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料峭又窈窕

    席烟手背盖住眼睛, 指尖一直在抖,她很害怕。

    她不是怕薄望京停下来前对她做的事,而是怕他展露无疑的阴暗面。

    他今天晚上的举动, 就是撕开了克制矜贵的外表, 将赤.裸强势的控制欲展现在她面前,没有人可以对他说不,为得到想要的答案, 他会不顾一切采取最极端,或者说直击弱点的方式。

    如果他目的是和她上床。

    他停不下来。

    他只想知道。

    有还是没有。

    亲自检查也好,逼问也罢。

    就像对服刑人员的拷问, 在审讯正式开始之前,用千奇百怪的酷刑,消磨罪犯的意志。

    席烟知道,他成功了,她不敢骗他,因为她承担不起骗他的代价。

    她哑着嗓说:“我在看电影。”

    “他怕我看不清屏幕, 就关了灯。”

    薄望京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身上的沉郁缓缓散去, 将她的手拿开, 长指擦掉她的眼泪, 嗓音淡漠,“别哭了,嗯?你要一直这么乖, 我逼你做什么?”

    席烟头发很黑, 此时都散着, 她不爱染烫头发,摸上去又凉又滑, 像绸缎一样令人爱不释手。此刻,名贵的绸缎刚被猛兽撕闹过,几缕青丝黏在额前腮边,衬得白皙的皮肤破碎不知风情。

    薄望京眼眸暗了暗,拎起沙发上她用来看电影用的毯子,盖在她脸上,坐起来,赤脚踩在地板上,双腿敞开,衬衫凌乱得不成样子,性感又禁欲。

    他点了支烟,刚吐没一口,席烟就咳了一声,她本就哭得鼻子不通畅,再闻到烟味,不大舒服。

    薄望京扫了她一眼,拧眉摁了,燥意无法舒缓,将打火机扔在桌子上,起身去窗边吹风。

    他不在,席烟好多了。

    她躲在毯子里,不满地娇声喊:“里面开着地暖呢,冷死了,把窗关了。”

    薄望京果真把窗关了,见她恢复得差不多,走过来,“年初一我来接你。”

    她闷声问:“做什么?”

    薄望京站在沙发边,垂眸睨着毯子下那一坨,“忘了?”

    席烟没忘,郑晚秋有大年初一上山礼佛的习惯,给供在庙里的金佛上香洒扫。

    有一年他们在国外没顾上,去年他奶奶又病了,算来也有两年没陪她去了。

    只不过以前她去,作为薄望京太太是应该的。

    席烟顿了顿,随便找了个理由,“我不想爬山。”

    没想到薄望京说:“可以。”

    席烟刷地把毯子掀开,目光正巧撞进他乌眸里,刚才惊吓的后遗症没好,下意识一躲,随后定了定神。

    若放在以前,她指不定叭叭儿的开始怼他,今晚不大敢,委婉道:“薄望京,我嫁给你以后,也算尽职尽责,你忙的时候时不时帮你去探望奶奶,这么长的年假,大年初二勉强回个娘家。”

    “你们家大宗小宗一堆,熟不熟的都来老宅拜年,根本见不完,过年那几天,你忙公司的,我天天得穿成跟傀儡娃娃似的摆那儿等人问好。”

    “精神得提着,水也不敢多喝,一去洗手间就跟我凭空消失了一样,满屋子找。”

    “我今年就想安安静静过个年,拜托薄大少爷,饶我一马,成不成?”

    房间有一瞬的安静。

    薄望京忽然弯下腰轻轻抬起她下巴,冷静地审视她的表情,她的瞳眸清澈黑亮,不像作假,便将她放开,淡声说:“好,这条我答应你。”

    他低眸把玩起打火机,神态恣意,“姓梁的那边怎么说?”

    席烟在他侧后方肆无忌惮地瞪他,忍不住讽道:“就算我什么都不做,你也有的是办法让梁阿姨逼迫阿川分手,何必来问我。”

    薄望京抬头瞧她,思索了一阵,俊脸浮上浅淡笑意,自信又笃定:“你以为梁慎川对你能清白多少?”

    “你信不信现在你点个头,他立马能假戏真做?”

    “别傻到被人下了套还给人数钱。”

    他三番五次诬蔑,席烟受不了,顿了顿说:“他要真对我有意思,高中的时候都不会帮我偷你的MP3,傻啊,帮喜欢的人追别人。”

    “所以我说他是个蠢货,”薄望京掀起眼皮,“或许你现在可以给他发一条消息。”

    席烟坚信自己的直觉,她不是没见过梁慎川撩妹,KTV里漂亮妹妹坐他旁边和他调情,他梁大少爷熟练得活像个海王,有推有拉,怎么会玩起纯爱战神的东西。

    但人性经不起试探,她不想这份友谊沾上有的没的。

    席烟摇摇头:“我不发,就这样吧薄望京,我会和他说清楚不再演,其他的别逼我。”

    薄望京却没理会她的话,乌眸从容地看着她,薄唇张合,继续说:“那你一定不知道,他误将一张你的照片拷进了我的MP3里,照片中,他差点亲到了你的头发——”

    话音骤然停在此处,席烟心弦崩起。

    他的语气平静得像微风,推波助澜般拧开泄洪的阀口,轰的一声,冷血地看着饕餮巨浪摧毁一切矫饰完好的村镇,那是梁慎川守护了十年的童话美梦,从此时开始,将轰然倒塌夷为平地,露出最原始狼狈的表象,再无修复的可能。

    同样狼狈的还有席烟,她气恼地看着他:“你乱讲什么,或许是我和他在打闹,别人误拍的,少挑拨离间。”

    薄望京十分淡然,“我不想把人想得太坏,不然你猜,那张照片,是不是他误放进去的?”

    席烟觉得自己要疯了,薄望京总能精准的刺中问题所在,他不下定论,而是让她去思考,思考的时间越长,摇摆的种子就越深。

    当人去解读一个问题时,问题本身就失去了它原来的面貌。

    他太可怕了。

    席烟只有这一个念头。

    她换了个思路,看了眼钟表,眼神躲闪,说:“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今天太晚了,我们慢慢来,好么?”

    薄望京跟着看了眼,难得好脾气配合,点了下头:“我是不着急。”

    “但你,”他顿了下,神色淡淡,“也别让我等太久。”

    席烟脊背发寒,不敢瞧他,抱着双膝玩起手机,胡乱应了声-

    第二天梁慎川给她发了几条消息,有表情包和道歉的,席烟都不大想回,薄望京的话到底起了作用,她现在没办法像以前一样正视他。

    友情中,如果知道对方的情谊,还肆无忌惮的享受那人的好,那就是对他的不公平。

    她没有去寻找答案,只说:“这招对他不管用,你不用陪我演了。”

    梁慎川那边输入了好几次,过了五分钟,才回过来一句:“行,有事再喊我,哥们儿永远是你靠山。”

    席烟突然有点想哭。

    如果事实真如薄望京所说。

    那当年她喜欢梁慎川有多好。

    就不会发生这些事。

    可是她从始至终只喜欢薄望京。

    简直造孽。

    过年的热闹暂时让席烟忘掉这些糟心事,父母从外地赶回来,和外婆一起,一家人团团圆圆过了个年。

    席烟以前从来不会包饺子,觉着麻烦,也不舍得弄脏自己的手,看到母亲和外婆坐在那里边包边聊就凑了过去,借包饺子的缘由,想和母亲多呆一阵。

    她们在一起生活吵架很多,但她又十分珍惜和母亲呆在一起的时间。

    总之很矛盾。

    除夕一家人边看春晚边守夜,春晚不好看,但城市里年味儿一年比一年少,只有开着春晚,才有小时候过年的味道。

    零点的时候消息很多。

    席烟挑了几个看起来不是群发的回了新年快乐,手指停在薄望京发来的对话框几秒,很简短的新春快乐,当没看见一样滑了过去。

    要是微信能看已读未读的话就好了。

    席烟有些阴暗地想。

    这样他就知道,她不是不想回,而是没看到。

    过了半个多小时,他忽然又发来:“不回的话,明天我来拜年。”

    席烟嚎了一声,趴在床上,将手机扔出好远,又双手双脚爬过去,捡起来,回:“我以为你群发呢,我不回群发消息的。”

    薄望京直接打电话过来,席烟捧着手机好久都不肯接。

    那边打字过来:“嗯,这次什么理由?洗澡还是睡着了?”

