了, 自上次祠堂罚跪后也听从梁雄夫妇的意思,没在主动去找姜姝挽。
好在大理寺的事务繁琐,他尚且能克制和规避自己内心那股冲动,可后背的疼痛却不断地提醒着他,激发着他,内心压抑已久了那冲动愈来愈盛,在心间蠢蠢欲动。
二人的目下的关系还是世子和姜家大小姐的身份, 与之前没有任何改变,他那长公主的阿娘说, 既然他十年都忍过来了,这不过短短半年想必也不是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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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礼之前是不再允许他单独去见姜姝挽了。
他本想置之不理,想寻着机会偷偷去见她,可长公主却是洞悉了一切:“你那夜大放烟火过于引人注目,若是不想她被人说是早就和你暗通款曲的话,就收敛着点,还是说,想让她看看你这会受了伤,让她心疼心疼你?”
能惦记,不能见面,实在是有些折磨。
这本就没什么,忍也就忍了,可每每夜深人静之时,姜姝挽三个字偏就要在他心里萦绕不散,那汹涌的思念如同一个破了口的布袋,冲的他满脑子都在想她。
铭风见他情绪不对,忙拿过一旁案上的卷宗递给他,言说这是今日亟待处理的事宜这才作罢方才心里那股汹涌的想法。
…
自及笄过后,天越发见寒了,姜姝挽本就畏冷,年末府中事务繁多,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这些日子以来除了赴沈诗婳的约以外,她几乎同外界断了往来。
那日烟花盛放,山洞之中梁钰的一句“放心”果真让她彻底放心将所有事都交给他,二人又回到了刚回盛京时的状态,他倒是托铭风送了两次东西过来,害怕被人看见,都是放在门房留下她名字后匆匆就走了,东西不贵重,都是应时的一些小食。
她倒不知大理寺是有多忙,可自从那日放烟花后她心里反而平静许多,没在日日牵挂,思之越甚,念之就越急,有些事情水到渠成反会更好,她也尽力在思念和平日的琐碎中寻找一种难得的自洽与平衡。
上次生辰时,沈诗婳送她的生辰礼物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当时她满心都在那个人身上,没有认真打量,前几日收拾东西的时候,梓春不小心将那块玉给翻了出来。
玉的质地尚好,虽然未经雕琢,可四周尖锐的棱角已经被磨平,她拿到时有些不解,直到沈诗婳告诉她送她这璞玉仅仅是因为她不知该送什么,而璞玉没有固定形态,可以做成任意物品,或雕琢,或镶嵌,或打磨,喜欢什么便做成什么。
沈诗婳如此一说,姜姝挽就想起了那被自己闲置在侧的平安扣,脑子里不知为何突然就有了想法。
屋子里已经烧了地龙,沈诗婳到的时候就看到姜姝挽在绣一个像是荷包的东西,她并不知姜姝挽和梁钰的事情,只当是姜姝挽闲得无趣,在打发时间。
上前伸手抢了她手中的绣绷,淡淡瞧了两眼,底布是玄黑色的暗八仙纹案,上面已经用孔雀蓝丝线绣了一副山水的大致雏形,一看就是给男子的,沈诗婳侧头皱眉:“是送姜大人的吗?可为何是山水?”
姜姝挽这些年除了梁骋外甚少同男子接触,也勿怪沈诗婳会误会这是送给姜衍的荷包,只是没想到她不过瞥了一眼就看出所绣是山水的花样,姜衍这个年纪,可不适合用这个图样。
姜姝挽咬着唇角,趁着沈诗婳不留神一把抢过她手里的绷子,有些尴尬的嘀咕:“是送给我表哥的,兵部的陈朗陈主事你知道吗?”
江陵回来后,吏部就将陈朗派去了兵部任主事,六部事情本就繁多,一个兵部主事的事情也不见少,自上次分开后,兄妹俩也就没见过,就这也是姜姝挽在上次生辰的宾客礼单上看到送礼人的落款后才知道的。
沈诗婳眼睛毒,心思也细腻,姜姝挽害怕一会被她问出了什么,索性就拿陈朗来挡了。
别说,还挺好用,沈诗婳不认识陈朗,倒也听说过姜姝挽有一表兄在六部任职,并没多问。
只是还是不让姜姝挽继续手里的活计了:“我今日特特来寻你,你不会就让我看你在府里绣荷包吧?”
姜姝挽抬眉:“你是想?”
沈诗婳瞪了她一眼,没好气道:“听说城西新添了好几家的银楼和香粉铺子,今日天气尚好,不如去逛逛?”
都是二八年华的少女,皆是爱美的年纪,眼下又临近年末,按照惯例自然是可以添置一些东西的,正好她的香油也快用完了。
沈诗婳是个急性子,见她动作有些磨蹭直接上手把那绣了一半的荷包放在笸箩里拽着她就出门了。
正如沈诗婳所言,今日天气尚好,而城西又是盛京市肆所在,铺子琳琅,东西是应有尽有。
银楼和香粉铺子顺应时节也添置了许多东西,沈诗婳一入了楼就不见了踪影,姜姝挽今日不买首饰,看着银楼里外鱼贯而出的人最终没有往里挤。
香粉铺子就在不远,她提步准备去买些发油,可就在银楼和香粉铺子之间的这段距离,中间有一间书肆。
盛京来年入春就会有一场春闱,这个时候正是各地的举人前赴后继来盛京扎堆的时候,书肆外人来人往,除了来年要参考的考生外就剩下如同姜姝挽这般的世家小姐来闲逛了。
不知是不是触景生情,姜姝挽莫名的想起了在箬江江畔的书肆里梁钰抢走自己话本的事情,那本大邺的《律法》这会已经不知被她翻阅了多少遍,在江陵的时候也跟着梁钰看了不少的案子。
鬼使神差的,原本应该去香粉铺子买发油的姜姝挽脚步在书肆外一顿,就朝着里面走去。
习惯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以前还和梁骋在一处的时候,她钟爱那些话本里的爱情故事,梁骋也会投其所好,每次来见她的时候也都会带上一两本的话本给她。
久而久之,去了书肆她也会不由自主的去看书肆新的话本,可奇怪的是,自从在箬江外梁钰用《律法》换走了她的话本后,到现在为止,姜姝挽已经许久不曾看话本了。
不得不说,梁钰是很懂的谋算人心的一个人,自从发现了姜姝挽在刻意躲着他了以后,没有一味的急攻猛进,反而是循序善诱,慢火烧冷灶。
那船上的大雁,被他换走的话本,小镇上的烟花和糖葫芦,甚至于肖氏夫妻和骆正的案子无一不在诉说他的心思。
姜姝挽当时不解,甚至觉得他是故意为之的欺负她,可此刻回想起来,那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他的蓄意而为。
毕竟之前的十年她身上有许多同梁骋在一起的习惯,梁钰不喜,就以这种方式温柔又强势的入侵,以至于不知不觉间她的习惯也在慢慢改变。
