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南溟仙帝没有接玉极仙帝的话, 反而道:“说了这么多,有一件事,玉极你大概忘记了。”
“什么?”玉极仙帝挑挑眉。
“这位女仙, 可从始至终都还没有认过罪呢。”
玉极颇有些深意地笑了下,查到了这个地步,认不认罪对宿月而言都不重要,哪怕凤翎那个外孙女找不回来, 该是她做的,也不会变成别人。但是, 她要是当众认了罪,接下来南溟就还能借题发挥。
玉极对此乐见其成, 于是顺着她的意问宿月:“本尊亲自问你一次, 你去一重天, 破开两界壁垒, 为了什么?”
宿月只是稍稍迟疑了一下, 便垂眼道:“您不是已经知道了吗,为了帮若叶离开仙界。”
她竟然亲口承认了!
“宿月!你怎么敢?”凤翎气急,甚至没有顾忌在场的三位仙帝, 朝她怒吼, 他恨不得把宿月整个人撕碎。
宿月看向凤翎:“我为什么不敢?我只是帮她开了一道门。怎么, 谁规定她不能离开仙界吗?”
既然都承认了,宿月也不打算忍凤族这口气。
若叶的遭遇, 从始至终都是凤族逼出来的,她会绝望到宁死也不回仙界,罪魁祸首就是凤翎。凤翎竟然还有脸质问她, 她也很想问问对方,到底有没有心!
“你可知, 她是要嫁给玉无伤,你放走了她……”
宿月当即打断了他的话:“凤族长这话就不对了,她又不是囚犯,怎么能叫放走?还是说,她嫁给小太子,是你们凤族逼的,为此你们不惜囚禁了她?”
原本若叶接二连三的闹失踪,玉极仙帝就已经有些不耐了,忍到现在,不过是看在凤族有价值的份上。宿月这话说出口,听着就更觉得腻歪。
怎么,他小儿子竟然是被嫌弃的那个?
亏的宿月现在听不到玉极仙帝的心声,否则一定会给他一个响亮的答案:是!
“住嘴!你不要颠倒黑白。明明是你在暗中蛊惑她,若叶一直是个听话的孩子。”凤翎见玉极仙帝看过来的目光不善,心中一凛。
“是哦,所以她逃婚根本就是我逼的,我一定是嫉妒她要嫁给玉极仙帝之子,所以逼迫她从凤族离开,又逼着她从一重天逃离仙界,凤族长,你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吗?”
宿月微笑着看向凤翎。
她不管凤翎和玉极仙帝有什么协议,听到了她这番话,玉极仙帝要是还执意把未来儿媳妇找回来,算她输。
堂堂仙帝,丢得起那个脸么?
就在这时,啪啪的拍掌声响起,突兀地打断了两人对峙。
宿月转头看去,南溟仙帝手掌轻拍,似乎只是不经意而已,她看向玄苍,对他说:“你这下属,倒是伶牙俐齿。”
玄苍扫了眼宿月:“她就这点优点。”
“不过话说得再有道理,依然犯了错。”南溟口风一转,说道,“不说其他,单单是擅自破开两界壁垒,就已是大罪。”
顿了顿,她突然又道,“我见这女仙看起来修为不是很高,不知是用什么法子破开两界壁垒的?”
她的刻意提醒,终于让玉极仙帝将审视的目光落在了宿月身上,而宿月也终于想起了之前青衍的警告。
眼前这位玉极仙帝,最忌讳拥有混沌血脉的仙人。
南溟仙帝,绝对是故意的。
玉极仙帝看过来的眼神让人觉得危险,但他什么都没做,只是对玄苍道:“难怪你待她格外不同,原来也是混沌种,倒是本尊眼拙了。”
没等到玄苍回答,他便又道:“若非她是你的下属,此刻,她本该以私通外敌的罪名入仙狱。”
玉极仙帝的说法有些夸大,但要没有玄苍在此,他真会这么做。不管破开两界壁垒是为了什么,都可以当成她想要引外敌入仙界。
犯了这种错,通常都是宁可杀错,不能放过。
玄苍神色不动:“别说废话。”
“在仙狱中□□百年,或者剔仙骨下凡轮回九世。”玉极说完看向宿月,“选一个吧。”
宿月哪个都不想选。
见她沉默不语,玉极仙帝道:“既然你不选,本尊就替你选了。”
还未等他开口,玄苍已经道:“就罚她去沉世渊的现磨战场上杀够一百魔族。”
玉极思索了一下,竟没有直接拒绝。
如今沉世渊那边的将领还是他的人,宿月去了那里,什么样的处境,都是他说的算。
只可惜,玄苍盯得太紧,又一贯不讲理,他不想彻底与玄苍翻脸,就得留着她的命。
但战场之上刀剑无眼,一个修为低劣的小仙,有她受的。
“可。”玉极反复思量后,终于答应了下来。
宿月提着的心,也算是落回原地。
虽然过程惊心动魄,但结果正是她想要的。
她偷偷瞄了眼玄苍,不禁在心中暗想,他这个决定,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
宿月还没来得及细思,便听南溟道:“恰好我也要去一趟沉世渊,不如便与我同行吧?”
“你去那儿做什么?”玉极顺口问了一句。
南溟轻哼一声,瞪了玉极一眼:“你是不是忘了,你小儿子的上一任未婚妻,至今还下落不明呢。”
对于玉无伤来回换未婚妻一事,南溟还是不太高兴的,不过芙如既然同意了,她便也勉强应了。
不过之前她已经答应过芙如,无论如何都要将绯落找回来,最近沉世渊那边有些消息传了过来,似乎发现了绯落的踪迹,南溟便决定亲自去一趟。
玉极仙帝被人质问,不免有些尴尬,说到底,两个丫头都是陵阳的女儿,陵阳自己都愿意了,可谁知道婚事竟然如此不顺。
玉极不再开口,玄苍已然起身。
他对于南溟的提议只是淡淡回了句:“不必,青衍会亲自送她去。”
这态度,分明是不相信南溟。
南溟眯了眯眼:“青衍,倒是很闲。”
“他确实很闲。”玄苍对宿月道,“走了。”
宿月立即跟在他身后,与他一同离开。
宿月有了应有的惩罚,然而这结果,大概殿内许多人都不满意。
出了无极仙宫,宿月的心思还在芥子空间里的酒坛子上,好好的一个魂魄,怎么就没了呢?
她想的入神,连玄苍停下来都没注意到。
如果不是地点不对,她真想把酒坛子拿出来,好好找一找。
突然,她眼前出现一个蔫哒哒的,透明虚影。
那分明就是变小了的若叶的魂体。
宿月吓得倒吸口气,还吸进了满满的酒香。
“跟我说说,这是什么?”玄苍拎着睡得已经张开嘴的魂体小人儿,这小人儿大概酒沾的太多,连魂魄都醉过去了。
宿月一把将魂魄小人抓在手上,干笑:“帝尊您什么时候捡到的?”
难怪酒坛里什么都没有,看来是开坛子的时候,若叶的魂体就已经被摄走了。
也只有玄苍在另外两位仙帝面前动手脚,他们才不会发现。
玄苍黑沉沉的眸子盯着她:“我送你的酒,你倒是利用的不错。”
完了,这是又要翻后账。
宿月顿时头皮发麻:“帝尊您听我解释。”
“说。”
“主要是……您送的酒差了点意思,它缺了灵魂。”宿月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胡诌些什么了。
玄苍险些被她气笑:“行,下次酿酒的时候,记得提醒我,把你的魂魄抽出来浸在里面,我也尝尝,有灵魂的酒,是什么味儿的。”
宿月默默地闭上嘴,多说多错,她现在心情极好,不过帝尊的心情,大概依然不怎么样,她还是别捋虎须了。
第52章
玉极仙帝并没有给宿月留太多时间, 三日之后,她必须要离开仙界,前往沉世渊。
她心里实在很难生出什么离别愁绪, 本就对仙界没有留恋,就算沉世渊那里依旧艰难,也不会比仙界差多少。
唯一麻烦的是种在百花园的幽罗。
如今她修为提升,倒不必整日给幽罗浇血, 但是幽罗靠着她的混沌原力存活,她这一走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这花势必得一起带走。
她是无所谓,只怕帝尊不愿意。
虽然帝尊就在行宫里, 宿月也没敢去打扰, 而是叫了青衍来询问。
青衍来了之后, 话还没说先叹气:“我这整日, 专门为你们两个忙活。”
他这才叫人在家中坐, 麻烦从玄苍嘴里来。
他说的宿月有些内疚,这些麻烦,还都是她招来的, 本来就与青衍无关, 他却一直忙前忙后。
“对不住, 是我太冲动了。”
青衍摆摆手:“算了,年少轻狂么, 你这么点年纪,惹点小麻烦算不上大事,要说错也都是玄苍的错。”
也只有玄苍, 能一句话把他支到沉世渊去。
他都没想明白,玄苍前阵子分明处处为难宿月, 怎么转眼就变了脸?又是闯仙狱,又是要他把人亲自送去沉世渊的,早干什么去了?
若非玄苍在仙界威势极重,单凭他破坏与玉极仙帝的约定,为了一女仙强闯仙狱,就足够那些小仙娥们将流言蜚语传上天了。
见青衍直接把错都扣到了帝尊脑袋上,宿月抿嘴笑了起来。
“别想太多。”青衍拍拍她肩膀,“我们这把年纪,已经没什么事值得冲动了。你还小,如果不冲动点,将来活得久了,连一段有意思的回忆都没有,那也太无趣了。”
被他这样安慰了一下,宿月觉得好受多了,似乎确实没什么大不了。
不过她还是强调了一句:“我已经一千多岁,不小了。”
“哎呀。”青衍背着手,叹气,“还没活够我一个零头。”
这话实在没法接。
“找我来,是为了这株幽罗吧?”青衍将目光落到幽罗上,这花长势喜人。
“对,这花能随身带着吗?”
“没问题,混沌种只需混沌原力就能存活,土壤和水分都非必须品。”青衍的回答十分肯定。
宿月突然道:“我随身带着幽罗,要是出了意外,怎么办?”
沉世渊本就十分危险,宿月也从未想过,自己会一帆风顺,总有些意想不到的危险会随时降临。
她觉得,对帝尊来说,她出没出事不重要,要是幽罗出了事,怕是她死了,帝尊都能生生把她弄活,再来问责。
所以,还是要给对方提个醒。真遇到意外,好歹轻点罚。
青衍装作认真的模样想了想:“说不定他一怒之下,沉世渊就没了。牺牲他的花,造福仙魔两界,也不错。”
宿月嘴角一撇:“你才说过,年纪大的人,都不会冲动。”
“说他坏话的时候,就别计较那么多细节了。”
青衍说完,两人相视而笑。
宿月离开仙界那日,天气晴好,唯一不好的是,他们还是撞上了南溟仙帝的出行队伍。
听说是玉极仙帝拜托南溟仙帝,请她帮忙照看这一批送去沉世渊改造的罪仙们。
宿月虽然随身带着青衍,毕竟也是戴罪之身,需要跟着队伍一起走。
比起那些身上满是伤痕,手脚还带着镣铐的仙人们,她算是十分的特立独行,不像是去受罚,更像是出游。
特权这种东西,别人施加在你身上时,你觉得无法接受,但自己享受的时候,感觉是真好,宿月也不能免俗。
所有人都在一重天集合,带队的也是位仙君,名为玉衡仙君,见到宿月走过来时,沉着脸呵斥一声:“走快点,没看见所有人都在等你吗?”
青衍从她身后走出来,用不高不低的声音道:“别理他,他与天玑是结拜兄弟,天玑无缘无故关了你,这会儿正在仙狱里思过呢。”
那名原本还想借题发挥的玉衡仙君顿时被噎住,脸涨得通红,狠狠瞪了青衍一眼,便转开目光。
看起来,脸皮有些薄。
所有人到齐,玉衡仙君走到队伍最前方,南溟仙帝的仙辇旁,低声向坐在里面的人汇报:“帝尊,人已经到齐了,可以出发了。”
南溟还未说话,仙辇内有一道男声先响了起来:“怎么等了这么久?”
玉衡仙君愣了一下,解释道:“青衍与那名名为宿月的女仙来的有些迟了。”
“罢了,走吧。”南溟淡淡的应了声。
宽敞奢华的仙辇内,南溟闭着眼,枕在一白衣男子腿上,那男子正在为她揉捏双肩。此人,正是南溟最为宠爱的男妃思鸣。
原本她想一个人去沉世渊,可思鸣担心她不习惯那里,非要随身伺候着。
她又怎么会不习惯呢,她原本也是从那里走出来的。不过思鸣一番心意,她又不舍得拒绝,只得答应了。
等仙辇终于动了,思鸣才轻声说:“主君今日心情不好?是与那名叫宿月的女仙有关?”
南溟睁开眼,眼中闪着凶戾的寒光。
思鸣似乎被吓到了,脸色微变,手上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是我多言,求主君责罚。”思鸣当即告罪,只是南溟还枕在他腿上,遂一动不敢动。
南溟见他惊慌的样子,又怎么舍得因一句话而责罚他,放缓了语气道:“无妨,并非你的过错,是我反应太过。”
她坐起身,已没了之前的兴致。“主君……”思鸣有些担忧地看向南溟,欲言又止。
南溟偏过头,见他面上忧色,不禁笑了声:“是不是觉得我,反应有些大了?”
思鸣微微颔首。
作为南溟的众多男妃之一,他从未奢求独占她,也早就知道,她的目标一直是那位三十六重天上的仙帝玄苍。
也只有仙帝,才配得上同等身份的南溟。
只是,那位仙帝对他们主君虽然比起另外两名仙帝要温和许多,多年来,主君的心愿却也一直没能达成。
思鸣心中不解,那位仙帝在仙界的爱慕者并不少,何故,主君只看那名女仙不对眼呢?
