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结局
京中出了大事, 睿亲王遇刺身受重伤。
皇帝与太后震怒,命刑部与大理寺全力捉拿凶手。
凶手抓到了,是睿亲王曾经的亲卫, 因其妹死于王妃之手,他上告睿亲王,结果睿亲王包庇王妃并将他下了狱,逃出来后他便决定刺杀睿亲王报仇。
听起来似乎合乎情理。
在上报皇帝之后, 那名亲卫被送去了睿亲王府,这就是皇帝给的交代。
谁都看得出来, 刺杀案并不简单,区区亲卫如何能从狱中逃出, 如何接近小心谨慎的睿亲王, 这些细节都被人抹去了。
但是皇帝不想继续查, 太后虽然更偏向睿亲王, 可如今睿亲王重伤, 已然没了夺位的资格,于是他就被放弃了。
睿亲王被踢出局,睿亲王府变得低调起来。
几乎立于不败之地的端亲王开始频频入宫, 似乎好事将近。
就在一天傍晚, 端亲王出宫门没多远, 被埋伏在此的弓弩手射成了筛子。
那些弓弩手杀人之后根本没逃,他们都是睿亲王的私兵, 此来就是为了睿亲王报仇。
两位亲王相争,一死一伤,皇帝一气之下吐血不止。
最后在宗室联名上书后, 皇帝只能不甘地立了仅存的明亲王为太子。
太子立后一个月,皇帝崩。
明亲王登基, 改年号苍明。
新帝登位的第一次大朝会,叶太傅上书请皇帝先立后,以延续皇族血脉。
皇帝顺水推舟,点名要立徐将军义姐顾素月为后。
太皇太后本欲用皇后之位拿捏新帝才先推了叶太傅出来试水,谁知皇帝竟真的对顾家女死心塌地,次日承恩侯便联合朝臣上书,称顾氏女不堪为后,请皇帝收回成命。
刚登基皇帝就和朝臣站在了对立面,最后皇帝退让,立后一事被压了下去。
承恩侯得意非常,下朝时偶遇叶太傅,便追上前攀谈,想要将两家婚事提前。
叶太傅态度含糊,并没有立即应承下来。
他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新帝恐怕并不会这么轻易妥协。
那个此前只在流言蜚语中出现的顾氏女,名字出现在了新帝口中,让他不禁心惊。
叶太傅的预感成了真。
有人敲响登闻鼓,上告承恩侯强抢民女,强占土地,私吞朝廷赈灾粮款,挪用贡品,上告之人手中不但有物证,还有承恩侯的护卫当人证。
皇帝并没有让刑部调查,而是拿着那些证据去见了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翻看着她手中,几乎能立即将承恩侯府覆灭的铁证,沉默良久。
她当然可以说有人栽赃陷害,让皇帝重新查,但她没忘记,现在的皇帝不再是她的儿子了。有人敢将这些东西送上来,就证明了新帝的态度。
睿亲王与端亲王的争端,真的没有皇帝的手笔吗?
太后很后悔,她当初不该妥协,不该让明亲王成为皇帝,但是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皇帝想要哀家做什么?”
皇帝将其中那份强抢民女的证词从太皇太后手中拿了回来,说道:“承恩侯私德有亏,着其在家中思过一年。”
太皇太后抓着其余几份证据的手青筋凸起,但仍然点头:“皇帝公允。”
一年思过之后,朝堂上还有承恩侯府的位置吗?
太皇太后自问,如果是自己,绝对不会给承恩侯府出头机会,但至少能留下命。
皇帝站起身,离开太后寝宫的时候脚步顿住:“朕以为,闭门思过的时候,不宜办喜事,不然会让朕觉得,承恩侯府对朕的处罚不满。”
“皇帝放心。”太皇太后咬牙吐出了几个字。
皇帝是为了那个叫顾素月的贱人羞辱她!他怎么敢!
