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帝在御宇天下四十四年后驾崩于畅春园,临终前立下诏书传位于皇四子雍亲王。雍亲王登基后,改用年号“雍正”,如今正是雍正元年。
先帝大丧期间,雍正帝以养心殿为倚庐,但二十七日期限到后,雍正却不忍居住在先帝的居所——乾清宫,遂下旨修葺月华门外的养心殿,以养心殿为议政、召对及皇帝日常生活居所,一如乾清宫。
雍正帝初登基,就展示了他的帝王之才,他大刀阔斧地推行了各项新政,连续颁布了数十道谕旨。这些雷厉风行的改革措施很大程度上推进了这个王朝的发展,但更多的是在执行过程中遇到了阻力,使大清在改革的道路上艰难缓慢地前行。
而就在昨日,雍正帝颁布了一道旨意,它并不起眼,也并不关乎国家大事,却关乎着很多官员的利益和女子的前程——在秀女大选的时节,雍正帝毫无预兆地下令取消了今年的选秀。
每三年开展一次的选秀本是祖宗成例,满蒙汉八旗女子通过选秀的层层筛选后,一小部分成为皇帝的妃嫔或者嫁入宗室之家,更多的是落选归家和留牌子待来年复选。
旨意下发没过几个时辰,引起整个京城的一片振动哗然,上至皇亲国戚下至黎民百姓顿时议论纷纷,为此事奔走。
雍正帝登基后一直励精图治,将全部心思放在前朝政务上,这个是所有官员都有目共睹的,可选秀不用您操办啊。
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都能出面主持选秀,底下事则由内务府和礼部并行安排,皇上只要看中哪个美人点点头就行,怎么就突然取消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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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东城区里,有这样一座三进的府宅,它的主人是曾官至从三品的镶白旗骁骑参领——冬果尔阿克敦。
这座宅子原来只是个二进的院落,随着时间推移,已经慢慢扩建成一座略有规模的官邸。冬果尔阿克敦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都是由他的嫡妻生养的。
此时这座宅子的书房里,阿克敦的三个儿子正热烈讨论着当前的大事——今年的选秀取消了。
“大哥,弟弟昨晚是愁得一晚上没睡好,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啊?”冬果尔喇宁一脸不知所措地问道。
他是冬果尔阿克敦的第三子,虽只是个正五品光禄寺少卿,但他和内务府一向来往频繁,昨天未正时分就得到消息,焦灼的心绪按捺了一晚上,今早立马请来大哥和二哥来商讨此事。
自从德妃从卑微宫女登极到最尊崇的皇太后,乌雅氏一族也因德妃从镶白旗包衣抬旗到满洲正黄旗,其兄长更是被提拔为正二品的镶白旗护军统领。
正是看到乌雅氏一族的煊赫荣华,冬果尔氏开始培养家族里的女儿,而冬果尔喇宁的嫡长女冬果尔舒舒则被整个家族全力培养寄予厚望。
舒舒今年正好碧玉年华,乃是芙蓉初绽的最好年纪,再凭借她的仙姿玉貌,必能赢得一份帝心。
舒舒还是小娃娃时,玉雪可爱的小模样就能预见长成后的倾城风姿。冬果尔府因此花重金从江南延请女先生教授琴棋书画、绣工烹茶甚至还有厨艺之事。
当然除了舒舒,一起培养的还有大老爷的两个庶出女儿,二老爷的一嫡女一庶女,三老爷的三个庶女,不过偏重培养的还是最被看好的舒舒。
三年一届的秀女大选,规定年在十三至十六岁的八旗六品以上官员的女儿都要参加。
冬果尔舒舒三年前刚满十三岁,正是大选的合龄,然而舒舒当时花期还未至,康熙已是知命之年。
当时的康熙后宫已成定局,想要走青云之路、宠冠六宫实在太过艰难,而进皇子府又不能马上诞下子嗣固宠。
冬果尔府遂找路子通过德妃,由德妃作主阅选,舒舒仅被记名、留牌子,等待下一届的复选,再被选入他们押宝的皇子府。
如今三年时间已过,新皇登基,后宫妃嫔并不充裕,都是潜邸旧人,正是入后宫的最佳时机。
想到今年秀女大选的取消,明年再举办的话,舒舒已经是逾岁,有可能参加不了选秀。冬果尔三兄弟是齐齐哀叹,愁眉不展啊。
大老爷听到三弟的问话,敛神深思了一会儿,端起杯盏,浅浅啜了一口茶,看向正双眉紧锁的三弟,笃定地建议道:“三弟,你明日就陪弟媳回一趟娘家吧。”
三弟媳的娘家正是当今太后的娘家,两人一脉相承。
冬果尔喇宁娶的妻子正是和太后娘娘出自一族的乌雅索琪琪,三夫人乌雅索琪琪是太后娘娘大伯父的小女儿。
只不过两人年龄差十岁左右,在家中时,这对堂姐妹关系并不亲密,太后娘娘十三岁就参加小选进入紫禁城当宫女,那时候的索琪琪还只是三岁稚儿。
三夫人乌雅索琪琪只是个五品宜人,平时连进入宫廷的恩典都没有,三年前进言德妃,还是透过娘家大堂嫂的关系。
她嫁的丈夫官位不显,自嫁入冬果尔府后,二十二年来她极力维持和自己娘家的关系。
三夫人的大堂嫂巴雅尔齐氏是太后娘娘兄长的妻子,在太后娘娘跟前非常有脸面,大堂嫂对她这个大伯父家的小女儿也是非常善待的,堂姑嫂的关系十分亲密。
冬果尔喇宁听了大哥的建议,伸手摸了摸自己锃亮溜光的脑袋瓜子,咦?他怎么忘记了这一茬?