    席烟看着那行字心里也来点气,你说回就得回,你说接就得接?既然理由都给我找好了,那我就睡给你瞧,十分干脆的将手机一关,玩起了平板。

    平板和手机不是一个苹果ID,所以并不会接到手机的电话。

    她在INS上看到秦孟桓太太发了两张商务舱到葡萄牙的机票,问有没有人愿意接手。

    席烟留言问她怎么自己不去。

    秦孟桓太太马上私聊了她。

    “没有啦,我们也要去,本来我们是double date,但是那对couple临时有事,我们觉得扔掉蛮可惜的,就想转出去,你要不要?送给你。”

    秦孟桓太太是美籍华人,叫黎云,父母台湾人,所以说话有点台湾腔,是个肤白貌美的富婆。

    席烟很久没出去旅行了,是有点心动,问她:“几号的?”

    “年初三,闷在国内很没劲诶,走访亲戚都无聊死了。”

    席烟几乎能想象到她说这话的语气,问了问舒畅有没有时间,对方二话不说就答应了,都是会享受人生的主。

    他们是下午的飞机,舒畅开车到席烟家里一起去机场,秦孟桓和黎云到早了,黎云在VIP室很开朗地和他们打招呼。

    他们不肯收酒店和机票钱,席烟给黎云从法国调了只爱马仕经典款的包,落地就能送到,当做谢礼抵了。

    黎云看着她们调侃道:“虽然烟烟带美女也很好,但是旅行还是和大帅哥一起,才能感受到荷尔蒙与荷尔蒙的碰撞,真的超……棒,不过你们去那边艳遇也一样,欧洲的帅哥不要太会接吻。”

    秦孟桓好似习惯了,胡噜了一下她脑袋,“宝宝你这样我会吃醋。”

    起飞前空姐在经济舱整理行李柜,还有点时间。

    席烟收到母亲的微信,说是薄望京来拜年,碰巧她不在。

    他们只知道她要出去玩,并不知道她去哪儿。

    所以,薄望京消息发来问她落哪里的时候,她鬼使神差地回了个:加拿大。

    第22章 料峭又窈窕

    舒畅向空姐要了耳塞, 挨个递过去,不小心看到席烟屏幕上的对话框,笑了下, 说:“你骗他去加拿大心里就爽快了?”

    “不怕他来找你?”

    席烟将耳塞外面的塑料盒拆开, 咕哝道:“我就是不想和他说实话,他问一句,我就什么都得答?憋屈。”

    “再说了, 我就不能临时改主意飞葡萄牙么,他也没告诉我要来,飞错地方可不关我的事。”

    “我觉得吧, 你别玩过火了,薄老板可不是普通人。”舒畅好心劝了句。

    事到如今,谁都看得明白,那位不肯放手的话,席烟是跑不了的。

    席烟把眼罩拿出来,一切准备妥当 , 抬头拍了拍舒畅的手臂,坦荡道:“车到山前必有路, 先好好玩几天, 其他的事情再说。”

    舒畅没再继续说。

    国内年味还很重, 周岳就地加了个班,因为薄望京让他查加拿大的机票。

    去温哥华的只有晚上有票,每天一班, 去多伦多的倒是早一些, 但每周一三五才有班次, 刚好今天没有,其余的都要中转好几次, 总行程大于44小时了。

    周岳知道薄望京有私人飞机,只是不怎么用,像碰上今天这种情况是很合适的,时间比较宝贵,只要沟通一下把航线买了就好。

    周岳向薄望京汇报了大概情况,也试探性提了建议。

    薄望京看完对面整理好的表格就知道席烟在撒谎。

    一是时间对不上,二是她不喜欢转机。

    不管多好玩的地方,只要中途需要转乘,她就不肯去。

    那架私人飞机就是这么来的。

    两样排除,根本没有符合她要求的机票。

    他指尖慢悠悠且有节奏地扣着桌面,面色微沉。

    很好。

    又骗他。

    但薄望京不大急,给周岳下达命令说:“席烟今天在北港起飞,我要知道她目的地在哪。”

    周岳盯着自家老板这行字,倒吸一口气,不禁开始为烟姐祈祷,希望她做事没有太离谱。

    周岳的亲哥哥周满,头发极短,太阳穴到嘴巴边有个刀疤,捧了把瓜子穿着早破了洞的大衣过来看周岳的电脑,“咋放假还要工作呢?你们老板真不地道。”

    周岳推了推眼镜,盯着电脑屏,“能在我们老板手底下工作是荣耀,说明你相当有能力。当年我和上万人抢这个岗位,拼得头破血流才得到。”

    周满吐掉瓜子皮,瞪大眼睛:“这工作这么香呢?那能不能帮我也介绍进去?我快混不下去了,哪儿都不要我,可我都改好了,不会再打架犯事。”

    当年他失手把人打残,在牢里日日反悔,表现良好提前放出来,可是每个公司一查档案,就不要他。

    周岳顿了下,说:“哥你别急,大不了我养你和嫂子。”

    “那咋行。”周满不乐意,“这些年我在牢里头,都是你帮衬家里,前些年你嫂子她妈生病,也都是你掏的钱。”

    周岳拍拍他的肩,“哥,我现在很能赚,而且你知道吗,我们老板不差钱,只要事情做得好,手里漏出几个红包都是普通人小半年工资呢。”

    “当时嫂子急需钱,也是他借的我,后来也没让我还,从某些方面来说,他是个好人。”

    “只不过心硬,不讲情分,倘若我有事没做好,他一定毫不犹豫将我开了。”

    “等我攒好钱在北港买房,我将我们一家子人都接过去,好好过日子。”

    周满心里一暖,瓜子也不嗑了,拿了条矮凳坐在周岳旁边,“你要是渴了饿了跟哥说,哥给你打下手,现在陪你工作,人家热闹人家的,我弟过年也得有人气。”

    他看着电脑屏,指着两个字问,“席烟,这是谁?你老板吗?”

    周岳摇摇头,“我老板以前的夫人,他俩的事儿一句两句说不清。”

    他挑了些无关紧要的事讲给周满当八卦听,一下午过去,兄弟俩亲得像站在了一条船上-

    席烟特地让空姐别来送餐,眼罩和耳塞一带,一觉睡到里斯本。

    飞了十三个小时,和国内七小时的时差,落地刚好是当地凌晨。

    秦孟桓提前找了地陪,从机场到酒店什么都不用他们担心。

    席烟最痛苦的就是倒时差,她现在正清醒,但要是晚上不睡,明天白天玩的时候就没精神了。

    她打开手机一看,回了几条拜年问好的消息,特地找到薄望京的对话框,还以为他会发点什么,结果最后一句还是她的“加拿大”。

    地陪给他们带到当地很有名的特色餐馆,看起来这里的夜生活现在才开始,古旧的街道和修道院,刚下过雨湿漉漉的小巷,让她想到萨拉马戈的《修道院记事》,那些荒诞而有节制的躯体。

    总之很适合做一场抛去自我的旅行。

    他们吃了Cataplana de Marisco,一道由白鱼,贝类,红辣椒等放在蛤形铜锅里做成的炖菜,很适合中国胃,但席烟不大爱吃。

    舒畅见她吃得少,问要不要上麦当劳买点汉堡之类,席烟摇摇头。

    抵达不到三小时,她就开始想念中餐了。

    细细回想,她不是没在国外生活过。

    甚至还是富有黑暗料理之称的英国,但当时她没有任何不适。

    可能是薄望京口味比她还刁蛮,早在她神游天外的时候,他就已经将一切安排妥当。

    第二天上午,几个人顶着黑眼圈出发,连活力十足的黎云都觉得疲乏,说是酒店的床实在太软,睡得腰背酸痛。

    趁天气不错,想早点去海边晒太阳。

    里斯本景点都凑在一起。

    热罗尼姆修道院面前有许多来来往往顶着电线的电车,如果将色彩调成黑白,好像上世纪的时光一比一复刻。

    欧洲教堂都长差不多,席烟没什么兴趣,跑去隔壁买蛋挞,那是一家百年老店,全世界没有比它还正宗的葡式蛋挞了。

    她坐在修道院对面的长椅上边吃边拍照。

    手机进了一条微信。

    她随手点开,看到里面的内容,差点将它丢开。

    薄望京:“有没有兴趣跟我去里斯本。”

    席烟一个身子麻了半边,好似生活被偷窥,去哪儿都躲不开他。

    她故意强调:“我在加拿大。”

    薄望京很简单地回了三个字:“飞过来。”

    席烟思索了一下,现在这个谎其实能补救,只要她明后天和他在机场见面,假装刚从加拿大飞过来就行,可是如果这样,接下去她就又失去自由了。

    她试探道:“怎么突然想起去里斯本了?”

