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沅被突然扑跪到面前的人吓到失语。
一个站着,一个跪着,四目相对,两两无言。
尴尬的气氛弥漫开,他俩谁也没注意到电梯旁边的楼道门被推开。
张管家刚刚在楼下遇到傅朔寒,知道他今晚喝醉了,特地去厨房冲了杯蜂蜜水送上来。
他从门内走出,见到眼前的一幕也惊呆了,视线停在傅朔寒跪得笔直的腿上,瞳孔地震了一次又一次。
先生这是跪着呢吗?
先生竟然跪着呢!
不是说把人弄到身边报复吗?怎么先跪了?
但张管家毕竟年长,阅历丰富,懂得人心是善变的,也明白自己的身份不适合掺和他们之间的事。
慢慢地将视线从傅朔寒的腿上移开,落到苏沅的脸上。
苏家小少爷看上去斯斯文文,柔柔弱弱的,想不到立家规竟然这么严格。
先生回来晚了,喝了酒,卧室都不让进,在外边走廊就开始跪。
张管家看了看特地为傅朔寒冲的蜂蜜水,转手递到苏沅面前:“苏先生,你喝点水。”
他觉得给傅先生醒酒的事已经显得不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先让人从地上起来。
苏沅刚好口渴,接过水:“傅先生喝醉摔倒了,你快扶他起来。”
张管家没有戳穿,连连点头,伸手去扶傅朔寒,心里寻思苏小少爷还挺为先生着想的,怕他尴尬,特地编了个理由。
但是跪在地上的人根本不领情,保持着高傲的倔强,自己撑着胳膊从地上站起来。
随着身体高度上升,傅朔寒特有的王霸之气也回来了,冷眼睨着苏沅和张管家,冷哼一声,转身大步走回自己房间。
苏沅看着他走远的背影,心里狠狠地赞同了他的反应。
果然是他!
龙傲天一生行事无需向任何人解释,别说是区区一跪,就是笑着吃.屎了又能怎么样?
根本不屑解释,任何人都不配听他龙傲天的解释。
张管家看着傅朔寒回房,好半天才回神,转头面向苏沅:“苏先生,您不回房间吗?”
苏沅将蜂蜜水喝光,空杯子还给管家:“我这就回去。”
***
经历那晚的突然一跪,傅朔寒连续消失了好几天。
他不在,苏沅的日子分外悠闲,每天吃药休息养身体。
医生上门采样回医院做了检测化验,又过了两天之后通知他可以吃一些清淡易消化的食物。
穿进来这么久,他终于可以吃顿正经饭了。
早上赵辰没有再送糊糊过来,而是通知他楼下,已经准备好早餐。
苏沅开开心心下楼,一出电梯就瞄到了坐在餐桌旁的傅朔寒,他正在低头看文件。
苏沅犹豫着要不要上去打个招呼,本来就不太快的脚步就变得更慢了。
傅朔寒抬头看到了不远处盯着自己的苏沅,像一只发现奇怪事物的猫,警惕又防备,眼睛睁得圆溜溜,轻手轻脚地慢慢向前凑。
四目相对,苏沅顿住脚步,迟疑后开口问好:“傅先生,早上好。”
今天是继滑跪后二人的首次碰面,现场气氛诡异而尴尬。
傅朔寒那张万年不化的冰山脸今天格外又低了几度,垂着眼皮,凶得不得了:“身体养的不错?”
这里是他家,苏沅知道任何事都瞒不住,干脆回答:“是。”
傅朔寒意味深长地嗤了声,阖上手里的电脑递给一旁助理,霸道地命令道:“过来!”
苏沅垂下眼睫,走了过去。
傅朔寒将人叫到身边,指了指桌上的早餐,冷幽幽道:“苏沅,我突然回忆起一些小时候的事。”
苏沅听出他话里有话,飞速回忆书中的内容,大概猜出傅朔寒口中提到的回忆。
傅朔寒右手虎口处有一道疤,是苏恒,也就是苏沅的大哥弄的。
那时候傅朔寒已经到苏家生活一段时间了,他一直不被允许和苏家人同桌吃饭。
每当苏家人围坐在餐桌旁用餐,一家人其乐融融,傅朔寒就成了端茶布菜的仆人,所有的温馨幸福都与他无关。
这天傍晚,晚餐时间,傅朔寒照旧往来于厨房和餐桌间,将阿姨做好的饭菜端上桌。
苏家夫妇和他们的孩子围坐在餐桌旁。
苏文淮一脸期许地看着他的大儿子苏恒:“小恒,这次考得怎么样?”
听到他的问话,原本笑着的苏恒表情忽然僵住,随后目光转向正在端菜的傅朔寒,神情逐渐变得怨毒,傅朔寒走近时,猛地将手里的杯子重重砸在餐桌上。
杯体破碎崩裂,玻璃渣碎落一地,溅起的果汁打湿傅朔寒的衣襟。
刚刚还有说有笑的一家人登时定住,纷纷错愕地看向苏恒。
苏文淮夫妇对傅朔寒狠心刻薄,但却很宠自家的几个孩子,苏恒突然发火砸东西,夫妇俩没有觉得有任何不妥,反倒关切地凑到他跟前安慰:“小恒,怎么忽然发这么大脾气,是谁惹你生气了。”
苏太太焦急地捧住苏恒的手查看:“宝宝,你伤到自己没有?”