就算玄苍仙帝对那女仙另眼相待,哪怕与她真有些什么,对主君而言,实在也算不得大事。
南溟目光深邃,似陷入了沉思之中。
她与玄苍之间的瓜葛很深,她能坐上仙帝之位,当年也全赖玄苍扶持,这些年来,玄苍只对她如此不同过。
对与玄苍,她自然有很强的独占欲。多年来他一直独身一人,也只与青衍亲近一些罢了,她一直觉得,若是有女子能靠近他,那人只能是自己。
初时知道他在凡间的妻子来到他身边后,她一时受到冲击在所难免,以她一贯的性格,在第一次对宿月出手,却被青衍发现后,她该就此收手,否则只会对她和玄苍之间的关系造成更大的影响。
但是她没有,每次见到宿月与玄苍在一起时,她总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她对宿月的厌恶,来自于更深层的,一种无法言说的感觉,那似乎是一种直觉。
她只想让对方消失,永远的消失。
对她而言,让一个小仙消失是一件太过容易的事,偏偏到了宿月身上,却不得不反复思量,却始终找不到破绽。
那日从无极仙宫回去后,她甚至翻看过自己以前的记忆,想要从里面找到一丁点与宿月有关的内容,可是什么都没有。
她们原本,就没有相识的可能。
难道,是宿月拥有的混沌血脉的先祖,曾经与她有仇怨吗?
南溟自己也想不通,只能暂时把原因归结在对方的血脉上。
“那女仙,有些古怪。”最后,南溟也只能得出这个结论。
思鸣从一旁拿出茶具,替南溟泡茶,一边温声道:“这位宿月女仙连被发配沉世渊,都有仙君随行,本就是一件古怪的事。”
南溟皱了皱眉,她稍微犹豫了一下。
“主君可是有什么为难的话,不妨与我说说,说出来心情还能好一些。”
原本南溟并不打算将此事告知任何人,不过思鸣向来懂规矩,她也只是稍微迟疑一下,便对他道:“此女,原本是玄苍在凡间历劫时候的妻子。”
思鸣惊吓不小,连杯中的茶溢了出来都没发现。
“什么?”他因惊讶,声音不禁提高了些,竟像是个受到惊吓的小兔子。
南溟难得见他这一面,不禁笑出声,同时觉得,说出来之后,似乎轻松了不少:“玄苍对她另眼相待,必然有这方面的原因。”
思鸣听后,沉默了片刻,突然道:“主君,这有些不对。”
“怎么?”见思鸣面上满是疑惑,南溟不由生出好奇心。
“主君可知此女仙命格如何?”
“只是寻常。”
“那就更不对了,主君可还记得,你我初遇之时,我满心倾慕于你,你是怎样对待我的?”
南溟回忆了一番,那时候,她已成为仙帝多年,思鸣是她在一处仙山偶遇的。
那会儿,他不过是修为平平的散仙,只见了她一面,就追上来说喜欢她。
南溟对他的容貌很满意,也喜欢他的谈吐,却没有立即同意,而是把他带回仙界,养了几千年,两人才有了实质的发展。
并非只是为了培养感情,还因为,仙帝与其他仙人有些不同,无论是命数还是修为,都非寻常人能承受。
她格外喜欢思鸣,并不想与他发生关系后,他很快便香消玉殒,所以才生生等了许多年。
便是有朝一日,她下凡转世,以她的命数,极可能找不出配得上的姻缘。
配不上寻常人,只是姻缘不顺,若配不上仙帝,却要强行这段姻缘,可是会出人命的。尤其玄苍,比她还要强上许多,也根本没有姻缘可言,又如何会出现这么个人呢?
她之前,并非没有想过这一遭,却不知为何竟没有深究过。
宿月能好好的活到现在,她的来历,绝不仅仅是什么混沌血脉。一定有她不知道的,更深层的身份。
极可能,与她甚至玄苍,都有联系。
只有看不见的因果,才会导致这种意外的发生。
玄苍,想过这一点吗?
见南溟陷入沉思,思鸣安静地陪在她身侧,饮一口清茶,目光中带着些迷离,看向仙辇之外,似乎想起了什么难忘的过往,嘴角微微翘起。
走在队伍后面的宿月尚且不知,南溟仙帝对她的来历再度起了莫大的兴趣,就是知道了,对现在的她而言,什么因果轮回,她也做不了主。
几日行进,宿月本以为南溟仙帝在队伍中,以她一贯的作风,至少会难为自己一下,意外的,对方竟没再来招惹她。
难道是因为青衍在身旁?
此时,他们已经进入了沉世渊地界,刚进入这里,宿月就察觉到了这里与仙界的不同。
仙界是精致高雅的,连呼吸都带着通透的仙灵之气,这里只让她感觉到了粗犷与肃杀。
无论是鼻息间的味道,还是脚下踩着的土地,都在清清楚楚的告诉她,这里,与仙界没有丝毫相似之处。
仙界驻扎在此的营地绵延很远,外面筑有城墙,墙上与墙外时时刻刻有仙兵来回巡逻。
城墙后就是军营,但军营后竟然有许多建筑,有集市,她甚至看见了酒肆。
这里,与其说是军营,更像是一座城。
“很吃惊?”青衍见她站在半山腰上望着军营的方向,随意与她聊了起来。
“岂止,我还以为仙界的驻地,和仙界的风格应该是一致的。”
青衍笑了笑,他也看向远处的驻地,那里很热闹,有人在大声笑闹,手中可能还拿着酒坛。
他说:“在这里呆久了,难免会被魔族同化。”
他的话并非贬义,提起魔族,青衍也没有丝毫厌恶,对他而言,无论仙魔都非他同族。
仙魔的仇恨,同样与他无关。
“不是说,每隔一些年,就要换防吗?”据她所知,换防的时间应该不算太长,至少对于仙人来说是这样的。
青衍摇头:“很多仙兵并不愿意回到仙界,很有可能会一直在这里呆下去。”
时间长了,就会变成与仙界来的仙人,完全不同的一类人。
受到影响最小的,是那些每隔一段时间便换防离开的将领,以及玉无伤那种,得了战功便离开的人。
宿月却莫名生出些期待。
“前面就到了,我只送你到这里。”青衍对宿月道。
“好。”
他又从芥子空间中拿出一面巴掌大的玉镜,这东西他以前给过宿月,不过那个已经用掉了。
“这东西你好好收着,若是真遇到危机,你知道怎么做。”
宿月也不客气,接过那面玉镜,前后看了一遍有些奇怪地问他:“这一次,你竟然用极品仙玉做镜子,怎么突然变大方了?”
青衍眼神有些飘忽,不过宿月一直看着手中的镜子,根本没注意。
“什么叫突然变大方,本君一贯是个大方的人。”
“哦。”宿月给了他一个眼神,让他自行体会去了。
目送宿月随着队伍远去,她脚步轻快,连背影似乎都带轻松。
他想,比起仙界来,宿月可能会更喜欢也更适合这里。
进入驻地之后,玉衡仙君便留下他们,径自去了主帐,不多时,主帐中走出来两名将领。
一人身材魁梧,身穿战甲,气势逼人,似乎距离仙尊之境不远了。另外一位气质温和许多,但修为也有仙君之境。
为首的,是此地统帅阎烈仙君。
另一位,则是他的副将,曾经从属于东辰仙帝,后被发配到此地的白魁仙君。
阎烈扫过几十名身带镣铐的罪仙,看到最后的宿月时,不禁皱了下眉,问身旁的玉衡:“那个是怎么回事?”
玉衡低声对他说:“这个有些特殊,是玄苍仙帝的人。偏偏她又得罪了咱们帝尊,那两位为了她还起了争执,最后被发配过来了。”
阎烈原本是陵阳仙尊下属,如今陵阳仙尊的大统帅之位被撤了,但他也还是玉极仙帝名下统帅,与玉衡的关系自然更亲近些。
听到玉衡说的这番话,阎烈第一时间想的不是怎么处置宿月,而是觉得一阵头大。
这一个个的,都是难缠的主。听听玉衡的话,得罪了玉极仙帝,连镣铐都不用上,就被送来沉世渊了,这是能随意安置的人吗?
“帝尊可有什么指示?”阎烈问。
“这个……帝尊的意思是,不必特殊对待,派她上前线就好。”
玉极也想明白了,范不着与一个小仙为难,只看她命够不够硬,若是能侥幸活着回来,便算了。若是不能,也只是她命不够好。
阎烈当即明白了,差人叫来了下属几位将军,分别将人分给了他们。
而宿月,则分给了一名叫元武的将军,元将军一脸冷肃,对于自己只被分了个瘦弱的女仙明显有些不满,但碍于统帅的命令,不得不从。
他将宿月带走,一路上也没个笑脸,将她带至一片营帐,喊了一嗓子:“丛申,出来。”
被叫做丛申的,是个面容有些刁钻的中年汉子,有元仙修为,看着十分普通。
宿月在打量对方的时候,丛申也在看她。
“她以后就跟着你们斥候小队,有任务,随时带着她,懂了吗?”
丛申微微有些诧异:“她?将军,她不会给我们拖后腿吧?”
斥候小队,探查的都是最要命的地儿,直面魔族也不稀罕,队里但凡是个人,都有些能耐,宿月看起来,更像是来送死的。
元武有些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废什么话,让你带你就带着。”
丛申嘿嘿笑道:“明白明白。”
他又瞄了宿月一眼,心想这个八成是得罪了谁,被故意弄进来送死的。
把人送到了,元武就走了。
宿月,在沉世渊勉强安置了下来。
丛申的小队里,一共五个人,加上她就有六个。
第一天,她被分了一个小的营帐,也见到了另外四名队友。
让她惊讶的是,这四名队友竟然有些特殊。
除了丛申看起来是个正常的仙人之外,其他四人,多多少少都带着些魔族的特点。
比如其中最年轻,也是住在她营帐旁边的那位叫小年的少年,听说他不过三百多岁,是仙魔混血。
之所以来了斥候营,是因为若是能在前线立下大功,或者斩杀魔族头颅过百,他才会被接纳,也有资格真正在此处安家。
斥候营里,与他一样的大有人在,宿月这种,才是特殊的。
来到沉世渊的第一晚,宿月没有睡,躺在空荡荡的营帐里,除了不习惯,还有警惕。
她又不是什么都不懂,一个女人出现在男人扎堆的地方,若是没点警惕心,受伤害的必然是她。
她的实际修为比这些人都要高,但也怕他们耍了阴招。现在不过是刚接触过这些人,根本谈不上熟悉,她更不可能放心。
大概到了后半夜,营帐外突然响起了丛申的吼声:“都起来,有任务了!”
宿月第一时间睁开眼,眼中一片清明。
她掀开营帐走出去,见一旁的小年打着哈欠,一边揉眼睛,一边往身上套衣服。
“什么任务?”小年似乎还没睡醒,有点发蔫。
“斥候十五队在魔眼族附近发现了那个被掳走的女仙的踪迹,不过他们只回来了一个,现在需要派新的队伍去探查。”
明明是十分危险的事,但这些人脸上都没有丝毫的恐慌,可能是习惯了。
而宿月在听到丛申的话之后,心头一跳,被掳走的女仙,那不是……绯落吗?
第53章
宿月以为派出去的队伍只有他们, 出营地的时候才发现,和他们小队一样趁夜色离开的不止一队。
几个小队趁着夜色中,消失在了黑暗中。
比起进入仙界的困难, 进入魔界,其实并不太难。
可能是几位魔尊各自为政的原因,驻守总在沉世渊附近的魔军在守界这方面,并不十分在意, 所以宿月他们小队很轻易的就进入了魔界地界。
此时魔界血月当空,荒山野岭中, 不时传来兽吼鸟鸣声。他们穿行密林时候,宿月脚步落的重了些, 惊动了树上栖息的巨侯鸟, 响起一片刺耳如婴儿啼哭的声音。
走在队伍中间的丛申转过头, 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在队伍最末的小年轻轻扯了一下宿月的衣摆, 给她做口型:“没事。”
宿月朝他笑笑, 不过还是尽量学着前面人的步伐,努力跟上他们。
虽说队里的人修为不如她,不过他们掌握的一些技巧, 确实更为娴熟, 也更加适合黑暗的环境。
不过一夜时间, 他们就已经摸进了魔眼族附近区域。
因为担心被察觉,所以只是在边界附近转悠, 并没有进去。
让宿月惊奇的是,魔界的天竟然一直没有亮起来,天亮的标志是血月落下, 反而比夜晚更暗了些。
队伍休息的时候,小年见她好奇地看天空, 小声对她说:“最近是血月日,大概要持续半个月的黑天,要不是这种情况,我们也不敢深入这里。”
“如果我们在这附近探不到线索呢?”宿月见队伍里只有小年对她态度最好,便忍不住多问了几句。
小年有些为难,看了眼靠在一棵树下休息的丛申:“如果什么都探查不到,恐怕需要更深入一点才行,队长最恨落后其他队伍。”
谁知小年一语成谶,他们在魔眼族附近逗留了两天,只见到一些外出狩猎的魔眼族人,以及一个进入魔眼族的商队,其他再也没有。
接连两天没消息,队伍里其他人还如往日一样,丛申却直接翻了脸,指着他们几人骂道:“你们几个废物,畏首畏尾,这么怕死还进什么斥候营?今天给我往里深入,要是探不到有用的消息,让我在将军面前丢了脸面,我拿你们几个祭旗!”
几人互相对视一眼,小年踟躇地上前,对丛申说:“队长,魔眼族太敏锐了,如果继续往前,我们很可能会被发现。”
“我不管你们会不会被发现,话我就放在这了,今天要是不去,回去之后我会立将你们赶出斥候营。”丛申冷笑,“真以为统领愿意接纳你们,你们就有讲条件的权利了?我呸,一群杂种!”
丛申的话相当难听,并且根本没把其他人的命当回事。
宿月这两日远远的见过魔眼族,这些魔族敏锐的过了头,也十分谨慎,好几次他们都差点被发现。继续往里,几乎等同于把命送进去。
队伍里的几人低着头任由丛申辱骂,始终沉默不语。
丛申指着队伍里一个身材高壮,右脸带着三道魔纹的汉子道:“今天你跟着我。”
那汉子眼中露出一丝惊喜,这时候,谁被派去执行任务,都有一半,甚至更多的可能永远被留下。
丛申选这人当然不是没道理的,这人叫游札,是队伍中修为最高的,本身是烈岩魔族与仙族混血,力量要远超队伍里其他人。
丛申的选择是什么意思,大家心知肚明。真正遇到危险的时候,带着游札的他的存活几率,显然比其他人要更大。
见所有人都还愣着不动,丛申呵道:“还不快滚!”