《律法》是梁钰送她的书,也算是二人真正开始有交集的一个契机,他现在还在大理寺任职,来年听说会去到六部,姜姝挽虽不知是六部哪里,可私心里还是想要对他的职务有所了解。
漫无目的的在书肆里翻看着,从经史子集到朝代律法,却独独没有再去触碰那些个话本,梁钰对她的影响是潜移默化的,就像来年春夜里的细雨,润物细无声的浸润着她。
手里捏着一本《南唐疏议》,是前朝时期的一些律法细则,大邺的律法很大方面与之有异曲同工之处,姜姝挽正看的出神,却冷不防身侧传来一道声音,听语气,有些兴奋,有些歉意,还有些隐忍。
她身形微有一僵,似是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却随即放下了手里的书册,抬头满目清明的与之对视:“梁公子。”
…
之前不想见梁骋是觉得自己在过去被他欺骗的太深,见到忍不住痛斥,可真当放下了以后,再见时姜姝挽反而是满心的平静,如同一汪死水般,掀不起任何的波澜。
世间的事情就有如此的巧合,姜姝挽已经闭门不出相安无事许久,今日只是陪着沈诗婳出来一趟就在书肆里碰上梁骋。
二人自从去岁落水后今日还是第一次见面,没有想象中的憔悴,消瘦,甚至黯然,梁骋看到的是充满朝气和微笑的她,甚至在面对他时,姜姝挽尚能作为好友的称呼他。
梁骋喟叹一声,早就准备好的说辞这会噎在了喉头,一句解释的话都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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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姜姝挽状似无意的看了看身后的银楼,语气中带着些抱歉:“我今日是陪诗婳出来的,她这会在银楼,梁公子要是没事,我就先告辞了。”
匆匆说完就准备越过梁骋要走,却在刚好错身的时候被他捏住了手腕:“挽挽,你听我解释…”
姜姝挽被他拽的脚步一顿,另一只手赶紧拂开他的,语气中是方才没有的疏离:“男女有别这种规矩想必梁公子是比我清楚的,你我现在身份尴尬以后还是少见面的好。”
梁骋哪里受过她如此的冷遇,眼见人要走,顾不得这里是书肆,连忙追上去,边走边说:“去岁姜家开宴那次的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我…”
他话还未说完,就被姜姝挽打断,究其原因是不想在西市这大街上同他絮叨,以免落了人的口舌:“听二妹说,春闱过后梁公子就要同她过礼了,日后既是一家人,说话的机会多的是,只是现在你们还未成亲,你我在此久留恐会引人误会。”
她说完,一手将他拨开,嘴里说着借过,可梁骋这次却像是铁了心要势必要把心里话说出来,站在她身前一动不动,无视周围行人投来的目光,声音有些发寒,眼里滋生出不悦的神色:“我同姜凝芝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且容我把话说完,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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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他堵住了去路,要是再从旁侧走他还是会拦着,姜姝挽没有如此,当下只想息事宁人,且听听他如何说,她仰面与之对视,眼底却没有一丝波澜.
“我同姜凝芝之间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那日的事情只是一个误会。”
姜姝挽没有说话,生等着他说完。
梁骋虽然没有梁钰的一副好皮相,但总归还算是个清隽的男子,说话和梁钰一样沉沉的,他说那日和姜凝芝会如此完全是出自对她的在意,这几年来姜姝挽对他是越发的疏离和冷淡,常常让他有似是而非的感觉。
自前年开始他就在准备乡试,明春又要准备春闱,可对于二人的婚事姜姝挽一直没有给予他答复,他有些慌了,遂想试探姜姝挽对他的感情是否是真。
这些话在离开盛京前姜凝芝就同她说过,说她太端着了,规矩的不成样,梁骋就是因为如此才会同她在一处,她也早就知道这个原因,也接受梁骋转而喜欢姜凝芝这个事实。
可这会梁骋竟然说他对姜凝芝的感情也是假的,只是为了试探她对他的心意才会如此,姜姝挽接受不了,甚至觉得眼前的人不是梁骋。
“所以你和二妹那日是在演戏?”她有点不敢置信,姜凝芝有多期待这件婚事,方氏又有多看重梁家,这些她都看在眼里,大家都在等着明年春闱过后姜凝芝和梁骋过六礼。
却没想到,梁骋对这件事会是如此的态度。
姜姝挽有些气急的摇摇头,胸腔内顿发有些无力感,既庆幸自己从这个男人身上及时的抽离,又同情姜凝芝不求回报的一头扎进去,姜家两位女儿如今一前一后都栽倒在他身上,可他竟然还想置身之外,甚至想同谁在一起,就同谁在一起,感情的事情是可以如此的随意吗?
她叹了一口气,想到二人即将的立场和关系,不由的想要规劝两句:“不管怎么说,现在整个盛京都知道你和二妹的事了,你既当初没有阻止这件事,那想必心里也是认可的,既如此,就合该接受,好好同二妹过礼成婚。”
梁骋对姜凝芝本就是利用,而当初两人也说好,只是逢场作戏罢,却没想姜凝芝会当了真,果真在家待起了嫁来,而姜姝挽也因他没有及时解释的缘故,远下江陵,致成今日这般结果。
他现在想好好的解释,可奈何姜姝挽已经认定了他的为人,不愿与他过多言说,匆匆越过他就往银楼的方向而去。
他心下一急,知道想见她一面很是不易,于是回头再次急忙追上,姜姝挽就在前方,他手掌就快触上姜姝挽的衣角的时候,被一把剑柄给生生拦住了去路。
第 67 章
盛京的年末已经寒风凌冽, 冰冷的剑柄就这样拦在梁骋的面前,力道不大,却足以令他不能上前, 只能眼见姜姝挽的身影越走越远,最后和从银楼出来的一女子欣喜交谈后离去。
他眉头紧皱,直到那抹身影在人群中消失不见, 才堪堪回首,看向身前剑柄的主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铭风是梁钰身边的长随, 可以说有铭风的地方就有梁钰,而此时拦住他去路的正是铭风, 他身后不远的地方停着一辆官家的马车, 马车上是四品文官的纹饰, 梁钰现在已经是大理寺卿, 正是用的这样的纹饰。
梁骋收回思绪, 缓慢推开身前的剑柄, 负手对铭风说:“我与姜小姐是旧识,偶然碰上闲说两句罢了, 兄长连这也容不下?”
