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眷眷之心
“啊……”舒舒羞涩不已地惊呼了一声,惊讶后她又不由自主再瞥了两眼那袒露在地面上的《枕边欢情》,顿时觉得浑身上下都仿佛在冒着热气。
这古人的书中插画,有必要画得这么……这么的清清楚楚、生动细腻吗?衣衫不整的两人,那相抱欢合的姿势十分奇特也就罢了,绣榻边居然还有个明目张胆的旁观者。
“怎么了?”就在舒舒面红耳赤的时候,清朗温醇的声音从舒舒耳畔响起,原来是皇上已从茶案边,走至舒舒身旁,他蹲了下来,骨节修长明晰的手指缓缓阖上展开的《枕边欢情》。
四面相对,舒舒瞅着眼前一副道貌岸然、矜贵天姿的君王,要不是清楚知道这里是他的地盘,舒舒都怀疑这些书是别人的,而不是面前男人所有。
见舒舒红着脸默不吱声,皇上深邃如海的眼底划过抹了然的笑意,随即他若无其事地拾取起地上的《枕边欢情》,又接过舒舒手中的书,淡定地放回到书架上去。
“你想看吗?虽然内容有点肤浅,但偶尔看看,还是能体悟到画中的一些怡情悦性。”皇上澹然问道,端的是一本正经,他的视线清清淡淡地落在舒舒泛着两抹粉晕的脸颊上。
闻言,舒舒一脸错愕,她气鼓鼓道:“我才不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书,还有……还有万岁爷你也不准看了,这些书不好。”话毕,她就看到万岁爷不以为然的样子。
舒舒羞恼地蹙起眉尖,她一字一语地说道:“胸藏文墨虚若谷,腹有诗书气自华。不是我危言耸听啊,万岁爷你看多了这些闲书,小心你的相貌会变得越来越猥琐。”
面前的舒舒像只炸了毛的小兔子,柔嫩莹白的腮帮子因恼怒变得粉嘟嘟的,皇上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地捏了两下,见舒舒黑亮的杏眼霍然睁圆,皇上勾唇轻笑道:“好,朕听你的。”
嗯嗯,孺子可教也……舒舒刚想点头,就听到皇上继续侃侃而谈道:“毕竟看得再多,都比不上亲身体验来得更加美妙。”
万岁爷说的什么话啊?舒舒澄澈透亮的双眸睁地更圆了,不断冒着热气的脸颊燥得火辣辣的,她粉唇呶了呶,一开口说话都不大利索:“万岁爷你……你怎么满脑子里……都是想那些呢?”
皇上摸了摸她小巧殷红的耳朵尖,喉间溢出一阵爽朗的笑声,他温热的唇贴近舒舒的耳畔:“行乐须及春,舒舒你放心,繁华三千,朕只对你一人想那些,也只和你共情尽欢。”
磁沉清越的嗓音轻似低喃,充满绵绵的情意萦绕在安谧的书房内。舒舒的心脏咚咚作响,卷翘纤长的眼睫毛眨了好几下,她的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切:“万岁爷你是说,你……后宫的弱水三千,从今往后只取一瓢饮了,是嘛?”
皇上黑如鸦羽的眼睫微微敛起,猛不丁地,他宽厚温烫的手掌揽住舒舒柔软纤细的腰肢,将她一把拥入到自己的怀中,接着一寸寸地收紧,那张冷峻清俊的脸庞看似平静却蕴藏情潮。
他灼热的眼神专注地端凝着怀里的舒舒,看着她绯红的脸颊愈发红得滴血,须臾后,他的薄唇轻轻蹭着舒舒柔软嫣然的耳肉,淡淡地溢出两个字:“是的。”
话音刚落,皇上流连忘返的薄唇渐渐覆上舒舒娇艳欲滴的唇瓣,辗转反侧后,炙热灵活的舌头深入花唇中汲取蜜液,两人渐渐地沉浸在新一轮的春意情潮中。
这时,“汪汪汪”一道道铿然嘹亮、中气十足的大狗咆哮声,乍然打破了室内旖旎缠绵的气氛。夜深人静中,这凶恶的狗吠声,听到耳朵里,令人瘆得慌。
舒舒被这声音给吓到,她唰的一下推开万岁爷的拥抱,又急慌慌地抓着他的衣裳,躲在他宽阔的背后。她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循着声音望向窗外。
只听“嗖嗖”两声,有一个庞然大物的黑色影子瞬间出现在窗前的不远处,是一只凶悍壮硕的蒙古獒,此时它“嗡嗡……”的吼叫声越发得洪亮浑厚,那跑动的声音亦是深沉有力,形同地动山摇。
“不怕不怕,它是朕养的狗,叫敦和,小家伙只是外表凶猛而已。”皇上的语气温醇沙哑,带着安抚的温煦笑意,他转过身子,将舒舒重新抱进怀中,轻轻拍了拍她单薄轻颤的肩背,像是在哄慰小宝宝般。
舒舒把小脑袋埋在万岁爷怀里,听着他温柔沉稳的解释,低声嘟嘟囔囔道:“那哪里是小家伙啊?长得黑不溜秋的大家伙才是……”
寂静安宁的深夜里,除了舒舒的喃喃自语,门外也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音,有蒙古獒“呜呜嗷嗷”的低吼声,还有小太监极力压着嗓子的劝阻声。
“朕出去下。”皇上柔声说道,他摸了摸舒舒毛茸茸的脑袋,唇边勾起浅浅的笑痕:“要一起出去看看吗?敦和也是因为好几天没见到朕了,这才叫得很是兴奋,平时它都很乖很安静的。”
闻言,舒舒抿了抿唇,松开紧抱万岁爷的胳膊,缓缓地摇了摇头,嗫嗫嚅嚅道:“我不出去了,你待会跟那只……跟敦和打完招呼,再带我回去吧。”
“你怕狗?”皇上皱起眉头,轻声问道,他这几天还想着送一只温驯可爱的狗崽子给小悠悠。
舒舒潋滟的眼波盈盈流转,声线婉约动听,说出的话却伪装得很是强硬:“狗有什么好怕的?我只是累了,坐着休息休息。”
“好,那你乖乖待一会儿,朕陪敦和说说话,就带你回寝殿。”皇上温言嘱咐道,他漆黑幽沉的眼眸意味不明地睨了舒舒一眼,旋即迈开步伐走出书房。
书房外头,呲着獠牙、强壮威猛的蒙古獒,在阻拦的两个小太监前面绕来绕去,要不是听主人的话不能伤人,它早就一爪子把他们拍到一边去了。
此时,它高大凶悍的身形正蠢蠢欲动,似乎在时时刻刻伺机着空隙,然后冲进书房内,呜呜,它要找它的主人。
“吱呀”的轻微声响起,书房的两扇屋门被徐徐打开,门前的宫女太监还没反应过来,敦和那灵敏的鼻子第一时间就嗅到专属于主人的气息。
它兴奋地原地蹦跶了下,“汪汪汪”欢快地吼叫起来,那黑黝黝的大脑袋对着离它越来越近的主人,雀跃十足地摇晃来摇晃去,身后的大尾巴亦是高高翘起。
众人见是皇上出来了,纷纷跪下请安行礼。两个专门侍候敦和的小太监,刚想和皇上解释告饶敦和大爷的闹嚷行径,就见皇上扬手示意他们无需多言。
皇上向敦和招了招手,转瞬间,乌漆墨黑的庞然大物就像离弦的弓箭一样,倏地飞扑到主人的跟前,它踮起后肢,不断扑腾着两条前爪,亲热地冲着主人摇着大尾巴,吐着舌头哈哈地喘气。
“好了好了,快坐下,你啊大半夜的还不睡觉,也是个不省心的。”皇上有点受不住敦和的热情,脸上露出无奈且纵容的微笑。
“汪汪……”敦和瞪圆了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子,浅粉色的大舌头伸长了出来,像是回应主人的话一般,哇呜哇呜地叫了两声,随即乖乖巧巧地蹲了下来。
皇上轻轻笑了声,伸出大掌先是摸了摸敦和圆溜溜的大脑袋,接着顺着它身上浓密厚重的双层毛,轻柔细致地给它梳理旺盛的毛发。
蒙古獒的毛发又茂密又蓬乱,在炎热的夏季,经常昼伏夜出。即使是在凉爽宜人的圆明园,敦和还是很少在大白天里出来活动,也就导致了它跟主人相处的时间缩短了。
此刻彪悍威武的敦和,像个小孩子一样,把它的大脑袋紧紧黏在主人的大腿上。见状,皇上轻拍了拍它的大脑袋两下,薄唇勾起一抹温和明朗的笑容,他挥了挥手:“走,朕带你去溜达两圈。”
在屋内的舒舒,一时间也有些无聊,她悄悄地轻移莲步来到屋门前,好奇地探出身子,清凌凌的目光透过大门敞开的缝隙,落在那一主一宠身上。
舒舒正好看到他们畅快欣喜的跑步背影,她心想:怎么这两个都不像是在跑步,尤其是万岁爷也像只健壮的猛兽一样,脚下如生了风似的,一溜烟的功夫,舒舒就看不见他的背影了。
还有他身旁那只蒙古獒犬,一会儿蹦蹦跳跳,一会儿狂野飞奔,蹦跳的时候简直像是巨锤一样砸向地面,飞奔的姿态倒是挺酷,不过不管它的速度是快还是慢,它都紧紧缀在主人的身后。
待他们的背影远远消失后,舒舒方才慢慢地走进书房内,她坐到茶案后,给自己倒了一杯早已冷却的茶水,舒舒细细品茗着,心想用荷露烹煮的茶水,微微带点沁凉之意,比起温烫的茶水来更加得好喝。
舒舒惬意地喝完一杯,兴味索然地翻了翻茶案上的一本《茶经》,没想到还真的是正经的茶经,不是书架上那些表里不一的“经史子集”。
想到这,舒舒微不可察地淡淡轻哼了声,万岁爷在那些文武百官眼里,把自己装成一副雍容尔雅、清冷端方的华贵仪态,应该也挺累的吧。
不过舒舒和万岁爷缠绵悱恻那么多回,早就深谙万岁爷那床笫之间不为人知的风流浪子一面。今夜时分,舒舒又看到了万岁爷的另一面。
原来万岁爷也有不稳重的时候,和他的爱宠在一起的时候,他笑得甚是爽朗畅快,不再是一脸的老成持重,而是有着宛若风华正茂少年的神彩奕奕、朝气勃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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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舒舒慢吞吞喝完两盏茶水后,万岁爷终于独自回到了书房,当然他没有带他那只爱宠,跑了两圈后,敦和只能依依不舍地回到了它的狗窝。
见万岁爷大步流星地踏进书房,舒舒立即把下巴搁在茶案上,仿若一滩水一样软绵绵地趴着。皇上走近她的身侧,屈起修长的手指,蹭了蹭舒舒贴在桌上鼓鼓囊囊的白嫩脸蛋。
“困了吗?”他柔声问道,见舒舒困顿地眨了眨眼睛,皇上有些心疼地说道:“是要朕抱你回寝殿?还是背你回去呢?”
万岁爷的话正中舒舒下怀,此时此刻的她是一步都懒得走。她仰起小脑袋凝视着万岁爷,虽完全同意让万岁爷背她,但她还是故作害羞道:“不用了吧,我又不是小悠悠,我能自己走回去。”
在明亮的烛光下,舒舒仰着娇艳动人的脸庞,肌肤晶莹粉润,眼波流转间,看着万岁爷的清澈眼神里带着一丝/诱惑人的意味,皇上情不自禁地愣了愣神。
就在皇上愣神的时候,舒舒的话音刚落,她就溘然站起身,扑到万岁爷的背后,踮起自己的脚,两只胳膊环绕住万岁爷的脖子,在他耳边娇俏俏地说道:“不过万岁爷既然那么想背人,我就勉为其难让你背回去好了。”
感触到软糯糯的两团,皇上清隽冷峭的俊容上漾起一缕惬心的笑意,他微微弯腰俯身,两只胳膊往后,力道轻柔地抓住舒舒的两条大腿,一个用力,他托着舒舒安稳地伏在了自己背上。
舒舒把自己的脑袋搭在万岁爷坚实的肩膀上,粉润的脸颊亦是紧紧依偎着他的脸颊,这一刻,他们是另一种方式的亲昵接触。
这样不同于床帐内的亲昵接触,她眷恋般地贴在万岁爷令人无比安心的肩背上,让舒舒有一瞬间的恍惚。
第112章 千依万顺
深夜的月色清寒如霜,有簌簌的凉风拂面,皇上迈着不疾不徐的步伐,踏着满地的波榖银光,背着身上轻盈的舒舒,往他的寝殿走去。
舒舒听着万岁爷沉稳的脚步声落在汉白玉台阶上、落在镂花青石板上、又落在碎石铺就的小路上,她的胳膊轻轻环住万岁爷的脖子,仰头遥瞻七月十五的月亮,啊……竟是这般的完满无缺。
夜风徐徐带来一丝微凉的潮意,路旁的花草树木也恣情飘溢出幽淡清雅的草木香,这样美好的月色,这样安宁的时光,她和万岁爷宛若交颈的鸳鸯一样,悠然漫步于天际下,是如此平静和温暖。
不过舒舒可不是个沉湎于静谧祥和气氛的人,只见她笑盈盈地歪着脑袋,小手摸索摘下发髻间的葛纱绢花,莹莹眼波微微流转,俏丽又灵动,手捏着绢花悬在万岁爷光溜溜的脑门上,笑得十足的不怀好意。
皇上听到了近在咫尺的扑哧笑声,在倏尔间,他的头顶就感触到一阵微痒,仿若被轻飘飘的羽毛挠过。然后一下又一下,骚麻的感觉更甚,皇上无奈地晃了晃脑袋,继续若无其事地背着舒舒往前走去。
见状,舒舒秀气的黛眉轻轻扬起,噘起红润的小嘴,她逗弄万岁爷还不过瘾呢。于是舒舒又接着捏起她的小绢花,把细长的叶子那端,贴近万岁爷的耳廓。
“呃……”乍然触电般的感觉,让万岁爷的身体微微歪斜了下,他登时停住脚步,呼了一口气,实在忍不了,反手拍了拍背后一直在捣乱的舒舒屁股。
“老实一点!”皇上骤然大声道,他敛着双眸,循循哄劝似的口吻:“舒舒乖,不要乱动了,不然朕就背不动你了。”
伏在他肩头的舒舒,捂着嘴嘻嘻哈哈地笑着,一副恶作剧得逞的欢乐模样。她一边畅快地呵呵笑个不停,一边瞅着万岁爷无可奈何的面庞。
只见在莹亮的月辉中,恰似一汪清水的月色将万岁爷的侧脸轮廓,勾勒得愈发俊逸深邃、棱角分明。舒舒的心蓦然一颤,情不自禁地在他清冷自持的俊脸上,“吧唧吧唧”亲了好几口。
这一招直接打乱了皇上沉着冷静的步伐,他踉踉跄跄了下,差点把伏在他背后的舒舒给甩落在地。不过舒舒倒是完全不担心,只见她前俯后仰了会,接着两只胳膊牢牢环住万岁爷的脖子,整个人像只树袋熊一样紧紧攀附在万岁爷身上。
“咳咳……舒舒,你是要掐死朕吗?”皇上低声喝斥道,这次他的话语中带了几分愠怒。话音刚落,他接连咳了好几声,继而重重地喘出一口气。
不过万岁爷语气虽是有责骂之意,但他依旧是微微弯着腰,一只手稳稳托着舒舒防止她掉下来,一只手抓住舒舒环着的胳膊,使她松开些。
舒舒在万岁爷身后摇了摇头,接着讨好似的,红唇又对准万岁爷的脸颊亲香了一口,方才支支吾吾道:“对不起嘛万岁爷,因为没有人背过我,今晚我是第一次感受到有人背着我的乐趣。”
说到这,舒舒停顿了下,她微微嘟起小嘴,嘻嘻嘿嘿地笑着:“我现在很开心很开心,所以呢就想逗逗你,哈哈……”
舒舒的这番话让皇上的心底莫名的一片柔软,他慢慢地清吁了一口气,温醇沙哑的声音划破静谧安宁的幽晦夜色:“舒舒,以后你什么时候想让朕背你,朕的背随时恭候。”
闻言,舒舒澄澈明亮的杏眸一眨不眨地盯着万岁爷,笑得像一只吃到甜葡萄,甚是心满意足的小狐狸。她伏在万岁爷温热宽厚的肩膀上,溘然间被他脑门后那根乌黑浓密的大辫子给吸引住。
嘻嘻,这根辫子好像一根马鞭啊,舒舒笑得越发灿烂。而心甘情愿成为舒舒坐骑的皇上,还以为能听到舒舒感恩动听的话语,没想到冷不丁地听到他背上的舒舒。
“驾——驾——”舒舒拖长了声音,学着马车夫的样子,一手拽着万岁爷的黑亮辫子,一只手努力探到后面,想要拍万岁爷的臀部。
不过万岁爷的龙臀,舒舒怎么也够不着,她只能退而求其次,“砰砰”地轻拍着万岁爷光溜溜的脑袋,还别说,这清脆的咚咚声很是响亮,连隔着好十几步远的宫女太监们,都能清晰地听见这声响,此刻他们一个个皆是缩头缩脑,巴不得能立即隐身。
舒舒简直是在印证“摸老虎屁股——寻着挨家伙”这句话,皇上这时候是万分肯定,舒舒是想要让他狠狠地凑她一顿,她才能安静下来,不再胡闹。
舒舒“驾驾”地手舞足蹈了一会儿,满脸的眉开眼笑,直到万岁爷侧过脸,墨黑如漆的眼眸幽幽地瞥视了她一眼她,冷冷淡淡地抛出一句:“还没闹够吗舒舒?”