说完,又指着宿月:“在那儿发什么呆,你也一起去。”
宿月没吭声,跟在小年身后一起走了。
四人走出了一段距离,小年对着宿月三人道:“你们就留在附近,我进去看看。”
另外两人一致反对:“不行,你一个人遇上了魔眼族,根本逃不掉。”
如果四个人一起,遇上两名魔眼族,说不定还能逃走。可小年只有影魔族血脉,虽然在魔界的环境中,最适合隐蔽,连魔族的斥候也大多是影魔族,但他的修为太低了,被发现就完了。
小年却十分执拗:“我一个人去,总比我们一起去送死强。”
“我和你一起去吧。”宿月开口道。
正在争执的三人同时转过头看她,小年更是一脸不信任:“你……行吗?”
虽然这两天宿月没叫苦叫累,也能跟得上他们,但是她给人的感觉就很不合拍。
更确切点说,他们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活着,能活一天赚一天,可宿月从始至终,都没有那种紧张感。
“我跟你一起去,至少遇到危险还能帮你挡一挡。”
小年还想拒绝,宿月已经把他从地上拎了起来,还晃了晃。
本来就因为自己身材有点自卑的小年,这下简直要自闭。
“放心,我修为不比游札低。”她给了几人一颗定心丸。
“那好。”另外两人也同意了,“我们在后面望风,如果有异动,随时联系。”
他们身上都带着短距离联系的特制玉简,可以随时传音。
宿月想到了青衍送给自己的那面,极品仙玉制成的手镜,感觉应该和传音玉简效果一样。
小年他们把玉简拿出来的时候,宿月也就顺手把玉镜拿出来偷偷看了看,还敲了两下,毫无反应。
大概是距离太远,可能只有在玉镜毁坏的时候才能惊动镜子的拥有者。
然而,就在宿月一脸失望,打算将玉镜放回芥子空间的时候,原本光滑剔透的镜面,突然泛起波纹,里面竟然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
宿月猛地睁大眼睛,什么玩意?
她为什么会在镜子里看见帝尊?
此时,镜子里的那道身影正背对着她,似乎刚刚起床,长发尚未束起,身上的睡袍松垮垮的。
然后,他就解开了睡袍的腰带……
宿月在捂眼睛和捂嘴之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镜子里,男人脊背宽阔,肌肉紧致线条流畅,每一寸,都如刀刻斧凿般完美。只是他背上,隐约能看见金色纹印与黑色的纹路交错,那纹印被映在眼中,宿月顿感天旋地转。
宿月恍惚地后退一步,被小年一把扶住:“你怎么了?”
小年的声音,似乎惊动了镜子中的人,他缓缓地转过身,那张熟悉又俊美的脸,慢慢靠近了镜面。
宿月一把将镜子拍在胸口,没让小年注意到镜子里的人影。
她摇摇头:“没事,踩空了。”
她不是踩空了,她是脑子空了。
“走吧。”小年没有多问,对宿月说了一声,便钻入山林中。
宿月犹豫了一下,没敢去看镜子里帝尊的脸,将玉镜塞进怀里,迅速跟了上去。
想要靠近魔眼族,不能直接过去,只能从山林中穿行。
然而魔眼族也经常会进入这片山林狩猎,且魔族的山林,里面凶兽不计其数,运气不好撞上了,就是他们倒霉。
不得不说,小年不愧拥有影魔血脉,似乎天生就知道该怎么避开危险,他选择的路,隐蔽性强,且十分安全。
小年开始还以为宿月跟不上他,几次回头去看。直到他发现宿月始终在他身后,他才放了心,埋头往前走。
在穿行一处山谷的时候,小年突然停下,对宿月打了个手势。
两人立即窜上树,躲在茂密的树冠中隐蔽起来。
不多时,三名扛着弓箭的魔眼族从山谷另外一边走了进来,幸好他们距离宿月藏身的那棵树比较远,若是靠得太近,宿月还真没把握自己能瞒住他们。
宿月与小年一动不动,一只黑鸦飞了过来,落在树枝上,距离他们不到一米远。
那黑鸦停下后,便嘎嘎叫了起来,简直魔音催耳。
突然,走在几十米外的其中一名魔眼族人停下脚步,搭弓瞄准他们的方向。
宿月心头一提,小年悄悄捏了下她的手腕。宿月一动不动,以魔气化成的箭矢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出现在她身旁,直接贯穿了黑鸦。
黑鸦的叫声戛然而止,一头栽到树下。
射箭的魔眼族似乎笑了一下,跟着同伴往山谷深处走去。
等他们的身影已经消失了,宿月才想动,小年依旧制止了她。他们在树上蹲了至少一个时辰,直到确认了对方没有回来,附近也再没有危险,才终于从树上下来。
那只黑鸦的尸体还在树下,小年低声说:“那个魔眼族实力很强,我们上次盯过他,他杀了好几个斥候小队。”
为了寻找绯落的消息,这段时间,斥候小队在魔眼族附近已经来回了许多次。
之前还不是血月日,隐藏起来更是困难,不知道在这里折进去多少人。
有时候,没有亲身经历过,恐怕永远无法理解上位者一句话,下面要填进去多少命。
宿月的心情一时也有些复杂。
就在这时,小年的玉简突然闪烁了一下,他捏住玉简,里面传来队友的声音:“小年快跑,被发现——”
一句话还没说完,玉简里已经没了声息。
小年脸色一变,拉着宿月转头就往回跑。
却见明明已经消失在山谷中的那名魔眼族,竟然出现在了距离他们不到百米的树上。
他脸上带着戏谑的笑:“小虫子的耐心还不错。”
他的目光从小年落到了宿月身上,挑了挑眉:“竟然还有个女仙,运气真好。”
小年死死盯着对方,他的速度再快,也快不过对方的箭。他们修为相差实在太大了。
他在宿月身后说:“我吸引他的注意力,你尽力逃吧。”
并不是什么牺牲的精神,而是他知道,自己今天逃不掉。但宿月,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反正他活不了,能帮一把是一把。
第54章
宿月往后退了两步, 两支箭已经钉在了她脚尖上。
那魔眼族戏谑地笑着:“都说仙族最是无情,果真如此。”
他对小年道:“瞧瞧,她这就抛下你打算逃跑了。”
小年对他的话听而不闻, 他身形突然虚化,与暗色的空间融为一体,原本的位置上已经见不到他的人。
那魔眼族突然脖子一歪,脸上出现一道血痕。
他用拇指抹去那一丝血痕, 黑色的魔纹从眼睛周围蔓延开来:“我倒是小瞧你了。”
话音落下,他的身影也从树上消失, 宿月能够看见两人追逐的身影,且追在后面的那道身影中不时传出魔气幻化出的箭矢, 前面的小年速度虽然快, 却还是有几箭没能躲过去。
他的速度已经开始下降, 后面的魔眼族却像是遛着他玩一样, 要将他逼上绝境。
又有一箭射到了小年的膝盖上, 魔眼族嘴角上咧,对于自己的狩猎过程十分享受。
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对方脸上的绝望了。
拥有魔族血脉,却选择背叛的, 就该受到最绝望的惩罚!
他的脚尖点在树冠上, 就在他即将抓住小年的时候, 脚下突然蹿出数条柔韧的树枝,死死缠着他的脚踝, 硬生生将他从空中拽了下来。
还未等他挣脱,满树的叶子闪烁起莹绿的光芒,从树枝上脱落, 如利箭一般,向着他激射而来。
刚才, 他施加在小年身上的手段,被如数奉还。
魔族坚韧的肉身,并没有挡住那些本该柔软的,毫无攻击力的树叶。
它们一片一片,成千上万片聚集在一起,穿透了这名魔眼族的身体。
“你……”那魔眼族在最后一刻,转过头,看向依然站在原地的宿月。
她双手上灰色的混沌原力环绕,脸上的表情,异乎寻常的平静。
那名魔眼族还想说什么,落到地面上的小年已经用手中匕首割下了他的头颅。
小年反手想要将魔眼族的头扔给宿月,却见她躲避似的往后退了好几部,笑着说:“这是战利品,拿回去可以换战功。这个魔眼族杀过我们很多弟兄,很值钱。”
“我们一起杀的,还是你收着吧。”
宿月不能允许自己的芥子空间里多出一颗脑袋,想必还在酒坛里遨游的小若叶也不能。
“好。”小年也不推辞,他将脑袋收起来之后,飞快搜刮起魔眼族身上的物件。
有几块魔晶,与仙界的仙玉拥有类似的功效,不过魔晶是挖出来的,并非人为制造。
搜了半天,除了魔晶之外,也就只有他手上的弓有些价值。
魔晶分了宿月一半,弓小年打算回头拿回驻地里卖掉,再给宿月分账。
“接下来怎么办,回之前的地方吗?”宿月虽然修为高于小年,但经验不足,便处处以他的态度为准。
小年摇头,年轻的脸上透出些不符合年纪的沧桑:“回去了也没用,那些魔眼族恐怕之前就发现了我们,他们大概想要独吞功劳,所以只来了三个,他们俩的修为没比我高多少,躲不过的。”
今天如果不是宿月在,成为战功的那个,就会变成他了。
“魔眼族如果有族人死亡,是不是会被察觉?”宿月对魔族的了解仅限于路上青衍告诉她的那些。
魔族至今仍然是氏族制度,族内有祭祀,将他们信奉的魔族强者当成神明一般崇拜。如果一族出事,消息会第一时间传到他们信奉的魔族强者那里。
同样的,如果是族中强大的族人死亡,也会被第一时间发现。
“对,所以我们必须要后撤,魔眼族的人很快会查过来。”
“那就换一个方向,我们直接撤。”
“嗯。”小年应了一声,他给自己膝盖处上了些药,随意包扎了起来,便带着宿月往另一个方向迅速离开。
与此同时,留在魔眼族外围的丛申与游札同样遭遇了袭击。
来的三个魔眼族,竟然分兵,没人对付两个。
开始,游札与丛申联手,勉强能应付那名魔眼族。但是,时间久了,丛申也看出来,游札的速度追不上魔眼族,身上中了好几箭,他们恐怕要输。
他便趁着游札在前面与魔眼族缠斗的时候,拿出两枚玉符分别拍在腿上,然后转身就跑。
丛申的速度快的不可思议,周围景色化为一道虚影,等玉符施加的力量终于消散,他已经距离魔眼族很远了。
那名偷袭他的魔眼族恐怕是追不上来了。
至于游札,只能说他命不好。
同伴的生死,没有在丛申心里留下丝毫痕迹。对他而言,那不过是他的下属,是他们仙人养的狗而已。
能够为了他的存活争取时间,应该是他们的荣幸。
虽然游札实力不错,就这么死了有些可惜,不过在魔族活不下去,每天来投奔的仙魔混血有的是,不怕找不到更好的。
小年带着宿月,从另外的方向找回了他们一开始的临时“驻地”附近,虽然很可能会遇到魔眼族,但有宿月在这里,小年还是冒险回来了。
和随时会死亡的队员不一样,丛申在他加入队伍里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支斥候小队的队长。
他们都可以死,但是丛申不可以。
如果丛申出了事,队伍里所有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这就是现实,小年和斥候军中的所有人都已经习惯并接受了,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
最终,他们在距离“驻地”不远处,找到了一具无头的尸体,就和小年处理魔眼族的尸体一样,魔族也喜欢把对手的头颅当成战利品。
虽然宿月和游札不熟,也一眼就认出了他身上的同款式的斥候军布甲。
小年又在附近找了一圈,没有找到丛申,才终于松了口气。
“队长不在这儿,他可能已经先回去了。”
“回去了?”宿月已经开始觉得荒谬了,“抛下我们所有人?”
他甚至都没试图去联系一下他们是不是还活着,人就这么跑了?
小年耸耸肩:“这一次遇到了强敌,没办法。”
“我倒是宁愿他死在这儿,至少回去之后我们还能换个队长。”宿月丝毫没掩饰心中的不满。
虽然她不觉得自己算是死里逃生,但好歹也算是经历了一场危机,结果逃回来之后发现队友死光,队长扔下他们独自逃亡去了,这种队长有什么独活的必要吗?
小年似乎很理解她的心情,他一拳震出一个坑,将游札无头的尸体扔在里面埋起来,然后抬头对她说:“队长是元将军的表弟,他要是真死在这里,我们都得陪葬。”
两人没有逗留太久,埋好了尸体后,小年就带着宿月再度出发。
这一回,不需要再去考虑其他,只要能够活着离开魔界就行了。
丛申回到驻地后,第一时间去找斥候军将领元武汇报。
当他刚说出自己的小队遇到魔眼族全军覆没的时候,营帐外有士兵汇报道:“斥候二十七队有两名队员归队。”
他口中的斥候二十七队,正是丛申带领的小队。
丛申当时便惊叫一声:“怎么可能?”
那群该死的魔眼族都摸到了他这里,没道理会放过前面的四个人啊?
元武狠狠地瞪了丛申一眼,对外面的仙兵道:“将两人带过来。”
说完,又压低声音道:“你是不是又把人都扔下了?我让你带队去探查,你哪怕什么都查不出来,也不能就知道逃跑吧?”
元武简直要被这个不争气的表弟气死,就算那些仙魔混血死了也没什么影响,可是丛申实在是让他太失望了。
同样的事情,在丛申身上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他的小队在几年内,已经换了三波人了。
只有小年运气不错,活得最久。
“哥,我真得是因为遇到了魔眼族,实在打不过才跑的。那帮魔族太阴险了。”
“那逃回来的这两个你怎么说?”