他说话的时候眼神是看向身后的马车, 帘幕垂下看不见里面的人,但梁骋知道,里面的人一定也在看他。
同在一处屋檐下,他和姜姝挽的事情在梁府已经不是秘密,梁骋也从刚开始得知消息时的难过震惊以及愤懑中逐渐回缓过来。
而对于和姜凝芝之间的事情,梁骋本就有一腔的话要对姜姝挽说,只是苦于没有机会解释, 今日确实是偶然,也没想姜姝挽仍然不愿意见到他, 还至此遇上了梁钰。
铭风没有别的动作,就像是过来替梁钰带句话一般简单:“大人说,春闱已近,二少爷眼下还是好好做做功课看看书为好,至于姜小姐,再过不久她就是世子妃了,二少爷也该对日后的长嫂敬重些。”
梁钰说话一向如此,三分明白,三分糊涂,但梁骋听得懂。
春闱过后他便要同姜凝芝过礼,而梁钰同姜姝挽的婚事也会在来年春天,虽说一语双关,但也透露出梁钰说的这番话的时候带着些许的慌乱。
梁骋笑笑,朝着铭风点头:“长兄莫不是怕我同挽挽见面吧。”
他没有称呼姜小姐,也不是叫的长嫂,偏偏说的是挽挽,铭风不解,可梁钰明白。
西市上人来人往,气氛热闹到到隔着帘子都能闻到浓重的烟火气,梁骋没等铭风再言,在凌冽的寒风中独自离去。
铭风立在原地不动,直到人已走远才回身驾车离开。
…
姜姝挽今日空手而归,却揣着满腹的心事回到了姜家,经过了半个晚上的天人交战后,还是决定把这件事藏在肚子里。
去岁梁骋和姜凝芝的事情整个盛京都知晓,而两家就快结亲的事情也是明面上大家都知道的事实,虽说不知梁骋今日所说那些话是真是假,可就梁家的立场来看,是绝不允许梁骋做出有损国公府名声的事情来的。
冬日天寒,白日屋子里没人便没有烧地龙,她自和沈诗婳分开后一直坐在屋里发呆至此,手脚已经冰凉。
可梁骋今日说的那些话却让她感觉比这冬日还要凉薄三分。
曾经他的一句无心之言,自己就将其奉为圭臬,甚至那些年为他所做的改变到头来竟成了他口中不在意他的表现。
今日他来向自己解释,解释说和姜凝芝在一起竟是为了试探自己对他的心意。
她觉得有些可笑。
如果说因为想确定一个人的感情是要通过欺骗和试探来落定的,那说明这份感情从一开始就是错的,感情中只有信任与包容,却容不下欺骗和试探。
二人之前是有过十年的相处,可若是这段感情的任何一方对其产生了怀疑,猜忌,甚至不忠之后,那在牢固的关系也会因此出现一丝裂缝,而姜凝芝就是加大这缝隙变大的人。
姜姝挽一想到此就觉得荒诞无比,也为自己曾经因为梁骋做过的改变和流过的眼泪而觉得可笑。
如芒在背的现下,也是最脆弱的时候,她抬头就看到桌上的笸箩里还放着沈诗婳随手扔进去的绣绷。
今晨那会她对沈诗婳说了谎,这荷包其实是送给梁钰的,去岁在江陵,梁钰曾说,等肖氏的案件落定后,如果自己输了就要给他绣一个荷包。
刚开始她觉得自己不会输,后来是觉得不知该如何回应梁钰的感情,荷包一事谁也没提及,就这样不了了之。
她也是在今晨无意中想起这件事才着手做了起来,本也属于无心之举,可白日偶遇了梁骋之后,她现在想把东西送给梁钰的心情更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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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底的姜家还有一件大事,姜老夫人的寿辰也在此时。
去岁姜姝挽落水那日,也就是姜老夫人的寿辰,府里邀宾客前来热闹,只是去岁没料到梁钰也会来,不然也就不会发生姜姝挽错认的尴尬事。
今年姜姝挽同样没想过他会来,毕竟年末大理寺的事情更加琐碎繁多,梁钰忙碌也属常事,想见的人没见到,可不想见的人却偏偏出现在眼前。
寿宴那日姜姝挽作为主家的嫡长女,正在后院招呼前来赴宴的女眷,还不过午时,不妨就听有人说见到水池边有一双绣鞋,却唯独不见有人,不知是否是有前去玩耍的女眷落入水中。
这儿是在姜府,宾客若是有什么意外那身为主家人便是难辞其咎,更何况如今寒冬腊月,水里的滋味姜姝挽也是知道的,晚了一刻说不定人就没了。
她没有声张,只让梓春带着几个大丫鬟在园子里张罗的客人,又派人去寻了方氏后就独自去了那水池边。
花园里的水池还是和去岁一样,不用看都知道,冷冷冰冰却暗藏汹涌。
可池边却并没有什么遗落的绣花鞋,只有一人负手立在凉亭外,一看就是在等她。
同样的时辰,同样的地点,姜姝挽反应再迟钝也该猜出来是谁了,见到那熟悉的背影后,她脸上略显不悦,还没来得及调头离开,梁骋的声音就已经传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儿虽离人群较远,可若是任他这般嚷嚷必定会把人引过来。
姜姝挽无法,只能眼见他走向自己。
“挽挽,你终于来了。”他好像在这里站了许久,面色都被吹的有些发白,姜姝挽性子偏软,不忍就这样离去,但二人又实在不应该再出现在一起。
她以后会嫁给嫁给梁钰,成为梁钰的妻子,他的长嫂,他亦如是,会和姜凝芝成亲,成为他的妹夫。
过去的事情本就是断了线的风筝,任凭再怎样的乱飞或是坠落都已经是过去了,若是再紧拽不放,受伤的是双方。
姜姝挽想同他说清楚,可还不待她说完,就被梁骋打断:“挽挽,那过去的十年,真的是说放就能放下的吗?”
“我现在还记得五岁那年我帮你抢回东西时,你拉着我的衣角一副委屈的语气让我不要走的样子。”
“我们自小就要好,所以老夫人和祖母才会给我定下娃娃亲,这些你都忘了吗?”
他说的言辞恳切,微风中一双泛红细长的眼睛就这样直愣愣看着姜姝挽,同他相识这么些年,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他如此失态的样子。
这些话他像是憋在心里许久,每每忆起曾经的往事时,心潮澎湃到都需要吸口气才能继续说下去,可空气冰冷料峭,大口入喉之后激的喉咙又发干发痒。
就像他说的,十年的感情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他现在似乎放不下,也不想放下,只想用这些个曾经的过去挽留住眼前的姜姝挽。
可殊不知,这样的经历姜姝挽早就有过,也在他试探这段感情的同时放下了他。
她睁着一双清冷的眸子一瞬不瞬看着他,想起数日前在书肆门口他说的那些谶言,还当真不是一个读书人能说出来的话。
还记得当初她听到姜凝芝在这个位置问他,他们俩何时成亲的时候梁骋只是轻描淡写的问了她一句,没有任何起伏,平平淡淡。
而此时的姜姝挽却只想问他一句:
“梁公子除此之外,还有别的想说的吗?”
梁骋一听有些微愣,似是觉得有些耳熟,又一时无法忆起。
“二妹说,你早就厌弃我了,觉得我事事端着,处处持重,你如此费尽心思的让我变成这个样子,到头来厌弃我这个样子的人依然是你,梁骋,你不觉得你方才说的话很是可笑。”
“你何以认为,你在伤害了我,欺骗了我之后我还要原谅你?就算是,你也已经错过我原谅的机会。”
在梁骋怀疑,试探,猜忌这段感情的时候,他们之间就已经回不去了,姜姝挽此言,不过是不想落了他梁家二少爷的脸面。
她说完,回身就要离开这里,乌黑的发尾在空气中留下了一缕淡淡的香味。
她方才让人去找了方氏,想必人一会就快到了,眼下再不离开的话,等人一道看到他们在此,就是有第三张嘴也说不清楚了。
不想同他过多纠缠,姜姝挽最后只说了一句让他善待姜凝芝后就离开了。
席上没有人发现她方才离开了一会,梓春并这几个大丫鬟各司其职得守在各自的位置。
女眷们没有受到别的影响,屋子里的地龙烧的暖融融的,大家围坐在一起烤栗子吃,都是相仿的年纪,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你看清楚了吗?真的是他?”
“要别人我可能还会认错,他我怎会认错!”
身后的两个小姑娘在嘀嘀咕咕的聊天,就在姜姝挽身后,虽然说的小声,还是听得出语气中难掩的兴奋之感。
“是不是真的像他们说的,生的面若冠玉 ,貌赛潘安?”
女子一手摇的另一女子的胳膊,险些把剥好的栗子摇到地上,女子嗔怪一句,美眸看了她一眼后才慢慢道:“那可不,你想啊,国公爷是年轻时是出了名的英武霸气,长公主又生的明艳动人,他们的孩子就算丢在人群里那都是能被一眼看到的…”
“欸,不是说世子从不参与同僚之间的聚会,这次还只是姜老夫人寿辰他都来了?”