不等舒舒回答,皇上继续说道:“你现在胡闹多久,待会在床榻上,朕就允许你‘胡闹’多久。”他的语气森然无比,后一个“胡闹”还特意加重了语气。
说罢,皇上的一只手掌带着一股情丝缱绻的暧昧意味,轻轻捏了下舒舒的屁股,并顺着她玲珑有致的曲线,逐渐往上缓缓抚摸。
舒舒的身体猛地一僵,整个人霎时颤抖了下,浑身酥酥麻麻起来,然后她毫无力气般伏在万岁爷坚实的肩膀上,一副乖乖巧巧的样子,好像之前捣乱的不是她一样。
接下来的路途终于寂静无声,皇上背着舒舒,总算安安稳稳地到达了九洲清晏的寝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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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光朦胧的床帐内,许是下午歇了一觉的缘故,已经是三更半夜了,舒舒的困意还不显,依然是活活泼泼的样子,跟个玩耍不够的小孩子似的。
她陡然侧过身子,看着躺在床榻外头的万岁爷,他直挺挺、安生生地平躺着,深邃的双眸已悄然阖上,清俊的面庞无波无澜,一副不为外物所动的样子。
舒舒娇媚的眼尾微微挑起,眼底闪过一抹狡黠的笑,像只调皮灵动的小狐狸,她伸出纤细白皙的手,几根粉白清透的指尖轻轻划过万岁爷的胸膛,接着逐渐往上移动,在倏忽间捏住了万岁爷高/挺的鼻梁。
见万岁爷虽然剑眉紧蹙,但依旧没有睁开眼睛,也不理会舒舒的玩闹举动,这样的无视,让舒舒顿然觉得自己的行径很是幼稚没趣。
她挪动着身子,让自己紧紧贴在万岁爷身上,凑近他耳畔,软绵绵地抱怨撒娇道:“万岁爷,我睡不着啊,你不要睡,好不好?陪我说说话嘛……”
仍旧只有舒舒在自说自话,见此情景,舒舒气呼呼地哼了两声,随后她霍然翻身,整个人趴在万岁爷身上,嘴里还嘟嘟囔囔地絮叨道:“哼,我就是不让你睡觉,我现在要压扁你,压……压……”
舒舒这时候就很是嫌弃自己轻飘飘的体重了,她使劲压了半天,底下的万岁爷还是一片“风平浪静”。想到这,舒舒眼波一转,两只手冷不丁地捧起万岁爷的脑袋,对准他的左右两边眼皮,对称似的“啾啾”亲吻了两下。
被“大石头”压迫的皇上总算有了一丝动静,他微微撩了撩眼皮,徐徐睁开一双深沉幽邃的眼眸,定定地盯着伏在他上方的舒舒。
见万岁爷睁开眼睛,无情的眼神中溢出一缕“你是不是想死”的杀意,舒舒一脸无辜地对着他笑了笑,语气万分的柔婉温顺:“万岁爷,我亲手制作了一盏河灯送给你哦,这盏河灯承载着了我对你的满满心意呢。”
“嗯,朕知道了,谢谢你亲手制作的河灯,明日再把河灯给朕。现在夜很深了,你乖,快睡吧。”皇上幽幽说道,声音中透着一丝沙哑的睡意。
闻言,舒舒猛地坐起身,推了推万岁爷沉重的身体,咋咋呼呼道:“不行不行,今天是中元节,我一定要在中元节把河灯送给你,这才有意义呢。”
“呜呜……”舒舒假假地哭嚎了好几声,接着说道:“现在估计来不及去取我做的河灯了,要不然我们将就着用别的河灯,随便去找个九州清晏的水岸边,放河灯祈福纳吉吧。”
说一千道一万,舒舒其实就不想睡觉,她想去放河灯,这可是她期待了很久的节目,她可是用时良久、辛辛苦苦制作了那么一盏小红帽河灯。
她期待着:在中元节的夜晚,乘船到福海,然后将亲自点燃的河灯放入碧波荡漾的福海中,在如水的月光下,进行祈福仪式,最后目送着满载对美好生活期盼的河灯,顺着流水从而飘向远方。
不过她满脑子的热血念头,猝然被万岁爷冷冰冰的话语浇灭:“朕不喜欢放河灯。”他顿了下,眉眼间清冷疏淡:“你放到水里飘的河灯,小部分会沉入到水底,大部分是由太监们打捞上来,然后扔掉。”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吗?”舒舒脆生生地问道,她眨巴着眼睛:“可是我们只要享受这美好的放河灯过程就可以了啊,我也知道祈福的意义不大,光靠一盏河灯能祈求什么愿望。”
“所以万岁爷,你就答应和我去放河灯放一会儿嘛!万岁爷,求求你了……”舒舒抱着万岁爷的胳膊撒娇卖痴着,柔柔的声音娇滴滴十足。
皇上俊逸的眉骨轻抬,眯眼盯着舒舒俏丽粉润的脸蛋,静默须臾后,他唇边漾起一抹冷然的微笑,薄唇缓缓掀动:“朕五岁那年,也亲手制作过一盏莲花河灯。”
“咦?”舒舒满脸纳闷地看了一眼万岁爷,呐呐地停下自己撒泼的行为,安安静静地听着万岁爷接下来的倾诉话语。
皇上俊美如画的眉眼间情绪极其冷冽,他淡漠无比地说道:“那盏河灯,我花了大半日的时间才制作好,是想送给佟额娘的。”
“然而在中元节那天,我并没有把莲花河灯送出去。也就在那一天,朕才知道,原来佟额娘不是朕的亲身母亲,我真正的额娘是那个身份卑贱低微、侍奉贵人主子的宫女。”
皇上淡然地说着这些透骨酸心的往事,他冷峻的面庞依旧是古井无波,仿佛五岁那年,他只是不小心知悉了一件平平淡淡的小事情。
“有人告诉朕,当时的德嫔,地位之所以能够一步步攀升,是因为她有强烈的狼子野心,利用自己的亲生孩子谋划前程,和佟贵妃暗中做了交易,从此在后宫青云直上、无人藐视。”
第113章 随珠弹雀
舒舒如春风般柔和的目光落在万岁爷黑沉如墨的冷峻面容上,只见他悒郁地抿着薄唇,清俊疏淡的眉宇间笼着一层淡淡的阴翳之色。
她见到的万岁爷永远是一副矜贵傲然、云淡风轻的模样,今晚的他向自己坦露出沉重的一段前尘影事,仿佛不再显得那么高不可攀。
舒舒不知道太后娘娘当时作出把孩子送出去的抉择,是不是要承受着剜心般的痛苦?但不管是不是,舒舒心里都由衷地感慨道:太后娘娘绝对不是甘心情愿的,没有一个母亲能忍心抛弃怀胎十月的孩子。
正如舒舒所想,她耳边传来万岁爷略微惆怅的叹息声:“朕总是安慰自己,皇额娘那时候一定是不愿意的,她当时确实没有资格抚养皇子。”
看着万岁爷黯然神伤的脸庞,舒舒正想着要如何宽慰他,就冷不防听到万岁爷含着一丝讥诮之意的嗤笑声,转眼他笑过之后,脸色又恢复成一副澹然端方的模样。
旋而,万岁爷继续说道:“你猜猜朕是怎么发现的?发现自己不是佟额娘的亲生孩子?”问舒舒这话时,他的语气隐隐中带了三分讽刺、三分冷漠,以及三分古怪。
舒舒默然凝视着万岁爷,看到在他的眼神中,暗藏有一缕若有若无的自嘲之色。舒舒怔了怔,无声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猜测不出来。
皇上莞尔一笑道:“其实佟额娘,自始至终对朕的态度从未改变过,但朕三岁的时候看不明白,待朕渐渐长大后,就自然而然明白了。”
此时,夜色浓重幽深,烛光影影绰绰,隔着一层层明黄色的赤龙祥云帷帐,云顶檀木梁柱上悬挂的数盏碧纱琉璃宫灯,静静地摇曳着盈然灿灿的焰火,却依然照亮不了寝殿内的一片昏沉暗晦。
皇上的眸光在朦胧昏黄的烛光中沉凝了下,淡淡地从映照在帷帐上的烛光上掠过,他勾唇笑了笑,笑意漠然得仿若高峰上缥缈的雾岚,让舒舒莫名地从心底里涌起一阵阵冰霜般的寒凉。
“那天也是个天气晴好的中元节,佟额娘派人去告知皇阿玛,说她突发头疾,请皇阿玛来承乾宫一趟。可皇阿玛急匆匆赶来之后,才发现佟额娘的身体是无恙的。突发头疾只是佟额娘的假托之词,因为这样皇阿玛才会赶来看她。”
“原来,佟额娘在宫内金水河的一处水阶旁,特意在河中布置了莲花灯蜿蜒漂流的美景,点燃灯火的莲花灯很美,就像天上璀璨的星辰一样,绚烂夺目。”
“这样的良辰美景,只有皇阿玛和佟额娘,相互依偎着一起观赏,宫女太监们都站得远远的,无人敢去打扰他们。但总有不会看眼色的人,去破坏这美好的情境。”
说到这里,皇上骤然坐起身,他伸出修长的手掌揉了揉舒舒的脑袋,看着她不自觉地轻咬着自己的粉润唇瓣,眨着乌黑灵动的大眼睛,像一只乖乖巧巧的小兔子。
他轻轻攥住舒舒莹白柔嫩的手,低声问道:“这次,你一定能猜测得出,不懂眼色的人是谁了吧?”
闻言,舒舒黛眉微微蹙了蹙,弱弱地点了点头,随即眷恋般地挽住万岁爷的胳膊,想要给予万岁爷更多的温暖。
皇上一手揽抱住舒舒,将她拥入自己怀中,冷冰冰的面庞亲昵地贴着舒舒软乎乎的脸颊,他冷峻的眉眼间旋而沾染了一丝温度,柔化了些他清冷的棱角。
但他深邃的眼眶里依旧透着冷漠无比的眸光,薄唇吐出的话语亦是不带任何感情:“是的,是朕的出现,破坏了他们温馨的场面。那天夜晚,是朕第二次看到佟额娘在她娇美的容颜上,露出毫无掩饰的厌憎表情。”
“有一次佟额娘在御花园,不小心踩到了雨后泥泞中爬行的蚯蚓,她当时看蚯蚓的眼神,和在中元节那夜看朕的眼神是一模一样。”
皇上顿了顿,轻轻嗤笑了一声,接着万分平静地说道:“在她眼里,朕和那只蚯蚓一样,是令人嫌憎的存在,是不该出现在她面前的存在。”
“不是的,不是的。”舒舒急急地摇了摇头,跪坐在万岁爷面前,展开两只胳膊紧紧地把万岁爷抱进自己怀里,她轻轻拍了拍他宽厚的肩背,声音柔和婉转:“我见到万岁爷的第一眼,你的俊美身姿就深深印在了我的心中。”
说到这,舒舒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脑袋,有两抹殷然的红晕悄悄爬上了她的耳朵尖。旋而她定了定心神,霍然捧起万岁爷的脸,深情地凝视着他,满心满肺地恳切道:“在我眼里,你是那最崇高壮美的山峰,而我是仰赖在你身上的小花朵,只想时时刻刻地依贴着你、陪伴着你……”
“舒舒你……”皇上咽了咽有些干涩的喉咙,这样惑动人心、充满情意的肺腑之言,他已经听过很多次,有后宫女子在床帐内撒娇似的贴心情话,更有那些大臣们把他比作成神仙美人般的吹捧赞颂。
可听着舒舒尤为真挚纯粹的剖白示爱,他的心不受控制地重重跳了好几下,只觉得眼前的舒舒,美好得恍若一汪澄净莹然的流水,透着无限动人的脉脉温情,静静地流淌到他内心最深处。
还有她轻柔灵澈的声音,亦是如那娟娟泉水般的美妙,沁人心扉,又如那甜如浸蜜的娇嫩花朵,散发着令人深深陶醉的馨香。
“胤禛,你说的佟额娘已经逝去了,可能都已经化作一抷黄土。如今的你,是高高在上的万岁爷,不必去介怀曾经她伤人的话语。”舒舒红着脸投进万岁爷的怀抱,柔声说着抚慰人心的话。
皇上情不自禁地扬起一缕惬心的笑容,他看着舒舒的目光温柔而专注,这一瞬,他的脑海里封存二十载有余的怆然画面,骤然破碎开来,瓦解成一屑屑的浮尘,随风飘逝。
“嗯,夜深了,睡吧。”皇上温言说道,拥着舒舒慢慢地躺下,舒舒这时候终于有了些许困意,她在万岁爷有一下没一下地给她轻拍背中,阖上自己的双眼,进入了香甜的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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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黎明,只饱饱睡足了三个时辰的舒舒,先万岁爷一步醒来了,这还是舒舒第一次见到万岁爷的睡颜,他睡着的样子不似白日里的威严凛然,此刻的他看上去很是醇良温和。
舒舒窝在万岁爷怀里,仰起小脑袋,仔细听着他绵长轻浅的呼吸声,接着把目光落在他俊美清逸的面容上,白皙清透的指尖不由自主地游移到他的俊脸上。
舒舒不禁赞叹道:他的薄唇软软的,并不冰冷……他的鼻子挺直如峰……他的剑眉英气勃发,总之,万岁爷是完完全全地符合自己心上人的审美。
而万岁爷对她呢?她的相貌在万岁爷眼里是不是也是最美的,最令他心动不已的?舒舒晃了晃脑袋,难道她不是最美的,万岁爷就不喜欢她了吗?