“可能是运气好,没遇到魔眼族呗。”丛申小声嘟囔了一句,这时候宿月和小年已经被带来了营帐。
见到一身布甲的宿月时,元武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个人,第一天执行任务,还能活着回来,运气倒是不错。
“你们可遇上了魔眼族?”元武锐利的目光扫过宿月与小年。
小年看了眼丛申,缓缓摇头:“没有,我们在深入魔眼族的时候,突然接到了另外两名队友的传信,知道他们遭遇了强敌,就撤回来了。”
小年用余光瞥了眼宿月,见她并没有反驳的意思,才松了口气。
以他对队长的了解,如果当着他的面说他们不但遇到了魔眼族,还成功击杀了对方,恐怕会被记恨。
被小队的队长记恨,可是要丢命的。
“那你们可探查到了什么消息?”元武又问。
“小人无能,什么都没查到。”
“行了,都回去吧。”元武有些烦躁地摆摆手,让三人一同离开了。
出了营帐,回到属于二十七队的驻地时,丛申冷声叫住了二人。
“小年,还有你,叫什么来着?”
“宿月。”宿月站在小年身侧,低声回答。
“你们两个不听军令,擅自撤回驻地,这一次我就放过你们,若是还有下一次,给我小心着点!”
小年当即认错:“小的知错,下次不敢了。”
宿月没吭声,但也没有做出任何表示。
有了小年给他搭了台阶,丛申才背着手,经过他们,走回自己的营帐。
宿月在他离开后,吸了口气,觉得手痒。
她回了自己的营帐,小年竟也跟着走了进来。
他站在门口,小声对宿月道:“对不起啊,这次恐怕没办法换战功了。”
他想要给宿月解释,宿月只是挥挥手:“我都懂,咱们这个队长心眼小到这个地步,要是知道了我们杀了魔眼族,还不恨死我们。”
宿月也不是不同人情世故,知道得罪了这种人会怎么样。
如果真是那样,她真要开始计划,怎么干掉对方了。
小年挠挠头,傻笑了一下。
“回去歇会儿吧,还有你的腿,好好包扎一下。”宿月翻了翻自己的芥子空间,里面除了酒就是花种最多,根本没药物,她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贫穷。
仙酒的效果肯定比药好,但那是帝尊酿制的,拿出来酒香怕是能惊动整个驻地,她最终还是放弃了。
小年不知道她想了这么多,点了点头道:“我先回去了。”
他离开后,宿月突然想起了一件被子忽略了很久了的。
帝尊……的镜子,还在她衣襟里呢。
宿月小心翼翼地从衣襟里拎出了玉镜,镜面已经恢复了原本的样子。
然而还没等她松口气,镜面再度荡开,玄苍的脸已经出现在镜中,一双黑沉沉的眸子,正盯着她。
宿月露出一个不真诚的假笑:“帝尊,您……还没休息呐?”
天都黑了,还在这儿吓人。
她还以为自己来了沉世渊,终于能避开帝尊这张冷脸了,敢情是她太天真。
“等着你抽空来与我说两句话。”
这语气,活像是被抛弃的独守空闺的怨妇一样。
宿月在心里想了一下怨妇形象的帝尊,偷偷弯起嘴角。
她轻咳一声:“小仙之前实在是有急事,让帝尊您久等了。”
“进了魔界?”玄苍似乎没有继续追究的意思,反而换了话题。
“哎,对,我被分到了斥候营,刚从魔界回来。”
“斥候营?”玄苍对沉世渊的驻守军队了解不多,回想了一下,没想到太有用的信息。
不过他还记得,差不多八千年前,东辰似乎提议接纳仙魔混血,还专门为他们成立了一营,似乎就是斥候营。
宿月以为他不太了解斥候营,实在有很多话不吐不快,两人又隔着面镜子,她的倾诉欲前所未有的高涨,遂忍不住道:“斥候营里大多是仙魔混血,只有我们小队的队长是个仙族。帝尊,您根本想不到那个队长到底孬种到了什么程度,遇到危险第一时间竟然抛弃我们所有人逃了!”
“嗯,然后呢?”玄苍将与宿月相同的玉镜摆在桌前,一手撑着脸侧,听她说。
宿月说的停不下来:“然后我们顺利逃回来了,他还有脸怪我们没听他的命令继续深入魔眼族送死?跟我一起活下来的那个小孩,连我们杀的魔眼族尸体都没敢拿出来让他看见,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记忆里,她很少这么暴躁。不过,这气的跳脚的模样,反而让她格外明媚生动起来。
连那一身难看的布甲,都掩不住她浑身的勃勃生机。
同样是遇到不平事,在仙界时,她将所有不甘掩埋在心里,仿佛要拉着所有人同归于尽一般。
可现在,确是完全不同。
青衍还真说对了,比起仙界,她更适应沉世渊,哪怕只去了几天而已。
“所以,你打算怎么对付他?”
“等着,我迟早把他踹下去!”她就不信了,自己还能永远只是个斥候?
“不错,很有想法。哪天你要是能赢得了驻军统帅,我支持你当新统领。”
宿月眨巴了两下眼睛,声音上扬:“真、真的?”
“真的。”他嘴角微扬,“我手上的名额还没用过。”
“帝尊您放心,我迟早把这片江山给您打下来!”宿月豪迈地起身,仿佛已经看到了曙光。
驻军统领是仙君修为,她现在已经是元仙境界,以她三不五时便能猛提升一截修为的特殊情况来看,说不定明年她也是仙君了,再攒点经验,谁说她不行呢?
驻军统领什么的,完全可以想一想啊!
玄苍不禁被她逗笑:“好,我等着。”
满怀着明年就要当统领的美好梦想,宿月心情愉快地与帝尊道了声再见。
等玉镜恢复了原本的模样,她才突然想到一件事。
之前不小心瞄见了帝尊换衣服时候的样子,还看见了他背上像是文身一样的纹路。
那纹路,她以前曾经在明苍身上见过类似的,不过不是金色,而是纯黑色的。后来,她好奇地询问过,明苍只说她看错了。
之后,她也确实没再见过他身上有任何纹路。
可是现在回想起来,却觉得可能并非是看错。
离开小界时,她的心思被若叶占满,根本无暇去思考。
事到如今细想起来,明苍死后,就算留存的执念再深,怎么会突然变成散发着魔气的尸体?
魂飞魄散,尸体堕魔?
不,除非……他本来就是魔,甚至并非普通的魔,所以死后遗留的尸体,才会那么强大。
那些黑色的纹路,不是文身,更像是魔族身上的魔纹。
宿月一手捂着嘴,为自己的猜测,身体微微战栗。
她的脑袋有些混乱。
这一夜,宿月睡得并不安稳。她在梦里见到了明苍,他时而是活着时候的样子与她说话,时而变成尸体,什么话都不说,就那样无神地望着她。
他的脸,不停的在她眼前交错。
醒来的时候,她已经不记得梦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眼角还有些湿润。
从营帐中走出来,就看见小年拎着两桶水从外面走了回来。
经过一晚上,小年的腿似乎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走路也看不出受过伤的样子。
他见到宿月,朝她露齿一笑,露出两个小酒窝来。
“醒啦,我顺路替你提了一桶水。”
“啊,谢谢。”宿月一贯使用仙法清洁,不过看小年的样子,大概没有这种习惯。
她干脆也就入乡随俗,接过了他手里的水桶。
小年把水桶提给她,然后小声说:“刚才出去的时候我听说有小队深入了魔眼族,真找到了线索,已经被带去见南溟仙帝了。”
找到了绯落吗?
想起那名魔眼族见到她时候说的话,以及不加掩饰的惊喜,可见魔族对于女仙的态度,宿月对于绯落的处境其实不抱什么希望。
“魔族,经常掳走女仙吗?”宿月问小年。
“不少。”小年挠挠头,“斥候营的混血,大部分都是这么来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没有丝毫异样,看脸色,似乎觉得这种事与他无关。
宿月心中一动,感觉小年的父母,可能并非这样的情况。
不过,她和小年毕竟认识的时间还短,不到聊这些话题的时候。
“她们也都是从沉世渊这里被掳走的?”宿月在沉世渊呆的时间虽然很短,但也觉得想要从这里掳人不太现实。
她至今都还弄不明白,绯落到底是怎么被抓走的?
该不会是玉无伤,故意的吧?不过转念一想,她又放弃了这种猜测,玉无伤就算不是什么好东西,应该也不至于和魔族有什么瓜葛。
他毕竟还是玉极仙帝的儿子,没那个必要。
“怎么可能。”小年立即否认,“我在这儿这么久,也只听说过这一例,魔族就算不怕死,也不会这么不要命来沉世渊附近埋伏。说不定被抓走的那个女仙是什么大人物的家眷,魔族有哪位魔尊想要用来威胁仙界将领的?”
这一点小年倒是猜对了,绯落也确实算得上大人物的女儿。只是威胁仙界将领?陵阳仙尊的统帅之位已经被撤了吧,他又不是这里的统帅,有什么值得威胁的?
但是听小年这么一说,她又觉得,绯落的失踪,充满了古怪的意味。
“对了,魔眼族供奉的是魔族哪位强者?”
小年偏头想了下:“应该是魔尊暮回。”
“暮回?”这名字,她可真是太熟悉了。
不久之前,才亲眼见过那位魔尊。当时帝尊和那女魔一同离开,后来那女魔没再回来。
她也不知帝尊到底有没有放过对方,以她对帝尊的了解,说不定把人给放走了,毕竟那女魔在面对他的时候,好像还挺惧怕。
不过宿月还是忍不住再次确认了一下:“你说的魔尊暮回,是女魔吧?”
“对。”小年点头,“她是唯一一名女魔尊,十分强大,听说纪元初开的时候就已经叱咤魔界了。”
听小年说起暮回,不知怎么,宿月忍不住联想到了南溟。
南溟也是仙界,唯一一位女性仙帝。
魔尊暮回专门让魔眼族抓了绯落,却引来了南溟仙帝,只是巧合吗?
是她想的太多了吗?
第55章
小年见宿月突然站住不动了, 轻轻推了推她:“想什么呢?快点洗漱,一会儿还有晨练。”
宿月立即回了神,好奇地问:“我们也要练军阵吗?”
她早先听青衍说, 军阵十分厉害,百来名元仙,困死一名仙君不成问题。
修为可不是一级一级这样分的,寻常情况下, 仙君一巴掌拍死几名元仙并不费力。
“那倒不用,就是普通的训练, 每天一个时辰。”小年回了一句,便拎着水桶匆匆忙忙回了自己的营帐。
两人收拾妥当后, 小年带着宿月去了练兵场。练兵场十分宽敞, 各营将士所穿战甲颜色都不尽相同。
宿月发现, 他们斥候营穿的最破, 颜色也最难看。
其他兵将, 没见穿布甲的。
而且,斥候营练兵之地也是在练兵场的最角落位置,不仔细看都找不到。
其他营的将士似乎并不愿意与斥候营军士打交道, 见了面基本上当做没看见, 有些过分的, 甚至会故意挑衅。
宿月跟着小年过来的一路上,至少见到两波打起来的, 被压着揍的都是斥候营的混血。
小年故意避着人群,带着宿月靠近人少的地方走,他小声说:“以后离他们远点, 这帮孙子就会群殴,不闹出人命, 将军们不会管的。”
就算真的管了,吃亏的也向来是斥候营,因为斥候营的元将军不管对错,从来只会惩罚自己的下属。
“呦,瞧瞧我遇见了谁,这不是小年吗,怎么还带着个姑娘一起来?你那死了的娘,给你定的娃娃亲吗?”
所谓怕什么就来什么,他们马上就走到斥候营的地盘了,一队六人突然上前拦住了两人的去路。
为首的青年瞳孔颜色带着些金色,身材魁梧,身着黑色战甲,看着不太好惹。
小年下意识挡在宿月身前,冷着脸道:“傲青,你想干什么?”
“看不出来吗?”那名叫傲青的青年冷笑一声,“当然是找茬啊!”
傲青身后的队员顿时跟着哄笑起来。
小年与傲青其实并没有愁怨,但是傲青的弟弟死在了影魔族手上。整个斥候营,只有小年是影魔族混血,傲青便将这份仇恨记在了小年身上。
偏偏他还是中军的精锐,小年根本不是对手,每次只能尽力躲着,谁知这一次还是没躲过。
“我瞧瞧,这姑娘长得还挺标致。”傲青金色的眼珠子从宿月身上扫过,笑嘻嘻道,“姑娘,跟他在一起没什么前途,不如跟了我吧?”
被挡在后面的宿月伸出手,把小年拎到了一旁。小年如同个小木偶一样,由着她拎着,就……很没有男子气概。
这举动让傲青脸上的笑容微微僵硬了一下。
“那就让我看看,你有多少本事了。”宿月咧嘴一笑。
小年很想装作自己不存在,但还是忍不住提醒:“你小心点,他有恶蛟血脉,很难对付的。”
虽然见识过宿月的手段,但他仍然不太放心。
宿月“嗯”了一声,身影消失在原地,已经与傲青开始拳拳到肉的互殴了。
没有仙法加成,全靠肉身强悍。在肉身上,傲青可从来不怕任何人,然而这个斥候营出来的女人竟然肉身强度丝毫不弱于他,甚至一拳砸下来,还能让他感觉一阵痛意。
自从修炼混沌原力后,宿月的肉身强度提升了何止一个档次,跟傲青交手,让原本盘踞在胸中的愤懑之气尽散,她总算体会到了打架的乐趣。
当然,前提得是被打的那个不能是她。
眼见傲青落入下风,被她像是揍沙包一样揍的飞了出去,傲青的队友不管不顾嗷嗷地冲了上来。
小年虽然只有一个人,也不落下风,跟着冲了进去。
于是这场互殴很快变成了群殴。
宿月一个对付六个,难免捉襟见肘,幸好还有小年。他速度快,修为低了点,但是下手的位置都比较阴险,两人有些狼狈,竟然还没输。
周围看热闹的不少,不过见傲青六人对付两人都还没赢,其他营的军士好歹还要些脸面,没有上前帮忙。
至于斥候营的,都远远地看着,眼神淡漠。
练兵场的动静,很快惊动了陪着南溟仙帝巡视练兵场的阎烈仙君。
他见斥候营那边围了一圈人,不悦道:“那边怎么回事?”