苏恒根本不理会夫妻二人,依旧狠狠地瞪着傅朔寒,咬牙切齿地叫着:“都是因为傅朔寒这个畜生!都是因为他,我没有考进学年前一百名!一百零一名!只差一个人,如果没有他,我就能考进前一百名了!”
傅朔寒端着菜,错愕地听着他的控诉,震惊过后又觉得可笑,自己考的是年级第一名,和他之间隔着九十九个人,他怎么也没想到苏恒会把没考进前一百名的错怪在自己身上。
然而更可笑的还在后边,苏文淮听了苏恒的话以后,转头看向傅朔寒时目光同样写满了愤怒与怨恨,恶狠狠地质问:“小畜生,你是故意羞辱小恒对不对?你就是一条丧门狗!竟然还想着在小恒面前作威作福!”
傅朔寒刚刚还想着解释,可听了苏文淮的话以后顿时明白,自己没有解释的必要。
仿佛没听到他们父子的辱骂一样,将手里端着的菜放在桌子上,转身想走。
但已经气红眼的苏家父子哪里肯放过他,苏文淮扯住他的胳膊,瞪着他吼:“你必须给小恒道歉!立刻!”
荒谬又可笑的要求,傅朔寒当然不会道歉:“我没有错,是他自己没能力考高分,凭什么让我道歉,我不会跟他道歉!”
啪!一声脆响。
傅朔寒骨气硬,但年龄小,体力终究还是处于劣势。
苏文淮这巴掌用了全力,打得他头晕踉跄,摔倒在桌旁,手掌撑地时,掌心硌在碎杯片上,血瞬时氲红了地板。
苏恒近在咫尺看得清清楚楚,他年纪虽小但恶毒的心思一点也不弱,趁着傅朔寒没缓过神,一脚踏在他受伤的手上。
原本只是掌心被划破,但苏恒大力的踩踏令破璃碎片扎进掌心,豁穿虎口处的皮肤……
***
傅朔寒右手拇指搭在左手虎口处,当年那处割穿的疤痕现在依旧清晰狰狞。
苏沅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薄削的唇瓣轻轻抿起,视线随着傅朔寒指腹的摩擦移动。
手指忽然停住,傅朔寒转而抬头看向苏沅,黑沉的眸子满是令人胆寒的恨意。
苏沅猝不及防与之四目相对,恨意似乎化成实质,紧扼住他的喉咙。
在苏沅的注视下,那双满是恨意的眼睛尾端微微扬起,傅朔寒冷笑着开口:“吃饭。”
苏沅眨了眨干涩的眼睛,点点头:“好的。”
傅朔寒接过佣人递来的热毛巾,擦着手,苏沅缓步走到他旁边拉开椅子,忐忑入座。
傅朔寒一边用毛巾漫不经心地擦手,一边转头看向苏沅,目光之中透着森森寒意:“我让你坐了吗?”
苏沅垂着眼睫没出声,默默站了起来。
不料傅朔寒又斥道:“我也没让你站着。”
坐着不行,站着也不对,苏沅无辜地抬起视线,静默地和傅朔寒对视,半晌后有了动作。
他走到桌边,把碗盘向一侧推开,踩着椅子借力爬到桌子上,在一众人惊诧地注视下,躺下了……
傅朔寒满是怒气的目光中生出诧异,看着坦然躺在桌子上的人:“你干什么?!”
苏沅转头刚好和他对视,真诚道:“我在按照傅先生您的吩咐做事。”
傅朔寒脸上已经不见怒气,只写满了离谱:“我让你躺桌子上?”
苏沅其实想过躺地毯上,但又怕傅朔寒抬腿踢自己,安全起见躺到桌子上:“您说不能坐也不能站。”
躺桌子上实属无奈之举,打不过,躲不开,只能另辟蹊径。
办法虽然沙雕,但效果是好的,傅朔寒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手指也从虎口处挪开,一时语塞,两人四目,无声对峙。
气氛越来越僵,门口传来交谈的声音,愣着得一屋子人来不及做出反应,几道身影出现在门口。
走在前头的褚昱最先望见餐厅里的情景,惊恐急刹后又加速小跑到餐厅。
和他同来的两人见他动作反常纷纷跟上,三人冲进餐厅,看到桌子上躺着的苏沅均是一阵错愕。
半晌褚昱开口,问话时神情有些恍惚:“老傅,这是干嘛呢?”
傅朔寒沧桑地舒了口气,眼神转向苏沅,语气里带着破罐子破摔的洒脱:“你问他。”
苏沅在众目光的注视下调整了一下姿势,躺平缓缓道:“呃……不知道这位先生有没有听过人体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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