舒舒瑰丽绝艳的面容一时间变得有些凝滞,她皱了皱精致秀气的新月眉,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迷茫,好像她真的……真的空有一副美丽的皮囊而已,她有出众的才情吗?呜没有!她有聪慧的头脑吗?呜呜也没有!
就如同白居易在《后宫词》里所感叹的“红颜未老恩先断,最是无情帝王家”,有许许多多后宫女子在美丽的容貌未衰尽时,就没有了帝王的恩宠,只能哀怨地看着帝王去宠幸更美的娇花少女,自己则夜夜斜倚熏笼,独自坐到天明。
此时平躺在床榻上的万岁爷,轻轻抖动了下眼皮,他好像听到了自己身旁有人在哭泣,一抽一抽的啜泣声,听上去非常可怜的样子。
是舒舒在哭吗?
皇上遽然睁开双眼,映入在他眼前的,赫然是一张楚楚可怜的莹白脸庞,那双含情的美眸,此时此刻正泛着一层晶亮的薄薄泪花。
皇上紧抿着唇,心脏不由得收紧了下,他旋即坐起身,把舒舒拥入怀中,声音透着一丝冷冽:“怎么哭了?是谁让你难受了?”
话音刚落,皇上就拧紧眉心,这一天一夜,舒舒只和他待在一起,除了他,其他任何人都不敢触舒舒霉头,难道令舒舒难受哭泣的人,是他吗?
舒舒见万岁爷疑惑不解的表情,她深深地呼吸了好几下,停止了自己莫名其妙的哭泣,然后她抬起手腕,用手背随意地摸去脸上流淌的泪珠子。
她看着万岁爷,带着一丝未褪干净的哭腔:“不是的万岁爷,没有人欺负我。是我……”舒舒昨晚在睡前审视了下自己,原来自己的内心是那么的不美好。
她没有一颗七窍玲珑的心,也没有一颗善良纯真的心,万岁爷对她那么好,给她新拟了一个如美玉般的封号“瑱”,可是她居然自私自利,让万岁爷绝了后代子嗣。
“那为什么哭?放心,万事有朕给你撑腰。”皇上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抓起天蚕丝寝衣的一角,替舒舒轻柔地擦拭去脸上的泪痕。
舒舒眨巴着红通通的大眼睛,把眼眶里又涌上来的泪水给憋回去,她一时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默不作声地把脑袋埋入到万岁爷温热结实的胸膛上,霎时属于万岁爷清冽好闻的气息,大片大片地将她牢牢包围住,令舒舒惶然焦躁的心,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静默中,皇上深邃漆黑的眼底划过一抹微不可察的无奈,他索性伸出手臂,揽住舒舒纤细柔软的腰肢,将她轻轻松松地捞到大腿上,随后顺着舒舒肩背一下又一下地抚摸。
过了许久,舒舒终于肯抬起她的小脑袋,她一脸委屈巴巴地直视着万岁爷,娇嫩嫩的声音还带着一丝呜咽的颤音:“万岁爷,我还是喜欢我‘顺妃’的封号。”
闻言,皇上瞬间有些啼笑皆非,紧拧的眉心稍稍舒展开来,他温柔凝睇着怀里的舒舒,唇角微勾起一抹万般无奈的弧度:“舒舒,你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才一个人在那边哭了半天?”
“我……对啊,我就是不喜欢‘瑱妃’这个封号,‘顺妃娘娘’多好听啊!”舒舒嘟嘟囔囔地说道,她撒着娇卖着痴,使劲晃动着万岁爷健壮的胳膊。
“你自己念念,‘瑱妃’、‘瑱妃’,是不是听起来很像真肥、真肥的意思,那些没见过我的人,还以为我是比杨贵妃还丰腴的胖姑娘呢。”
第114章 赦事诛意
舒舒胡言乱语地解释了一大堆话,结果她好像越说越起劲,觉得“瑱妃”确实有“真肥”这个意思了。这样一比较,她登时觉得还是她熟悉的“顺妃娘娘”好听。
听着舒舒娇娇俏俏的抱怨声,实在是令万岁爷哭笑不得,他想不到舒舒竟然会这般认为。于是他在心里头,自己反复咂摸了下“瑱妃”这个封号,完全没觉得和“胖”这个字有关系。
不过既然舒舒不喜欢,那还是顺着她的意,不改动她的封号了。本来重新拟封号就是给舒舒“锦上添花”的意思,她不喜欢这朵花,就没必要勉强她。
想到这儿,皇上把目光投向怀里的人,揉了揉她粉嘟嘟的脸蛋,伸出修长的指尖捻起她垂落在脸侧的碎发,将它们拢在一起拂到耳畔后去。
“舒舒,那以后朕还是称呼你为‘顺妃娘娘’。如果你之后想到其它喜欢的封号,再告知朕,封号是你自个享有的,随你的心意,你想怎么改就怎么改。”他的声音不仅低沉磁厚,话中之意更是让舒舒听得如沐春风。
舒舒眼睫毛簌簌扇动,一双哭过的眼眸湿润明澈,红得像兔子的眼睛一样,她凝视着万岁爷,语气诚挚又热切:“谢谢万岁爷,你真好,我最爱……最爱你啦!”
看着舒舒那双黑玛瑙似的湿漉漉杏眸,卷翘纤长的眼睫上还悬着几颗晶莹剔透的泪珠,万岁爷的心被揉弄得一片,仿佛被春水浸润透似的。
接着他又再次听到舒舒粉唇中倾吐的美妙天籁,皇上不由地心花怒放起来,陷入了舒舒网织的温柔乡中,此刻的他只想着用实际行动,来表达出自己热烈涌动而出的情潮。
然而了却了一桩心事的舒舒,对于万岁爷炽热爱恋的眼神视而不见,她猛地一把推开想要“欺负”她的万岁爷,忙不迭地溜下了床榻。
“我要回去了万岁爷,你如果……如果还睡不够的话,就继续躺着吧。”舒舒支支吾吾地抛下一句,刚想离开,就冷不防地被身后的万岁爷给拉住。
舒舒又落到万岁爷宽广的怀抱,她鼓了鼓腮帮子,嘟起娇艳欲滴的唇瓣,勾起万岁爷的脖子,在他冷峻的脸上,“吧唧吧唧”很响亮地亲了好几口。
“万岁爷,你今晚来茹古涵今吧,我等着你哦。”舒舒笑盈盈地用自己的脸蛋,同万岁爷的脸颊亲昵地挨蹭了下。她清澈的杏眼亮晶晶的,心里暗暗琢磨道:即使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毕竟绝育药的一个疗程,是要不间断地服用完七次才行。
“好,那你乖乖等着朕过来。”皇上的一颗心刚刚已经被舒舒略微敷衍的亲亲动作,弄得愈发柔软,现在又听到舒舒“扫榻相迎”的话语,他冷冽的眉目在顷刻间都化成了绵绵细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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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舒回到茹古涵今时,正是朝阳金灿灿的时分,茹古涵今中四周高耸苍翠的树木,遮蔽住了大部分明灼的耀晖,只透过浓密的树叶,洒落下几缕斑斓的光彩。
舒舒刚迈上韶景轩的游廊,就听到一阵“咚咚咚”的声响,伴随着还有小悠悠雀跃十足的笑声,犹若风中银铃般清脆呖呖。
听着女儿开心的笑声,舒舒也不由地露出粲然的微笑。她边呼喊着小悠悠的名字,边踏进小悠悠的寝宫,没想到才刚跨过深红色的门槛,她的眼前便闪过一波波灼亮煦目的金光。
“咿呀……咿嘛……”奶声奶气的声音响起,看见额娘的小悠悠,圆溜溜的双眼瞬间发亮,她“吧嗒”一声大力地推开面前的金元宝,旋即四肢并用地朝着额娘的方向爬去。
此时舒舒也无暇研究那道刺目的金光了,她高呼道:“小悠悠,额娘回来啦!”随后她蹲跪在地,张开双臂,迫不及待地将香香软软的小悠悠拥进自己的怀里。
“呜呜我的小悠悠,额娘感觉好久好久没见到你了,额娘好想你啊。”舒舒看着怀中的小悠悠,见她细密柔软的毛发被绑了个冲天小辫子,粉润润的圆脸蛋就像那水灵灵的水蜜桃似的。
舒舒在她奶乎乎的脸上猛地亲了好几口,笑容满面道:“小悠悠你真是好甜好香啊,额娘真的好爱好爱你喔,你就是额娘的心肝宝贝。”
小悠悠仿佛是听懂了额娘的赞美,小嘴巴发出咯咯的笑声,胖脸蛋也似乎是因为有些害羞,变得红彤彤的,这下子从水蜜桃变成红苹果了,惹得舒舒又狠狠地亲了一口,简直是爱到不行。
两母女亲亲热热了一会儿,舒舒欣悦的目光,蓦地被那个滚落在地的硕大金元宝给吸引住,真的是好大一个金元宝,差不多有半个小悠悠那么大,哪里来的啊?
舒舒的疑惑很快就被解开,原来这个金元宝,是昨日在清音阁,进行最后一幕《星云景庆》戏曲表演时,扮演“景星仙官”的戏子,钦奉天尊大帝的玉旨,向太后娘娘呈祥献瑞,恭奉的众多圣品中,就有这么一个象征着如意和富贵的金元宝。
金元宝一亮相,小悠悠就一眼就相中了这泛着金光的金元宝,然而这个贴有“财源滚滚”和“富贵吉祥”红字的金元宝,其实不是真正的黄金元宝,而是空心的黄铜镀金摆件。
太后娘娘见大胖孙女对金元宝爱不释手,直接送给了小悠悠。太后娘娘还觉得这个寒酸的“金元宝”,配不上自己的宝贝孙女,遂叫人去取了真正的金元宝,把空心的“金元宝”填得满满的。
舒舒重新把小悠悠放回紫荆藤席上,只见她一落地,就爬到那个侧翻的金元宝旁,“嗯唔”的一声,小悠悠使出吃奶的力气把金元宝给摆正。
随后小悠悠挥舞着两只小胖手,像是拍锣鼓一样,欢欢喜喜地左右开弓拍着金元宝,“咚咚隆咚锵……咚咚锵……”拍地还挺富有节奏感的。
一个胖娃娃抱着一个大大的金元宝,把它当做锣鼓一样使劲敲着拍着,舒舒作为小悠悠的亲额娘,也觉得这样子的画面看上去傻兮兮的,有些不能理解。
然则舒舒还是违心地鼓起掌来,她脸上扬起一抹热情洋溢的灿烂微笑,欢欢乐乐地叫好道:“悠悠你真棒,拍得真好听!”顿时一屋子侍奉的嬷嬷宫女们,也跟着鼓起掌。
热烈的掌声萦绕在小悠悠周围,她越发得美滋滋了,开始更加活力十足、喜气洋洋地拍着金元宝,那头上的小揪揪也跟着她摇摆的身子,晃悠来晃悠去,像天线宝宝一样,怎么看怎么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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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元节的大戏是要连续唱足十日的,不过除了第一天大规模的表演,是摆在清音阁里,其余日子是分散地摆在圆明园各处宫落,各家看各家喜欢的,不再聚合在一起观赏表演。
舒舒的茹古涵今院里,也建造有一个华丽的小戏台,这下子是可以随舒舒的心意了,她喜欢看什么,升平署就演什么戏。于是热热闹闹的《齐天大圣》、《三国演义》等精彩打斗故事,你方唱罢我登场。
甚至最后两天舒舒腻烦看戏曲了,升平署还贴心地奉上杂技表演的序目名单,任由舒舒点兵点将,进行表演更加令人叹为观止的特色杂耍。
但是这十日的时光,除了舒舒,圆明园的一众妃嫔是面上喜笑颜开,内心一个个都恨不得冲去茹古涵今,把住在里头的顺妃娘娘给咒骂几顿。
舒舒这十日,幸好都在九洲清晏和茹古涵今,这两处地方来回“奔波”,见不到其她妃嫔的影子,不然一定会被这些含酸带醋的妃嫔们,或当面冷嘲热讽、或背地里搞个小动作让舒舒出糗。
但舒舒才不管这些“假姐姐假妹妹”的想法呢,她终于完成了一项艰巨的任务——万岁爷的绝育药不停歇地服药七次了。
要知道不是每一次都那么顺水顺风的,有一次舒舒还差点露馅了。当时她和万岁爷翻云覆雨过后,她把绝育药融化到茶水里端给万岁爷喝。
但是那夜,万岁爷就是莫名其妙地不想喝茶水了,舒舒因为情急,脸色一时有些怪异,万岁爷看到之后,还开玩笑地说道:“舒舒,你是不是在茶水里下毒药了?”