二人之后说的什么,姜姝挽没有在意,只是寿辰的后半场的时候,眼神一直时似有似无的会往男客那边看。
大理寺的事情似乎特别的忙,这些日来就连铭风也只是匆匆来送了东西就走,二人连个话也没能传上。
身上的衣角被人不小心拽了一下,拉回了她看向男席的目光,回身过来后她神色有些窘然,就像是被人发现她的小心思一半,匆匆别过眼又开始忙起了手中的事。
戌时初
寿辰的宴席已经被一杯杯的酒盏推至了更加热闹的场面中,空掉的酒缸已经堆满了墙角,可前院的男客门还在不停地要酒,方氏分身乏术,只能把身上酒窖的钥匙交给了姜姝挽,让她带着几个管事去酒窖搬些酒来。
酒窖在后院,要穿过海棠苑旁边的花园才能过去,管事领着几个小厮抬了好几缸的好酒往席间走。
冬日多雨,路面湿滑,大家都走的小心翼翼,姜姝挽方才跨出院门的时候不小心踩到门前的浮泥,害怕客人久等,让管事先抬着酒回去,她小心扶着游廊上的栏杆想要蹭掉鞋上的泥土。
可当她小心地提起裙摆想要露出脚上的鞋时,手肘与裙摆形成的空间里蓦然伸过来一只手,一下将她半拽了过去。
丝绵的裙摆和溢着轻香的发尾在游廊中间滑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熟悉的作风和气息让她没有丝毫慌乱,甚至在落入那温热的怀中时,还小手捏拳轻轻擂了一下他。
他腾出一只手,一把就捉住她的拳头,包裹在干燥温热的掌心往胸口压了压,粗粒的掌心磨的她的手背有些发痒。
感受到他胸口的阵阵起伏,好一会,预料之中的事情依然没有发生,姜姝挽疑惑的抬头仰面,还未及问上一句,腰上就就被人压了一下。
唇上的感觉覆上来之前,姜姝挽听到他在耳边说了一句:“管事他们都走远了,不会回来了。”
第 68 章
同以往的任何一次温柔缱绻, 不疾不徐都不同,今夜的梁钰似乎格外的心急。
但好在理智尚存,擒住姜姝挽的同时, 又能确认他们四下的所处是否安全的环境中,生等着管事和小厮走远了才压了下来。
他道出那句话是出于安姜姝挽的心,可听在耳里却成了他此刻想要为所欲为的意思, 姜姝挽的身子绷的更紧了。
即便是看不清彼此的面庞,梁钰也能知道她有些放不开, 捏住她的一只手将其置于了肩上,轻扣下她的檀口, 接着再桎梏住她的脑后, 让她动弹不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番的动作像是经历过多次一般, 做的行云流水, 自如坦然。
他的身形高大, 隔着衣料姜姝挽都能感到里面的贲张的肌肉, 口中的温度也越来越高。
席间的灯火和寒风被他的身影阻挡,安全感逐渐替代了紧张, 姜姝挽慢慢放松下来。
二人亲吻的次数不多, 回了盛京之后只有过在假山中的一次,寒凉的夜风掠起四周枯败的树叶发出的声响,都能让梁钰怀里的人儿一颤,不自然的瑟缩了一下就想逃,可身前的男人紧追不放,密密啧啧的水声纠着她一起溺毙其中。
席间的寿辰又在酒的作用下被推上了另一波热烈之中,只有这廊间的安静一隅是属于有情人之间互道思念的激烈。
梁钰一改往日的缱绻, 却又比长驱直入温柔了那么三分,贴在腰上的大掌隔着厚厚的衣物都能感受到他的炽烈。
盛京已然入冬, 冰与火的互相交融之间,是姜姝挽无法名状的感觉,良久之后,脑后的掌控才渐渐有了松弛的感觉。
趴在他怀中之时,姜姝挽就像一条搁浅的鱼,大口的在喘气,而身前的男人一言不发,只温吞的替她整理方才被碰乱的发丝。
“出了什么事么,你今夜为何…”
身后正在动作的手忽的一顿,二人这么久未见,方才骤然见到,难免有些情难自抑的激烈,梁钰甚至都做好了要怎样去向她解释自己方才的行为时,姜姝挽却敏锐的洞悉出他今日藏了心事。
没有问他为何这么久都不来见自己,也没有因为他的突然出现而高兴的迷失了自己,只是一句简单的关心,让梁钰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他没有出声,手上的动作不停,甚至还有心思替她拍了拍衣服沾上的浮尘。
可下一瞬手上的动作被突然的打断,夜色中依然白的发光的一只双小手突然止住了他的动作,他微顿后抬头,两双眸子就在这尚算旖旎的气氛中相撞。
他当即反握住她的手腕,无视她方才的疑问,嗓音喑哑的轻笑:“怎么了?”
姜姝挽眼神微动,透过他的身后看了眼前院的灯火,思虑片刻后努了努嘴才说出了困扰她好一会的问题:“你今日怎会来此。”
今日他的到来,在女眷这边引起了不小的骚乱,众所周知,梁国公府的世子是最不惯来这种场合的,可今日竟然破天荒出现在此,任谁都无法不多想。
可二人心照不宣,她怎能不知道梁钰今日来此的目的,偏偏梁钰今日就是不说那句话,而姜姝挽也就真的没问,两人不知在别扭什么,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呼吸胶着,谁也不先开口。
时间一点点过去,耳畔再次传来前院的喧哗时,姜姝挽终于没有忍住,第一次拿捏他:“席上不能没人,你再不说我就要回去了。”
梁钰若是方才有仔细听姜姝挽说的那句话就会发现,她并非是在问他今日何以会出现在此,而是在陈述这个事实。
也就是说,梁钰今日的到来她并非现在才知道,而是在好奇他怎会在花园里出现。
说完,就不顾面前的男人,推开他挺括的胸膛就要朝着那灯火走去,可还不过半步,足下的绣鞋就又在原地打了个圈,再次落入他的怀抱的同时,耳边响起了他的声音:“你知道的。”
声音闷闷的,甚至带了些委屈在里头。
是啊,他不主动说,但姜姝挽一定已经猜到了,否则怎会用他惯用的无赖法子故技重施在他的身上,让他无奈又无力。
姜姝挽唇线一压,又气又笑,被拥抱在怀中都抑制不住胸腔的笑意,隔着两件厚厚的衣料都感觉到她的颤意。
声音一出,梁钰就发现自己上了当,但他没有因此而恼怒和反驳,反而是加大了手中的力道,把姜姝挽紧紧抱在怀里。
“你勒的我的腰好痛。”她在怀里不满的嘀咕,控诉着这个男人不知收敛的蛮横力道。
他强势又霸道,自从看到姜姝挽同梁骋在水边见了一面后今天一整日都心绪不宁,西市上梁骋对他说的话直到现在还言犹在耳,他无法不去在意,以至于从今日见面的一开始他就用实际行动来宣示了自己的主权。
谁能想到,清正端方的梁大人还会有如此失控的时候,姜姝挽也是在他强烈的攻势下读出了他今日的心事。
拍了拍伏在肩上的人影,又轻轻推了一下分开二人之间的距离,鼻尖相触,姜姝挽忍不住又“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你在介意什么?还是说,你在害怕。”
自去岁到现在,梁钰给姜姝挽留下的刻板印象从来都是运筹帷幄的样子,鲜少有现在这般无措的时候,今日初见至此,梁钰的种种行为都存在着异常,也是姜姝挽从没见过的。
她觉得难得,更觉得新奇,二人相处从来都是梁钰占有绝对的主导地位,但今日姜姝挽却觉得她或许可以改变一下二人之间的状态。
她清凌凌的一双眼睛就这样看着梁钰,远处零星的灯火跃然于眼底,让他看出那么一丝促狭的意味,肩上传来一阵他揉捏的力道,是一种无可奈何和颓然的姿态,过了好一会才听到他喉咙里喟叹一声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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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让你见他……”
听到这个‘他’,至此,还有什么不明的。
必定是她今日在水池边和梁骋的谈话被他知晓了。
宴会从午时之前就开始迎客,他定是早早儿的就来了,只是没有寻到恰当的时机来见她,而梁骋这些年则频频出入姜家,路早已熟悉,即便来的迟些,也能先于他一步见到姜姝挽。
那日西市上他能阻止梁骋追上去,可这里是姜家,他既要守规矩,又要念着她给他定的《约法三章》,不能贸贸然来找她。
胸前的姜姝挽扬起唇角笑了笑,声音中也带了些揶揄:“见一面又如何,当面说清楚不好么?”
