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师!”
没等季颜反应过来,只听又是一声扑通,刘慎也跟着跳下去了。
一旁的云觅舟也跟着跑过去,但她不敢跳,只能趴在路边紧张的大喊着:“刘慎啊!”
季颜懵住。
刚才宋南雪的反应怎么那么快?
他怎么敢把她推开、自己掉下去?
如果掉下去的是她,会怎样?
刘慎看上去那么稳重,怎么一瞬间就跳了?
云觅舟会不会也跟着下去?
……
脑子里像爆炸一样,季颜呆坐在旁边,怔怔看着那绿草丛生的路边。
现在的情况不是儿戏,虽然没有看见路边深坑有多么深,但这毕竟是座无人看管的荒山,深不见底也是理所应当的。
宋南雪就那么直直滚下去,摔断胳膊腿儿都好说,要是撞伤脑袋或者脊椎,他这条小命非得留在山上不可。
这是季颜第一次知道,原来无论她平时多么冷静果断、无所畏惧,当真面临生死关头,她也是会怕的。
会怕到全身发麻、手指发抖,甚至脑子里开始不受控制的反复回忆起与宋南雪的曾经。
终于——
“小心。”
刘慎的声音从底下传来,片刻后,一只苍白的手搭了上来。
如梦初醒,季颜连滚带爬跑过去,抓住那只手把他用力往路上拽。
或许是幸运,也或许是宋南雪命不该绝,山路下方几米刚好有个不算太宽的小土坡,土坡上有几丛厚草,恰好托住了宋南雪。
刚才刘慎也是看准那小土坡就跳了下去,把宋南雪推搡着上来,他自己也单手扒住路边跳了上来。
他们俩都搞得有些狼狈,刘慎的衣服和头发上都糊了泥点,宋南雪则是惨不忍睹,不仅脸上的绷带被扯开,脖子上还被利草划拉出几道鲜红的血印。
“我没事。”宋南雪抱膝坐在地上,埋头喘气,摆了摆手。
“没伤着哪儿吧?”刘慎问。
“没有。”宋南雪咳了几声,好一会儿后才想起道谢:“谢谢你。”
“没事就好。”刘慎拍拍胸口,像是松了一口气。
宋南雪是个处于事件风暴中心的人,有他在的地方,多事发生、绝不太平。
向来如此。
从没变过。
季颜呆滞的跪坐在他身侧,心还在砰砰乱跳着,喉头像被紧紧塞住,一句话和说不出来。
大概是感应到她的恐惧,宋南雪抬起头来,转身缓缓抱住季颜。
“没事了没事了。”他的脑袋斜斜靠着季颜,他皮肤冰凉、声音沙哑,饱含疲倦。
他的手掌纤细温柔,轻轻拍着季颜的后背,温柔的说:
“季颜,别怕。”
别怕。
别、怕。
砰、砰、砰。
季颜能听到自己那几乎爆炸的心跳在他柔和的嗓音中逐渐变得平稳。
许久从震慑中略微回过神来,季颜咽了口水,缓慢吐出一句:“我没怕……”
噗嗤。
身旁忽然传来云觅舟的笑声,但她没说话,刘慎也没说话,大家心照不宣都不戳破季颜。
一阵山风刮起,寒冷萧瑟。绿树细草,仿佛全世界都心知肚明。
山路慢慢变得平坦开阔起来,四个人都保持着沉默,平安无事下了山。
刘慎和云觅舟各自回了家,宋南雪和季颜一起回到了季颜的屋子。
屋子里和临走前一样空旷宁静,在得到季颜的允许后,宋南雪独自靠坐在床上休息。
虽然他一身脏的要命,但这屋子里没有软沙发,木质座椅又冰又硬,他现在浑身上下没什么舒服的地方,实在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了。
“季颜。”宋南雪低低唤了一声。
季颜没有听见。
她正在厨房里烧热水,房间和厨房的门开着,中间隔了一个宽敞的客厅,季颜的身影不时出现。
她身穿运动服,背影高挑纤细,看上去不像是应该出现在厨房里的人。
宋南雪放松身体斜倚靠枕,目光径直掠过房间与客厅,静静看往她的方向。
季颜盛了一杯热水,与一些外伤药一起放在盘子里,单手端着盘子不疾不徐向他走来。
白净清冷、薄唇翘鼻的女人,眼尾微微上挑,眼里无风无浪。因为爬山,她将一头黑色长发高高束起,露出那细腻柔弱的脖颈。
这个女人,是他的妻子。
她的面容已经和几年前初见时有所不同,但她骨子里那份倔强和骄傲还是一模一样。
她不肯承认她在山上害怕,但下山路上始终紧紧握着他的手,一直到刚才回家。
不再是前些天那幅躲他如同躲贼的样子。
有时宋南雪觉得,季颜是个很可爱的人。
季颜拉开凳子坐下,将盘子放在床边,把热水递给宋南雪。
那水不温不热,是她刚才烧开后又刻意放凉了一些。
几颗白色药粒躺在她柔软的掌心。
“吃药。”季颜说。
宋南雪不清楚这些是什么药,但她说了,他就照做。
药片和热水混合下肚,口腔中又留下一些令人厌恶的苦味,胃也被搅得不安宁。
宋南雪正要蹙眉,看见季颜又从包里取出几粒药。
“季颜。”宋南雪轻轻将手搭在她的手腕上,摇了摇头。
“怎么?”