    薄望京回道:“或者我来加拿大找你也行。”

    席烟觉得这句话很诡异,好像是给她选择的机会,但她摸不准薄望京的想法,故意讨好道:“不了不了,下次,下次我们单独出来。”

    薄望京那边沉默了好久,才说:“我最后一遍问你,你现在在哪,我能不能来。”

    席烟读了好几遍他的话,觉得薄望京应该是想去加拿大的酒店找她。

    那怎么可能,就算她现在飞过去补救,慌里慌张的也绝对露馅,便说:“我们在温哥华,但可能,明天就会离开,你过来太麻烦了,以后出去玩再叫你。”

    薄望京忽然点开了位置共享,输了两个字——

    进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席烟内心尖叫,这怎么弄。

    没等她想出对策,薄望京已经再次发了条消息过来。

    “进不了是么?”

    “我给过你机会了,席烟。”

    他每输入一句话,席烟的心脏就往下坠一分。

    看来他知道了。

    薄望京前面所有铺垫都是给她坦白和补救的机会。

    但她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已经知道了真相。

    薄望京讨厌欺骗。

    她完全能想象出来,他前面看到她消息的时候,表情一定讥诮又冷情,沉默地将她放在锅里熬煮,等到死刑判下,犹如玩弄命运的神祗高高在上地俯视她,说:“看吧,果然如此。”

    席烟心里有几分被戳穿谎言的羞耻,又猜不着他想干什么,恼道:“薄望京你有话直说会死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在里斯本耍我好玩?”

    “是是是,我就是不想见到你,行了吧!”

    发泄完之后,她又卑微地捧着手机,哭丧着脸,一条一条撤回。

    结果薄望京给她回了个——“1”。

    回应她撤回前的最后一句话。

    席烟:……

    一个小时后,舒畅一行人从热罗尼姆修道院参观出来。

    黎云好似很兴奋,一直在说里面的彩色玻璃,还乐颠颠拉着秦孟桓在马车旁边拍照。

    舒畅听完席烟口述的事情经过,无奈道:“我说什么来着,你说你,好好的惹薄老板干啥,走到今天的地步,一半是你自找的。”

    “他也是,外头漂亮的,高学历高素质的,甚至圈子里没结婚的,条件适配的千金名媛一抓一大把,只要他开个金口想找女人,怕是一窝一窝的涌上来倒贴他。”

    “可是他呢,好像铁了心的要和你在一起。”舒畅顿了几秒,试探道:“要不你们再试试?”

    席烟思索了一阵,说:“我也想过他为什么不肯放手,无非就是觉着本来属于自己的东西,发现有一天会变成别人的,不乐意了。”

    席烟双眼放空地看着远处,回忆近期发生的事情,说:“他不是真爱我,真爱我会尊重我。”

    “如果哪一天,我又一股脑栽进去,他抽身离开了,我真不知道能不能熬过第二次。”

    “我不适合爱他这样冷情冷性的人。”

    “我现在不喜欢他,也不想喜欢他。”

    舒畅听明白了,说:“你啊,就是被他伤怕了。也好,那就坚定自己的想法。”

    她好奇道:“你想要什么样的?等时机成熟,我给你留意留意。”

    席烟还真认真思考了几分钟,高的帅的都是表面的,要是她的要求这么简单,早就在薄望京面前低头了。

    她想不出来,只笑说:“其实喜欢薄望京之前,初中的时候,我还好感过一个男孩子,现在回想应该不算真正的喜欢,就是挺好笑的。”

    “嗯?”舒畅扭头看着她。

    席烟斟酌了下字句,说:“我刚开始都没怎么和那个男孩子说话,但是有一天,他给我写了小纸条,说他喜欢我。”

    “结果我就喜欢上他了。”

    “你说奇不奇怪。”

    “不过这种好感没持续很久,我看到他和别的女孩子说说笑笑,不暧昧,只是说笑,我就逼自己不喜欢他了。”

    舒畅一脸古怪:“原来你是这样的?”

    席烟摇摇头,将风吹乱的头发别到耳朵后面,“是吧,是挺奇怪的。所以我也说不出我自己的理想型是什么。”

    热罗尼姆修道院往前走走就是贝伦塔、航海纪念碑、圣若热城堡和阿尔法玛老城区。

    如果没有私家车的话,得走断腿。

    黎云拍了好多照片,不光拍自己,还拍席烟和舒畅,她对这项活动乐此不疲,许多原图直出到ins上,没一会儿就好多点赞。

    黎云看着照片看了好一阵,凑过来给席烟瞧。

    “宝汁,你的腿怎么能这么细,又细又直,还有你的脸真的好小,我觉得自己的脸够小了,在你旁边显得好圆啊。”

    席烟和她不带脑子地商业互吹,“可是你今天的御姐风穿搭我很爱啊,很辣很抢眼。”

    黎云瞥了眼秦孟桓,轻声说:“趁自己年轻漂亮的时候就该找个男人,钓住他,花他的钱,生个小孩,然后自由自在地去旅行去生活,我其实很不理解,你为什么要和薄公子离婚。”

    她是真的不解,小白兔一样的眼睛涌动着好奇的光芒。

    席烟玩笑道:“那让给你?”

    黎云摇摇头,很有自知之明,“他瞧不上我,而且,普通女孩子钓不住他,得他心甘情愿。”

    “所以说……他真的很极品。”

    里斯本的最后一站在罗卡角,欧亚大陆的最西端,有句很浪漫的话来形容这里,叫“陆止于此、海始于斯”。

    这里原本应该是最容易平息内心烦乱的地方。

    他们抵达这里的时候正好是晴天,远远闻到海水咸涩清爽的味道。

    席烟手机忽然进了好几张图片,是一份很完整的北港法院传票。

    内容就席宜民对薄氏集团债务拖欠问题,进行条文说明。

    席烟吓得从休息椅上站起来,打字给母亲:怎么回事?

    那边回得很快,“赶紧回来。”

    席烟直接给薄望京打了一个跨国电话,但是对方不接,接着她又给他微信语音打了一个,结果他给挂了。

    她又打了一次,他还是挂了。

    席烟无法,只好找到周岳的电话,打过去,通了。

    席烟心里窝着火,又很害怕,此时此刻是害怕更多一点,她想知道事情有没有挽回的余地,她需要做什么薄望京才肯撤诉。

    再不济,只要他点个头愿意见她,她马上飞回去和他道歉。

    席烟直切主题,问周岳,“薄望京在公司吗?”

    周岳支支吾吾地答她:“薄总说,他知道你为什么找他,但是他暂时没有和你沟通的意愿。”

    第23章 料峭又窈窕

    席烟马不停蹄买了最近一班航班回国, 连行李箱都没时间回酒店拿。

    她单拎了包和证件,连轴转了十多个小时没闭眼,风一样闯进父母在北港的长居别墅。

    居然有四五个穿正装的工作人员戴白手套在屋子里来回走动, 并对柜子里的藏品和墙上的装饰油画进行拍照。

    席烟心里隐隐有答案, 脸色僵硬地问坐在沙发的李云心,“这是在做什么?”