那日在西市梁骋曾问他在害怕什么,铭风不明,但他心里清楚,他害怕的就是和姜姝挽之间短短数月的感情抵不过她和梁骋过去的数年。
他承认他害怕,梁家的家法都尚不足以让他曲一下眉头,可梁骋的三言两语却让他担心姜姝挽会心软原谅。
“我害怕你会心软,害怕他又来骗你。”
“我何以要原谅他?难道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没有原则的女子的吗?”
梁骋始终是横贯在二人中间的一根刺,平时不痛不痒,可发作起来却让人无法忽视。
听出来她有些生气了,梁钰连道:“不,你自然不是这样的女子,我只是…”
他只是害怕再次失去她,要知道自从他向梁雄夫妇承认了那件事后,就一直陷入一种难得的惶恐之中,害怕姜姝挽知道其中真相,也害怕她会生气,更害怕梁骋甜言蜜语似的谎言。
说到底,他还是怕失去她,等了这么多年,他也禁不起她再投入别人怀抱的事实。
后背上的伤势还没有完全痊愈,时刻提醒着他父亲那日的质问,他无措,慌张,才会在看到他们二人单独在水池边相见后情绪一下受了触动。
姜姝挽也是第一次见他这幅样子,不再继续逗他,正色道:“你…是不是看到了?”
落针可闻的气氛,他没有说话,姜姝挽却难得的解释起来:
“因为有下人来报说水池边看到一双绣鞋,我怕有事才会赶过去,也不知道会是他在那处。”
“那你当时怎么不走?”他还在吃醋。
“他大声把我给唤住了,我怕那声音把人引来,再有,要是不同他说清楚,他日后恐还会来找我,你也不想如此吧?”
她说的在理,但梁钰还是不放心,拉着她的手不住的揉捏:“我只是害怕他说了什么服软的话,你就心软了。”
姜姝挽被他这句话气的重重推了他一下,合着解释了这么半天,这人压根没听进去,要不是在他身上没闻到酒味,姜姝挽都快以为他又在装傻了,心里气急,手上力道不减,梁钰不妨,竟一下被推的后退了两步,靠在了身后的墙上。
一声闷哼从他嘴里传来,姜姝挽才后知后觉道:“你后背有伤?”
梁雄用力用的很巧,伤势起来是好了许多,可皮下的淤血还未全部散去,这会一个不妨磕碰到,实在有些不舒服。
他摇摇头,那些事本就不想让她知道,身上的伤势就更加要瞒着了。
“我要是真的心软了,方才你扑上来的时候就该把你推开的。”她努了努嘴到底是给了他一个答复。
这话说的轻,但听在梁钰耳里却像是得了承诺一般,伸手捞过她的软腰,唇角一压张口就得寸进尺:“既然没有推开,那何时可以给我正个名?”
他依然惦记着那该死的《约法三章》,连见了面也不能好好说上两句话,还是只能偷偷的在一旁。
可姜姝挽似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只知道二人来年会定亲,走六礼,接着成亲,至于为他正名的这个事,从未想过。
“没想过?”
她摇摇头,一脸无辜的样子让梁钰有些扶额,小姑娘似乎忘了他们现在在旁人眼中还是尴尬的关系,也并未想过在婚前就要公开两人之间的关系。
松开拦在她腰上的手,顺了顺耳边的发丝,梁钰就在姜姝挽诧异的眼神中在她面前缓缓蹲下。
于是,大邺历年来最年轻的大理寺卿梁大人,国公府的梁世子,就这样蹲在她眼前轻轻托起她的绣鞋,从袖口掏出一块帕子将她方才想蹭没来得及蹭掉的泥土轻轻擦了去。
她回去的时候,还有些恍惚,耳边不住的还听见梁钰说的话:
“没想过这次就好好想想,除夕夜那日我来接你去守岁的时候告诉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第 69 章
虽说同梁钰在一处后已经逐渐接受了他偶尔的语出惊人, 但像方才那般蹲在她面前替她擦掉泥土的画面实在是挥散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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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这会姜姝挽都还觉得脚踝上被他蹭过的地方隐隐有些发烫。
席上唱曲儿的戏班已经换了不知多少出戏,台下的男席上一个个也已经喝的东倒西歪,寿辰眼见就快结束了, 但姜姝挽等的人此刻才姗姗来迟。
陈朗受温湄的嘱咐,今日带来了一只江陵产的血如意来给老夫人贺寿,同梁钰一样, 接近年末,六部事情日渐增多, 今日也是堪堪处理完手上的事情才匆匆赶来,幸好是赶上了。
“表妹!”陈朗把手中的东西交给小厮后就朝着姜姝挽走来, 他今日来的迟, 席上的酒早就过了不知多少巡了, 他明日还有公务, 就不去掺和了, 这会跟着姜姝挽去向老夫人问问安也算没有失礼。
兄妹俩许久未见, 姜姝挽自然乐的带路,去到四合堂的路上才方听陈朗提起今岁一过, 圣上有意让梁钰进六部的刑部。
大理寺同刑部本就同属三司, 但刑部要管理全国的所有的刑名案件,相较之下大理寺只是复核案件有无不公之处,只是,刑部尚书是正三品,大理寺卿是正四品,这样来看,梁钰算是擢升了一级。
陈朗同梁钰在江陵有过共事之谊, 且目下他也在刑部任职,日后更是梁钰的下属, 不可谓不高兴。
可姜姝挽听到此处却有些担心,刑名科的长官算是皇帝的一只手,不仅要处理全国的案件,还要有替圣上当刽子手的孤勇,更何况梁钰还是国公府世子,身份职位两重压迫,最是容易招致到报复。
虽说这个官职说出来不容小觑,可要承受的却太多太多,难怪这些日子里她都没见过梁钰,想必已经是被刑部和大理寺的事情纠的分不开身。
陈朗兀自地说着,没注意到快到四合堂的时候门前突然闯出一个人影,对方好像先是看到了姜姝挽,没多注意身旁的陈朗,就朝着姜姝挽直直的扑了过来。
陈朗又恰好回头和姜姝挽在说话,刚一回头就和扑上来的人影撞在了一起。
“哎呀!”声音不大不小,在黑夜里格外的沉闷,听到声音后姜姝挽立即过去扶起已经摔倒在地的沈诗婳。
“挽挽!你怎么才来,我在这里等你好久了。”
姜姝挽有些不好意思,开宴前席上人多,姜姝挽怕沈诗婳在女席里受排挤,就干脆让她在四合堂和祖母一同用饭,为了安她的心,还说自己很快就回来,可没想方才却因为梁钰而耽误了这件事,直到这会才回来。
姜姝挽拉她起来,又前后看了看,确定没事才说自己是因为等着陈朗才会姗姗来迟。
沈诗婳性格娇蛮,见自己等了大半夜的密友是因为有人来迟才会误了他们相见,看陈朗的眼神都变得有些不悦。
相互引荐过后,身着湛蓝色长袍的陈朗朝着沈诗婳见了一个礼,端方有礼,对她的不悦并没反应,她抬头看了陈朗一眼,悄悄拉起一旁的姜姝挽就往四合堂进:“这就是你要送荷包的表哥?”