最后那晚的任务失败,舒舒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她只能和万岁爷“蚀骨销魂”地缠绵到大半夜,让他忘却自己的不正常举动。
待到了第二天,舒舒接着完成中断的任务,她还要忍着被折腾地腰酸的身体,纠缠着万岁爷,继续和他进行一夜的胡闹缱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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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陵春色里。
这处住着齐妃娘娘、宛常在、方常在、还有卫答应,虽然是离九洲清晏最远的妃嫔宫殿,但这里的景色可以说是“世外桃源”,尤其是在阳春三月桃花怒放的时候,这里的景色恰如一幅美不胜收、落英缤纷的仙境画卷。
武陵春色同样建造有一座戏台,为院落式戏台的变体,隔水笙簧,在音色方面别具特别的效果,台上演奏锣鼓、铙钹等乐器不致于过分震耳,亦能清晰地听到流畅悦耳的戏曲声。
中元节已经过了十日了,武陵春色里头的戏台依然在唱念俱打,呈现出一派喧哗奢靡的景象。此时戏台上正表演着喜庆热闹的《喜朝五位/岁发四时》,但唱到一半时,台下的齐妃娘娘霍然扬手,制止了台上的表演。
“换成《牡丹亭》中的‘游园惊梦’曲目。”齐妃娘娘百无聊赖地说道,她懒懒散散地坐在阔大的紫檀木太师椅中,手指有一搭没一搭敲打着旁边的茶桌,是一个无意识的动作。
须臾后,一阵阵莺啭动听的昆曲唱腔,悠悠扬扬地回荡在武陵春色上空,心不在焉的卫答应在听到“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亦可生”的唱词时,蓦然清醒过来。
卫答应也同《牡丹亭》中的杜丽娘一样,是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官家千金,但曾经的她,可不希望自己像杜丽娘那样深陷于爱情的泥淖中。
诚然《牡丹亭》是有一个美好的结局,但杜丽娘因伤情而死,又因爱情而生,只为了和一个普通的书生在一起,这样的日子有什么好羡慕的。
卫答应的人生——是要进宫成为雍正皇帝宠冠六宫的妃嫔,为家族的显赫荣耀出一份力的。
然则那是之前卫答应的想法,一切在她进宫后发生了改变。她的凌云之志一入宫就折戟沉沙了,如今的她连皇帝的面容,都没有明晰地见过。
虽过得是锦衣玉食的生活,但这样的她犹若一只黄莺深陷于黄金打造的鸟笼里,只能任凭自己美好的青春韶华,在无人垂怜中惨淡度过。
中元节那日在清音阁里,卫答应坐在最后排的位置,只能隔着远远的,紧紧盯着皇上俊挺的背影。能够惊鸿一瞥,还是因为皇上牵着顺妃娘娘走出时的机会。
她当时顿生惊诧,忍不住地站起身来,只为了看得更加清楚。那天卫答应只是远远地遥望了一眼,就这一眼让卫答应本是不平静的心湖,彻底地沦陷了。
清朗温煦的光晖,掠在皇上俊美深邃的侧脸上,映衬着高贵帝王的面容,宛若神祇般,是那么的清冷矜贵、高不可攀。
但卫答应却看到,皇上转身和顺妃娘娘低声交谈时,俊逸清隽的眉眼间浸满了温柔而宠溺的柔情,那一刻,他不再是凌驾于万人之上的帝王,而是倾恋着爱人的平凡男子。
第115章 同恶相济
晨光熹微,辽阔遥远的天际露出一层淡淡的鱼肚白,渐渐地,那鱼肚染上了灰白的朦胧雨色。不过一会儿,细密清绵的雨丝就如同那最薄软的白纱,将圆明园中的碧水青山牢牢笼罩住。
乌濛濛的细雨中,有瑟瑟凉意顿起。此时才刚五更天,但在一座古朴雅致的宫苑中,所有人都已苏醒。宫女太监们敛声屏息地忙活着,只敢发出一丁点的动静。
安谧宽畅的寝殿内,弥漫着一缕缕淡淡清芬的檀香,氤氲的气息中,处在殿中的人仿佛也被染上这样醇厚沉郁的佛香,面目显得缥缈模糊起来。
“主子,卫答应今儿天未亮,就派人把东西送过来了。”一名贴身侍女恭恭敬敬地说道,她的声音温润柔和,回荡在肃穆沉沉、悄无声息的寝殿内尤为清晰。
只见精致奢华的梳妆桌前是一片幽幽暗暗,唯有妆台上摆放的数盏琉璃描金花卉纹粉盒,在嵌金绿松石雕凤凰图琉璃镜的反射下,闪烁着晶莹的光彩。
明晰亮堂的琉璃镜中,照亮了一个看起来秀雅温文的宫装女子,她穿着一袭雪青色绣兰桂齐芳锦缎秋衫,正在对镜理妆。
听到侍女的禀报,她放下手中的小叶紫檀木凤翎发簪,唇边扬起一抹温婉的浅笑:“卫答应倒是个灵慧的女子,挑选了这时候送过来。”
人们总是喜欢在夜深人静的时分,做一些不想让人发现的亏心坏事。但在严密防范的宫廷中,黑魆魆的夜晚恰好是巡逻士兵最警惕的时刻。
相反来说,应该是在天色即将破晓的昏暗时分,阴阳交接时,不管是警醒的士兵、还是角落各处的宫人们,这时候才开始放下戒备之心,不再提防和打探。
侍女听了主子对卫答应的夸赞,倒没有跟着附和,而是蹙了蹙眉峰,容长脸上带了一丝踌躇之色:“那……主子,您真的要延纳卫答应所说的吗?奴婢觉得这手段实在是太过……太过心狠手辣了。”
侍女一边吞吞吐吐地说着,一边在梳妆台前给主子挑了一支金镶绿宝朝阳五凤挂珠钗,想帮主子佩戴上。
“不戴这支了,本宫看顺妃那么喜欢水晶,今儿本宫也试试吧。”宫装女子冷不丁地抬手挡住了侍女的动作,然后伸出纤长的指尖,朝首饰盒中的一支镶水琉石镂空云烟水晶钗的方向点了点。
侍女闻言,立马听话地将五凤挂珠钗给放下,随即轻手轻脚地捧起那支水晶钗,在主子乌黑的发髻间小心地插上,接着又继续给主子点缀上绢花和配上耳环等。
一番装扮完,宫装女子静静地凝视着琉璃镜中的自己,无论再怎么打扮,都比不上那最明艳娇媚的花朵。而她含蓄的容貌,最多让人称赞一句“柔婉秀美、气质端雅”,在花团锦簇、百花争艳的后宫中,泯然众人矣。
“依本宫看,这水晶首饰还是不能和黄金、翡翠这些首饰相比。”话音刚落,宫装女子登时拔下发髻中的水晶钗,猛地扔到首饰盒中,正好和那支黄金五凤挂珠钗碰撞在一起。
淡蓝色的水晶钗子确实一点都不夺目,和泛着金光的珠钗一比较,它莹润的颜色,霎时间变得愈加内敛,就如同一位不施粉黛的江南女子般,毫不明艳张扬。
但真正的天香国色并不用这些俗物,来衬托她倾城的美貌,好比茹古涵今的顺妃娘娘,就正是如此。
侍奉的宫女见状,也不敢再多嘴应声一句,只默默地拿起犀角梳子,在主子身后,给主子梳梳理理有些散乱的发髻。
宫装女子缓缓地闭上双眼,深深呼吸了几次,嗅闻着寝殿内袅袅飘溢出的淡淡檀香,旋而她的脸色就变得平静无波,阒然中,她慢悠悠地说道:“水晶是最脆弱的,就好像稚嫩的小娃娃一样。”
她顿了顿,徐徐睁开一双浅棕色的眼眸,唇边凝了一点笑涡,语气柔和无比:“失去幼崽的母亲,即使是疯狂产崽的兔子,也会成为一只颠狂的兔子,呵呵……”
侍女怔了怔,手上的动作也跟着停了下来。不过一瞬间,她立即恍过神来,弯腰贴近主子,低低耳语道:“主子,您是想……这样做是吗?”
“嗯。”宫装女子微微颔首,清雅的容颜上露出一抹怡然的笑容,望着镜子的幽晦眼神,骤然闪过一丝称心快意的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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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洲清晏中。
苏培盛一脸眉开眼笑,他正提着一个精制笼子,从大殿中走出,身后跟着几个小太监都想着为苏公公效劳,帮着提那笼子。
只见那宽绰的笼子顶上,罩着一层靛蓝色的绸布,几个小太监完全看不出笼子里头是什么。但不用琢磨,都能想得出笼子里,装的是是名贵的猫啊狗啊等宠物。
这时苏培盛挥了挥手,等候在角落里一名小太监,迅即落地无声地飞奔到苏公公面前。小太监名字叫小印子,他是御兽园里头做事的,今早正是他把笼子送到九洲清晏,给皇上过目。
苏培盛扬起拂尘,轻拍了下小印子带着帽子的脑袋瓜子,对着他一脸和善地说道:“你小子是个有福气的,咱家今天可是给你选了个好去处啊。”
“咚”的一声,小印子的双膝猛地落在坚硬冰凉的石砖上,他连连磕了好几个头,仰起自己的脑袋,满脸感恩地看着苏公公,语气诚诚恳恳道:“奴才多谢苏公公,苏公公的大恩大德,奴才是没齿难忘啊。奴才以后定尽心尽力地做好份内之事,奴才将来一定会报答苏公公……”
“够了,快起来。”苏培盛遽然打断他的话,急忙把他拽了起来,低声训斥道:“你这小子规矩学到哪里去了?在宫里大声喧哗是禁忌。若不是……”
“唉啊。”苏培盛重重地叹气了一声,若不是赶着把东西送到茹古涵今,他绝对会让这个小印子来一次“回炉重造”,或者再让御兽园总管挑一个好的。
苏培盛摇了摇头,把笼子交给小印子,脸色严肃道:“拿好,现在跟咱家去茹古涵今。你小子记住,去了那里,你只管着照顾这只兔子,其它事情都不要管。记住务必要谨言慎行,一点小错都不能犯。”
说罢,苏培盛就抬起脚步,一身轻松地走在前方,小印子则提着沉重的兔子笼子,和几个小太监亦步亦趋地跟在苏公公后面。
几人刚走出没多久,苏培盛略一抬头,就看见了梁永新这小子,他正引着太医院的院首蒋太医等一行人进去面见皇上。苏培盛满脸堆笑地给蒋太医行了个礼,蒋太医随即拱手和苏公公进行友好问候。
两方人马相互打完招呼后,苏培盛一脸笑吟吟地走了几步,蓦地停下脚步。他皱了皱眉头,转头回望了蒋太医等人一眼。
苏培盛凝神算了算日子,心想:还好还好,应该是皇上诊平安脉的日子,而不是身体出现啥问题了。
皇上每过一旬,就会由蒋太医来诊平安脉一次,不过有时候皇上无暇顾及,便会推迟时间,或者是直接错过,下一旬再进行诊平安脉。
苏培盛啧啧了声,心道:皇上的身体健壮得很呢,再加上皇上最近又和顺妃娘娘蜜里调油、阴阳相合,不管是身还是心,都是舒畅地不得了啊。
别看皇上最近忙于政务,但总能抽出一会儿时间惦记着顺妃娘娘,用膳时吃到罕见的美味佳肴,就会立即吩咐御膳房再送上一道给茹古涵今。还有只要各府县呈贡上珍奇的宝物,皇上要嘛挑选出最极品的送给顺妃娘娘,要嘛就连开箱都没有,皇上直接命人,通通送到茹古涵今。
像小印子现在提的笼子,装的是一只凤眼西施兔,不算什么金贵之物,就是一只普普通通的兔子,但珍贵在皇上的心意啊。
这只兔子,皇上特意派御兽园的小太监养了几天,看看这只兔子是否好养、是否听话、是否活泼,待没什么异常后,皇上才吩咐苏培盛,将兔子连小太监一起打包送到茹古涵今,不过这次不是送给顺妃娘娘,而是五公主。
皇上的公主好几个,五公主虽然长得那是粉雕玉琢、白雪可爱,还不是因为她的额娘是顺妃娘娘的缘故,惹得皇上爱屋及乌,在几个公主中,最是疼爱五公主。
此时,气势宏伟、庄严雅静的卷棚歇山顶大殿里,蒋太医在梁永新的带领下,走进大殿一侧的东配殿里头,皇上正从御案后迈步走出,随意地捡了一张紫檀木圈椅坐下,并示意蒋太医坐到他旁边。
殿外,又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细雨来,在静穆中,有水花滴落在地砖上的清脆响声,幽幽地传进广阔的殿中,但“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蒋太医,依然专注地给皇上诊脉。
片刻后,蒋太医本是平波无澜的脸,渐渐地一点一滴开始产生变化,他的神情越来越沉重,眉心越拧越紧,紧得都可以夹死苍蝇了。
蒋太医一脸怔忡地开口道:“回皇上,微臣……”,他支支吾吾地说了个开头,实在是说不出接下来要告知给皇上的话,他嘴唇嗫嚅了下,闭上了嘴巴,将要说的话又咽回到肚子里去。
愣神了会,蒋太医猝然拿开了搭在皇上手腕的诊脉手指,又倏地把手指再放上去,他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想要重新再诊一次皇上的脉象。
皇上眼中闪过一丝纳闷之色,他对于自己的身体,虽然不算是了如指掌,但也是心中有数,没感觉到有什么不舒坦的地方。
不过就疑惑了一刹那,皇上便若无其事地用另一只空闲的手,端过方桌上摆放的一盏素面淡黄色琉璃茶盅,皇上掀开茶盖子,徐徐地撇着茶盅里烟雾般的热气。
茶盅里头泡着是一盏金线青莲白菊茶,可以安神聚气、清火降热。皇上惬意地端起茶盅,缓缓喝了几口,就放回方桌上。
茶盅里还剩下有半盏的净白色茶汤,只见碧莹莹的金线莲叶随着茶汤,悠悠荡漾了会。皇上望着茶汤中清亮的天光倒影,突然心绪恍惚了一会。
是咯,最近这些时日,他的身体自觉地有一些虚火亢盛、血热浮躁,所以才吩咐奉茶宫女们,泡一些解热败火的茶汤饮用。
又过了一会儿,蒋太医终于停下诊脉,他的脸色依旧是一片暗沉无光,眼神里溢满了忐忑不定,犹犹豫豫地不知如何开口。
第116章 惙怛伤悴
皇上身姿挺拔,神情泰然,他背靠在肃穆凝重的紫檀木圈椅中,气定神闲地将手搭在狮子头造型的扶手上,墨黑如漆的眼眸幽暗深邃,他注视着蒋太医,语调沉静而和缓道:“蒋太医,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言。”
闻言,蒋太医猝然离座,“扑通”一声双膝落地跪倒在皇上的面前,他一脸惧畏忐忑,诚惶诚恐地道:“微臣还无法断定,恳请皇上让微臣用刺灸法,来详验圣体的肾腧穴、涌泉穴,还有命门。”
皇上漫不经心地瞟了蒋太医一眼,微微颔首道:“朕准允了。”
蒋太医俯身磕了个头,许是接下来的话难以启齿,蒋太医沉默了一瞬,陡然有冷汗从他额头上涟涟冒出,他小心翼翼地低声说道:“皇上,除了刺灸法,微臣还须查验龙体的……龙体的元精。”蒋太医飞快地说完后,它立即低垂下自己的脑袋,完全不敢直视此时的天颜。
蒋太医说话时的声音越来越小声,几乎低到不可听见,但在宽阔静谧的配殿内,皇上是听得一清二楚。他并没有马上应承,而是缄默不语了好一会儿,才面色铁青道:“朕也准允了。”
约半个时辰后,蒋太医诊断出了最不堪的病情,只见平时鹤发童颜、老而益壮的蒋太医,此时满脸颓然地瘫坐在圈椅里,要不是圈椅是三面合围着,蒋太医早已滑落在地板上。
而此时的皇上,端坐在圈椅里,仍旧是一脸的淡然从容。殿外头的绵长细雨早已停歇,热烈而明媚的阳光透过薄薄的云层,喷涌四射出一缕缕金灿灿的光辉。
暖暖的阳光铺满在巍峨高耸的殿宇的每一个角落,莹亮的煦光从宫殿飞翘的棱角洒下斑驳的光影,在殿中缓缓地移动,映照在皇上俊美清冷的侧脸上,他依旧是一副昂然自若的模样,只那双幽邃漆黑的瞳仁里,隐隐藏着令人胆怯的骇浪。
良久的静默后,皇上的声音极轻极轻,像是在漫长的跋山涉水后,身体感到万分疲累一般,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消尽,他吃力地吐出话语:“蒋太医,你……如实……说出来吧。”
旋而身体变得老迈龙钟的蒋太医,捂着心口深深地叹气了一番,须臾后,他一脸沉重地慢慢说道:“微臣有一老友,他在三十多年前,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连续七天,服用了同一种药物。”
“微臣的老友也是一位大夫,且医术高明到无人能敌,但是他也是在服用两年后,才偶然发现自己的身体发生了变化。”蒋太医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蒋太医随即定了定神,他的眉尖紧紧皱起,硬着头皮继续说道:“后来他从他妻子那里获悉,他服用的药物叫作‘从一而终’,此种药丸又名‘断根草’,服用的人将会造成……造成绝子绝孙的后果。”
“他的脉相微臣再是熟悉不过,微臣也曾和他一同苦心研究过解毒良方。今日,微臣给皇上请的脉,和他的脉相是……同出一辙唉!”