    “这还不明白?下周还不上,我们家所有固定资产都会被冻结抵押。”李云心摁了摁眉心, 脸色微冷,“那天薄望京来家里拜年,还带了年礼, 看起来没什么异常。”

    她神情揣度,瞪着席烟,“是不是你惹着他了?”

    席烟烦躁得不行,左右四顾,没见老太太的身影,问:“外婆呢?”

    李云心见她左顾而言他的样子就知道自己猜得不差, 指着她低声骂道:“你还有脸问外婆?她吓得进医院了!我刚从那边回来,我怎么养了你这个孽障!”

    席烟被骂得一怔, 一路上想的安抚的话语全堵在喉咙里。

    李云心冷声道:“要是外婆出点什么事, 看你对得起谁。”

    看你对得起谁。

    这几个字像大山一样从天而降, 压在席烟身上,压得她喘不过气。

    是她的错吗?

    好像是她的错。

    可是她真的错了吗?

    她不知道。

    李云心打了好几个电话,对方都没接通, 她干脆将手机一扔, 气闷道:“一到出事, 一个两个都靠不住,女儿惹祸, 丈夫逃避……”

    席烟忍着委屈,打起精神问:“爸爸是不是去筹钱了?”

    李云心嗤了声,“鬼知道,前天起人就不见了,电话也打不通。”

    距离法院截止的日期还有五天,五天是最后期限,这里有两条路可以走。

    一是把全部的钱凑齐,二是薄望京撤诉。

    期间席烟给薄望京打了好几个电话,甚至去薄氏集团停车库等过他,但是他就像失踪了一样,完全联系不上。

    席烟甚至去找过周岳,周岳一脸战战兢兢,只答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眼看期限越来越近,席烟心里也越来越焦急,晚上睡不着,白天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蹿,她挨个给圈子里好友打电话,问能不能借一些救急。

    他们明面上不说,心里都明白,是薄家故意为难他们,不然怎么会闹这么难堪,都是一口否决,生怕得罪薄望京,也落得这个下场。

    席烟那套房子,恰好有人来问价,席烟给打了九折卖出去,唯一要求是一次性付清。

    对方也是个爽快人,第二天就把钱分批次打了过来。

    席烟二话不说,把钱转给了席宜民,并给他留言:“爸爸别急,一家人都在想办法。”

    虽然这边凑了百分之二十,但距离要交付的还差得远。

    事情进展得慢,好在有往前推进的迹象,然而就在此时,席烟接到了一个电话。

    李云心语速很急,从来没有这么慌张过,“烟烟,你的那笔钱,没打给你爸吧?”

    席烟有不好的预感,忙应,“我怕爸爸压力太大,想缓解一下他的心情,这两天分批转给他了。”

    李云心焦急道:“快问问银行,能不能撤回。”

    “钱转过去怎么能撤回?”席烟蹙眉问,“妈妈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你爸爸去赌了!”李云心哭了起来,边大声指责,“他真傻啊!!怎么能去赌呢!!我早上起来一查,钱没了!!!”

    “问了很久,他才肯告诉我,他居然觉得赌是现阶段最容易翻盘的机会,他没脑子,他怎么能这样呢,我居然不知道,我一点都不知道。”

    “他说他不知道会变成这样,现在还在当缩头乌龟。”

    “烟烟怎么办啊,完了,我们真的完了。”

    席烟脑子一片空白,她的爸爸,温和又宠爱她的爸爸,他在商业上以胆大有野心著称,但她不知道,他在这种时候,居然也会拿全家去赌。

    赌成了,自然成了。

    可是赌输了……

    她瘫坐在椅子上,太阳穴的经嘭嘭直跳,她脑子里冒出千万种想法,旁门左道光陆流离,最后只剩下一个。

    这件事该了结了。

    不然他们家这艘破破旧旧的小船,不知会驶向何方。

    席烟对话筒那边低声说:“妈妈,明天这件事就会解决,相信我,请相信我。”-

    席烟走到街头,拦了一辆计程车,因为她没力气在手机上输入那个地址。

    司机问她去哪里,她机械式吐出那几个字。

    司机多看了她几眼,咕哝:“那边住的非富即贵,您这是去朋友家?”

    席烟没说话,侧头看向窗外,路上灯火升起,玻璃上印出她苍白的脸,好像没有血色的纸,她拿起口红,对着玻璃静静的涂上一层颜色。

    白纸变得热烈,她的五官很适合化浓妆,娇艳明媚,但她只画了个口红就停了,坐在椅子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发呆。

    离开半年,花园的灌木丛打理的很好,一如既往的翠绿,路灯还是那么孤寂,点着一烛白光,遥遥与月相映成趣。

    这氛围极易让人联想到这栋豪宅的主人。

    矜贵,从容,是旁人眼里不可攀附的皎皎月色,清冷贵重。

    他更是沉夜,聪慧,冷静,是允许所有阴暗发生的收光者。

    席烟每一步都走得很漫长,这个华丽的庄园,此刻就像一个笼子,她所折去的是她的自由和自尊。

    陈姨看到她很意外也很开心,笑着迎她走进去,“先生在家呢,我帮您去叫,还是您自己上去?”

    席烟扫了一眼楼上,心口嘭嘭直跳,“我在客厅等他。”

    过了几分钟,薄望京修长俊挺的身影从旋转楼梯徐徐下移,他穿着居家服,一套白色的羊绒衫,裤子也是白色,优雅清隽,除开那身压迫感,非常清爽的穿着。

    随着脚步下移,阴影从他脸上缓缓攀升,随后席烟看到他英俊立体的五官,如帷幕掀开的艺术品,冷峻完美。

    他缓缓抬睫向她看去,乌眸凉薄镇定,好像面对的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故人,眼底没有半丝波澜。

    他启唇淡声吐了一个字。

    “说。”

    席烟没想到他是这样的态度,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谈,顿了顿,才开口:“我……想要你撤诉。”

    薄望京坐在沙发上,长腿交叠,姿态肆意,拿起玻璃杯喝水,唇角勾起一丝弧度,好像在嘲讽她,问:“理由呢?”

    席烟咬了下唇,“我那天不该骗你,对不起,以后不敢了,你需要什么,我能办的一定给你办到。”

    “没诚意。”薄望京垂眸把玩玻璃杯,神色淡淡。

    席烟闭了闭眼,鼓起极大的勇气,说:“那你想要什么?”

    薄望京低头没看她,嗓音低磁,从容自若道:“不知道我想要什么,那你今天来做什么?”

    说完,他才掀起眼皮扫向她,神情依然冷冷淡淡。

    “我会乖。”

    她只说了这三个字,动了一下,坐到他身边,仰起头看向他,眼底有祈求的神色。

    薄望京抬手碰了下她头发。

    他的手很冰,指尖顺着后脑勺放在她脖子上,席烟瑟缩了一下,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慌乱地抬头看他的眼睛,他没表现得多喜悦,只是亲昵地游走在她的眉眼鼻梁和脸颊上。

    “这次是你求我的,是么?”他问。

    席烟忍不住哭,她不知道为什么事情演变成了这样,她现在好反感他的权势和逼压,可是她没办法,那就互相利用好了,哑声点了点头。

    “用说的。”他命令。

    席烟崩不住了,啜泣道:“是,我想和你在一起。”

    “好。”薄望京点了下头,“明天去把证领了。”

    席烟心里一惊,她以为顶多做几天不伦不类的地下情人,结果他这是要用合法的身份把她绑在身边。

    她顿了顿,不甘心地说:“薄望京,我以为即使我们没走到白头,好聚好散也算圆满。”

    薄望京缓缓转过脸,凝视她脸上的泪痕,双眸浸润在阴影中,裹挟着对面柔弱的一片,坠入无边黑暗。

    他巡梭她的脸颊,强势抬起她的下巴,冷淡道:“一辈子这么长,现在就讨厌我了可怎么好?”