她音量不小,这会又是深夜,姜姝挽没想到她会突然这样问,脸色腾的一红,伸出食指在唇边竖着就让她小声一点。
沈诗婳在四合堂已经等了姜姝挽很久,好不容易见到自然有许多话的要说,陈朗面见老夫人,他们则在屏风后面说。
“这就是你说在六部任主事的表哥?”
“你说你要送他荷包,你可有喜欢他?”
姜姝挽被沈诗婳连续的问题问的不知所措,最后只能义正言辞告诉她,陈朗同她只是表兄妹,二人并没有男女之情。
沈诗婳没有反驳和继续问,只是在之后同老夫人和陈朗同桌进食的时候变得一言不发起来,很是安静。
老夫人是长辈,自然会关心些小辈的事,桌上说起陈朗目下正在刑部任职也是多言了几句对年轻后生的赞美及勉励之词。
一顿饭下来,陈朗的情况是知道了个十成十,沈诗婳倒是罕见的一直缄默,只听不言。
直到离府的时候,沈诗婳才拉着姜姝挽问起不久的除夕出游的事。
“去岁除夕你是在江陵过得,那今年盛京的除夕你可得来吧?”
姜姝挽神情微动,耳畔忽的又响起了方才分开前梁钰说的话。
去岁的除夕她是和陈朗在一处的,甚至还被人误会了两人的关系,这件事梁钰耿耿于怀良久,是以今年的除夕他说了好几次要同姜姝挽一起过,而最近的一次,就是刚刚。
盛京是天子脚下,除夕守岁那晚礼部会提前张罗盛京主街上的那些花灯,而圣上为了昭显君恩,与民同庆,每年除夕那夜的子时都会在城门处安排巨大的烟花燃放。
盛京的百姓到了那日都会齐聚在城门各处,细数着烟花的种类同自己的亲人,爱人一起守岁。
往年的除夕姜姝挽都是在姜家过的,毕竟在姜衍眼里,方氏和姜凝芝是他更应该陪着的人,所以除了每年除夕夜晚上的那一碗守岁饺子外,姜姝挽并不觉得除夕与平日有什么不同,而今既沈诗婳能如此问,便是在邀请她今年一同守岁。
尤其今年听说因为成王的落马,国库多了一笔意外的收入,充盈之际,也为了提点各地的藩王,是以今年礼部在花灯上特地大作了一番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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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灯较之往年的也更加繁复精美,主街上跳傩戏的,各种杂耍比之往年更甚,听说除却盛京之外,还吸引了不少外乡的百姓都来盛京守岁,今年盛京的除夕可谓是万人空巷,人潮汹涌。
可姜姝挽已经答应了梁钰,所以只能拒绝了沈诗婳的邀请。
沈诗婳别了别嘴,只情绪低落的道了句好吧,就依依不舍上了沈府的马车。
…
除夕那夜,暮色还未四合,大街上就已经人影重重了,喧闹非凡了,姜衍同方氏和姜凝芝在晚膳后便已出去,剩下姜姝挽和老夫人在府里。
梁家白日托了人来信,晚膳过后梁钰会亲自来接姜姝挽。
这也是二人第一次在人群中不加掩饰的出现在一起。
踏出府的初时,姜姝挽不免还有些羞怯,眼神下意识的就往四周扫视了一番,姜家住在巷中的位置,虽不至于人来人往,可今日除夕路过巷口的人也只多不少。
而早就立于影壁下的梁钰在她刚出来的时候就已经上前,大理寺从今日开始休沐,有整整四日的时间,他没有着官服,却意外的穿了一件玄色的织锦袖口的长袍,与今日的节气稍微有些不符。
姜姝挽辅一见着有些微愣,不得不说梁钰虽是文官,可在刑名科这种肃杀的环境中浸淫了这么些年,到底是比以儒雅立身的普通文官多了几分迫人的气势,这种感觉姜姝挽在江陵感觉尤甚,可偏偏这会的梁钰,明明也是一身压迫性的衣着,却裹着一张满目含笑的面庞看着她。
姜姝挽被他看得颇为脸热,他浑身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却偏生对着她笑意盈盈,府门前还有往来的路人,他就这么无视别人直直看着姜姝挽,以致她一时有些无措,匆匆下了阶梯后拽了拽他的袖口小声说了句:“走了。”
今日除夕的相见,二人自是禀明了两家的长辈,盛京虽说熟识他们的人不少,可今日这种日子反倒不会过于引人注意。
夜里人多,马车只能送到街口,当一下车,真正曝露于人前的时候,姜姝挽还是有些不习惯,这里毕竟不是江陵,自己同他又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公开,心里还是把两人的立场放置在之前的位置。
今日除夕,她穿的很是应景,衣襟上都滚了一圈细细的绒毛,衬的一张小脸越发的精致,发髻罕见的没有梳成高髻或者坠马髻,只一个简单的分心髻,髻外绑着一根红红的发带,车上光线暗淡,梁钰直到下车才看清楚,眼里惊艳溢于言表。
可那眼神过于肆意和大胆,而姜姝挽或许是拘谨在作祟,也或许是习惯使然,让她在这种场合本能的要和他拉开些距离。
梁钰无奈笑笑,知她有些不自在,遂主动靠近她,很是自然的牵起她的手。
姜姝挽本能挣扎,嘴里甚至还小声的拒绝。
可越是挣扎,梁钰拉的越紧,原本是握在手心的动作,就这么一下,变成了五指相扣,姜姝挽便再也动弹不得了。
有些生气的仰头看着身前的男人,还不待斥责,就听到他早已想好的托词:“你动作再大些,他们都会看到了。”说罢还看了眼四周。
这里是街口的位置,人们大多都急色匆匆的往里走,压根没有人看到他们之间的小动作,但也如梁钰所说,若姜姝挽动作再大些,估摸着夜色也不足以掩盖住了。
姜姝挽不是面皮很薄的人,可和梁钰在一处后,脸红的次数却越来越多,暮色下昏黄的灯火都掩映不住她绯红的脸颊。
“这里人多,一会人流来了会把你挤掉。”而这个理由也义正言辞,姜姝挽没法拒绝,虽说有些不习惯,但冬日衣料厚实宽大,若是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二人的手是牵在一起的。
所幸长街的中间灯火辉煌,应有尽有,大家的都被年节的气氛所感染,更加没人注意两人藏在袖中的双手。
习惯之后便是自如,姜姝挽饶有兴致的问起梁钰他即将要入六部的事情。
男人眉毛微一挑,不动声色的道:“挽挽日日都在姜府,倒不知是听谁说的?”