“啪嗒”一声,皇上坚实的手臂,在无意识间,重重地捶打了一下身旁的方桌,桌上摆放的那盏素面淡黄色琉璃茶盅,滴溜溜跟着桌面的晃动滚到边沿,骤然间哐啷摔了下来,砸了个散碎响亮。
皇上的手臂旋而收了回来,他用指骨节使劲按压了下眉心,微微的疼痛感乍现,他低低嘶喊了一声。
蒋太医抬头偷偷觑看了一眼,就看到皇上的手掌心,赫然呈现了一条呈暗红色且有细小的纵切纹路,它象征着阳气浮越,而脉络随气奔,故脉不见微反而见弦大。
总而言之,皇上的肾出现了问题,肾为气之根,肾产生元精。但皇上不是肾阳不足,而是肾精太壮,则导致髓海溢满,精化生虽有源,但太磅礴炽盛,从而血热精枯,造成断绝子嗣的后果。
此时此刻,皇上俊逸的面容已不再平静无波,在听完蒋太医陈述的话语后,他的脸色逐渐发黑如墨,深邃的眼眶蓦地变得如凛冬冷霜,望之令人生寒,他一字一字地蹦出:“你可有疗法?蒋——太——医?”
蒋太医咽了咽有些干涩的喉咙,抬起手胡乱擦拭下额头上冒出的冷汗,他此时根本没有胆量去瞧皇上的脸色,犹如虾子一般佝偻着腰,嘴巴无声嗫嚅了会,很是无措的样子。
半晌没有得到回应,皇上的眼神里渐渐泛起一层薄薄的愠怒,面色虽已恢复澹然无波,但语气中自有一股冷厉:“蒋太医,你打好腹稿了吗?”
殿外依然晴朗温煦,暖阳熏人,殿内和外头却截然相反,凝滞的空气中夹杂着凛寒的冰霜,蒋太医心脏一悬,后脊中不由得也渗出一层冷汗,他慌慌张张地跪伏在地,声音颤抖不已:“求皇上恕罪,微臣……微臣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此话一出,蒋太医顿然觉得殿内的气氛越发瘆人得慌,他身上的寒毛阵阵竖起,他用劲掐了下右手上的虎口穴,勉强镇定了一点,语气惶惶然道:“微臣的老友这几十年来,服用过各种药草,用尽过各样的方法,都无法使身体恢复原状。”
皇上浓密乌黑的眼睫低敛,抿着唇一言不发,静默须臾后,他的眉心渐渐拧成川字,情绪难辨的俊容矍然失色,苍白如素纸,透着一种溃败失望的锈青色。
良久后,皇上深深呼了一口气,语气有些迟疑地问道:“这个‘从一而终’的药丸,是如何让人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服用的?”
空气中有胶凝般的滞缓与压抑,蒋太医悄悄用手掌心,摩擦了下被冷汗洇湿的衣袍,他把要说的词句细细斟酌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如实相告。
蒋太医蹙着眉头,哆嗦了下嘴唇,战战兢兢地缓缓说道:“回皇上,是在男女完成同房后,气血流溢、情盛肆纵后的两个时辰内。”
知晓了这药物的服用时辰后,皇上脑海中那根紧绷的弦一下子崩裂开来,他额上青筋骤然爆出,幽黑深晦的眼眸中渐渐泛起一缕缕暗红色的血丝。
彼时殿中一片沉郁死寂,皇上略微沉重的呼吸声清晰可闻。他的眼神骇人到极点,犹若严冬的冰雪,又如最冷峭的寒风,凛冽到了极处。
蒋太医不由自主地瑟瑟发抖起来,像是处在寒冬腊月一般,沁寒瑟缩不已,上下两排牙齿不自觉地直直打颤。
沉寂良久,时间恍如在此刻停滞不动,蒋太医好似被这沉闷凝重的气氛,压地越发抬不起头来,连跪地都很难保持姿态,他的身体只能头点地的趴伏在地砖上。
皇上霍然起身,迈着不甚平稳的步伐,缓缓地踱步到窗前,他一边走着,一边捻动着手中的奇楠沉香佛珠手串。口中默默念诵着“清心诀”。
时光缓缓流逝,慢慢的,皇上高挺的背影不再阴郁,仿佛整个人沉浸在“尘垢不沾、俗相不染”的心如止水虚空中,望过去他的身姿显得格外宁宓而朦胧。
蓦然,有一阵怡然的微风徐徐贯入,给殿中拂来一脉清透,皇上缥缈如空灵的声音响起:“吴处厚有两句警戒‘慎言浑不畏,言出患常随,三缄事可见,两舌业当知’,蒋太医,这两句话朕希望你牢牢记住。”
蒋太医跪地的身体轻轻一颤,他努力撑起身子,仰起自己的面孔,旋而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缕坚定的神情,他正色断然道:“微臣绝对会钳口不言,对今日之事守口如瓶。”
“嗯,你跪安吧。”皇上的声音依旧是缥缈不定,淡淡如烟雾般透着一股诡谲之意。
“微臣告退。”蒋太医神色肃然,他艰难地从冰凉的地砖上爬了起来,然后托着沉重的身子,尽力在悄无声息中地从大殿内离开。
*********
茹古涵今中。
小悠悠一早醒来,就收到了一份称心满意的礼物,是她的皇阿玛送给她的,一只可爱萌动的凤眼西施兔。
初见这只毛茸茸的小兔子,小悠悠那双还有些睡意的大眼睛,瞬间睁得圆溜溜的,她忽闪忽闪着大眼睛,卷翘浓密的睫毛上霎时挂着一颗沁出来的水珠。
在奶嬷嬷怀里的她,立即挥舞着小胖手,拍打着奶嬷嬷禁锢她的手臂,兴奋十足地欢叫着:“咿呀……咿呀啊啊。”她不要被抱着了,她要下来和小兔子一起玩。
舒舒笑盈盈地走到奶嬷嬷旁,把小胖妞抱进自己怀里,她亲了亲小悠悠粉嘟嘟的圆脸蛋,握着小悠悠温热的小胖手摇了摇,嘻嘻笑道:“小兔子是不是很可爱?小悠悠很喜欢它是不是?来,跟着额娘一起叫‘兔兔’、‘兔兔’。”
小悠悠白嫩的脸蛋上,露出一个大大的无齿笑容,她的胖指头指了指还在笼子里的小兔子,奶声奶气地跟着额娘咿呀学语:“呼呼……嘟……嘟嘟……”
小悠悠鼓着一张小脸,把自己的小手捏成小拳头,粉润的嘴唇“呼啊嘟啊”的啊,很用心地学习着,晶亮的口水都不小心喷了出来,还混杂着一丝奶水。
舒舒开心满满,她听着小悠悠欢快的稚声稚语,内心里感到一阵由衷的欢喜。
只是舒舒一时间没有防备,莹白娇艳的容颜上,刹那间被小悠悠的口水给喷了一脸,连眼眶里都被“祸及”到了。
“呜呜,小悠悠,你害额娘又要去洗脸了。”舒舒也跟着鼓起脸,假装哭泣地说道。她眼神哀怨,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看着在她假哭后,小悠悠愈发喜气洋洋的小胖脸。
舒舒伸手轻轻戳了戳小悠悠软乎乎的脸颊肉,气哼哼道:“你还笑啊,说,你是不是在嘲笑额娘?”
小悠悠一双黑亮的大眼睛,眨啊眨,一副听不懂额娘话的可爱无辜模样。
“你啊真是个‘乖宝宝’,去吧,你先和小兔子玩耍,额娘洗完脸后,过来陪你。”舒舒眉开眼笑道,说罢,她像荡秋千一样,颠了颠怀中的小胖妞,惹得小悠悠又咯咯笑个不停。
随后舒舒看向一旁的奶嬷嬷,不疾不徐地说道:“你们在这里陪伴着五公主,不仅要照料好五公主,还要看好小兔子,即便是只小兔子,它现在很是温顺,那也要以防万一会,它会突发不好的状况。”她的语调依旧舒缓,然而多了一丝严厉之意。
舒舒难得的像这般慎重其事,虽然这只凤眼西施兔是万岁爷送过来的,但舒舒的内心莫名有一些些惴惴不安。
第117章 水流云散
这只凤眼西施兔被关在笼子里是根本闲不住啊,非常活泼好动的样子,它似乎是闻到了香甜香甜的气息,角落里的它突地蹦到最前面,一双乌黑灵动的丹凤眼盯着它笼子外边的一只白嫩嫩、胖乎乎的幼小生物。
小悠悠肥嘟嘟的一团,坐在笼子外面距离一步的位置,两边是阻挠她的奶嬷嬷,使小悠悠不能贴近笼子,此时她听到笼子里窸窸窣窣的声音,兴奋十足地探着身子,刹那间和小兔子的眼睛对视上。
“咕咕……咿呀……”小悠悠伸出小胖手往前抓啊抓,招呼着小兔子从笼子里出来,陪她一起玩耍。
博络氏谨慎地看了一眼西施兔,这只兔子的模样确实是很讨喜,不过她思忖了一下,还是认为不要让五公主太过近距离接触这只西施兔。
“你叫小印子?”博络氏看向一旁,和西施兔一同送来茹古涵今的小太监,此时的他正唯唯诺诺地恭候在角落里,不敢发出一丁点儿的声响。
乍然间听到自己的名字,小印子忐忑地抬头望了一眼,连忙答道:“是的,奴才名字叫小印子。”
博络氏见他这么畏怯,依然是板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问道:“这只兔子平时喜欢吃什么?”
小印子虽然心里有些打鼓,但问及的是他熟悉的问题,他定了定神,迅即说道:“它一日喂食六次,主要是吃麦麸、豆饼、苜蓿干草等,再配些胡萝卜、卷心菜、苹果、香蕉这些。”
殿中几个侍奉五公主的大宫女,一个个围绕在兔子周围,两眼泛光地盯着小巧玲珑的可爱兔子,听到小印子说到小兔子有吃麦麸、豆饼这些,倒是不稀奇。
“兔子还吃苹果、香蕉?”宫女们略微惊讶,宫里的水果可是很珍贵的啊,要不是她们的主子是顺妃娘娘,深受皇帝的恩宠,连苹果、香蕉的影子都很难见到。
博络氏依旧是一脸淡定,她口吻如常地吩咐道:“媛媛,你去膳房取些胡萝卜、卷心菜,嗯……苹果、香蕉也要些吧。”
叫媛媛的大宫女,脆生生地应了声,随即手脚麻利地奔去膳房了。没过一会儿,她就挎着一个小竹筐,小跑了回来,就看到主子已陪在小主子身边。
两张一大一小、同样美好的精致脸蛋,此时都露出兴致勃勃的神色,专注地看着笼子里的西施兔。
“哇噢,你的毛发好飘逸,手感好好啊。”小兔子真的好可爱啊,舒舒实在忍不住,伸出手探到笼子里,飞快地在兔子背后摸了一把。
这时,她也看到走近的媛媛,目光旋即被那一竹筐的蔬菜水果吸引。筐子最上面是浑身布满须根的橘红色胡萝卜,虽然看上去挺干净的,但是胡萝卜身上的几条“皱纹”中仍旧有一丢丢的泥土可以看见。
舒舒站起身,从竹筐里掏出一大颗卷心菜,也看到了旁边堆放的苹果香蕉,她满脸疑惑道:“小兔子可以吃苹果、香蕉吗?这颗卷心菜小兔子是直接整颗啃吗?还有这些胡萝卜?没有清洗干净吗?”