    席烟乘机和他谈条件,不敢看他眼睛,“我爸……我爸在赌场,输了一点钱……”

    “我给。”薄望京打断她。

    他捏着她下巴没动,拇指轻轻蹭了一下她的口红,恶意地抹出去。

    席烟下意识歪了下头,又被他扭回来,他的视线盯在她的唇上,迟迟不移走。

    席烟耳朵红了。

    薄望京拇指轻柔地刮擦她的下唇,如果有镜子,她肯定能看到自己糊掉的唇妆。

    他冰凉细腻的指腹不小心探进去一寸,席烟没防备,舌尖抵到了他的,瞬间身子往后仰。

    薄望京右手握住她的后脑勺,没让她逃,眼神幽深,问她:“为什么涂口红?”

    席烟脸颊很烫,她觉得薄望京刚才的举动像在玩她,却让任何一个女人都抗拒不了,她后背就是男人紧实有力的手臂,她往后倚了倚,根本挣不脱。

    “我想涂。”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薄望京淡道:“撒谎。”

    席烟看到陈姨从厨房走出来,觉得他们俩这幅样子实在太难看,使劲推薄望京。

    他自然也瞧见了,掐住她的脸颊,迫使她张开嘴,直接堵了上去。

    席烟脑子本就绷着一根弦,薄望京用强的根本遭不住。

    他的身体常年用冷檀香泡着,冷冷淡淡的气质,做这种事都感觉很有风度,实则不然。

    他只是力度用得大,不让她跑,碰撞的时候很有耐心,先将里面轻轻扫一遍,适应他的节奏和存在。

    再将她的拖自己的领地,半道逃了也没事,反而增了点情.趣,乐此不疲的玩起你来我往的推拉游戏。

    席烟很难描述整个过程。

    她的舌尖有点疼,心脏是往下坠的,好像被什么压住,喉咙渴得厉害想要叫出点什么,但都被他堵在嘴巴里,紧张的情绪全都转化成了刺激的麻,潮湿的浪潮一个劲往天灵盖涌。

    席烟推累了,闭上眼睛任由薄望京弄。

    她感觉到背后是沙发,她坐着,薄望京单腿跪着。

    他动得很有节奏,微微缓一下,再强势一吮,每次她沉湎于温柔的春风,就会被暴雨带起剧烈的反应。

    不知过了多久,席烟发现薄望京的手已经没在自己脖子上,猛地睁开眼,像被吓到似的往后挪了挪。

    第24章 料峭又窈窕

    薄望京并没有追过来, 只是举起杯子喝了一口,他唇色本就红艳漂亮,此刻水润得让人挪不开眼。

    他缓慢眨着眼睫, 盯着席烟, 如同未餍足的艳鬼。

    席烟不敢再和他呆在同一个地方,起身去厨房,正面撞上陈姨, 对方笑盈盈的面色如常,“太太和先生都老夫老妻了,你们年轻人这样才好呢, 太太千万别因为我在而觉得不好意思。”

    这事一言难尽。

    席烟知道薄望京故意的。

    越多的人知道他们相处的样子,她越跑不了。

    席烟没什么心情和她寒暄,也没虐待自己的习惯,今天肯定出不了这个屋子了,但不和薄望京一起吃饭的自由总还是有,对陈姨叮嘱道:“陈姨, 按照我以前的口味帮我拿上来吧,我有点累, 去客房躺一会儿。”

    她提到客房的时候, 陈姨往她身后瞄了眼, 没敢接话。

    席烟闻到熟悉的冷檀香就知道他过来了,硬是倔着没转头,装不知道。

    “你就是这个乖法?”薄望京语气平静, 瞧起来没恼, 不咸不淡地在她身旁的桌沿倚着。

    席烟揣度了一下薄望京的心思。

    在她没激怒欺骗他之前, 算好说话。

    之前说慢慢来也能答应她,说明事情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

    估摸着他解了得到她的瘾, 发现自己还在惦记以前的那个姑娘,便肯真放她走了。

    他喜欢所有事情都掌控在自己手里,她几次滑不留手试探他的底线,将他惹急眼了,才搞了这么一出。

    这人得顺毛捋。

    她镇静道:“明天太赶了,我要去一趟医院,我答应后天和你去领证。成为合法夫妻后,要是出轨,法律和道德会谴责我,你没什么好不放心的。”

    “但你总要给我一个适应期,适应你重新回到我生活里。”

    薄望京指尖有节奏地点了点桌面,好似在思索,过了片刻,他说:“今天你可以住在客房。”

    有一天算一天,她没什么奢求。

    席烟“嗯”了声,头也不回地上了楼梯。

    这一天过得她身心俱疲-

    家里什么都没变,连她衣帽间都打扫得干干净净,只是打扫了,她之前怎么放东西的还怎么放,没重新整理。

    她好像只是出去度了个假。

    但又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早上起来,席烟发现薄望京没去公司,茶几上摆了两盒补品,陈姨还拎了燕窝之类的放地上,“太赶了,司机跑遍商场,就这几盒是顶尖的。”

    “对病人养身体很好。”

    就外婆住院的事儿,席烟对薄望京是怨的。

    他怎么伤害她,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是非,她全盘接受,但她不接受他间接伤害外婆。

    席烟坐在餐桌上慢悠悠吃早餐,时不时看一下地上的礼盒。

    以前他要是肯陪她去探望家人,她会高兴得上天摘星星一样。

    现在见他这副要陪她去医院的模样,怎么看怎么假惺惺。

    席烟尽量用委婉的语气说:“你这么忙,有这个心意就很好,我会和外婆转达你的……孝心的。”

    提到“孝心”这两个字,她咬着牙。

    薄望京淡淡扫了她一眼,“吃饭的时候别想太多,对胃不好。”

    不,是对我不好。

    席烟在心里怼了句。

    吃完饭司机已经把东西都塞进后备箱了,什么都不用她操心,席烟直接坐上车后座,这台宾利中间隔了个扶手,估摸着薄望京平时会在车上工作,把桌板抬起来就是移动老板椅,正好顺了她不想和他挨一起的意。

    去医院的路上席烟心里很乱。

    不知道怎么和外婆开口,怎么和她道歉,又要怎么解释她和薄望京诡异的关系。

    “这事儿你没错。”薄望京合上笔记本,侧头看她。

    席烟微微一愣,没想到他居然能猜得准她在想什么。

    他面容平静,松弛地靠在座椅上,“我是这个恶人。”

    席烟撇撇嘴,能将做坏事说得这么坦然,恐怕也只有他了。

    薄望京顿了顿,继续说:“只不过,席烟,非得那么卑微求那么点爱么。”

    “将痛苦揽自己头上成全别人,他们好受了,谁来成全你?”

    席烟鼻子一酸,将头扭向窗外那边,轻声说:“你不懂。”

    她小时候最喜欢听到的就是爸爸妈妈小汽车开到门口的声音。

    薄望京语气冷漠,“你得把自己当个人,他们才不会把你当物件。”

    “父母养大孩子是应当的,父母的爱,也是你应得的,否则他们会受到舆论谴责。”

    “别把自己看太轻。”

    席烟心尖狠狠揪了一下,暗无天日的执念被人发现,她委屈得想哭。

    她想过很多人有一天会理解她,但她从来没想过是薄望京。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执念什么。

    就好像大家都吃过糖葫芦,说是甜的,她从来没尝过,这串糖葫芦吊在她头顶,她往前走,糖葫芦也往前走,她踮踮脚,糖葫芦也升高高,越是这样,她越渴望,越想尝尝那甜味。

    但其实,她也没真那么爱那串糖葫芦。

    只是羡慕,别人自然而然就有的,为什么自己没有,她很难过。

    所以一旦有可以得到它的机会,她会不顾一切的抓住,甘愿被责备,被误解,抗下他们所有的痛苦去换他们的心无旁骛。

    青春期的时候,她也叛逆地报复,他们越想和她沟通,她越闭口不答。

    隔阂就此越来越深。

    席烟神色复杂地看了薄望京一眼。

    换个思路想想,一直以来,她折腾的都是自己,他们并不知道她的难过。

    成长道路上的味隐忍退让,背负承担,其实都是自我感动罢了。

    她很好的长大了。

    有和没有,好像也没什么关系。

    她看着远方日光从早晨的雾气中破云而出,忽然释然地笑了下-

    昨天席烟听李云心说的是市一,今天开到了一家环境很好的私立医院,所有医疗设备用的都是全球最顶尖的,费用非常昂贵。

    席烟正准备问,薄望京已经开门下去,从容道:“一点补偿。”