人越是多,她反而越是自在,驱散了最开始的拘谨之后,就只剩下坦然了,周遭都是热闹的气氛,她左顾右盼之间又间或回答梁钰的问题:“前几日祖母寿辰,听表哥提起的,说是刑部,虽然和大理寺同属刑名科,但刑部可比大理寺要辛苦的多,你日后是不是会更忙了?”
之前在江陵的时候,梁钰只是两江巡抚都尚要日日处理公务,而今回了盛京,人还没去刑部就已经日日见不到人,姜姝挽想起之前温湄也是如此,日日等着陈言廷回来,知道他是在为民请命,可也架不住她的担心,枯寂冷漠却甘之如饴。
梁钰握住她的手紧了紧,喉头几不可闻的上下滑动一番,半晌后才道:“自然是要忙的,挽挽会因为我的忙碌而生气吗?”
“你是为了百姓在忙碌,我怎会生气,你瞧,今年若不是你把成王绳之以法,盛京今年还看不到这么好看的烟花呢。”
她正在一个小铺前逛着,对于梁钰的话没多少思考直接就回答了出来,也就没注意到梁钰听到她话后的反应。
梁钰心里清楚,只要姜姝挽同自己成亲,只要自己还在辅佐李珺,那姜姝挽独守空闺的情况只多不少,他也有不忍,却也不能放任她继续待在姜家,只有娶回家来才会真正放心。
就如同今日,之所以让姜姝挽出来同他守岁,除了想要陪陪她外,再有就是想在这段关系里为自己正正名。
姜姝挽还在兴奋的凑近一个个的热闹的小贩面前,梁钰见她完全没有想要告诉自己有关答案的想法,手上一使劲往回一拽就把姜姝挽拉回了身边。
“怎么了?”她罕见的皱了皱眉,有些不满的努了努嘴,这会灯光正盛,一双纤长的眼睫都被打成了一团阴影印在脸上。
他笑,也不知她是真忘了,还是装作不知,一见面不是别扭就是心思都在别处。
“之前让你好好想想要为我正名的事,想的怎么样了?”看着姜姝挽有些无辜的表情,梁钰促狭的说着,也终于把她的心思拉回到了自己身上。
姜姝挽被他问的微微发窘,正名这个事,她压根就没想过,毕竟之前梁钰就说过,所有的事情他都会准备好,让她不要有任何的负担,可这会何以又突然想到要正名了。
她还是同那晚一样,摇了摇头,或许是仗着此刻的人多,梁钰不能如何,笑的有些大胆和放肆,格格笑过之后,一双大大的眼眸更是揶揄起梁钰来:
“梁大人从来都是运筹帷幄,既是为自己正名,那何以要来问我。”
自从二人确定关系之后,小丫头在他面前是愈发放肆,可这话也算是是默许了梁钰若是有所为她也定当配合的意思。
人潮推着两人往前走,五步一小高台,十步一大高台,皇恩浩荡,百姓也安居乐业,商户也能趁此大赚一笔,何乐而不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长街的中间是最热闹的位置,林立的高台也是最多的,两人随着人潮不知不觉就到了其中一座高台前,上面挂着好看的灯笼,灯笼下面垂着一条条字谜,只要二十文,就能猜,猜中的话花灯就归你。
姜姝挽立在台下,看了眼上面悬挂的花灯,复又回头看了眼身后的梁钰,手心微动,一脸的期待。
第 70 章
梁钰幼时就入了太学, 同当时还是太子的李珺一同读书,后来刚刚年及弱冠就入了大理寺,如今不过两年, 又即将去刑部。
这事在盛京本就不是什么秘密,众所周知,姜姝挽自然也知, 是以小小的几个字谜怎可能难道他,不过是小女儿家的心思作祟, 就想要盏花灯罢了。
台上的掌柜一见两人如此,心中自然也明了, 见缝插针的走到面前笑吟吟的道:“时辰还早, 城门烟花尚有一会才开始, 公子不妨试试, 字谜都很简单的。”
字谜对梁钰来说自然都不难, 难得是他真要放下身段去猜一盏花灯这个事情, 这里人来人往,难免会有认识的同僚或是百姓经过, 若是被人看到他自然是要解释的。
面对掌柜的话梁钰沉默, 气氛有些尴尬。
这与他平日行事不符,可眼前的姑娘却偏要在这事上和他较真一番:“你不愿意么?”
他垂头看向姜姝挽,一双小鹿似的眼眸中并没有失落,反而是充满了笑意,一看就是故意而为。
他失笑,无奈的松开二人相扣的十指后问:“没有,是在想挽挽会喜欢哪个花样的灯罢了。”
这个掌柜的花灯与别家的倒是不同, 不似寻常见到的花卉,虫鱼等花样, 而是多以飞禽和走兽为花样,而毕竟是除夕,就算是飞禽走兽也没有平日里的可怖模样,而是做的有些憨态可掬,让人看到第一眼就能分辨出什么动物却又能再次感叹竟然还能做成这样。
他一松口后姜姝挽就跟着掌柜去挑花灯,这会才发现不仅是寻常的走兽,上古神兽也在其列,掌柜还在兀自做着这些花灯的介绍的时候,姜姝挽就已经从满是花灯的高台里钻了出来。
受周遭的气氛驱使,姜姝挽也逐渐放开些来,撩起垂挂在灯下的字条探出半个头后伸手就拉住了梁钰的衣角把他给拽了进去。
“画时圆,写时方,冬时短,夏时长。”她在身前小声的念叨,梁钰唇角含笑,却没有立刻说出答案,只复又问了句:
“喜欢这个?”
姜姝挽点头,身后的掌柜已经跟了进来,瞧着二人是已经挑好了,遂开口:“姑娘选的这个,不难,就看公子能不能答出来了。”
梁钰伸手捏起那灯下垂下的字条,又看了那花灯一眼,眉头轻皱,俯身凑到姜姝挽的耳边悄悄问了句:“要不要换一个。”
姜姝挽目光狡黠,以为是他不会才会如此屡屡推脱,玩心大起后笑道:“可我就是喜欢这个,还是说你不会?”
她的小心思从来都瞒不过梁钰,这题目不难,只是梁钰看到这花灯的样式觉得有些不妥,普通女子都爱好花鸟虫鱼,可偏偏姜姝挽今日选的花灯是一只黄额的大虫,虽说已经尽量做的没那么可怖,可张着大口露出獠牙的样子还是让梁钰不免再次疑问。
可如今看她是非这个花灯不可得样子,梁钰失笑,手上一使劲就摘下了那悬挂的字条,转身就递给了掌柜:
“画时圆,写时方,冬时短,夏时长,若谜底是字的话,那便是一‘日’字,若是一物的话,可是乌?”
身后的掌柜一听,一副开心的样子指了指顶上的花灯:“公子好才气,字底分毫不差,我这就给你们取灯。”
不过一会那只大虫样子的花灯就到了姜姝挽手里,这会街上人越来越堵,为了不被人流冲散,梁钰一手提着花灯,一手护着姜姝挽在人潮中穿行。
“何以就这么喜欢这猛虎?”人潮拥挤之下,梁钰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
姜姝挽‘扑哧’一笑,眼里意味深长的看了梁钰两眼:“梁大人不觉得自己就是那只藏于深山的猛虎吗?明明事事都在掌控之中,偏生见到猎物还能不疾不徐的慢慢让其掉入陷阱,算无遗策,好手段啊。”
箬江上水匪的事情,江陵成王的事情,哪一件他不是早就胜券在握。
梁钰一愣,心下不可避免的一慌,以为她是知道了什么,可下一瞬就见她又跑去了别的高台前,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他摇头轻笑,暗叹是自己多想了,跟上姜姝挽又紧扣住她的小手,再次提起今日初时的话题:
“你方才说我运筹帷幄,可是答应了要为我正名的事?”