随行在侧的白魁仙君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眼里闪烁着一丝笑意,温声道:“大概又打起来了。”
“帝尊在此,竟闹成这个样子,不像话。”阎烈仙君也就口头上说说,事实上,这种斗殴几乎每天都会上演。
南溟也看向了那个方向,那里有宿月的气息。
跟随在侧的思鸣轻声与她道:“不如我替主君去瞧瞧,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儿?”
南溟这几日在思鸣的劝说下,已经有所克制。哪怕知道宿月就在军营中,也没有故意去针对她做些什么。
其实就算知道了发生什么,对她而言,也没什么意义,但她就是莫名的注意宿月的一举一动。
在思鸣提议的时候,她也就放任了。
见南溟竟然让男妃过去了,阎烈不好怠慢,只能对白魁仙君道:“你去看看,闹得太过分就都给我重重的罚。”
“是。”白魁仙君与思鸣一同朝着练兵场角落走去。
等他们到的时候,两边打的正热闹,宿月盯着傲青猛揍,而且专门揍脸,小年的身影已经绕成了虚影,别说抓了,看都看不见。
原本凑热闹的,这会儿都看的兴起,喊起了好来。
还有人大声给宿月支招的,傲青一分神,右边眼睛又被揍出个黑眼圈。
直到白魁出现,围起来的士兵们才嘻嘻哈哈地各自散去。
白魁身影一虚,还没等旁人看清,他已经回到了原地,手里还拎着个正划拉手脚的小年。
他拍了拍小年的头,示意他安静下来。
“住手。”他声音不大,却如震钟一样砸入几人心头,傲青不由慢了下来,宿月也警惕地转过身。
“扰乱练兵场秩序,傲青以及所有队员,这一年练兵场就由你们打扫。”
说完,白魁便道:“行了,都散了吧。”
傲青一听竟然没了下文,顿时不服,梗着脖子指着宿月道:“副统领,他们呢?”
“他们?”白魁看了眼宿月,又低头瞧瞧小年,“六个中军精锐,没打过两个斥候,这惩罚确实轻了点。”
思鸣在旁微笑着补充:“我瞧着这位似乎是水族,练兵场着实干了些,不如每日施雨,降降燥气?”
“好主意,就这么定了。”两人相视而笑,竟然有点惺惺相惜。
傲青顿时眼前一黑,他为什么要多嘴?
最后,他被几名队员拉走了,只留下宿月和还被拎着的小年。
宿月还记得这位白魁仙君,以及他身旁的思鸣。
一边奇怪思鸣为什么会来这里,一边行礼:“属下见过副统领,思鸣上仙。”
思鸣弯起唇角,朝她微微颔首。
白魁则把手上的小年扔到地上,对两人道:“行了,去训练吧。”
两人离开的时候,宿月忍不住多看了思鸣几眼。
她还以为思鸣会找她麻烦,结果非但没有,反而帮了她?
所以他专门走一趟,是为了什么?
思鸣在回去的路上,想着刚才见到的一幕,笑了笑。
很久以前,他有个妹妹,性格冲动十分莽撞,学仙法怎么都学不会,只会跟莽夫一样和那些同龄的男儿打架。
他今日竟然在宿月的身上,见到了妹妹的几分影子。
两人一点都不像,却莫名让他觉得看见了妹妹小时候。
大概,是他年纪有些大了,开始怀念往事了。
清晨的练兵结束后,南溟回去更衣,思鸣在她身旁伺候着,一边与她说练兵场上发生的事。
“我瞧着,主君您怕是多想了,若是玄苍仙帝真的在乎她,又怎么会不打招呼,就把人扔去了斥候营。那里,可都是些混血,整日只知道与人互殴,不是什么好地方。”
南溟听他这么说,心情竟好了些,闭着眼享受着他的按摩:“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只是个不入流的小人物,主君若是太过在意,反倒落了下成。”
南溟轻哼了声。
思鸣见她神色不似不悦,知道她听了进去,便换了话题道:“既然已经查到了绯落的下落,主君可要亲自过去一趟?”
“嗯……阎烈这废物胆小如鼠,指望他,还不如我亲自出手。”
“我想陪着主君一起去。”思鸣突然道。
南溟睁开眼,有些无奈:“只是对付些魔族,不会有危险,你还是乖乖在这里等我回来。”
思鸣面上难掩忧色,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南溟离开驻地的时候,思鸣站在城墙上目送她离开。
他这一站就是一整日,连城墙上站岗的兵士都换了一波,他终于看见了南溟的身影出现在天际。
但是,回来的只有南溟一个人,她并没有带回绯落。
南溟落在城墙上,她面色淡淡,看不出喜怒,只有在见到思鸣的时候,才微皱了皱眉。
“你怎么在这儿?”
“我想着主君您该回来了,在这儿等您。”
南溟摸了摸他泛着凉意的手,轻叹了口气。知道以思鸣的性子,定然是从她离开便一直在这儿等着了。
两人相携走下城墙,思鸣轻声问:“今日去魔眼族,不顺利吗?”
别人这般问,以南溟的性子,说不得要发脾气,但思鸣总是能戳中她心里最柔软的那一块。
南溟想到在魔眼族见到的一幕,低声道:“见到了绯落,但是……”
后面的话,她没有再说。
既然没能把绯落带回,自然是遇到了些麻烦。
绯落被关在了魔眼族的禁地,南溟想要闯入魔眼族将绯落带走很简单,但是魔眼族的禁地里,养了一株并蒂莲。
那罕见的,血红色的莲瓣,让南溟瞬间便想起了一些久远的不愿意去回想的记忆。
并蒂莲,双生并蒂,本该是这世上最亲密的关系,总有些东西,让她们最终分道扬镳,反目成仇。
她和暮回,就是最好的例子。
除了玄苍,没有人知道,她和暮回的关系。
暮回让魔眼族抓了绯落,还专门找了一株与她们本体如此相似的并蒂莲,特地放在那里,是想干什么?
南溟不得不承认,她看不透暮回的想法,所以对于救回绯落的事,也开始迟疑了。
南溟那一日的离去,只有少数几人知晓,之后,她再没有去过魔界,反而一直呆在营帐中。
驻地中的几位仙君不敢揣摩仙帝的意思,每日都提心吊胆,不知这位女帝究竟是个什么想法。
倒是思鸣,偶尔会与白魁仙君一起喝点小酒,或者去城墙上看看风景。
他几乎每日都去,哪怕是宿月,都看见了好几次。
这日,宿月去后面逛了集市刚回来,还替小年买了双上好的皮靴,正往斥候营赶。
谁知恰好与思鸣走了对面。
宿月总不好当做不认识对方,只能尴尬停下脚步与对方见礼:“思鸣上仙。”
“不必客气。”思鸣的声音一贯温和,脸上还带着微笑。
说实话,在见到思鸣的时候,宿月还是会艳羡一下南溟的,南溟仙帝的这位男妃,风姿卓绝,长相上虽说比不上玄苍,却也有他独特的魅力。
也难怪南溟仙帝对他宠爱非常,甚至会特地带他一起来了沉世渊。
宿月本来就与对方没什么可说的,正想要找个借口离开,却听思鸣道:“你在这儿习惯吗?”
宿月愣了一下,但还是礼貌地回答:“这里很好。”
思鸣一笑:“我还年轻的时候,最大的梦想就是成为这里的兵士,还想着有朝一日,能靠自己成为统帅。”
宿月有些不解,她不觉得,自己和思鸣熟悉到了能话当年的地步。
看这位上仙的表情,大约是想要找人倾诉一番。
为什么找她?
心里虽然这样想,但她并未露出异样之色,只是安静地听他说。
“仙界,太残酷了,这里反倒成了净土。”他转头,似乎看着远处,又似乎什么都没有看。
这句话,宿月很赞同。
只是没想到,思鸣竟然也会有和她一样的感慨。
思鸣又转回头看向她,眼神中带着些许怀念:“我妹妹若是还活着,大概也会喜欢这里。”
他说完,便朝宿月微微一颔首,离开了。
宿月望着他的背影,微微蹙眉。
怎么觉得,这位思鸣上仙,话里有话?
宿月无心深思,无论思鸣是什么意思,与她也没有关系。
第二日,早起正打算去叫小年一起去练兵场的宿月,突然听到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她甚至看到了碎掉的砖石砸在了不远处,有人轰破了驻军城墙!
她运足目力看过去,城墙上的兵士大概无一存活,来袭的只有一人,那人手里,还抓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
第56章
在城墙被攻破的同一时间, 统帅阎烈以及几名副统帅瞬间出现在营地上空。
比他们更快的,是南溟仙帝。
南溟虚空站立,红色的裙摆随风荡漾, 像是盛放的红莲,她与独身闯入此地的魔尊暮回隔着坍塌的城墙,隔空相望。
“暮回——”南溟咬牙念出这两个字。
“呵……”暮回轻笑一声,“想见你一面, 可真难啊。”
她红唇上扬:“你不是自诩和芙如亲如姐妹吗?连她生的小杂种你都能视而不见,想来一般的人, 也入不了你的眼,所以我只好亲自来了。”
说罢, 她抬起了身前人的下颌, 将对方的脸正对着南溟。
思鸣。
他似乎失去了意识, 双眼紧闭, 可能是因为正面受到了冲击, 嘴角不住有血向下流。
血滴在暮回的手上,她不悦的收回手,另一只手却卡着思鸣修长的脖颈, 对南溟笑道:“这就是你养的男宠吧?你我姐妹向来喜好相同, 他长得果然很合我的胃口, 我就笑纳了。”
“暮回,你找死!”被当众挑衅, 尤其是用思鸣来威胁她,已经让南溟胸中怒火濒临爆发。
她周身散发出强势的威压,逼得身旁的几名仙君纷纷避开。
暮回只是轻哼一声:“是不是找死, 要看你有多大本事。本尊就在魔眼族等你,不怕死, 就来啊。如果不来,他,就是我的了。”
暮回面对着他们,身影急退,只留下一串嚣张的笑声,人已经消失了。
魔尊暮回退去之后,几名仙君面面相觑,没想到她竟然是冲着南溟仙帝来的。
非但如此,还把南溟仙帝心爱的男妃掳走,甚至还想收为己用。
如果南溟仙帝还要脸面,她势必得亲自去一趟。若是如法压制住暮回,将来传出去,可不太好听。
这时候,谁都不想去触她的霉头,阎烈仙君作为统帅,只能身先士卒。
小心翼翼地说:“帝尊,暮回如此嚣张,恐防有诈,是否待卑职先派人调查一番?”
他的话等同于废话,谁都知道暮回不怀好意,而且她根本没有给南溟探查的机会。
如果去晚了,那位风度翩翩的思鸣上仙是否会换一位主君服侍,可就不一定了。
若是不立即跟过去,南溟仙帝怕是要“丢人”了。
南溟冷冷地扫了阎烈一眼,一言不发地追了出去,身影很快也消失在天际。
这位祖宗走了,阎烈望着坍塌的城墙,长叹一口气。
那魔尊不早不晚,偏要在他任期上挑衅,不管怎么样,都是他这个统帅失格。
他只是在心里感慨了几句,一旁的白魁仙君便适时提醒道:“统帅,魔族接下来恐怕会有所动作,我们还需早做防范。”
阎烈也懂这个道理,魔族见缝插针,暮回引走了南溟仙帝,不像是要简单了结此事,接下来怕是要起大战。
他当即一条条军令吩咐下去,将驻地中各军都调动了起来。
到了最后,还剩下斥候营。
按照往日,斥候营需要配合各军行动,但是他又不能全然将南溟抛到一旁,只留在驻地中等结果。
势必需要派出不少斥候,在魔眼族附近探查消息。
虽然他不认为南溟仙帝会输给一个魔尊,但做事的态度一定要端正。
“白魁。”想到这里,阎烈仙君叫了声眼前的副统领。
白魁仙君看向他,等着他继续说。
“你带领几队斥候探查魔眼族,务必将那里发生的一切,如实传递回来。”
白魁仙君当即领会了他的意思,颔首应下:“是。”
战乱将起,虽然还没见到魔族的影子,但已经先点燃了整个驻军。宿月在这种氛围下,不禁有点紧张。
小年还在一旁紧急传授一些战乱中的保命手段,让她越发觉得,自己像是随时要丧命。
小年说的热火朝天,两人突然听到队长丛申一声冷呵:“你们两个,过来!”
两人走向丛申,丛申带着他们来到元武帐前,此时已经陆陆续续有几十名斥候被带了过来。
与元武并列而立的白魁仙君似乎对宿月和小年还有印象,突然转过头,看向他们。
丛申以为白魁仙君是在看他,赶忙挤开人群,上前给两位仙君见礼。
随后,他对白魁仙君道:“听说仙君此次要探查魔眼族,我手下这两名队员不久之前刚去过魔眼族地盘,他们比其他人的经验都要丰富。”
至于经验最丰富的那些斥候,已经把命留在那里了。
今日站在这里的,只有几人是上一次和宿月他们小队一同被派去魔眼族的。
可见斥候营每次任务的消耗有多大了。
白魁皱了下眉,似乎想要拒绝,又听元武道:“这两人我也有印象,那小子是影魔混血,带路很有一套,副统领这一次还是带着他们一起去吧。”
至于宿月,在元武看来不过是顺路。
谁让阎烈仙君把人交给他之后,还在私下里专门吩咐过,让宿月上前线呢,这不是给她机会么。
元武都已经开口了,白魁仙君最终只能默认。
被选上的斥候,大多没什么表情,没被选上的,离开的背影却更轻松几分。
谁都知道这次的任务有多危险,魔眼族那里,可是有一位魔尊,和一位仙帝。
两人若是真交了手,他们这些斥候,都跑不了。
哪怕是仙君带队,他们也宁愿去和魔族军队交手。
选好了人之后,队伍很快出发。
由白魁仙君开路,几十名斥候分散在他附近,行动间没有带起一丝声响。
宿月始终和小年在一起,小年虽然年纪不大,但是经验足够,人也靠谱,她也更愿意将后背交给对方。
小年也是同样的想法,两人紧跟在白魁仙君身后,不敢落下。
可能是因为南溟仙帝气势汹汹地闯入魔界,原本在魔眼族附近的鸟兽似乎都被惊到了,这一路上十分安静,也没有遇到任何拦路者。
这对他们而言,也并非是好事。
这一次,他们进入魔眼族领地比上一次要深得多,周围已经能够看见魔眼族的生活痕迹。
“你们两个……”
正在寻找隐蔽地点的二人差点被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到,转过头才发现白魁仙君不知何时来到了他们身后。
这种时候也不用忌讳礼仪,两人都没行礼,只是瞪大眼睛,等着他开口。
白魁目光从两人脸上扫过,轻声道:“不要过于深入,如果遇到危险,及时后撤。”
他说完,便很快离开。
小年看向宿月,眼里露出一点不可置信来。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以自己为重的命令。
宿月却看了眼那位白魁仙君离开的方向,听说这位仙君是东辰仙帝的人,她与那位仙帝都未打过交道,对方应该不是为了自己来的吧?