    她冷哼了一声,用他听不见的声音说:“确实该你的。”

    薄望京扫了她一眼,没作声。

    VIP病房什么都有,比酒店还舒服,老太太精神好得差不多了,席烟扑过去闹了一阵,直说“外婆,您吓死我了”。

    老太太笑呵呵地说:“这小脸尖的,把我的大外孙女吓着了不是,我好好的呢,没事儿。”

    薄望京没进去,在门口等着,门开着,李云心从席烟进去之后就不敢瞧薄望京,脸色苍白,像是怵得慌。

    老太太问席烟发生了什么,席烟含糊说,俩人闹了点矛盾,都解决完了。

    两人聊了些无关紧要的。

    中午护士过来检查身体,席烟就出去了。

    李云心拉着席烟的手到对面的走廊,问她:“你怎么把他带来了?把他弄走,我刚才冷汗一股一股冒,太吓人了。”

    席烟笑了声,没什么情绪,“妈妈,为什么我和您说话,每一次,您开口第一句就是指责?”

    “您怎么不问问我,我昨天在哪儿,怎么摆平的诉讼,有没有受欺负,您有想过关心我一句吗?”

    “包括昨天,我说去想办法,您一个电话都没打,您真的把我当成您的女儿了吗?”

    李云心被她问懵了,她从来没这样直接地和她说过话,“我看你能走能蹦,也没什么伤,左不过低了个头,能有什么……”

    “能有什么大问题,是吗?”席烟接过她的话。

    席烟脑子里反复划过刚才薄望京对她说的那句“别把自己看太轻”,内心居然滋长了许多勇气,凑过去附在李云心耳畔,轻柔地说:“如果你们想要的一切,是靠女儿一辈子幸福换来的。”

    “希望你们也能心安理得享用。”

    李云心震惊地看着她,平日里完美无瑕的面容好似在缓慢的皲裂,脸上有羞恼愤怒还有一丝心痛。

    席烟心跳如鼓,垂下眼睫,在这一瞬间,她居然感受到了病态的爱意和快感-

    回程的时候,席烟很沉默,她不是难过,而是另一种放空的心情,好像很多年很渴望的东西,送到眼前了却不过如此。

    陈姨给他们做好了午饭。

    席烟坐在位置上没什么胃口。

    薄望京夹了虾仁到她碗里,席烟不想吃,直接扔到盘子上。

    陈姨看了眼情况不对,舀了碗汤放在席烟面前,轻声说:“太太,不想吃菜的话,这个骨头汤挺清淡的,可以喝一点,营养很好。”

    薄望京将碗挪到自己这边,淡声道:“你去忙。”

    陈姨“诶”了一声就离开了。

    “我和你说那些,不是让你来和我怄气的。”薄望京舀了一勺,抬起眼睫,亲自喂她。

    说得好像他会将她看得很重一样。

    这点她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但席烟觉得他误会了,她不想吃,不是和他怄气,单纯因为最近事太多,吃不下去,然而转念一想,始作俑者可不是他么。

    她摇摇头,“我不想喝汤。”

    假装没看到他送过来的勺子,撇开他的碗,夹了片藕片,低头扒拉米饭。

    薄望京把碗放在桌子上,竟也没说什么,好脾气地擦了擦手,继续吃起了饭。

    没勉强她。

    席烟觉得惊奇,飞速地瞥了薄望京一眼,男人金尊玉贵地坐着,吃饭细嚼慢咽十分斯文,好似什么都没发生。

    根本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第25章 料峭又窈窕

    下午的时候薄望京出去了, 席烟抽空给朱小麦发消息问她新年开张店里怎么样,朱小麦先嘴甜的拜了个年,然后回了三个字:很萧条。

    这样下去, 怕是下半年的租金都会有问题。

    席烟打开电脑搜小破站上的创业课程, 每翻十个视频,必有三个博主会提到薄望京,将他奉若神明地字句分析商业头脑和作风理念。

    弹幕不乏对本尊颜值及能力的膜拜。

    例如“谁懂啊, 刷到照片一眼万年,为了追星居然点开了经济视频”,“前面的, 别把薄老板看成只有脸的肤浅人物,无论哪方面他都是top级存在”,“不得不说,我已经开始嫉妒他前妻了……”,“都是前了有什么好嫉妒的。”

    眼见画风逐渐走歪,席烟将弹幕直接关了, 好好听起课程。

    晚饭的时候薄望京没回来吃,席烟乐得轻松, 早早洗漱完上床, 顺便和中介打听了一下那套房子最迟什么时候得搬走。

    结果中介说:买家近期不回国, 只要暑期前搬完就行。

    所有事情都在往好的方向进行。

    第二天要领证,席烟故意拖拖拉拉,又是洗头, 又是化妆。

    最后袜子还换了好几次, 一会儿觉得太薄了, 一会儿又说和鞋子不搭。

    薄望京穿着黑色风衣,里面套了件白色针扣领衬衫, 这种穿法领针会将领带顶起一些,慵懒又禁欲,是近年时尚圈卷起的复古风。

    期间他看了几次腕表,却没有催促,在客厅从容不迫地翻着文件。

    在席烟磨蹭到十一点的时候,他终于神色寡淡地开口:“迟早都要去,拖这几分钟,结果会变么?”

    席烟正烦着,忍不住说:“你说得轻巧,再离一次我就三婚了。”

    薄望京徐徐抬睫,瞧过去,乌眸寒津津的,嗓音低磁,“不图你说吉利话,但这次你求的我,还没结呢就想着离了?”

    席烟想说,到底谁逼的谁心里没点数吗?

    但她没胆儿。

    她不吭声地垂眸下楼梯,才意识到陈姨没在。

    不会是因为昨天她不肯吃东西吧?

    席烟起了点鸡皮疙瘩,装作随口一问,“陈姨呢?”

    薄望京将文件往沙发随手一扔,站起来,没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说:“走吧。”

    工作日民政局没那么多人,再加上现在年轻人好多都不肯结婚了,比起四五年前要排队萧条了许多。

    小红本的照片要重新拍,席烟觉得别扭,问工作人员,“就不能用以前的照片么,不也挺好。”

    工作人员笑眯眯道:“你长这么漂亮,新郎也这么帅,好多复婚的特意要重新拍呢,为了冲冲喜。”

    “新婚新开始。”

    旁边一个刚大学毕业的文员瞥了眼正前方在看手机的薄望京,附在同事耳边低语了几句。

    工作人员忙站起来,抓住席烟的手握了握,拘谨道:“您放心,我们会保密的。”

    席烟知道他们认出来了,摸摸鼻子,有些许尴尬。

    薄望京处理完工作上的事情,过来看了眼,照相馆报到他们号码,自然地牵起席烟的手。

    席烟浑身一僵,下意识挣开。

    那个号码好像一个笼子,进去了她就失去自由了。

    薄望京扫了她一眼,席烟视线躲闪,将手放进口袋里,催促道:“快进去吧。”

    她这几次反抗,薄望京都没有怎么样,席烟好像摸到了点规律,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民政局效率很高,生怕小夫妻们后悔似的,不到半小时全部流程就走完了。

    中午薄望京带她去粤菜馆吃,两人吃得很沉默,唯一几句都是和点菜有关,没有一点新婚气息。

    下午车子开到SLM商超门口,席烟才回过味来,今天薄望京怕是要下厨。

    席烟爱吃海鲜,也不管他会不会做,直接拎了食材往推车里扔。

    逛完海鲜区,前面有榴莲放着,以前薄望京闻到这股味道就开窗,并且不许她在客厅吃,顶多拿到花园里,并威胁再有下次,连人带物直接扔出去。

    她偷偷瞄了眼正在牛肉前选材的男人,本着报复心态,将一整个榴莲放进推车。

    他拿了盒雪花牛肉过来,果然皱起了眉。

    席烟无辜道:“既然要一起生活,委屈薄老板忍一忍,这是我最爱。”

    “或者今晚我回个家,享受完这个榴莲再滚回来,您觉得呢?”