听到顺妃娘娘接二连三的疑问,小印子踌躇了下,刚想回答解惑。就听见博络氏淡然又不失恭敬的声音:“回主子的话,小兔子可以吃水果。还有因为小兔子的肠腹比较脆弱,所以不能吃干净的食物。当然这颗卷心菜要一片一片地剥开,才能给小兔子喂食。”
小印子连忙在一旁补充道:“其实小兔子不是不能吃干净的食物,而是不能吃带凉水的食物。小兔子吃的蔬菜水果,用水冲刷干净后,必须风干半天,小兔子才能入口。”
“奴才想着,应该是膳房怕来不及准备,就干脆不用水去洗这些蔬菜水果。”小印子说话的声音很是敦厚,不像是一般太监那样尖细或粗哑。
舒舒听了频频点头,她随意打量了下小印子,看上去才十二、三岁的模样,遂她笑得愈加温和:“以后啊,你跟这只西施兔一样,在这里安稳待着。”
说毕,她招了招手,呼唤不远处的太监丁来福,语气温和得如三月里和煦的春风:“小印子刚到我们这里,估计会不习惯。来福,你安排个小太监和他一起照顾这只西施兔。”
丁来福登时高声应道:“是,奴才领命。”
“咿呀……咿呀……”小悠悠趁大家不注意,扑腾扑腾三两下就爬到额娘脚边,仰起自己的小脑袋,小胖手扒拉着额娘的裙角,咿呀哇……她要给小兔子喂吃的。
俯身看着依偎在自己脚边的小悠悠,舒舒脸上的笑靥越发粲然,仰着小脑袋的小悠悠,肉嘟嘟的脸蛋愈加圆润,随着身子晃动,奶乎乎的脸颊肉还颤颤巍巍的,别提多可爱了。
舒舒又拿起那颗卷心菜,紧接着抱起早已迫不及待展开小胳膊的小悠悠,然后舒舒命人用栅栏围了一处空阔的地方,铺了一层厚垫,又将笼子的兔子放出来,让它在空地里撒野。
小悠悠也被放进围栏里,她乐不可支地哇哇大叫,“扑通扑通”就往小兔子的方向迈进,小兔子也许是刚从笼子里放出来不适应,它把自己蜷缩成一团,样子看上去特别像舒舒在现代见过的足球,毛茸茸的一团,颜色亦是黑白相间。
不过没一会儿,小兔子就“真情流露”了,只见它东闻闻、西瞅瞅,好奇心十足,循着清新的味道,蹦蹦跳跳地奔向小悠悠的方向。
小悠悠的手里正紧紧抓着一片卷心菜,见小兔子离她越来越近,她的圆脸蛋上露出欢呼雀跃的笑容,红嫩的小嘴“叽里咕噜、啊呀哒哒”说着其她人听不懂的话语。
小兔子很快就挪动到小悠悠的手边,它先是伸出前爪试探了下,然后爪子落空了?只见小悠悠睁圆了双眼紧盯着它,她见小兔子要夺走卷心菜,小悠悠出乎意料地把卷心菜抬高,不让小兔子抓去。
“悠悠,你不是要喂食小兔子吗?怎么不给它吃啦?”趴在围栏外的舒舒捏了捏女儿肥嘟嘟的脸蛋,眼神里流露出一丝纳闷。
小悠悠歪着小脑袋斜睨了额娘一眼,随后对着小兔子挥了挥手中的卷心菜叶,口中发出稚嫩的“嘟嘟……咿呀”声音。
不知道是不是两种小生物之间的“心有灵犀”,小兔子瞬间明白了小悠悠的意思,它不再伸出试探的爪子,而是直接蹭到小悠悠的手边,鼓着毛绒绒的腮帮子,在小悠悠的喂食帮助下,它倏地一下咬了一截卷心菜叶。
小兔子有一张惹人喜爱的三瓣嘴,粉嫩粉嫩的,两颗大门牙一点一点地咀嚼着卷心菜叶,白乎乎的长耳朵亦随着吃东西的动作,左摇右晃,一抖一抖的,非常可爱。
小兔子的三瓣嘴一抿一抿的,吃东西的幅度很小,速度却是一点都不慢吞吞,眨眼间,一片卷心菜叶它就给吃完了。见状,舒舒又撕下一片卷心菜叶子递给小悠悠。
不过喂食了两片菜叶子后,小印子就提醒道:“娘娘,小兔子的饭量不大,少吃多餐,一次不能喂养它太多,吃多了会积食。”
小印子停顿了下,接着继续絮絮叨叨道:“且年幼的小兔子根本不知道吃饱是什么感觉,和我们人不一样,主人喂养多少,它就吃多少,撑死了才罢休。不过喂它吃苜蓿干草就不会,小兔子会一边吃一边拉……”
小印子越说越激动,浑然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些粗鄙、不堪入耳了,尤其这些话还是在主子面前说,简直是有辱尊听。
博络氏骤然打断他未说完的话,接着转头看向主子,一脸恭敬地说道:“主子,现在这个时辰是五公主的饭点,奴婢们先抱五公主回去?”
闻言,舒舒瞄了一眼兴高采烈的小悠悠,她正和小兔子玩得开心呢,也不知肯不肯离开小兔子。不过舒舒显然是顾虑错了,这次小悠悠居然主动要博络氏把她抱走。
“咿呀……哇嘛……”小悠悠的小胳膊张得大大的,原来是她刚刚看着小兔子吃得那么欢乐,她的小肚子也饿了,小嘴巴也馋了。
“小悠悠,额娘看你也跟这只小兔子一样,吃多少都不知道饱了。”舒舒亲香了一下小悠悠Q·Q弹弹的胖脸蛋,忽然噗呲笑了声,她调笑道:“小印子,你也给五公主准备一些苜蓿干草,看她是不是边嚼边拉嗯嗯。”
这活小印子可不敢接,他再蠢笨也不能真听主子的话照做。这时丁来福暼了他一眼,小印子瞬间领会意思,他默默地抱起小兔子,把它装进笼子里,告退后就跟着丁公公离开了。
“咿呀……”小悠悠被奶嬷嬷抱在怀里,即使她听不懂额娘话中的意思,但她可聪明了,一看额娘揶揄打趣的眼神,就看出额娘的不怀好意。
她对着额娘吐了吐小舌头,眯缝起眼睛,扮了个鬼脸,嘴里嘟嘟囔囔道:“哇哇呀……嘛咿呀……”额娘坏坏,不跟额娘好了。
“来,额娘抱你,额娘抱你回去喂你吃苹果和香蕉,哈哈。”舒舒说完忍不住笑出了声,随后她伸出双手作势要抱小悠悠,在小悠悠扭动着小身子要往额娘怀里的时候,舒舒又把她轻轻推回奶嬷嬷怀中。
舒舒也对小悠悠做了个鬼脸,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哼哼,小悠悠是个小胖妞,额娘才不抱你啦。”话音刚落,她就提起裙摆跑在小悠悠前面,招了招手,嘻嘻笑道:“小悠悠,你来追额娘吧!”
“喔喔哇哇……呀嘛嘛……”小悠悠伸长小胳膊,像是“大将军”一样拍了拍奶嬷嬷的手臂,向前指着额娘的方向,指挥操控着奶嬷嬷追额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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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头的茹古涵今是和和美美、其乐融融,然而在另一头九洲清晏,却有一种“电闪雷鸣、风雨飘摇”的感觉,气氛沉郁而压抑。
皇上端坐在御案后,面容严肃地盯着放在御案中央的一个物品,远远望去,不知情的人还以为,皇上是在看八百里加急军报,实则御案上摆放地是一盏乌篷船造型的河灯。
这盏河灯一点都不精美,整体歪歪扭扭的、粗糙不堪入目,乌篷船里头倒是挺别具一格的,只见船上安安静静地倚靠着一个惟妙惟肖的绢纱仕女人偶,还戴了一顶小红帽。
皇上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个妖娆丰润的漂亮人偶,漆黑深邃的眼神在不经意间又冰冻了几分,他霍然起身,猛地捏起这只仕女人偶,重重地往地砖上“砰”的一摔。
肃穆沉寂的大殿中,这突兀的声音,顿时让殿中的气氛,愈加得可怖悚然,角落里的几个御前太监心头一颤,面色灰白,心慌紧张地连双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
梁永新就站在御案旁边,此时他的内心更是惶恐惊惧,生怕皇上一时迁怒,叫人把他拖出去打板子。不过打板子还算好的,就怕皇上割了他这条小命。
他垂下眼睫,滴溜溜的眼神“嗖”的瞥视了一眼,那盏乌篷船河灯,这可是顺妃娘娘今早派人送过来给皇上的,听说还是顺妃娘娘亲手制作的。
皇上应该很是喜爱这盏河灯才对,怎么反而会不高兴呢?发这雷霆大火?难道是河灯里头放了什么忌讳东西,引起了皇上的怒火?
梁永新又大着胆子看了几眼河灯,接着他的视线移动到地砖上依旧完好的仕女人偶上,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实在是看不出这人偶有什么问题啊。
就在梁永新在心里头默默琢磨思量的时候,一道低落嘶哑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备船,去顺妃那里。”
皇上说罢,从御案后快步走出,没走两步,他就路过那只人偶,华丽精致的人偶静静地在那躺着。皇上眉头紧蹙,狠狠甩了下衣摆,猝然一脚把人偶给踢开,随即头也不回,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
梁永新忽地长长松了一口气,他把拂尘一甩,扬声大喊道:“摆驾——茹古涵今!”话音刚落,他急匆匆地跟上皇上的步伐。
他一边飞快走着,一边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内心暗暗感慨:还好还好!冤有头债有主,既然是顺妃娘娘造下的孽债,让皇上如此气愤,那么就让顺妃娘娘来熄灭皇上的怒火,不连累他们这些无辜的奴才。
大约一盏茶时间后,皇上的御驾终于来到了茹古涵今。
第118章 忿然作色
此时的茹古涵今没有了之前欢乐嬉闹的场景,而是静悄悄的一片,因为这处院子的主人和小主人,都在享受着回笼觉。
舒舒和小悠悠你追我赶了一会儿,双双“电量不足”,舒舒简单吃了一碗小米姜糖燕窝粥后,就抱着喝饱奶水的小悠悠,回到寝殿,一同困觉觉了。
于是在皇上在悄无声息踏进了舒舒的寝殿时,就看到了这样一幅“海棠春睡图”的美好画卷,他站在床榻前死死盯着舒舒安然恬静的睡姿,蓦然想起了在话本中读过的一首词。
“香靥深深,姿姿媚媚,雅格奇容天与。自识伊来,便好看承,会得妖娆心素。”只可惜他和舒舒,不像楚王和巫山瑶姬那样朝云暮雨,相爱相欢。
令人无比安心的沉香气息袭来,舒舒缓缓眨了眨星眸,一道冷峻清冽的身影霍然映入舒舒眼帘。舒舒顿时醒过神来,她凝视着面前的万岁爷,情不自禁地笑弯了眼眸。
“你来啦,万岁爷!”舒舒如雀跃的百灵鸟一样,欢呼地下了床榻,宛若乳燕投林般扑到了万岁爷怀里,她踮起脚尖,朝他英挺淡漠的俊脸上就是“吧唧吧唧”亲吻了好几口。
皇上沉默地盯着眼前的舒舒,他本就知道舒舒生得极美,而现在一见到他就言笑晏晏的舒舒,她的笑容就像是那潋滟绽放的芙蓉花,娇媚无匹。
她的眼波流转,顾盼生辉,像是脉脉含情般,她的肌肤比霜雪还要洁白,就连那莹光娟好的月亮都自愧弗如,让人观之便心动不已。
“万岁爷,您怎么了?”舒舒抬手抚摸了下万岁爷清俊的脸,望着他略微阴郁的眼神,有些纳闷地歪着脑袋看他。
“朕没事。对了,悠悠喜欢兔子吗?”皇上把舒舒贴在他脸上的手给拿开,旋而又紧紧攥住她纤细的手腕,不让她离开自己,哪怕只有一步。
舒舒本身想走回床榻边看看小悠悠,她刚刚好像有听到细细的嘤咛声,不知道是不是小悠悠睡醒了?此时听到万岁爷的问话,又被万岁爷手牵着。
她转过身,笑意盈盈地仰起脑袋,精致昳丽的眉眼熠熠生辉,很是开心地应道:“小悠悠可喜欢你送来的兔子了,起先还啊啊地叫着,要和小兔子一起睡觉呢。”
“哈哈,万岁爷你是不知道,小悠悠现在连话都不会讲,就用手指跟我比划。她居然还懂得用弯弯的指头放在自己的小脑袋瓜上,扮成小兔子的耳朵。也不知道是谁教她,我就记得我好像就教过她唱小兔子儿歌啊。”
看舒舒说的眉飞色舞,笑靥如花堪缱绻,皇上倏然间有片刻的恍惚,眼前的女子在他的面前,总是无所顾虑地展现出自己的喜怒哀乐,恣意地表达出自己心中的情感。
可她却做出那样的“丧尽天理、无情无义”的事情,她难道不知道自己作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是无法接受自己成为一个不能传宗接代的男人。一条失去龙角的龙不再是真龙天子,而是丑陋奇恶的蛟龙。
想到这些,皇上内心中的怒火,猛然犹如星火燎原一般,想要将面前的舒舒肆意地暴虐一场,让她再也无法扬起天真无辜的笑容,大眼睛里只能流出可怜又委屈的泪水。
舒舒怔怔地看着万岁爷静默的样子,他凝视着自己的眼神看似平静无波,但舒舒隐隐感觉出,万岁爷漠然深邃的眼底有抹意味不明的情绪在酝酿,他整个人就像是个随时要爆发的火山一样。
“啊……你为什么要咬我啊?”舒舒惊呼道,原来在舒舒愣神的时候,万岁爷出乎意料地咬了一口她的耳朵,咬完一口还不满足,万岁爷竟然跟磨牙似的,含着舒舒的耳朵肉辗转来辗转去。
转瞬间,舒舒那莹白的耳朵,就泛上一层嫣然的红晕,不过这次不是因为害羞,而是舒舒的耳朵肉太过细嫩,给皇上磨了几口,就有点红肿起来了。
舒舒黛眉轻蹙,她恼怒地瞪了万岁爷一眼,把自己的手从他的束缚中解脱出来,但随后万岁爷直接搂抱住舒舒,让她挣扎不了。
舒舒用双手使劲地推着万岁爷硬邦邦的胸膛,然而她推了一会儿,依然是推不开万岁爷健壮的身躯。于是舒舒只能用一只手掌把自己耳朵覆盖住,另一只手则摸索到万岁爷的耳朵,重重地、狠狠地拧了拧。
“嘶……”皇上痛呼了一声,总算放开了对舒舒的桎梏。他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已经是火辣辣一片,感觉这耳朵都不是自己的了。
舒舒的力道虽然不是很大,但她这次拧万岁爷的耳朵可是毫不留情,她在心里哼哼道:活该,谁叫你先咬我耳朵的,现在知道我厉害了吧。
两人幼稚无比的行为,被一双澄澈清灵的圆眼睛看在眼里,小悠悠睡醒后,也不出声,乖乖巧巧地坐在床榻上,看着她的额娘和皇阿玛。
小悠悠听到皇阿玛的痛呼声,她咧开小嘴,也学着“嘶嘶……嘶嘶……”叫了好几声,吸引到皇阿玛和额娘,他们听到声响,立即朝她看去。
“咿呀……嘛呀……”小悠悠停止了嘶呼声,看着皇阿玛和额娘,打了个招呼,苹果般红润的胖脸蛋上漾起一个大大的开心笑容。
看到女儿纯净的眼神,舒舒顿时恼羞成怒,她气哼哼地从万岁爷面前走过,然后用吃奶的力气踩了他一脚。随即她对着小悠悠扬起一个温柔无比的笑容,柔声细气道:“悠悠,额娘的乖宝宝哦,你睡醒啦。”
小悠悠“嗖嗖”两下爬到床沿,张开胖乎乎的小胳膊,探出圆滚滚的小身子,猛地扑到额娘的怀里。舒舒被小胖妞这样一扑,登时整个身子踉跄了下。
“小心!”皇上一个大踏步奔到舒舒身后,坚实的手臂揽住了舒舒母女,让她们有了倚靠。皇上看着眼前一大一小、同出一辙的脸,俊容上挤出一个亲切无比的笑容:“小悠悠,皇阿玛来抱你好吗?”