姜姝挽心思还在别处,没打听得清楚他的话,只胡乱的点点头应好,在那之后梁钰就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般,除了一路跟着她外再未有任何言辞。
长街的中间分了三条岔路,都可通往城门,其中一条是一座拱桥,不高,但在这人潮中却极易落水。
拱桥旁就是暗渠,这里的水都是从护城河引过来的,平日里住在周围的百姓会从这里取水,可现在是晚上,大家又忙着去城门,所以暗渠旁很是安静。
子时就快到了,越来越多的人涌向了城门和拱桥,争先想去到更前面,可梁钰却不紧不慢护着姜姝挽往路边靠。
“往桥上走啊,不然一会怎么看烟花?”
姜姝挽在怀里仰面朝着他道,可还不及说下一句,就被梁钰拽入了一旁的暗渠旁。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黑暗,熟悉的动作,只是这次的拥抱因为有花灯的缘故,多了那么丝光亮,徒让这气氛变得更加暧昧起来。
“烟花不止除夕才可以看。”
“可听说今日的烟花是礼部精心准备的。”她辩驳。
“但你今晚都没有看过我。”
此言一出,姜姝挽就不知该如何反驳了,细思一想,自己的确今晚分给他的关注确实太少,但也不至为此就要让她在这里一直看他吧。
但她不知,自从回了盛京之后他日日都在想她,尤其受了家法之后,更是想念的紧,可她却像是觉得理所应当,不仅没有想过要替自己正名,就连今日除夕也没多余的精力分给他。
子时就快到了,按照原本的计划,梁钰这会就应该让姜姝挽替自己正名的,可这会却只想抱一抱她。
他身量本就高出姜姝挽许多,这会全身伏在她身上,若不是身后有所依靠,姜姝挽都快支撑不住了。
主街外人影攒动,城门处放置烟花的地方隐隐有了动静,人们大声喧哗,等待着烟花绽放的同时,又迎接了新一年的到来。
隐秘的暗渠旁,梁钰很是克制的只是拥抱她,并未有别的动作,手上拎着的花灯受到挤压险些压坏。
听到竹篾发出的声音后,姜姝挽慢慢推开他,一张素净的小脸就掩映在花灯昏黄的灯火中对着他粲然的一笑。
梁钰心中受了触动,张口想唤她的名字,却见她从袖中掏出了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接着,他粗粝的大掌上传来滑腻的触感,手心被放置了一个软软的东西。
他借着火光看去,玄黑底色的荷包上,绣着一副好看的山水图,图样比之她之前送给陈言廷父子的还要好看,他下意识收紧,却触到里面有不一样的东西,眼神询问,却听见姜姝挽在耳边道:“打开看看?”
不疑有他,可那东西像是放在里面,梁钰慢慢拆开,就见一枚质色普通的平安扣被打成了一枚络子,安安静静躺在荷包里。
“挽挽,这是…”
“我不是一整晚都没有看你,只是没找到合适的时机送你,荷包是在江陵我输给你的赌注,络子是用你还给我的平安扣做的,你字勉之,我不便在荷包上绣你的字,只能在络子上动了点心思,络子的流苏上坠着的两颗玉石是我专门让人制的,你能看出来有什么特别的吗?”
梁钰取出里面的东西,直接捏住了络子的尾部,是两颗很小的玉石,形状圆润,只是捏在手心的触感有些微凸,这会天色深沉,珠子很小根本看不行,梁钰细细摸索了好久,才终于明了姜姝挽的心思。
那两粒东西说是珠子并不完全是,是把勉之二字做成珠子的样子,坠在络子最下面。
看着他的神情从刚开始的惊讶到惊喜,不待他再次开口,姜姝挽就重新回抱了他,贴在耳后轻轻的说:“除夕快乐。”
今日守岁,城中的打更已经听不见,礼部索性换成了擂鼓,重重的鼓槌擂的前面的鼓声一下下传来,咚咚咚的,梁钰都分不清是鼓声还是自己的心跳声。
心中所想溢于言表,又碍于这个不合时宜的地方不能为所欲为,他只能在嘴边不住的喊着“挽挽”二字。
“去岁除夕的时候,你用一串糖葫芦换走了我的平安扣,今年我把他送给你。”
越是接近子时,鼓声越大,两人也因此贴的越紧。
终于,在第一朵烟花绽放,在人群中爆发出激烈的声响之时,梁钰像是受了莫大的鼓动,终于抬头做了今夜一直想做的事。
去岁的除夕,江陵城中的烟花没有让梁钰觉得多美,因为他满心满眼的心思都在姜姝挽身上,关心着那枚平安扣最后的去留。
可今年的除夕,他已经可以拥着自己喜欢的姑娘,拿着她送自己的络子尽情的亲吻她。
他觉得今年的烟花很美,可再美也没有眼前的姜姝挽美,花灯落在姜姝挽的脚下,梁钰伸出双手将她紧紧桎梏。
盛京的烟花与江陵的不同,没有温柔小意,更多的事彰显圣恩的磅礴大气,绽放开来的时候整片天都被照的亮堂堂的。
如同此刻这个吻一般,姜姝挽觉得像是一枚被点了引线的烟火,从后腰开始到头顶,都像是被人牵引着往前,暗渠旁的水面上虽然印出了所有烟花的样子,可最终她还是没能在除夕夜到达城墙,而是在暗渠旁,看着水里的倒影和眼前的男人。
一吻毕后。
身后的火光还在继续,人声的喧哗还是不绝,姜姝挽伏在梁钰的肩头,微喘着问:“可还要为你正名?”
她语气微怨,面色却不见生气。
梁钰笑笑,却没有回答,姑娘以为他只是想要得到她的认可和肯定,却不知正名一词反倒是为了让她没有任何负担的嫁给自己而已。
姜姝挽脖子上的绒毛已经被他压得不成样子,贴在脖颈上一圈圈的有些痒,她抬手想去拨弄开,可梁钰却快她一步先伸了手,干燥温热的大手在脖间弄来弄去,反而更痒,她想躲,梁钰将她掰正,嘴里突然道了一句不明不白的话:
“挽挽,一会发生任何事你都不要惊慌,只管呼救就好,铭风和京兆府的听到你的声音一会就来了。”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姜姝挽有些没听明白,想再继续问的时候,梁钰已经拎起了脚边的花灯,重新牵起了他的手走回了主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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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街上的人这会已经大多已经挤上了城门,拱桥上更是寥寥无几,梁钰牵着姜姝挽的手走上桥时,恰好又一枚烟花自空中炸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放下手里的花灯,回头对着姜姝挽耳语了两句,意料之中就看到姜姝挽瞪大了眼眸,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梁钰笑笑,嘴里无声说了两个字后立刻转身就跳进了水里。
“扑通”的落水声实在太大,引来了不少人注目,姜姝挽愣了片刻后,才后知后觉的朝着桥下奔去,边跑嘴里边不住的喊着“救命”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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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梁钰在落水之前说了“放心”二字,姜姝挽还是忍不住担心。
几步下到桥边,见那黑影还在水里挣扎,虽知道梁钰会水,可如此场景置于她眼前的冲击还是不小,呼喊了几声,见周遭的人还是在看热闹,她担心使然,顾不得多想,纵身一跃就跟着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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