    薄望京不适的表情只出现了几秒,掀起眼皮盯着她,淡声道:“今晚特殊,你可以享受你想享受的,我也会享受我要享受的。”

    席烟把“今晚特殊”这四个字翻来覆去地嚼,越嚼越觉得不对劲,默默将榴莲放回去,想和他平等的……不作享受,度过一个和平的夜晚。

    但是他居然把榴莲重新拿起来,气定神闲地放回了推车里。

    席烟:“……”

    这家商超东西都很贵,服务自然好,许多超市为提高效率开放自助收银,这家商超提高效率的方法是增加窗口,只要将推车推到服务台,就有人来帮忙。

    唯一和普通商超大差不差的是结账台旁边眼花缭乱的成人用品。

    席烟扫了一眼就躲开了,她不是纯情少女,而是和谁一起来的问题,生怕多看一眼都是暗示。

    结果她看到余光里略过一只修长白皙的手,长指一勾,就将几盒避孕套放进了推车里,服务人员顿了一下,没抬头。

    席烟不敢作声,等到薄望京走到前面付款的时候,她才对服务人员小声说:“家里还有,这个就先不要了。”

    服务人员对她笑了下:“备着也没事,这个牌子质保期很长的。”

    “夫妻的话,这些都是消耗品,不愁用不上。”-

    回到家,时间还早,席烟不是非吃薄望京做的那一顿不可,留他一个人在厨房研究,自己上了楼。

    她睡了一会儿,屋子里地暖打太高了,被子捂出汗黏糊糊的不舒服,就去洗了个澡,收拾完出来刚好晚饭。

    超市里袋子里的东西收了一些,还有小部分放在茶几上,席烟找了几圈榴莲没找着,又不想去求人,就这么闷着气儿到处转。

    那么大个榴莲,总不会丢。

    她连三楼的藏室都去看了,就是没有。

    刚才她应该先放起来。

    席烟有一丝懊恼,紧接着她看了眼袋子里的东西,胡乱地把它们塞到鞋柜里。

    薄望京做的海鲜都很香,炒和放汤都有,桌子上摊着一本书,应该是边看边学,但席烟就惦记着她的榴莲,根本不想吃这些。

    最后一个菜上桌,薄望京洗了手,清清淡淡说了句:“吃饭。”

    席烟盘腿坐在沙发不肯动,“你放哪儿去了?”

    “地库。”薄望京简单地回了两个字。

    估计他没拎上来,不是不让她吃。

    席烟脸色好些。

    但一想到吃完饭可能会发生的事儿,她就不大舒服,薄望京是很有章程的人,今天一套路子下来,想干嘛她一清二楚。

    薄望京把椅子拉开,手放在椅背,淡定地等她。

    席烟脑子一转,说:“我去下洗手间,回来就吃。”

    席烟居家服都是裙子多,身上这套算保守的,但开着地暖,不会真捂得太严实。

    薄望京坐在她旁边,话题不自觉说到今天买的食材,毕竟他们除了这些也没什么好聊的。

    薄望京忽然说:“我怎么不知道家里还有,你放的?”

    席烟脑回路转了几个弯,才知道他在说什么,含糊道:“你这个鱿鱼有点辣。”

    她其实吃得差不多了,还装作没吃饱一样,伸手去够餐桌旁边的酸奶。

    薄望京脸微侧就看到她裙口露出来一片,眼眸一暗,将人揽过来,“我问你话呢?”

    席烟惊慌地扶住桌子,拼命找了个支点不靠他身上,想回到座位上,假装镇定道:“随口一猜么。”

    薄望京闻了下她脖子后面,“洗澡了。”

    席烟头皮发麻,“嗯”了声,说:“有点热我就洗了。”

    她腰很细,盈盈一握,握上去很软,像一团棉花,很适合放在掌心把玩,隔着布少了滋味,他直接挑开。

    往后旋转,轻而易举碰到了蝴蝶骨,她瘦的惊人,却不是一把硬骨,水一样细腻的绕指柔。

    顺着脊椎,越往深里,越让人沉湎,这把身子,最适合发出破碎的轻啼。

    薄望京惊觉以前怎么没发现,她是这样的肌骨。

    他又想起那日她和梁慎川同处一间房间,他脑子里滚过许多肮脏的念头,如果那人碰了她的手,她的肩,她被衣物遮掩的每一寸皮囊。

    他要怎么办?

    他觉着自己骨头在发冷。

    席烟看着他冷下去的眼睛,忍不住发颤,她讨厌他的强势,又害怕他发疯,两手抓着他的手指,不让他再动,却无法拦住他的执着,娇娇切切咬起唇,眼底带了点恼意。

    就是这点恼,此时此刻女人生机勃勃地因为他而泛起情绪,薄望京品出些趣意,眸里的冷意淡淡散开,沉笑着捏住她双颊凑了上去。

    席烟吃痛张嘴。

    他来势汹汹,誓要将含香的鱼儿叼回自己的海域,故意戏弄她,留着空档让她逃,下一次扑去的浪潮更汹涌,席烟扛不住他的攻势,头往后仰,抬脚狠踹了他的腿。

    薄望京被踢个正着,正好勾住她的膝盖掰开,凑在她耳垂处,嗓音低哑:“不认真。”

    她被放在沙发上,才开始觉得危险真正来临,叫起来:“今天不行,今天真的不行。”

    “为什么不行?”他越来越往下,眼睛弥漫着一层幽深的水雾,眼尾泛红,嗓音低缓沉绵,“我任你作任你闹这么多天,为什么不行?嗯?”

    直到他摸到那片薄薄的垫片,他才缓缓抬起头,眯了眯眼,“我记得今天不是你生理期。”

    席烟擦了下唇,眼皮一跳,“不准很正常。”

    第26章 料峭又窈窕

    薄望京指尖顺着垫片往里探, 席烟脑子像炮仗爆炸事故,有一瞬间停滞了呼吸,她弓着身子两手撑在沙发上, 螃蟹似的往后躲。

    男人乌眸又冷又疯, 勾着她衣服拽到自己面前,扣子崩了两三个,席烟不停地踹他, 他脖子上挠了几道都感觉不到痛,过了一会儿她挣扎累了,狠狠咬了他嘴唇一口, 男人不松口,春风如雨般滋润她,软化她的硬壳,伺机攻入。

    他确实很会。

    起码在这件事上是的。

    席烟一边恼他,一边被他弄出点感觉,以前他像交作业似的, 不是他不懂,而是没兴致。

    若他真要她如生如死, 她根本逃不脱本能的沼泽。

    她双足并在一起, 隐隐觉得有什么滑出。

    垫片上有一丝红。

    薄望京冷冷淡淡地凝着那处, 又觉得过于荒谬,喉结混动了一下平息情绪,翻身坐起来, 嗓音低哑:“你可真能。”

    肾上腺素突然飙升是会使经期紊乱的。

    席烟拢起睡衣, 弱小可怜地缩在沙发角落, 她看着薄望京不耐又烦躁的表情觉得有些好笑,死死压住嘴角的弧度, 不敢真笑出来。

    他从抽屉里拿了盒艾烟出来,衬衫松松落落,脊背劲瘦有力,凌乱不乏贵气。

    席烟看不过眼,伸直腿,晃动了一下自己白晃晃像玉珠子一样的脚趾,伸过去踹了他一脚,说:“别在我面前抽,闻着不舒服。”

    薄望京两指夹着烟,侧身睨了眼她的脚,没点。

    她平时会去保养,一双足又白又嫩,足弓的弧度很漂亮,一掌托起,好似将一双少女高高捧起把玩。

    他眼里带了勾子,还没碰到她,已有侵略味道,眼尾贪念未褪,肆无忌惮盯着。

    席烟觉得他在思索这足是否可以有别的用途,她忙将脚缩回到睡衣底下,眼尖地看到抽屉里的项链。

    应该是前几个月他俩在客厅对峙后,他随手将项链放在这里的。

    她一把把项链抓起,威胁道:“你乱来的话,我把它扔了,这次真扔了,不说假话。”

    薄望京领针歪斜,懒散地靠在沙发上,嗓音慵懒,“让你扔着玩,我就能乱来么?”