这段时日,小悠悠因为经常见到皇阿玛,对他总算是不再那么陌生,而且她更喜欢皇阿玛抱她,皇阿玛的怀抱非常宽阔厚实,她怎么蹦跶都可以。
但是小悠悠的额娘就不行,她在额娘纤弱的怀里,连转个身都困难,额娘为了能抱住她,两个胳膊只能死死地搂着她,让小悠悠毫无“自由”可言啊!
见小悠悠急不及待要投入皇阿玛的怀抱,舒舒蹙了蹙秀眉,气哼哼地对女儿说道:“你皇阿玛兽面兽心,有一张血盆大口,会咬你的耳朵哦。”
说罢,舒舒抬了抬膝盖,然后调整了下抱小悠悠的姿势,将她的两条小胖腿环到自己的腰间,用托抱的方法抱起小悠悠,随即头也不回地离开寝殿,不理会万岁爷了。
**********
不知不觉中,白昼逝去,夜幕降临。雅致宽绰的寝殿内是格外的静谧,舒舒惬意地趴在柔软的床榻上,白嫩嫩的小脚丫在半空中俏皮得晃来晃去。
她眨了眨乌溜溜的美眸,贝齿轻咬着水润的下嘴唇,清凌凌的目光落在殿中的身影上,万岁爷是怎么了?今天他一来茹古涵今,就发神经似的把她的耳朵咬了,下午倒是正常了些,陪着小悠悠玩耍了好久。
但到了晚膳时分,万岁爷黑沉着一张俊脸,面色如墨水,好像谁欠了他一堆债一样。舒舒对着这样一张脸,吃饭都不香了。
后来好不容易用完了一顿晚膳,赖了大半天的万岁爷还不滚回去他的九洲清晏,舒舒真的是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万岁爷是发什么神经了。
现在万岁爷坐在她的寝殿内,又是一声不吭,捧着一盏茶水,跟木头似的定在那里,一动也不动,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黑幽幽,气氛压抑得舒舒都有点透不过气来了。
就在舒舒恍神的时候,皇上骤然把手中的杯盏扔到茶桌上,“哐当”一声,舒舒甚是喜欢的胭脂红杏林春燕图茶盏,摔到了地毯上。
舒舒刚想下去看看,茶盏有没有被莫名其妙的万岁爷给摔裂掉,虽然地上铺着一层如意纹长花绒地毯,如同云朵似的松软,但保不齐这脆弱的茶盏还是会受到“伤害”。
但舒舒没想要的是,今夜她这朵娇花也受到了万岁爷的“摧折”。静默中,她有些心慌地看着万岁爷大步走过来,在乌濛濛的烛光中,那宛若庞然大物的黑影遽然向她袭来。
顷刻间,舒舒就落入一个炽热的怀抱,依旧是她熟悉无比的疏朗沉香,但万岁爷覆盖而下的亲吻,不再是往常的“轻风细雨”,而是“狂风暴雨”般的猛烈。
在小小的一方天地里,舒舒无处可逃,她被男人霸道狷狂的气息淹没。最后舒舒只能尽情地舒展放松自己,犹如一叶扁舟随波逐流,渐渐顺应滔天大浪中蛮横的激潮。
莹白如美玉的肌肤上,被恣肆无忌地晕染出一片胜于春色的旖旎花朵,舒舒的潮湿眼尾氲开的红晕越发娇艳魅惑,喷涌而出的泪珠晶莹剔透,一颗又一颗滴落在男人温热的手掌上。
雨歇云收,床帐内的一切重新恢复成了平静淡然,皇上深邃幽晦的双眸直勾勾地锁着他身下的舒舒,他的手指轻柔地拂过舒舒湿漉漉的眼睫,将她缀在泛红眼尾的一颗泪珠轻轻捻起。
鸦雀无声的沉滞气氛中,舒舒听到了万岁爷低沉冷漠的声音,淡漠得如同云烟霭霭:“你今晚很难受是吗?”
这话一出,舒舒那双荡漾着朦胧水雾的眼眸,顿时冒出一簇簇愤怒的火苗,她“啪地”一巴掌扇在万岁爷冷峻的脸上,积羞成怒地控诉道:“你今天一大早就吃错药了吗?”
皇上刚刚恢复温和的面孔,被舒舒的一巴掌甩地,又慢慢地黑沉了下来,他墨黑如漆的瞳仁紧紧盯着舒舒,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那笑容让直面他的舒舒,莫名在心底一颤。
看到舒舒有些害怕地转移视线,皇上冷不防地捏起舒舒小巧精致的下巴,看着她黑白分明的杏眼溢出一丝忐忑,他嗤笑了声,声音寒冽如冰:“是啊,朕是吃错药了。”
什么?舒舒一时听不清万岁爷所说的话,她有些惶惑地抿了抿嫣红的唇瓣,溘然间又听到万岁爷冷冽如霜的声音:“舒舒,你忘记了吗?这药……还是你给朕喂的。”
第119章 红尘紫陌
什么,药是我喂的?舒舒不可思议地慢慢瞪圆眼睛,惊得合不拢嘴,明净水灵的大眼睛亦是不安地骨碌碌转来转去,万岁爷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悄然瞥视了一眼万岁爷,和他烁亮如炬的目光对上,舒舒纤长的眼睫微敛,佯装淡然地问道:“万岁爷,你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药?你现在要不要还是召太医过来看看?”
皇上垂眸看了眼他身下轻盈窈窕的身躯,俊美清朗的面庞似笑非笑,他温热宽大的大掌暧昧地拂过舒舒平坦的小腹,慢条斯理地道:“你之前不是对朕说过,生一个悠悠就够了。”
“今晚朕努力了这么久,你肚子里也许又要有一个娃娃了,舒舒你不怕吗?”皇上一脸的云淡风轻,那带着灼热温度的掌心继续以打圈的方式摩挲着舒舒的腹部。
舒舒咽了咽有些干涩的喉咙,心脏不由控制地重重跳了一下,她的眼神不敢在和万岁爷深幽幽的视线对上。
目光只好落在了万岁爷放在自己腹部的大掌,舒舒感受到他抚摸的力道渐渐地加重,修长的手指有握笔磨出的茧子,给她柔软的肌肤带来微微的痒意。
无言半晌后,舒舒抱着一丝侥幸,小心翼翼地试探开口:“万岁爷你……你说什么啊?我如果有了娃娃,那有什么好害怕的啊?”
皇上深邃的瞳仁里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神色,他清冷的目光掠过舒舒皙白妍艳的脸庞,柔软的墨发如云般堆在她的肩侧,宛若绸缎般泛着乌黑的光泽,娇艳欲滴的红唇微微张开,甜润的气息幽幽散发。
皇上温热的指腹顺着玲珑有致的曲线缓缓游移,轻轻揉搓了下舒舒小巧粉嫩的耳朵,陡然凛冽道:“你和贵妃倒是能协力同心。”
闻言,舒舒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明白了万岁爷是确切确切地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她眨巴着眼睛,脑袋里胡思乱想了一通,须臾后,她犹自不敢置信道:“是……是贵妃告诉你的吗?”
皇上凉飕飕地抛出一句:“看来你还不算是蠢钝如猪。”贵妃不遮不掩地替舒舒谋划着,把真相无所顾忌地明摆在台面上,就等着皇上派人去查探。
舒舒简直是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她的心扑通扑通乱跳起来,心底涌入一股五味杂陈的滋味。此时床帐内的气氛愈发得沉滞,闷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她的脸上露出一丝惶惶然的愁色,秀鼻轻轻娇声喘息,随即她定了定神,双手用力一推,摆脱了万岁爷禁锢她人身自由的怀抱,随即掀开淡紫色的帷帐,趿拉着平底鞋,飞快地从万岁爷身边逃离开来。
皇上也跟着离开了床榻,他面无表情地盯着蜷缩在角落里的舒舒,她两手环抱着自己单薄纤弱的身子,小脑袋瓜子深深埋到自己腿间,一副宛似小兔子般的楚楚可怜模样。
皇上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向她逼近,衣袍带起的风掠起舒舒耳边的发丝,舒舒不由地抬头瞄了一眼,蓦地和对万岁爷寒冽冷漠的目光对视上,她委屈地嘟了嘟嘴,挪动着身子往梁柱后边缩了缩,不让万岁爷再贴近她。
瞧着舒舒委屈十足的小脸蛋,皇上的心中更加郁结,仿佛他才是那个刽子手一样,让她的身心皆受到伤害。皇上的面色变了又变,旋而铁青一片,他愤怒地一把抓起舒舒,将她重新扔回到床榻上。
“啊……”冷不丁地被扔到床榻上的舒舒,脑中霎那间一片空白,她下意识地坐起身,抱起一旁的枕头挡在自己身前。
她仰起脑袋,刚想驳斥几句,就霍然对上万岁爷紧盯着她的眼神,凶狠凉薄犹如恶龙般,舒舒顿时吓得发不出声音,心像被万岁爷的大手给揪住,难受害怕到想哭。
皇上居高临下地望着舒舒逐渐苍白如霜的面容,他重重叹了一声:“你没有想过后果吗?”见舒舒眼睛里泛着一层迷茫之色,皇上冷峻的脸庞闪过一丝凌厉:“你犯下大错,多大的苦果你只能自负。”
“但朕看你是无所谓你顺妃的身份,也不在乎什么富贵荣华。”皇上的语气愈来愈森寒,乍然间舒舒心口一窒,旋即有一道阴影迫近她身前。
刹那间,舒舒手中紧攥的枕头被一把夺走,随即她整个人又落入到万岁爷的怀里,男人仅用一只手臂松松地抱着她,舒舒高悬在半空中,她不得已两腿夹住万岁爷的腰,两只手也乖乖环绕着他的脖颈。
两人的脸庞贴得极为亲密,舒舒明澈的杏眼一眨不眨地望着眼前的万岁爷,此时他俊朗的眉眼间不再含情脉脉,看着她的眼神十足冷漠、不带任何感情。
舒舒不由地屏息敛神,直至听到她面前男人冷淡至极、毫无波澜的话语:“既然你只要一个悠悠,那么朕就把你们分开,让你尝尝活似剜心般的痛苦。”
万岁爷的这句话俨如来自遥远天际的一道巨雷,把舒舒击打得好比那暴雨中凋零破碎的花朵,她猛然睁大眼睛,嘴唇颤抖了好久,依然怔怔地说不出一个字出来。
静默好久后,皇上抱着舒舒,走出沉闷的内室,将她放到透着寒意的圆桌上。舒舒情不自禁地哆嗦了好几下,她忍住鼻尖的酸涩,心怀忐忑地低声问道:“皇上,你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是……是要让我和悠悠……母女分离吗?”
皇上看着她惴恐不安的瑟缩模样,伸出骨节分明的大掌握住她两只冰冷惊颤的手,然后慢慢地收紧,使她的手逐渐变得暖和起来。
然而他从薄唇中吐露出的话语,却依旧如凛冬里那料峭刺骨的寒风:“你还以为朕会轻轻放过你吗?舒舒。”
舒舒眼眶通红,佝偻着羸弱颓丧的身躯,好似正在等待审判的犯人,但此时此刻的她不就是一个罪大滔天的犯人吗?触犯了龙威,即将被恶龙吞噬。
皇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沉默不语的样子,嗤笑了声,继续冷若冰霜地说道:“不过你放心,你仍旧是顺贵人。只不过朕会遵照祖制,五公主由嫔位以上妃嫔抚养。”
舒舒陡然一凛,一颗心像是坠入了无底的黑渊里,热烫的泪水夺眶而出,她不住地摇晃着脑袋,似是不相信皇上此刻的审判。
晶莹剔透的泪珠洒落在皇上的手掌上,霎那间他的手背有微微青筋勃出,他略一踌躇,仍是冷冷地吐出话语:“看在你侍奉朕舒心的份上,五公主的养母由你来指定,你是想让齐妃、熹妃?还是就让贵妃……”
“不,不要,我都不要……”舒舒纤细的指尖落在男人凉丝丝的薄唇上,猝然打断了皇上未尽的话,她的声音隐隐带了丝即将绝望的崩溃。
此时她娇媚瓷白的脸庞布满酸楚,苦涩的泪水失控一般不断地倾泻出来,她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大声嚎哭了起来。
她的悲伤持续了良久,片刻后,舒舒停止了哭嚎,她吸了吸鼻子,奋力将眼眶中汹涌的泪水给逼回去。旋即她双手紧抱住皇上,仰头望着他,带着哭腔哀哀地恳求道:“皇上,臣妾错了。你降我为顺贵人,我接受。但你不能……不能让我和小悠悠分开。”
“如果皇上还平息不了的怒火,那你就重重打我吧,打到你出够气为止。”舒舒边说着,边拉起皇上宽厚的手掌,使劲地扇自己的脸。
“啪啪啪”地一下又一下,接连八、九个响亮的耳光后,只见舒舒那白皙柔嫩的脸颊,不过几息,就微微红肿,呈现出一道道指印状的红痕。
皇上清隽英俊的面庞依旧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只不过他把自己的手掌从舒舒的手中抽离,使舒舒停止自虐的行为。
见皇上并没有颔首同意,舒舒轻轻捂住自己火辣辣的脸庞,酸涩的泪花流淌在红痕上,顿时产生更加剧烈的灼痛感。
舒舒低垂下脑袋,默默地流泪抽泣,过了一会儿,舒舒的脸蛋已变得麻木,疼痛仿佛也消失了,感受不到。她扯了扯嘴角想开口说句话,霎时引起一阵轻微的刺痛,她立即闭紧嘴巴。
此时殿中的气氛静若深水且凝寒如冰,摇曳的烛光昏昏暗暗,将殿内的光线映照得幽幻溟濛。倏然间,有一颗烧的乌黑卷曲灯芯结了个花儿,“噼里啪啦”地在殿中乍然响起。
舒舒冷不丁地打了个寒噤,整个人猛然跳动了一下,差点从圆桌上滚落,皇上急忙扶住她的胳膊,心有余悸地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脑袋。
泛着红晕的烛光跳跃得很是欢乐,突然垂落在地的淡紫色薄纱帷帐,被大力地掀开,登时那伴随而来的风将忽忽闪闪的烛光给熄灭,死寂凝滞的寝殿内瞬间染了一层晦暝之意。
皇上抱着舒舒回到温暖如春的床榻上,舒舒整个人恍恍惚惚地躺下来,她眨了眨溢满水雾的眼睛,朦胧的视线中,看到皇上的身影渐渐消失。
小小的天地之间,顷刻间阒然无声,突然皇上的身影再次复返,只见他的一只手捏着一罐瓷盒,另一只手抓着一条巾帕。
舒舒愣愣地看着皇上坐到床榻边沿,见他先是用巾帕,小心翼翼地把她脸上的泪水给擦拭干净,接着他沉默地打开瓷盒,顿时一股淡淡的清香袅袅溢出。
空气中是熟悉的气味,还飘着灵芝和白芷的药香,舒舒轻轻嗅闻了下,是曾经她侍寝第一夜用过的药膏,后来皇上赏赐了她几盒。
但除了那晚,即使她身上有其它地方被碰伤,她也未曾涂抹过这款药膏,改用别的消肿药膏。那日的羞耻历历在目,没想到今夜她再次用上了。
皇上面有愧色地挖出一团膏体,一点点涂在舒舒红肿的脸上,他的动作轻柔无比,像是在碰触世界上最为脆弱的花瓣。
“嘶……”舒舒轻呼了声,即使皇上的动作再是柔和,她的脸蛋还是不免有一丝丝细微的疼痛。看着舒舒痛苦的表情,皇上深幽的黑眸里缓缓流动过一缕缕揪心的情绪。
不知不觉中,舒舒又一次的泪光盈然,她垂下脑袋,一只手死死地攥成拳头,以指尖触进手掌心的疼痛,来极力克制着将要喷涌出的泪水。
就这样忍耐了一会儿,舒舒抬起头消消觑了一眼皇上的脸色。见他冷峻的脸上,虽然依旧是平静澹然的模样,但眼中隐约透出的神色,不再是之前冷酷无情的样子。
舒舒伸出葱白纤细的手指,轻轻拽了拽皇上的衣袖,似是喃喃低语道:“胤禛,你说过的——红尘紫陌,只单单宠爱我一人。”
第120章 避祸就福
闻言皇上一愣,他漆黑如墨的眼眸幽晦如深海,沉默地凝望着床榻上的舒舒,见她娇娇媚媚的脸庞微微泛红,有轻浅突兀的巴掌印。
此时的舒舒轻咬着粉润的唇瓣,一头乌黑顺滑的长发披散在纤弱的肩背上,胭脂红的眼尾沾了一点点水光溶溶,瞧着就是一副可怜又委屈的模样。
舒舒见面前的男人依旧是一言不发,她瞪着一双湿漉漉的双眼,娇艳的容颜蒙上一层忿忿不平,她软软糯糯地抱冤道:“当初是你说的,任凭后宫佳丽三千,你只取一瓢饮。”
“既然你只钟爱我一人,我又不想再生娃娃了。我……呜呜……”舒舒抽抽噎噎地继续给自己鸣不平:“我给你绝育,不是一劳永逸了吗?”