无论太皇太后如何不甘,她的懿旨还是送去了承恩侯府。
叶家与承恩侯府退亲了,第二日,叶太傅又答应了徐将军的提亲,并直接将婚期定在了三个月后。
京中各家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嘲笑叶家,就闭上了嘴。
自承恩侯闭门思过之后,皇帝要娶顾氏女为后一事再次被提了起来,虽然还有人反对,但反对的声音已经越来越弱。
站在朝堂上,叶太傅看着皇位上居高临下俯视他们的年轻皇帝,心想果真世事无常,谁能料到被先皇打压至家破人亡的徐家,就这么翻身了呢。
早朝之始,叶太傅第一个站了出来,高声道:“陛下后宫空虚,臣请陛下立顾氏女为后。”
他身后,接二连三有朝臣站出来:“请陛下立顾氏女为后。”
“准。”
……
宿月觉得,她拥有记忆,凡间的几十年,不会对她造成任何影响。
她与明亲王达成约定,解决了徐空与叶若的婚约,也将自己送入了一场赌局。
明亲王信守承诺,而她也如约进了宫。
凡世的皇朝,天灾兵祸永远无法避免,皇帝很忙,但他们总是有很多时间在一起。
宿月被迫养成了一些习惯,她进宫第一年生辰,皇帝为她做了一碗长寿面,味道不怎么样,面粗细不均,还有些生。
她吃了。
然后一年又一年。
后来,不知道从哪年开始,她也开始给他庆生,给他煮面。
就这么,一直持续了下去。
她三十岁那年,因为无子,且独占后宫,朝臣对她越发不满,废后的折子可能铺满了御案。
这些宿月都知道,她却从来没有从皇帝口中听到一句,他只是从宗室中选了几个孩子养在了宫里。
伴随着细细碎碎的大事小事,又二十年过去了。
有一次她恰好听到几个养子说起妹妹婚事,小公主对太子说希望将来的驸马能像她和皇帝一样,恩爱不移。
太子说,那可能有些难,但他尽力为妹妹找。
宿月觉得有些疑惑,他们确实从来没有吵过架,因为这些年,她没有过不舒心的时候,可他们也从来没有谈过情爱,又哪来的恩爱呢?
这个疑惑她放在了心里。
清晨,宿月在宫女的服侍下起身,她坐在铜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她的脸上有了皱纹,也生了白发。
床头的花瓶里没有新鲜的花,因为每日为她采花的人生了重病。
转眼这么多年,她老了,而皇帝,快死了。
她去后花园摘了几朵花,拿着去了皇帝寝宫。
这里宿月一直比较陌生,她很少来,因为皇帝一直住在她的宫里。
直到生了病,才搬了回来。
太子与几位王爷还有朝中重臣都守在门外。
他们身旁的一排太医在见到她后就全都跪了下来,宿月掐着手里的花,声音冷静:“皇帝怎么样了?”
“请皇后娘娘恕罪。”
她越过那一排无能的太医,走进寝宫。
寝宫内空空荡荡,又异常安静。
宿月突然有些后悔,她不该让皇帝搬回这里住,他不喜欢这里。
她走向床榻,床上的男人苍老且虚弱,早已不复当年的英俊健硕,他的呼吸声断断续续,随时能够停止。
直到宿月将手中的花塞到他手里,他才缓缓睁开了眼睛。在那之前,他其实已经昏迷三天了。
宿月想要喊太医,却被他勾住了手指。
皇帝缓缓地眨眼,他偏过头看着她,声音很轻。
他说:“有很多时候我都觉得,你好像恨我。是因为那年,我逼你嫁给我吗?”
宿月沉默了很久,哪怕她知道在凡间死亡,他就会在另外的地方苏醒,可听到他的问题,却不忍心不答。
她握住男人已经苍老的手,却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说:“我这辈子过得很开心。”
皇帝似乎懂了,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是想微笑。
“你说人真的有魂魄吗?”
“大概没有。”
“可我见到你的那一瞬间,好像魂魄都在战栗。”他终于将嘴角弯起,“我好像爱了你很久。”
宿月笑了一下:“你以前怎么没告诉我?”
“可能是怕你拒绝。”
他长长喘了口气,握着她的手更紧了,却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素月,如果有下辈子,你还会嫁给我吗?”
他一直叫她素月,就像是在叫她原本的名字一样。
宿月微恍惚了一下,才答:“可是人没有下辈子。”
“你骗骗我。”他声音很低,几不可闻。
宿月没有回答,她握着的手渐渐失去了温度。
但宿月最终还是答了,虽然他没能听到。
“好,如果有下辈子,我再嫁给你。”
曾经那么多的怨恨不甘,在凡世这波澜不惊的生活中,在他日复一日的陪伴下,成了遥远的过往。
她终于与自己和解了。
先皇去世后,宿月生了场大病,新皇是个孝顺的孩子,一直守在她床前。
后来她身体好转,两人闲聊的时候,宿月问他:“你觉得我爱先皇吗?”
新皇似乎有些惊讶这个问题,但他还是认真回答:“无论在哪里,父皇总是在找您,而您每次见到父皇都是微笑的。”
有吗?
宿月不记得了。
因为这孩子说的,太过寻常了,她的每一天都是这样的。
新皇即位后,将镇守西北数十年的镇北侯徐空召回,封为徐国公。
徐国公带其夫人入宫谢恩的时候,终于再一次见到了宿月。
两人已经有好些年没见了。
宿月问徐空:“你与叶若相伴这些年,可有哪一刻后悔过吗?”