这种念头很快闪过,小年已经找好了隐蔽之所,两人便进入了隐蔽状态。
而此时,南溟已经踏入了魔眼族的族地。
所有的魔眼族人,无论男女老幼,皆围在祭坛附近,举行祭祀仪式。
祭台的颜色发黑,那是血经年累月染出的颜色,祭台中央一身白衣的思鸣被绑在有金石色泽的木架上,他的四肢与脖子上,都套着一条红色如丝线一样的东西,细看才能发现,那是几条红色的蛇,蛇牙嵌在他的肉里,向里面不停的注入毒液。
随着祭祀的进行,围绕在祭坛周围的魔眼族身上飘出丝丝缕缕的黑色浓雾,浓雾聚集在一起,将他们的身影以及整个祭坛都隐没了起来。
刚刚赶来的南溟一掌拍下,却没有伤到任何一个魔眼族族人。
黑雾像是将他们隔绝到了另一个空间中,只能看到他们的动作,却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也伤不到他们。
魔眼族族地中,一片死寂。
红月当空,月光下,一声轻笑在南溟不远处响起。
暮回不知何时坐在了旗杆上,魔眼族的族徽是一只黑色的眼睛,她一双修长白皙的腿,压在黑色的眼睛上。
“你还是那么废物!有没有觉得,就算成为仙帝,依然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喜欢的小玩意儿去死?”
南溟微眯着眼,看着旗杆上的女人,她与对方的容貌并不相似,就算两人从同一株花中生出灵智,她们的想法也从来没有相同过。
与其说是姐妹,不如说是两个陌生的灵魂,不巧来到了同一个身体中。
“暮回,惹怒我对你并没有好处。”
“哈哈哈哈,南溟啊南溟,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暮回笑得前仰后合,突然笑声收起,冷声道,“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摆仙帝的谱?就连那个玉极,都是靠实力爬上去的,你呢?你靠的是什么?是骗!”
南溟似乎被暮回戳中心事,眼中的杀意几乎压制不住。
但是她很了解暮回,对方虽然只有魔尊称位,但真正修为并不弱与她,且她们互相攻击,自己的身体同样会受到伤害。
哪怕一仙一魔,也永远无法改变她们同生的状态。
“至少我赢了,而输了的你,只能像阴沟里的老鼠,永远用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南溟改变了策略,她和暮回,半斤八两。
暮回以为能打击到她,她便用同样的手段还击。
“从我坐上仙帝之位那一刻起,我的命运,和你的,完全不同。”
“你错了。”暮回靠着旗杆,笑的阴冷,“我们的命运,永远都会在一起。你以为,你夺了不该拿的东西,坐上了不该坐的位置之后,就能抛弃曾经的一切?
我们,都不过是那庞大气运的附属品,镇压气运的混沌石,就算被敲碎了,也没有消失。这么多年,你是不是一直提心吊胆,想着那位真正承载仙界气运之人随时会出现,夺走你拥有的一切?”
“你住口!”被戳中了心事的南溟表情狰狞。
“哈哈哈哈哈,南溟,你怎么能这么天真呢。”暮回放声大笑,“听说你一边沉溺着仙帝的身份不可自拔,一边试图攀附玄苍,你该不会以为,有朝一日,你做的事败露了,他会帮你吧?”
“他不会的,我的傻妹妹。”暮回近乎叹息道,“你猜,他知不知道你是个冒牌货?”
南溟很快压下心中那一丝被暮回刻意挑起的愤怒之情:“知道了又如何,你以为还有谁能撼动我的身份吗?”
她嘴角挑起,“不懂的是你。”南溟冷笑着看向暮回,“不会有那么一个人的出现,仙界,也不会因为任何人而发生任何改变。”
她是四帝之一,仙界承认的正统身份,谁都改变不了。
距离纪元之初,已经过去了太久,那个人一直没有出现过,以后就更不可能出现了。
第57章
南溟目光怜悯:“暮回, 你真可怜。这么多年过去了,只有你还一直沉浸在过去。双生不同命,你至今都还在怨恨, 为什么得到一切的人是我,而不是你吧?”
暮回搭在旗杆上的手收紧,旗杆因为无法承受她的力量被生生掰掉一截。
“我告诉你为什么。”南溟一字一句地说,“因为你, 只配在这样的阴沟里活着。”
暮回垂着眼,似乎是在看地面上咄咄逼人的南溟, 又似在看其他东西。
族地内,地面上铺满了黑色的砖石, 它们能够极好的隔绝神识。黑砖下方, 暗色的血液缓慢的流淌浸润着, 最终融合在一起, 组成了一个巨大又繁复的阵法, 而南溟,此时就站在阵法的最中央。
在她毫不留情的嘲讽暮回的时候,阵法已经悄然形成。
一道道血色的光芒冲破地底, 冲天而起, 强大的吸力, 以及周围空间的禁锢感,让南溟被迫停在了原地。
她脸上并没有过多惊惧, 反而像是早有预料,带着些许嘲讽地问道:“这就是你的手段?未免太老套了些。”
“手段不分新旧,好用即可。”暮回身形一转, 落在阵法范围之内。
站在外面,她隔空与南溟对视:“你说对了, 我确实一直怨恨着你,怨恨得到一切的人,为什么是你?你虚伪,又满嘴谎话,为了爬上去能牺牲身边的任何人。不过,在很久之前,我就改了主意,我并不想变成你。”
她身体稍稍前倾,缓缓地说:“我只是想把你拉入地狱,让你尝尝失去一切的滋味。”
“来啊,让我见识见识,这些年,你长进了多少。”南溟摊开双臂。
她话音落下,黑色的魔焰从地底窜出,它们向阵法中央的南溟聚集,舔舐着她的身体。
然而站在魔焰中的南溟,却没有受到丝毫的伤害。
见暮回脸色剧变,南溟满脸嘲讽的笑:“是不是有人告诉过你,能够锻烧混沌石的赤练魔焰能够炼化世间万物,包括已经被吸收的气运?”
“你早就知道?”暮回眼神警惕。
“这消息,就是我放出去的啊!”这一次,轮到南溟大笑,“赤练魔焰可以炼化万物,在它的炼化之下,可以将气运与我紧紧相连。”
夺来的东西,当然要完完全全变成自己的,才能安心。
这一点,南溟比谁都要清楚。
曾经,她站在赤练魔焰之中,哀嚎惨叫,直到魔焰对她再也起不了丝毫作用。
“你没有尝过它的滋味吧,不妨与我一同感受一下!”南溟说完,暮回突觉一阵强大的吸力。
南溟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一个精致的黑白双色的葫芦,葫芦口正对着她,竟然隔着阵法,将她生生吸了过去。
暮回几度想要稳住身体,却根本抵挡不住那股吸力,脚尖一寸寸纳入阵法之中。
原本目标只有南溟的赤练魔焰在她闯入阵法之后,立即朝暮回扑了上去。
暮回强忍着被魔火灼烧的剧痛,死死盯着南溟。
南溟将手中葫芦在她眼前晃了晃:“知道吗,这是混沌中生长的,能够吸取阴阳二气的灵物,是玄苍专门为我寻来的护身灵宝。”
她并不急于对暮回如何,左右也不能杀了,从精神上打击她,比打击她的□□,更让南溟开心。
在仙界,她必须要维持着自己的端庄与体面,可是在暮回面前,她不需要任何掩饰。
她们彼此都很清楚,对方是什么样的人。
暮回对她的指责,她从不否认。因为那些,都是事实啊!
如果她没有那么做过,今日成为仙界女帝的人,又怎么会是她呢?
“知道你为什么会一直输吗?因为只会嫉妒我,而不会去想,我为了成功,付出过多少代价。”
包括芙如,她与她们姐妹同时认识,但是最后,芙如却偏偏帮了她。
有时候,成功和失败,只隔了一线而已。
暮回没有理会她,她双手结印,一阵轰鸣之后,阵法隐去,魔火消散。
阵法的消失,打断了魔眼族的祭祀,他们从隔绝的空间中,回来了。
被束缚的思鸣在祭祀停止后,仿佛恢复了一些意识,他睁开眼,在看见南溟的时候,失声叫道:“主君……您怎么来了?”
南溟只是挥了挥手,那些不堪一击的魔眼族便成片倒下,思鸣被她隔空摄来,安安稳稳地落到她身侧。
人既已救回,南溟也不想与暮回纠缠,略有些嫌弃地扫过她,淡淡道:“这样不入流的手段,往后还是少用,免得让人瞧了笑话。”
南溟正欲离开,却突然听暮回道:“那个人出现了。”
南溟突然看向她,她根本不像她口中说的那般不在乎。
就在她全副心神放在暮回身上的时候,束缚着思鸣的五条红色的蛇已不知何时爬到了思鸣手上。
五条蛇纠缠在一起,变换成了一把短剑。
在南溟失神的那一刻,短剑从南溟后背正对着心脏的位置,直直刺了进去。
南溟从没有防备过思鸣,也没有想过,思鸣竟然会对她出手,红色的剑尖从她前胸穿出,她低下头,然后不可置信地看向身侧的人。
她朝思鸣胸口重重拍下一掌,思鸣的身体如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倒飞出去,狠狠砸在祭台上。
那柄红色短剑也在同时化成红色的火焰,钻入了南溟体内。
这一次,南溟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了痛。
不止是被宠爱多年的人背叛的痛,还有灼心之痛!
消失的阵法再一次开启,这一次,黑色的魔焰已经全部变成了红色,它们束缚着南溟,像利剑一样刺透她的身体。
暮回的脸上,再也不见之前失败的震惊于羞恼,只有淡淡的嘲讽。
“这种感觉,好受吗?”
“你……”南溟抬起头,像是要将眼前的人撕碎。
暮回轻笑:“怎么不拿出你的护身灵宝了?是不是因为,那东西你只能用一次啊?”
她好容易才等到南溟出了仙界,又怎么会只是与她小打小闹?
这些年,仙界的日子大概太顺遂了,以至于南溟不复当年的机警。也可能,是她从未想过,真正想要她死的人,其实是她的枕边人。
暮回瞥了眼瘫在祭坛上,吐血不止的思鸣。
心中暗道一声可惜。
哪怕她是魔族,也并不妨碍她欣赏思鸣。
说来可笑,这一切的计划,并非她主动。
南溟忍着痛,咬牙道:“你以为单凭你,能够伤的了我吗?”
“只有我当然不行,而且你我姐妹,我怎么忍心对你下死手。但是有人,可以。”
这时,一道人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那人一身黑色斗篷,面目遮掩在斗篷下,可他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分明是仙气。
南溟警惕地看向对方:“你是谁?”
来人竟没有过多犹豫就掀开了兜帽,露出了一张南溟做梦都没想到的脸。
“陵阳!!!”
陵阳仙尊,芙如的丈夫,绯落的亲生父亲。
本该因为心情抑郁而外出散心的陵阳仙尊,却出现在了魔族,且与暮回勾结在了一起。
“这一切,是你早就计划好的?”想到了绯落莫名被人掳走,芙如求她救人,哪怕南溟一直信任芙如,也不禁在这一刻产生了动摇。
陵阳仙尊抬起手,银色的长枪凭空出现在他手中。
他冷漠地看着眼前狼狈的女帝,淡淡道:“是,绯落的失踪,只是为了让你顺理成章的来到沉世渊。”
“那芙如……”
“呵呵……”暮回嗤笑一声,“你现在还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对付你吧?就是因为,你当年仗势欺人,非逼着他娶芙如啊!”
“我何曾逼过你,你与芙如一起,分明是你求我!”
这话似乎太可笑了,连重伤无法起身的思鸣都笑了起来。
他说:“如果你没有像碾死一只蝼蚁一般,杀了我妹妹,陵阳又怎么会回心转意,求娶芙如?你们主仆二人,一样的恶心。”
整个仙界都没人知道,陵阳年轻之时,曾在一座不知名仙山修炼,思鸣与他妹妹,也在那一处。
后来,思鸣一族因为一件小事冒犯了玉极仙帝,被灭了全族。
只有他和妹妹在陵阳的帮助下改头换面,活了下来。
他不知道妹妹和陵阳什么时候在一起的,等他发现的时候,芙如遇上了陵阳。
自诩女帝身旁红人的她,怎么会允许当时只是个仙君的陵阳的拒绝。她派人偷偷跟着陵阳,发现了陵阳与其他女子举止亲密,便哭着回去求了南溟。
后面的事,也就顺理成章了。
恋人死了,芙如又追得紧,还有南溟仙帝推波助澜。渐渐地,整个仙界都对此乐见其成。
他和芙如的故事,也从女追男,变成了男追女,经历一番所谓的惊心动魄之后,终于在一起了。
所有人都只记得他和芙如的深情不负,谁还在乎,曾经的那个踏脚石?南溟与芙如,恐怕早就已经将那无关紧要之人忘记了。
可思鸣在乎,陵阳也从未忘记过。
“只是为了一个女人,你们就背叛了仙界,背叛了我?”南溟觉得可笑。
“你又比别人高贵多少?”