皇上安安静静地听着,舒舒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害得他绝了子嗣?
他俊美如画的面庞变得愈来愈紧绷,见舒舒一脸的理所当然,他只觉得心中一片烦乱,有种无话反驳的憋屈。
半晌后,皇上张了张唇刚想开口,就见到可怜巴巴的舒舒又开始呜呜咽咽起来,他顿时感到哭笑不得,紧绷的面容有所松动。
静默了会,皇上深幽的眸光在朦胧的烛光中沉凝了一下,他缓缓伸出手指,轻轻蹭了下舒舒绯红的眼尾,温热的指腹拭去一抹潮湿的泪痕,方才低沉着声音缓缓道:“你就这么不想,再给朕诞下一个孩儿?”
他顿了一下,没等舒舒回应,就坐到她的身边,胳膊一伸揽住了她纤细的腰。他深深凝视着舒舒波光潋滟的眼眸,骨节明晰的手指摩挲着她透出淡淡粉色的耳垂。
霎时一股阳刚且强势的气息向舒舒扑面袭来,她呼吸微窒,哭泣声戛然而止……
熟悉清冽的气息萦萦绕绕地将她包围,男人温烫宽厚的掌心紧紧贴着她的脊背抚摸,舒舒莫名觉得更加心慌意乱起来。
蓦地,她的耳畔传来男人温醇低哑的声音:“舒舒,朕曾经有过一个期盼,希望你再给朕诞下一个俊秀聪慧的皇子,然后封你为皇贵妃,让我们的孩儿拥有最为贵重的身份,继承国祚,传续大清。”
说罢,皇上沉沉地叹了一声,唇边勾起一抹幽然凄恻的微笑:“舒舒,你说你是不是辜负了朕?”
舒舒脸上的愤愤之色已渐渐消释,眼中有细微的动容和感切,她完全没想到皇上有过这样的打算。
但舒舒转念一想,即便她没有做下这等蠢事,又给万岁爷生下一个阿哥,那她也不想让自己的孩儿背负大清的重担,她只想让自己的孩子无忧无虑过完一生,当个富贵闲逸的王爷。
而且大清王朝将会逐渐衰败,无法再延续它的国祚,最终在两百年后走向灭亡的道路。
舒舒抬手轻轻摸了摸身前男人的脸,想要抚平他俊朗的眉眼间紧紧拧起的折痕。
她内心有些忐忑和迷茫:我要不要告知胤禛——关于大清之后的凄惨卑微命运。
想到这些,舒舒怅然若失地叹了声,跟暴雨中打蔫儿的花朵一样,她颓然地放下抚摸万岁爷脸的手,转而摩挲着自己手腕上的紫水晶镯子,沁凉的触感让她陡然清醒过来。
皇上看舒舒神色有些黯然恹恹,顿生怜惜之意,不敢再逼迫她回答自己的问题,遂柔声道:“舒舒,你是不是困倦了?现在夜已很深,你先睡吧。”
话音刚落,皇上扶着舒舒让她躺了下来,凝视着舒舒哭过之后愈加水汪汪的大眼睛,犹如小娃娃般干净纯粹、人畜无害,实在是让皇上不忍斥责打骂。
“朕回去了。”皇上沉吟片刻,嗤笑了声,脸上溢满对自己的奚落之色。
听到万岁爷要离开了,舒舒的眼底闪过一缕惶恐,她怯生生地拽了拽万岁爷的衣袖,一脸恳求道:“万岁爷,你不要把我和小悠悠分开,好不好?求求你了……”
闻言,皇上俊美的面容上隐着一丝嘲讽的冷意:“你放心,朕……朕不似你那般的绝情,不会破坏你们的母女情分。”
说毕,皇上拂开舒舒的手,就准备抬脚离开这个地方。
“真的吗?万岁爷你真是个大善人啊!”舒舒一听万岁爷这样说,也不在乎他话里话外的冷嘲热讽。
她霍然坐起身,姣美的容颜上瞬间扬起一抹粲然的微笑,是发自内心的,由衷欣喜的笑容,在朦胧的烛光中,越发显得丽质天生、明艳动人。
皇上徐徐走了几步,有些惘然地转过身,就看到了舒舒那张笑意灼灼、莹然灿灿的脸。
他目光冷冷淡淡扫过舒舒的脸庞,唇角勾起一抹极浅的弧度,语气藏着一分寒碜:“朕现在是再也不敢和你同食同寝了。”
舒舒顿时呆愣住,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眼见万岁爷大步离开,舒舒迟疑又略带一丝慌乱的声音响起:“万岁爷,你知道明朝的刘伯温吗?他说过一句谶语——‘运至六百半,梦奇有字得心惊’,是预言了大明王朝的国运。”
皇上赫然转身,目光直勾勾地逼视着舒舒,他神色肃然:“你说这话有何意?”
舒舒紧紧抿了抿唇瓣,清凌凌的眸光落在万岁爷的身上,他的身姿挺拔玉立,气势如虹,卓然的俊容挑不出半点瑕疵,此时他漆黑幽深的眸子正淡淡地凝视着她,可惜不再有往日里的绵绵情意。
舒舒下了床榻,走到万岁爷身边,无比认真地说道:“当时朱元璋以为明朝有六百年之国祚,于是他很高兴很满足。哪想到刘伯温所说的‘六百半’是‘三百年’的意思。”
“万岁爷,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最长的大周朝也才存续不到八百年。”舒舒秀丽的黛眉轻蹙起一道淡淡的褶皱,她注视着身前的皇上,无力地摇了摇头:“那么大清朝想要千秋万代,只能说是比登天还要来得艰难……”
更是痴人说梦!舒舒在心里默默地叹道。
皇上眸色深敛,意味不明地瞄了舒舒一眼,倏然他的面色变得阴森森,他冷冷笑了一声:“你就跟朕,说这些没头没脑的话?”
舒舒看着万岁爷冷峻如冰霜的面孔,她神情发怔了一瞬,愣头愣脑地点了点头。
皇上没好气地摇了摇头,修长的手指猛地往舒舒皙白的额头上戳了戳,他的嗓音低沉暗哑,沁着淡淡的凉意:“别再胡思乱想了,你好好地歇息去吧你!”
说罢,皇上不再理会舒舒,潇洒利落地踏着大步离开了茹古涵今。
舒舒怔怔地望着万岁爷颀长如修竹的背影,渐渐地消失在她的寝殿门口,她心底里蓦然涌入一股凄惘的失落感,还有一丝未知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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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静的日子又过去了两天。
地势开阔、气势宏伟的坦坦荡荡宫殿里,贵妃娘娘正一脸的气定神闲,她慵慵懒懒地倚靠在湖边凉亭的飞来椅上,悠闲地欣赏着初秋的荷塘。
荷塘里开放的荷花已不似夏天里的那般生意盎然、欣欣向荣,青绿色的荷叶茎中间也夹了一丝枯黄,这时有微风袭来,轻轻漾起一圈圈的涟漪,那清幽的芳香也随之飘散开来。
秋日的太阳温温润润的,不再有炙热的温度烘烤着大地,迎着沁凉清爽的秋风,贵妃娘娘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一脸的惬意舒心,让脑海里不去想那些庸庸扰扰的俗事。
不过刚进凉亭的鹭春可没有自家主子的舒畅宽心,前两日她探听到了皇上在深夜里遽然离开了茹古涵今,虽然探察不到皇上离开的原因。
但鹭春总觉得,跟她之前给顺妃娘娘送避子药丸这事有干系,她端着一碟玫瑰枣糕,缓缓地蹭到娘娘身边,踌躇了下,在娘娘耳畔低声说道:“娘娘,你说皇上是不是发现了那事?”
贵妃用银签子插了一块花瓣形状的枣糕,哼笑了声,一副无所谓的神情:“发现又怎么样?是顺妃自己要这样做,我们只是助她一臂之力而已。”
“再说那避子药丸,还是皇上当时找太医配制的。”贵妃说完,咬了一小口枣糕,霎时有淡淡的玫瑰香气在口中盈满,松松软软,甜而不腻。
那时候贵妃还不是贵妃,皇上还是雍亲王,在她诞下弘景和怀悦几个月后,身体恢复可以侍寝时,她直接和四爷坦言:不想那么快再怀上第二胎。
于是四爷特地寻了相熟的李太医,精心配制了不会伤身的避子药丸。这药丸使用了许多珍贵的药材,然而她现在已无“用武之地”,放置着也是浪费,给顺妃服用,不是件两全其美的事嘛?
但贵妃娘娘这次也被舒舒传染了,天真到不行!
贵妃认识的那个百越族巫医,隐瞒了一些事实,巫医的丈夫早就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出现异样,而巫医却告知贵妃,自己的丈夫遗憾了终生,到老迈无力的年纪都没有发现身体已经绝育。
贵妃想当然地以为皇上还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只查探出顺妃背着他服用了避子药丸。即使这避子药丸是她贡献给顺妃的,皇上发现后,最多对她略施惩戒。
正在贵妃享受着美味的糕点时,冷不防地传来一阵慌乱急促的步伐声,太监总管周显安的身影出现在贵妃娘娘面前。
明明是秋风飒爽的季节,但周显安那青白色的脸上却冒着一层涔涔的冷汗,他的声音粗哑而高亢:“娘娘,圆明园外头,刚递来一个不好的消息。”
贵妃一愣,有种不好的预感涌现,她的脸色在刹那间变得苍白起来,她慢慢地转过视线来,死死盯着周显安,轻轻问道:“什么不好的消息?”
未等周显安接下来的禀告,贵妃就越想越不安,她快步走到周显安跟前,声音陡然提高:“到底发生了何事?你快说?”
周显安躬着腰,仰头小心翼翼地觑了一眼贵妃娘娘,他的脸上不自觉有泪水滑落下来,勉强镇定地应道:“铭小爷和锐小爷,两位小主子……他们骑马时不慎坠落,现瘫痪在床,四肢完全不能动弹了。”
说到这,周显安不由地瑟缩了下,他掐了掐自己的掌心,满脸诚惶诚恐地继续说道:“且两位小主子不仅是脊梁骨摔坏,他们的下半身也遭到了马蹄子的践踏啊!”
周显安顿了顿,他斟酌了好几个词句,仿佛是极其难以启齿,他嘴唇嗫嚅了会,声音低哑地说道:“是两位小主子的那处……那处‘子孙根’被马蹄踩到了。”
“你说什么?”贵妃喃喃道,犹如五雷轰顶,她绝美的容颜上在一瞬间褪光了血色。
铭儿、锐儿,一个是大伯父唯一的孙子,一个也是她阿玛唯一的孙子,他们赫佳氏族如今的孙辈里只有这两个男娃娃,小家伙们才八岁的年龄啊。
如今他们却遭受此祸患,那处伤到了,有可能……有可能让他们赫佳氏族,绝了后代啊!!
贵妃一脸的恍恍惚惚,声音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周显安,你带上几个人,立即去圆明园的太医院,将太医院中最好的太医都‘请’去赫佳府。”
“你记住,必要时,采用非常手段,绑也要绑着去。”贵妃黯然神伤道,她的口吻虽然依旧是很平淡,但语中的凛然之意,却似酷寒里的冰霜,令人不觉生寒。
当下,虽然京城里的太医院也留下了一大批太医,但医术最高明的几位太医都被皇上带到圆明园中了。
周显安旋即诺诺地应道:“是,奴才领命。”话音未落,他就飞奔地告退离开,并叫上几个孔武有力的太监,往太医院的方向跑去。
带周显安的背影消失后,贵妃仿佛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般,她一脸萧索地瘫倒在石椅上,差点滑落在地,鹭春连忙扶住娘娘的身子。
贵妃两眼无神地坐在石椅上,静默了会,她的双手猝然间把石桌上的糕点盘子扫落在地,然后望着那些碎片一动不动。
鹭春看着娘娘僵硬木然的姿态,她的双眸微微低垂,弱弱地安慰道:“娘娘,您不用太焦心,太医院有几位医术精妙的太医,相信他们一定能治愈好两位小主子的。”
贵妃颓丧的目光落在了荷塘中枯败的圆盘形绿叶,曾经清新冶丽的叶子,现在也被蒙上了一层暗淡无光的灰色,不再惹人喜爱。
“鹭春,你说这件事,是皇上派人做的吗?”贵妃低声呢喃道,她的声音透着深重的疲惫和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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