于是他立马写下拜访帖子,交代管家送至乌雅家。接着他又马不停蹄地回到后院,和妻子商量起明早拜访的事宜。
未到清晨天色还是冥冥一片,恰是破晓时分,空气中掺杂着一丝凉意,大道上各式车马和行人来来往往,道旁两侧延伸的商铺都已开门招呼过往的客人。
天刚蒙蒙亮,两架罩着素馨黄丝绸帷幔的马车,就一前一后缓缓地停在了点心铺门前,跟随的小厮快步走进店铺。
不过片刻,小厮提着一个酸枝木食盒走到马车前,低声回道:“三夫人,冠香斋的点心已拿到。”
马车里,坐着三夫人和她的贴身大丫鬟碧月,闻言,碧月掀开帷幔一角,从帘子内伸出一只手拿走食盒。
“碧月,把这个装到食盒里。”三夫人乌雅氏从随身携带的刺绣小包里拿出一个红封交给碧月,让她放入盒子里。
冠香斋有几样招牌点心很得大堂嫂的欢心,昨儿三夫人就派小厮到冠香斋预订了点心,不然按冠香斋的红火兴隆,今早可不能这么顺利拿到食盒。
到了乌雅府,冬果尔喇宁和妻子先到东院拜见岳丈岳母,关怀问候了两位大人后,两人又径直去了西院。
冬果尔喇宁去了前厅由大堂哥招待,大堂嫂巴雅尔齐氏则出来迎接自家小姑子到后院正堂。
两姑嫂一坐下,巴雅尔齐氏就直言不讳道:“索琪琪,你可有一阵子没来看我这个老嫂子了,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到家来啊?”
“现在乌雅家门槛都快让那些官员夫人踏破了,大堂嫂我看你是恨不得长出四五个分/身好来招待她们,哪来得闲理会我这个老姑子啊?”三夫人索琪琪促狭地打趣道。
“你啊你,还是这么伶牙俐齿。”巴雅尔齐氏指着她无奈笑着。
“碧月,快把那些点心摆出。大堂嫂快尝尝,冠香斋今早刚刚出炉的,还热乎着呢。”三夫人含笑着,招手吩咐碧月把点心拿出来。
如花朵般精致的茶果子放置在海棠花式样的白瓷盘里,淡淡幽香让人不能自持,恨不得马上放入口中,品味这清甜滋味。
“这冠香斋的手艺,府中膳房都做不出精髓,想吃的时候只能眼巴巴等着家中小厮去排队买来,今儿能立时尝到这美味,嫂子真要谢谢您嘞。”
大堂嫂笑着拿起一个茶果,自然也看到了食盒里的红封。她对着陪侍在一旁的李嬷嬷点头示意,李嬷嬷连忙接过那个食盒去了里屋收拾一番。
“嫂子知道你为何事来,前日老爷一回府,就与我谈论了此事。”大堂嫂浅尝了一口果子就放下,端起茶碗饮了半杯,她现在也攒了一肚子话要和小姑子说。
“不瞒你说,我家老爷如今在朝堂上站着是前,可也站着不稳。”大堂嫂低声说道。
边说着她一把拉住小姑子的手,两人紧挨着,继续小声说道:“赫佳一族在后头虎视眈眈呢,我打探听信了一遭,这大选跟贵妃也是有关,听说是贵妃和皇上闹了一场,皇帝才取消了这次秀女大选。”
贵妃赫佳语蓉自潜邸就恩宠非常,赫佳一族更是人才辈出,声势显赫,更何况贵妃还有一子一女龙凤祥胎傍身。
按地位,贵妃确实是屈居于皇后之下,可京城宗室权贵谁能不知贵妃的高位永远不倒,更甚者还猜测她哪天登顶,取代如今的正宫娘娘。
“当今皇上当真对贵妃如此之过?”三夫人听了这番话略一琢磨,反而更加心慌。
这么看来舒舒的前程是一眼到头啊,妥妥是无望了啊。三夫人没想到皇上这么爱重贵妃,算算时间,皇上已经独宠贵妃快五年时光了。
大堂嫂赶快安抚道:“你也不要太担心,依我看贵妃虽是人间难得一美色,可是你家舒舒容貌颜色更胜一筹。”
当今皇上即便是贵为一国之君,也跟普通男人一样爱重表面的美色,贵妃虽然还年轻,没有色衰爱弛,但是再好吃的一盘菜,吃多了也会腻人,需要换上另一道新鲜的美味。
说完她想了下,还是决定先跟小姑子透个风,她靠近小姑子,轻声耳语道:“上头还有慈宁宫的娘娘坐镇着呢,我明天就进宫一趟,面见太后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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