“不用了。我没什么事。”宋南雪试图微笑一下缓解她的心情,但尝试几次都没有笑出来。
季颜也没有跟他争执,停顿片刻将药收起了药。
“现在有时间了,我们好好谈谈,可以吗?”宋南雪慢慢握住她的手腕,两手覆住她的手掌。
他的手一如既往的冰凉。
掉下去的那小土坡杂草丛生,把他苍白的手背也割破不少,干涸的血丝像纤细的红丝线落在他手上。
季颜低头看了片刻,又沉默抬起头来。
要说完全不心疼自然是假的。
宋南雪那张脸现在比花猫还要花,像是打了一场硬仗,四处挂彩。他本就消瘦苍白,现在竟越发显得可怜。
“宋南雪,你回去吧。”季颜说。
“我回去,你会跟我一起回去吗?”
季颜沉默。
宋南雪嘴唇微勾,摇了摇头。
他没有说任何话,但已然做出一幅“你不回去我也不会回去”的坚决样子。
季颜悄悄叹了一口气,问他:“你在山上,为什么推开我?”
本以为宋南雪总会说两句,但他只是平静看着她,不笑也不皱眉,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像在沉默指责她:
你明知故问。
换作平时,季颜或许会认为他在挑衅自己,要是以前感情好的时候,她还会狠狠揪他的耳朵。
但现在季颜想了很久,只说出一句:“你是千金大少爷,你命贵。”
“千、金、大、少、爷。”宋南雪终于开口,一字一顿重复她的话,嘲弄般看着她的眼睛,片刻后哑然失笑:“千金大少爷可以随时为了你去死。”
“……”
“你的命比我贵。不多不少,值我们家全部资产加上我宋南雪这条命。”宋南雪的脸上没什么笑意,比起说笑,他更像是在放狠话。
季颜一看就知道——
他又要犯混了。
“季颜,你一直都明白你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
“什么。”季颜不打算接话。
她故意装傻,宋南雪听了情绪更加失控,突然坐直身体拉住她的手,因为牵动伤口,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姐姐!原谅我好吗?就一次,原谅我,好吗?我们还像从前一样!”
他抓紧了季颜的手腕,不由自主加大力度,抓得季颜生疼。
眼看季颜脸色微变,他匆忙放开手道歉:“对不起。”
季颜低头,看见自己手腕被攥得泛红。
不过她现在无意跟他计较争论,只是推开了他的手起身往门外走去。
“你要去哪里?”
“我出去抽烟。”季颜停下脚步但没回头,“你把水喝完吧。”
“你——”
宋南雪的话没有说完,季颜已经打开门来到屋子外。
外面还是那冷冷清清的样子,大院子被打扫的干净整洁,什么也没有。
现在这个时间大家都在吃晚饭,四周都是宁静的。
季颜站在屋檐下,点了一根烟。
烟雾缭绕攀升,将她的脸全部笼罩进去。
季颜抬起头,望着远处连绵起伏的山。
在山上一时情急,她竟想起了他们的曾经。
但说是曾经,也不过几年而已。
一切开始在那栋华丽的别墅里,以及那句令人无法遗忘的——
“姐姐,你的裙子真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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