徐空一如当年那般坚定:“从来没有。”
“是什么让你认定你们之间一直有爱呢?”
徐空答:“大概是因为,无论我去哪里,回头的时候都能看到她对我笑。”
这个回答宿月不太满意,但徐空却很坚持,就像坚持她和先帝相爱的新皇一样。
“有这么简单吗?”宿月喃喃。
“原本就是这么简单啊。”
宿月一直活到徐空与叶若双双离开人世的那一刻才离开的这具身体。
闭上眼的时候,她想,或许他们说的是对的。这十年,她很想他。
徐国公府,徐国公与其夫人双双离世。
无人能够看见,两道尚且浑浑噩噩的魂魄浮于空中,其中一道完整,另一道濒临破碎。
他们被天道降下的点点功德包裹,那是千百世轮回,为世间百姓付出所得到的天道奖励。
在功德金光之下,破损的魂魄恢复,宿慧觉醒,在轮回中遗失的记忆,尽数回归。
宿月赶来的时候,墟空与若叶刚刚睁开眼。
“多谢。”墟空向她道谢,面上含笑。
宿月有点嫌弃,觉得他不如上一世的徐空那么招人喜欢。
若叶扑上来抱住她,说了一声:“好久不见。”
宿月不自觉微笑起来,她的成长伴随着许许多多的失去,如今失去的,又归来了。
宿月将墟空与若叶带离此小千世界,刚出去就遇到了等在外面的青衍。
青衍与墟空互相磨磨唧唧的行礼问好后,才对宿月说:“这小世界不知道出了什么意外,天道封锁,不许任何人进出。前段时间还有古佛试图探查,被我挡了回去。”
宿月嗤笑:“那位古佛插手了墟空的轮回。”
这次墟空挣脱轮回觉醒宿慧,看他魂体的恢复速度,仙体重塑不会太久,到时候因果反噬,那位古佛怕是要受重创。
“难怪。”青衍了然,又问她,“你看起来心情不错,在人间这段时间,遇到了什么好事吗?”
宿月摸了下微翘起的唇角,她心情很好吗?
“或许是因为,这一世过得还算不错?”宿月回头看了眼离开的小千世界。
那里没有留下玄苍的痕迹,苍明帝的魂魄消失了,就像没有存在过。
将墟空与若叶带回仙界,送到东辰那里,宿月和青衍就离开了。
她装作没看到青衍与东辰之间的眉眼官司,直到走远了青衍才迟疑着开口:“我和东辰发现,玄苍留在仙狱底的墓碑出现了异状。”
当时东辰的猜测过于震撼,虽然青衍希望那是真的,可近日探查,再无异状,混沌与虚空中也不见丝毫痕迹。
两人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告诉宿月。
宿月顿了顿:“是么。”
“就这样?”在宿月离开的时候,他和东辰甚至商量过如果宿月得知消息后一怒之下要去毁掉仙狱,他们要怎么劝说才能让她冷静下来。
东辰非常没有道德的把青衍推了出来,借口是他和宿月感情深厚,宿月看在他的面子上会收敛点。
青衍深恨自己耳根子软,然而他们预估的情况没发生。
“墓碑出现异状,不然就是有人看上了那块碑,不然就是他还活着,有第三种可能吗?”
青衍有点慌,总觉得这样的宿月不太正常,甚至怀疑她刚才其实没听清。
于是他硬着头皮说:“我和东辰怀疑,玄苍可能还活着。”
“嗯。”
“就这样?”
宿月转头,好笑:“你是在期待我去把他挖出来,然后和他拼命?”
青衍闭上。
宿月没有再瞒他:“我在人间遇到了玄苍的真灵转世。”
青衍吸了口凉气,随后又瞪大眼睛,反应十分夸张。
宿月一脸嫌弃:“你不要这么浮夸。”
“你没做什么吧?”
“我不能干涉凡间,否则会打乱墟空的轮回因果。”
“那你……咳,你们俩……”青衍左右为难,不知道该怎么委婉地问出自己的疑惑。
所以他们俩到底在人间干了什么?
宿月不想理他,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问他:“青衍,你说我们拥有这么漫长的寿命,爱真能长久吗?”
青衍愣了一下才答:“不试试,怎么会知道结果。”
“如果结局很糟呢。”
青衍犹豫了一下:“……我们俩联手,应该能把玄苍打回混沌?实在不行,我们可以上四个!”
宿月无声地笑了。
她背对着青衍朝他摆摆手,向着三十二重天而去。
空旷的仙宫前,不知何时长出一棵巨大的金钱树,树冠的阴影下,站着一个人,似乎已经等她很久了。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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