陵阳话音刚落,南溟身影却瞬息间出现在他面前,束缚着她的阵法,不知何时已经悄然破碎。
陵阳横枪挡下,眨眼间便与南溟交手百来次,而暮回也加入了对南溟的攻击。
她与陵阳联手,两人配合极为默契,南溟虽为仙帝,实战经验却远远不如二人,被二人联手逼得节节败退。
陵阳觑见南溟一个破绽,一□□了过去,肉身的伤害,不但伤到了南溟,暮回也捂着肩侧顿了顿。
但是她承受的痛苦,远远要比南溟弱。思鸣刺入南溟体内的厌蛇之毒,暮回也早早服用了一份。
厌蛇是三界之中唯一一种双生,却在一身死亡,另一身可以独活的异类。
拥有一身两头的厌蛇,多么像她和南溟。
而她和南溟的命运,也注定会一人死亡,另一人长长久久的活下去。
第58章
南溟一边承受着炽焰灼心之痛, 还要应付两人夹击,陵阳的攻击连绵不断,不给她丝毫喘息之机。对于此次魔界之行过于自信的南溟, 心里终于生出了危机感。她不可能轻易死去,但是仙帝并不是真的永生不死。
这是第一次,她强烈的意识到,若是别无他法, 自己极有可能被困死在这里,而闻着血腥味前来的更多魔族, 会联手将她镇杀在此。
她不该轻易离开仙界。
南溟终于开始后悔,而后悔, 意味着胆怯。
在三人缠斗之时, 魔眼族领地内, 山崩地裂。
黑色的魔息与青色和白色两种不同的仙气纠缠在一起, 互相攻击, 整片天空都被这三种颜色覆盖。
余波之下,如地龙翻身,高耸的山峰倾覆, 大地断层, 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 在肆意揉捏这片土地。地底的泥土砂石伴随着滚滚岩浆喷涌而出。稍稍躲避不及,便被卷入岩浆之中, 丧命当场。
潜伏进来的斥候,大多没命躲过。
宿月见状再也不顾会不会被人发现,拉着小年便拼命向后方逃。
他们逃跑的速度极快, 可战斗余波始终不停,且一路朝她这里蔓延开来。
就在宿月心中暗想是否选错了方向的时候, 远处的天空中,有一道身影瞬息遁来。
在经过她头顶时,那道身影顿了一顿。
南溟一眼就认出了正在逃命的宿月,她拉着一个半魔,狼狈逃窜的样子让人发笑,然而南溟还是毫不犹豫地朝着宿月的方向拍下一掌。
不管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思,哪怕是在被人追逃的路上,她见到宿月的那一刻,还是想要让她死。
既然想,为什么还要委屈自己呢?
思鸣曾经劝过她,不必把宿月这种小人物放在眼里,可最后思鸣背叛了她。
她又为什么,要听他的话呢。
反正,没有人会发现。就算真的发现了,与现在发生的一切相比,也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她敢肯定,生死之前,玄苍一定会选她。
可南溟没想到,她的攻击没有落在宿月身上,有另外一道身影硬生生冲过来,接住了她的一掌。
与此同时,生生受了仙帝一掌的白魁仙君胸骨塌陷,喷血倒地生死不知。
一击不成,后面的陵阳与暮回却追了上来,南溟不甘地瞪了下面的宿月一眼,以更快的速度遁走。
追在后面的暮回在经过时也发现了宿月,她若有所思地看了宿月一眼,并没有多加停留,很快三人的身影便先后消失在天际。
直到那三道身影彻底不见了,小年才后知后觉感觉到恐惧。
刚才,只差一点,他就和宿月一起死在这里了。
如果不是……这时候他才想起替他们挡下攻击的白魁仙君,小年冲到白魁仙君身前,见他浑身喷血,出气多进气少的模样,明显是伤到了要害。
见惯了生死,从来不觉得死人有什么可怕的小年,在这一刻竟然慌了神,他声音有些颤抖:“宿月,该、该怎么办?”
宿月此时无心去想追逃的三道身影,甚至无心计较想要她命的南溟仙帝。
白魁的情况非常糟糕,他可能根本无法撑到离开魔界。
而且魔界这里,并不安全。
“我们先找个地方躲起来。”宿月很快做了决定。
小年没有废话,小心地在宿月的帮助下背起白魁仙君,脑袋中飞快思索着路线。
他小时候在魔界长大,知道很多地方,他已经想到了一个合适的躲藏之所,并且那地方距离魔眼族不远,且不需要经过其他族,唯一一点不合适便是,那地方,十分危险。
但在这个时候,魔界处处都是危险,他也顾不得许多。
小年在前带路,宿月紧跟其后。两人改变路线,横穿坍塌的山脉,打算进入已经被遗弃多年的曾经的仙魔古战场之中。
宿月没有对小年的选择提出异议,刚才南溟被追逃,可见她不但输了,还输得很惨。
虽然宿月没想过仙帝可能会陨落,但也想到魔族不可能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接下来,如果想要离开魔界,他们可能会遇到一波又一波的魔族。
宿月和小年又都没办法对救了他们的白魁视而不见,只要他还活着,他们就不能独自离开。
最好的办法,不是离开,而是暂时躲起来。不管那个所谓的古战场多么危险,对他们来说都是最好的藏身之所。
山脉之中的草木几乎都被截断,路十分难走,幸好这附近并没有魔族出没,连凶兽也早早的逃走了,才没有耽误太多时间。
小年在横亘在山石上巨木之间迅速穿行,一边小心注意左右,一边对宿月道:“穿过前面两座山,就是古战场,那里很危险,许多魔族在进入那里后便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小时候我娘经常吓唬我,说要把我扔进去。”
此时趴在小年身后的白魁仙君轻轻咳了一声,有气无力地开了口:“是不是你小时候不听话,惹你娘生气了?”
小年声音里有惊喜:“仙君您醒了?”
“嗯。”
小年背着白魁,看不到他此时脸色,但是宿月能够看到。白魁仙君面色惨白,唇上无一丝血色,只是说几句话,几乎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他恐怕……活不久了。
大约三个时辰后,两人与在颠簸中再度失去意识的白魁仙君来到了古战场边缘。
所谓的古战场,并没有想象中的尸骸满地,这里只有大片的原野,以及有些突兀的,仿佛栽倒或者直接坍塌又重组的有些古怪的巨大山石。
这里很安静,地上野草丛生,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危险。
“这里不像是发生过战争的样子。”宿月站在古战场边缘,这里让她觉得很舒服也很安全,舒服的几乎想要立即倒地睡过去,并且有丝丝缕缕的混沌原力被她吸收过来,填补她空虚的丹田。
这里有混沌入口吗?宿月在心中疑惑。
小年一边寻找栖身之所,一边头也不回地答道:“听说是很久之前的战场,我娘说是几十万年之前的,我也不是很清楚。”
此时情况不明,宿月心中有再多的好奇,也只能按下。两人很快在附近找到了暂时能栖身的山洞。
进入山洞后,宿月发现他们躲藏的这座山,并非正常的山峰,极有可能是被人连根拔起,倒栽葱一样砸进地面的。
经过不知多少年的风化腐蚀,山石之间已经出现了很多孔洞,他们进入的山洞,也可能是自然形成的。
山洞很深,并且一路向下,他们并没有太过深入,只是寻了个差不多的位置,将白魁放了下来。
白魁身上的血,染了小年整个后背都是。
小年担忧地看着白魁,低声对宿月道:“我手上并没有丹药,你呢?”
宿月同样摇头。
斥候营的的斥候,在仙人眼里,哪里比得上丹药有价值。
“那我去外面找一找,说不定能找到些草药。”
魔界与仙界灵植有差异,宿月对魔族草药的了解不如小年,虽然有些担心,倒地还是同意了:“你小心点,遇到危险赶紧回来。”
“放心,我知道。”小年看了白魁一眼才快速离开。
他离开不久,在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中,白魁再度醒了过来。
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看向四周,在只看见宿月的时候,瞳孔微微缩紧,哑着嗓子问:“小、小年呢?”
宿月无心去想他为什么会记住小年的名字,赶忙上前扶住他:“小年去外面寻找止血的草药了,仙君身上有没有丹药?”
白魁摇了摇头,宿月以为他在说没有,谁知他却说:“没用的。”
他伤的是丹田,那一掌几乎将他丹田拍碎,现在还能活着,全赖一身仙元吊着命。
宿月突然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感谢他救了他们的命,还是宽慰他,说总有奇迹发生?可她自己都不信奇迹。
白魁后脑抵在山石上,微微偏过头,看见宿月脸上悲戚的表情,扯动了一下嘴角,用气音说:“不用放在心上,本来救你也只是顺便。”
说完,他又重重地咳了两声,吐出一口血。
“您……是为了小年吗?”宿月想替他擦擦嘴角的血,白魁却从怀里掏出一方丝帕。
这丝帕已经磨损了,上面绣着的花纹都看不清原本的模样。但是看样式,应当是女子用的。
白魁似乎想要用丝帕擦嘴,却又不舍得,犹豫了一下,还是捏在手里,没有使用。
他的喉咙动了动,对宿月笑了笑:“你应该猜到了。”
宿月确实猜到了,能够舍了命去救小年的人,除了他父母之外,不会有别人。
小年的娘应该已经不在了,但他还有爹。
谁能想到,他亲爹,会是白魁仙君呢?
白魁看着手上的帕子,喃喃道:“他娘是个很善良的姑娘,可惜……可惜遇到了我。”
仙与魔的爱情故事,都是以悲剧结尾,他的也不例外。
他们被强行分开,他心爱的姑娘回到了魔族,而他,触犯仙律,被东辰仙帝罚入仙狱五百年。
五百年后,他从仙狱出来,被贬至沉世渊。
他那时候还不知道,他有了一个儿子,而他心爱的姑娘,已经不在人世了。
直到有一天,他意外的在斥候营附近,看见了小年。
他和他母亲长得真像,眉眼几乎一模一样,他是一个仙魔混血。
白魁只看了一眼就能够确认,这是自己的孩子。
他暗暗的关注着他,为他谋划未来的路,可是一切都还没有开始,就要结束了。
宿月怔怔地看着白魁,甚至不敢告诉她,南溟仙帝的那一掌,根本就是冲着她来的。
小年只是受她牵连,遭了无妄之灾。
可现在,小年还好好的,他亲生父亲却要为了救他们付出了生命。
小年甚至还不知道,他父亲是谁。
第59章
背负上这样一条命, 宿月无法承受。
她第一次这样痛恨自己,不够强大。一切的根源,来自于她弱。在仙界, 犯了错根本不是罪,弱才是原罪。
可以任人宰割,甚至牵连身边的人。
任她算计再多,为自己找好了所有的退路, 甚至让玄苍仙帝成为了她的靠山又能如何呢?
她从一开始就错了。
她的意识逐渐混乱起来,杀戮与黑暗侵蚀着她。
随着这些念头的升起, 位于虚空的裂隙中,来自混沌中的心魔拼命地想要钻进去, 它们嗅到了迷人的香味儿。
白魁微微眯着眼, 沉浸在过去的记忆中, 并没有注意到宿月的失神。
直到他丹田处传来剧痛, 他的身上, 仙元开始迅速逸散,宿月才猛地恢复清明,她惊得一身冷汗, 只差一点, 她就迷失了自己。
她无暇顾及其他, 半跪在白魁身侧,将手按在他丹田处, 将混沌原力转化而成的仙元输送进他的体内。
温和的仙元大量输送,让白魁稍微好受了一些。
他没有直至宿月,只是从芥子空间中拿出一枚小印, 递给她。
“小年是混血,只能留在沉世渊, 如果我不在了,没人护着他,我怕、怕他活不久。”
宿月安静地听着他说。
“我没什么能给你的,这个,是东辰仙帝当初赠与我的信物。若你将来无处可去,可以拿着它去找仙帝。”
“为什么要留给我?”
白魁的每一次喘息,都很痛苦,但仍然坚持将话说完,“你和小年也算同生共死过,若是他遇到危险,我希望你能拉他一把。”说完,他看向手中的小印,“这方印,小年拿着无用,给了你,希望换你的承诺。”
白魁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宿月最终接过了那方小印,紧紧握在掌心:“我会的。”
他笑了一下:“我死后,就不要告诉小年我的身份了。”
如果一开始就没有相认,那么对小年最好的结局就是,永远都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
“别轻易说死。”宿月眼眶泛红,“你的命还长着呢。”
就在这时,宿月突然想到了玄苍。
对,她能够联系到玄苍!
就算玄苍过不来,可他是仙帝,说不定会有办法。
她翻出玉镜,拼命去呼唤镜子对面的人,但是镜面一直没有任何变化,她的呼唤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希望破灭,宿月狠狠将玉镜砸到山石上。
而此时,白魁已经缓缓垂下眼,呼吸声也越来越弱,她传入他体内的仙元无法在他身体中久留,便又迅速的逸散出去。
这是仙人陨落之相。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脚步声响起,并且是两个脚步声。
她的手抵在白魁丹田处不敢移开,只能转头去看,最先出现的是小年,在他后面的,竟然是一身白色僧袍的墟空!
“宿月,我遇到这位大师……”
小年还未来得及将话说完,宿月便急道:“墟空大师,快来看看他。”
墟空没有耽搁,迅速来到白魁身旁,俯身检查了一下他的情况,神色凝重道:“这位施主伤势严重,救他的办法很简单,可我们都做不到。”
仙人的身体,丹田就是核心。
丹田处凝聚了大量仙元,并时时刻刻在提升着。肉身随之强大,神魂也更为凝练。
一旦丹田破碎,就等于身与魂的平衡被打破,肉身崩溃,神魂碎裂。
“什么办法?”
“用大量的仙元维系他肉身与神魂之间的平衡,能够暂时让他活下来,就如同你现在的做法一样。”
宿月听懂了墟空的意思,她的修为比白魁低,哪怕混沌原力强大,转化来的仙元也远远不够白魁的消耗。
小年就更不行了。
而墟空……他修为或许可以,但他是个佛修。
宿月一手抓着头,眉头紧皱,就在目光落到墟空身上时,她突然一愣,身体猛地挺直。
“等等,我有办法了!”
小年与墟空全都望向她。
宿月脸上露出了掩饰不住的狂喜,她从芥子空间中搬出了翠玉酒坛,上面的盖子掀开,浓郁逼人的酒香伴随着一股庞大的仙灵之气瞬间充斥着整个山洞。
墟空当即布下结界,以防引来危险。
宿月晃了晃酒坛,伸手将里面晕陶陶的魂魄小人拎了出来,塞给墟空,然后直接把酒坛拎了起来。
她对小年道:“把仙君的嘴打开。”
小年不敢耽搁,强行掰开白魁的嘴,宿月则拼命往他嘴里灌酒。
这种时候,就不管会不会浪费了,也不管这酒里到底泡过什么奇奇怪怪的灵魂,但有一点她可以保证,酒中的仙灵之气,绝对够用!
墟空手忙脚乱地把带着酒气的魂魄小人塞到怀里,也上前帮忙。
如宿月所料,这坛酒只灌下去一半,逸散出的仙元,远远不如灌进去的多,白魁正在崩溃的肉身停住了。
并且,因为酿酒时,玄苍用了许许多多的灵花异草,酒里竟是带着药性的。白魁破碎的丹田,竟开始缓慢的自我修复。
三人紧张地观察了半天,确认白魁的情况确实在好转。
墟空在一番检查后,给出了结论:“这位施主的伤势稳住了,待他意识恢复,便可以依靠这些仙灵之气修复丹田了。”
宿月举着半坛子酒,一屁股坐到地上。
她把酒坛放到一边,双手捂着脸,半晌没发出声音来。
小年靠坐在白魁仙君身边,双手还在微微颤抖。明明只是灌酒而已,可他却紧张的,像是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一样。
“太好了。”他喃喃道。
宿月抬起头看向他,突然说:“小年,我从来没有听你说过你父亲,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小年愣了一下,此刻白魁仙君获救,他的情绪稍稍有些激动,倒也没有抵触宿月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
偏头想了一下,他摇摇头:“我没见过他,听我娘说,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那你当初离开魔界,也是为了找他吗?”
小年耸耸肩:“虽然我觉得根本就找不到,但是我娘说,他一定会很高兴见到我,临死前,她非让我去找他。”
宿月对他笑了一下:“你现在找到了。”
“什么?”小年开始只是不解,但很快瞪大眼睛,僵硬着身体,慢慢转过头看向依然昏迷不醒的白魁仙君。
“你、你在和我说笑吧?”
“我说真的,等他醒了,你可以亲自问他。”
宿月把空间留给了还在发呆的小年,和正在昏迷的白魁仙君。
她想,白魁仙君醒来后第一个相见的人,一定是小年,他们可能有很多话想说。
她站起身,走向了山洞外。
墟空低低念了声佛号,也跟了出去。
两人站在洞口,外面不知何时刮起了大风,风呼啸着卷在黑暗的古战场上,钻入山石缝隙之间,发出如鬼魅哀嚎一般的呜呜声。
“大师什么时候跟过来的?”宿月转头问站在身旁的墟空和尚,他看起来与在小世界时候没有什么变化。
“施主受到袭击时,贫僧就在附近,本想帮上一把,却不如那位仙君速度快。”
南溟袭击来得太突然,墟空当时也没有料到。而白魁仙君的出现,更是让他错愕非常。
宿月相信他说的是真的,她突然觉得,自己运气其实挺不错。
“大概这就是亲情。”宿月回头看向山洞中,轻声道,“幸好仙君没事,否则我这辈子心中难安。”
“福祸相依,两位施主已度过劫难,日后必然万事大吉。”
“承大师吉言。”她也希望,他们父子俩日后真如墟空所说,万事大吉。
墟空转过身,十分郑重地对宿月道:“此番,贫僧多谢施主仗义相助。”
他说的,是若叶。
当初墟空离开的那么果断,宿月一度以为能够替若叶洗魂,就是他最大的仁慈。却不知,他竟然将日后的每一步都算了进去。
自己来沉世渊,也有墟空算计的成分,但她当日不是不能拒绝,这也是她的选择。
宿月摇头:“若叶救过我,我帮她,这是我们之间的情谊,不需要大师来谢。”
墟空微微颔首:“是贫僧之过。”
“能和我说说,若叶的魂魄到底是怎么回事吗?”宿月还是问出了她最在意的那个问题。
她在仙界遇到的若叶,始终让她耿耿于怀。
“贫僧将一魄留在她的魂魄中,那一魄中留着些许贫僧与长宁的记忆,她初醒时,会以为自己就是长宁。”
因为是长宁,才会那么胆大,只凭着那一魄中残留的记忆,与一些手段,逃出凤族。
宿月心中失落。
她知道,这可能是别无选择,但她……还是希望若叶就算失去了记忆,至少不会完全失去属于她的那些痕迹。
长宁,终究与她认识的若叶,不一样。
墟空见宿月失落的模样,轻轻叹息一声,他抬眼望向远处的黑暗中:“虽然贫僧很想她变成长宁,但她终究不是,待贫僧那一魄离开她的魂体,她便会忘记仙界时发生的一切。至于醒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贫僧也无法确定。”
墟空是个肆意妄为的和尚,他守着佛界的戒律,却又踩在戒律边缘。
按照他原本的打算,只要玄苍帝尊肯放一马,不将他的一魄抽走,若叶便会按照他的计划,变成长宁。
但他最终,放弃了。
若叶的记忆中,几乎都是晦暗的,只有在宿月出现后,慢慢的变了,变得明亮起来。她开始改变,而长宁的出现来自于她的改变。
既如此,又何必分得那么清楚。
第60章
宿月等他说完, 忽而道,“大师其实可以不必将真相告知于我。”她转头看向墟空,“知道了真相, 只会让我觉得,你并非善人。”
墟空莞尔:“难不成施主一直认为贫僧,是个善人?”
“我当出家人,都以慈悲为怀。”
“出家人也是人, 若是代价太大,需得反复思量, 值不值得。”
宿月有些好奇:“你思量了什么?”
墟空倒也不瞒她,说道:“最重要的一点, 若是我救了她, 会不会惹怒玄苍仙帝。”
“不会。”宿月回答的很肯定。
墟空看着宿月, 微微摇头:“施主与贫僧不同, 这位仙帝对你与对贫僧的态度, 自然也是不同的。你去做或许不会,但贫僧去做,可就未必。”
他一贯是个很清醒的人, 平生从未赌过, 这一次, 却是赌了把大的。即便赢了,也只觉得惊心动魄。
这件事的成功只能证明, 他心中的些许猜测,成了真。
能与玄苍仙帝那般存在纠缠出因果之人,若是往日, 他该敬而远之才是。
“大师只是不大了解帝尊,他一贯懒得管闲事。”
墟空叹息一声, 这位宿月施主恐怕并未意识到,寻常人,如何能了解那位仙帝呢?
他本不该多管闲事,只是不忍她一无所知。
那位玄苍仙帝,能经历数次天地大劫活下来,这种存在,天命都很难限制得了他,与他产生纠葛,即便不会被搅碎命运,永堕轮回,下场也非寻常人能承受得起。
若宿月命不够硬,她的结局必然会很惨。
墟空经深思熟虑之后,终于开口道:“施主可知,玄苍仙帝虽然占了仙帝之位,却并非是仙。”
宿月不太明白墟空为何会对她说这些,但她对于这种隐秘,很感兴趣,便听了下去。
“我听说帝尊从混沌中出生。”
墟空颔首:“正是。如今无人敢提,若是前几个纪元,从混沌中出生的强者,统称混沌神魔。”
宿月微微皱眉:“神魔?”
听起来,可不像是个好称呼。
“神魔一道,为天地不容,几次天地大劫,如今只剩一位了。”其余的,若非陨落,便是改头换面,重新做人。
失去了混沌之躯,便会被天地接纳,再不能称神魔。
唯一没有改变的过的,只剩下玄苍仙帝一人。
偏偏这个纪元,他能以神魔身份承接仙帝之位。当初,佛界研究许久,也没探究出其中深意。
或许这一纪元,此方天地接纳了混沌神魔也说不定?
“大师说了这么多,是不是想要告诉我,该离玄苍仙帝远着些?”
既然被天地不容,还能活到最后,怎么想,她这种凡俗小仙,都该敬而远之才是。
“贫僧什么都没说。”墟空转头就不承认了。
宿月倒也没非让他认下。
她在思考,墟空与玄苍之间,应该不会有什么恩怨情仇,他犯不着在自己面前说对方坏话。
那么他的一番话,只是在劝诫她。
宿月活得太短,什么天地大劫,她很难想象,但她知道敬畏。
“大师的话,我记下了。”
经过这一遭,她也想明白了,总不能将一切希望,压在别人身上,事到临头,还得靠自己。
玄苍仙帝于她而言,并非能随意亲近之人,她确实该远着些。
索性,她要留在沉世渊很长时间,那些时间,足够她渐渐成长起来了,便是将来回去了仙界,应当也不必处处需要人庇护了。
“等等,大师,我们仙界的青衍仙君也是出自混沌之中,他难道不算混沌神魔吗?”
宿月突然想起绯落与她说的,青衍的身份来。
墟空面露为难之色:“此事涉及到仙界隐秘,按说贫僧本不该谈论。”
一听仙界隐秘,宿月兴致高昂:“又没有别人,说说。”
墟空无奈,只好低声对她说:“这位青衍道友是天地神树,自带庞大的生灵之气,最是容易被此方天地接纳。贫僧隐约听说……这个纪元,四方仙帝之位,本该有他一份。”
前半句话还在宿月的意料之内,但后半句,着实让她惊愕非常。
“四方仙帝之位?”当日绯落确实说过,青衍若是能回归本体,实力堪比仙帝,可她也清楚,四方仙帝与寻常仙帝并不一样。
实力上或许有高有低,但只有那四位,才是真正被仙界承认的。
“难道仙帝之位还能被夺走不成?”
“为何不能?”
想到青衍还与她说过一些仙界秘闻,他说的平平淡淡,期间却丝毫不提自己。
他的本体在三十六重天上,连接混沌与仙界,必然是无法轻易挪动。
这般状况,是他自愿,还是另有缘故?
宿月不禁想的多了些,是谁,夺走了他的位置呢?
玄苍?
她摇头,应当不是,青衍与玄苍的关系很好。倒是玉极仙帝,与他关系极差。
这些事,虽然与她无关,但只是听着,也会觉得憋屈。
仙帝之位啊!
“真是让人意外。”宿月轻嗤一声。
她不禁在想,如果当初青衍当了仙帝,如今的仙界,会不会变成另外的模样?
至少,不会像如今这般,像是肮脏的泥潭,让人只想挣脱,而不愿深陷。
墟空未再多言,他相信,今日所说,她必然会记在心里。
两人说话的时候,外面的风越来越大,近处能看见的草叶都被削了下来,随后又被风搅碎。
她正想提醒墟空,他们脚下却突然震动起来。
“出什么事了?”这种情况,竟让她觉得熟悉。
墟空仰头看着暗沉沉的天空,语气严肃:“有至高强者在魔界交手,波及到了此处。”
“魔尊暮回和南溟仙帝?”她们交手带来的影响,宿月可是感受过一次了。
墟空摇头:“比她们强了不止一个层次,必然是魔帝出手了。”
此处是古战场,与魔界其他地方稍有不同,能将战斗余波传到此处,不可能是小打小闹。
与魔帝交手之人,必然是仙帝。南溟实力在四仙帝之中最差,她不是魔帝对手。玉极仙帝从不离开仙界地界,东辰仙帝从未出过手。
那么……最可能的人选,只剩下玄苍仙帝了。
墟空瞬间便猜到了交手双方,他并未与宿月细说,只道:“外面恐怕不够安全,贫僧先在山洞外布置结界。”
宿月也知道情况的严重性,而且他们选中了这里藏身,此时恐怕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墟空布置出几层结界后,将外面的罡风挡住,不过脚下的震动并未停歇,索性影响并不算大。
两人回到山洞中的时候,白魁仙君已经醒了过来,虽然还受着重伤,但精神看起来极好,正在与小年说话。
看他神采飞扬的模样,想必是得偿所愿,终于认了儿子。
见宿月与墟空从外面回来了,父子二人终于停下交谈,同时转头看了过来。
等到宿月走进,白魁仙君直起身,朝宿月拱手行礼:“多谢救命之恩。”
他已听小年说过宿月救他的过程,本以为自己断无活命的机会,谁知竟真的让他活了下来,甚至连儿子都一并认回来了。
宿月对他,恩同再造,白魁仙君不知该如何感激对方才好。
宿月侧身,让过了这一礼。
她笑了笑:“仙君不也救了我的命吗,谈恩情实在让晚辈汗颜。”
白魁仙君也笑了,宿月既在他面前自称晚辈,他便真的不再纠结此事。
此时,山洞中的震动已经越发明显起来。
白魁仙君询问道:“外面,可是有异状?”
“墟空大师说可能是魔帝出手了,波及到了这里,方才他已经在外面设下了结界。”
“如此也好,魔界最近不会安稳,沉世渊那里,也有统帅坐镇,我等还是先留在此处为好。”白魁并非迂腐之人,况且是人总有些私心,留在这里,比回去安全。
此番,他因南溟仙帝而重伤,好容易才活下来,回去之后,还有另一番计较,他的伤断然不会白受了。
话是如此,随着外界两位强者战斗越发激烈,他们遭遇到的余波也越来越强,他们栖身的山洞,突然整个往下沉了一沉。
这一下之后,洞穴深处,竟似被打通了一般,吹来一股沁凉之气,让宿月觉得浑身舒畅。
只有墟空略有察觉,其他人似乎并未感觉到异样。
宿月起身,看向洞穴深处,很想往里面瞧一瞧。
也就在此时,原本被她收在芥子空间中的四块黑色碎片,突然凭空出现在了她面前。
那碎片是在仙狱中得到的,当时玄苍仙帝并未说有什么作用,她便一直收着,直到今日。
四枚碎片像是受到了牵引,向洞穴深处飘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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