    席烟瞧了瞧他的脸色,与之前那次的紧张截然不同,他神色松弛恣意,根本不担心这项链。

    她咕哝了句,“那不还是我亏。”

    她怀疑这链子假的,低头将怀表打开,那张被火烧过的相片就掉了出来,形状和以前别无二致,只是后面应嘉荟写的字没了。

    她现在知道薄望京这么多年在意的白月光并不是应嘉荟,但人还是有这样一个人的。

    他可真反常。

    几个月前还威胁她,现在就无所谓了?

    席烟脑海灵光一现,掂了掂项链,阴阳怪气道:“薄望京,你不是有通天的本事么,怎么找不到以前送你项链的人?”

    薄望京垂视着细长的烟身,指尖从左缓缓移到右边,嗓音寡淡:“我也想知道。”

    “可能是忘了。”他眼皮一挑,乌眸扫向她,“忘了的人,就算在面前,也认不出来。”

    席烟裹着睡衣往他旁边凑了凑,好商量道:“要不这样,我帮你去找找,人如果没结婚,我帮你追她。人要结婚了,好歹我也帮你如了愿,了却你一桩心事,向你讨一个愿望不过分吧。”

    薄望京神情淡淡的攫住她。

    席烟和他不过一米的距离,他的唇还很红,让她不得不联想到他们之间半小时前的厮闹,现在提这个,好像是不大像样,对那个女孩也不公平。

    她扛不住他的目光,率先逃了,嘟囔道:“当我没说。”

    薄望京捏着她下巴转回来,眯眼道:“我要的人,没有放过一说,要么别找,要么让她一直陪我到死。”

    席烟每次面对他这种过于强势的气场都有点怕,缩了缩肩膀,小声说:“那还有可能找不到呢。”

    薄望京笑了下,嗓音低磁:“不是还有你么。”

    席烟有点气,将他手挥开,“别把替身文学往我上整。”

    她一生气,白呼呼的脸颊就泛红,薄望京脖颈伸过去狠呷了一口,一下没收住,又想和她闹,席烟来回躲了几次连喊几次“薄望京”“不行”才将人喊住。

    薄望京叼着她圆润的耳垂,手指有节奏地顺着她头发,嗓音低哑,“我等着。”

    不知是指她找人,还是别的-

    这根项链算是扔给她了,席烟无聊的时候就会拿出来摆弄。

    这种款式十来年前烂大街,夜市里,地摊上,若要从牌子样式入手,怕是有点难。

    她想起应嘉荟和她说的,以前她救过薄望京,那个女孩也是。

    相片里的男孩和薄望京眉眼十分相似,气质和他却不大像,她第一次见到薄望京已经是高岭之花的模样了,凌厉不可攀谈。

    而这个男孩,斯文漂亮,瞧着有些阴郁,看年纪不过是上初中左右。

    这个年纪的孩子,会因为什么被救呢?

    溺水?

    车祸?

    还是不小心从楼梯间摔下?

    她摸着相片上被火灼烧过的痕迹,笑了下,明白了。

    大概是个火灾。

    席烟打电话给舒畅,问她要应嘉荟的联系方式。

    舒畅很快就给了,顺便问她近况:“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你们闹得这么大,我走到哪儿都有人在聊,说你们家是不是要完了。”

    “结果好家伙,薄老板就撤诉了,给人整蒙了。”

    席烟有一搭没一搭地回:“还能怎么样,就这样啊。”

    “车到山前必有路,我还能真困在这里不成。”

    舒畅笑了下,“我倒是挺佩服你心态的,顽强,极具生命力。”

    她又问:“你想到解脱的法子了?”

    席烟并不想霍霍人家女孩子,所以找归找,并不会真和薄望京汇报进程,她得看看人家是不是像他一样惦记着,如果互为白月光,她也算成人之美了。

    她垂眸慢吞吞地应:“且看吧。”

    舒畅突然想起一件事,一拍脑门道:“对了,你的行李,我给你寄你原来住的地方了,哎呀对不起对不起,那会儿下飞机时差颠倒头脑发昏,寄送行李直接填了那个地址。”

    席烟也觉得忘了点什么,那边东西是可以慢慢腾出来了。

    反正薄望京不可能让她住别的地方,先搬到这边好了。

    她安抚了一下舒畅,说:“还得是你,帮我大老远拎回来,就算丢那儿我也不会怪你的。”

    舒畅笑道:“说什么呢,这么生分。”

    两人聊了些旅行上的奇事,席烟觉得舒畅瞒了点什么,大概和男人有关,不急着问,只不过得着机会就调侃,是不是桃花开了。

    挂了电话后,席烟给应嘉荟拨过去。

    等待的时候她顺手看了些网上关于应嘉荟的报道。

    多是营销号溜饼,还是些女三女四这种角色,微商类的代言都没了,看起来过得不太好。

    电话没打通。

    有些人看到陌生电话不会接,席烟就打了第二次。

    第二次通了,但是是个陌生女人的声音,不是北港口音,平翘舌不大分,说:“她喝多了,钱都没付,你是她朋友吗?过来结一下账。”

    席烟怕打错电话,没立马答应,问她这个人长什么样子。

    女人说她包里有证件,姓应。

    席烟才确认没错,让她报地址过来,毕竟有求于人,让她先欠个人情也好。

    是个酒吧。

    席烟很少去这种地方,但圈子里好多人都爱在这里混,据梁慎川的说法,说是能找到不戴一丝伪装的自己。

    席烟来了以后觉得他说错了,红灯绿酒,躯体摇晃,这里人人戴着面具,伪装成猎物和捕手,真正不被掩饰的,唯有动物本能而已。

    对于一些人来说,确实是个释放压力的好地方。

    席烟找了一圈才找到女人描述的吧台,接电话的是一个微微有些矮的纤瘦女人,她指着左边捂着耳朵大声说:“她去吐了,你去洗手间瞧瞧。”

    洗手间地板湿漉漉的,席烟几乎是捏着鼻子往前走,看到一对情侣旁若无人的亲昵,心里不禁又骂了一句薄望京,害她要到这种地方作孽。

    她转了一圈没找着人,在洗手间锁起来的几个位置等了五分钟,人进进出出轮完了也不见人影。

    席烟打算回吧台等她,路上看到俩男的一人一边架着一个年轻女孩子走,眉头直皱。

    她走了十来米,感觉不对,折了回去,那个人果然是应嘉荟。

    席烟扶了一下额,觉得十分糟心,原地转了几圈,捡起个东西背在身后,走过去,礼貌笑道:“多谢两位大哥帮我朋友,我来带她回家。”

    瘦的像细狗似的那人蹙眉看她,瞪她:“你朋友?我俩才是她朋友,刚才她挂我俩身上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胖的那个腰比桶粗,拦了下,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说:“你别是什么拐卖妇女儿童的组织吧。”

    看他们不慌不忙的样子就知道是惯犯,倒打一耙的本事一等一的好。

    要不是只来了她一个人,她一定把人扭公安局去。

    席烟镇定道:“我也不用和你俩证明,你们心里都清楚自己想干嘛,把人给我这事儿就算过了。”

    胖的那个笑了下,过来抓她的手臂,“那你倒说说,我俩要干嘛?要不你和我们一起送她回家,到时候你就知道哥哥们真是好人了。”

    席烟甩开手,没让他碰着,将酒瓶子指着他们,“把人放开!”

    瘦的那个直笑,好似量她不敢,扔了应嘉荟过来夺瓶子,要将她一起带走,推搡之间,席烟怕得要命,真将酒瓶子砸人脑门子上,血一下子就出来了。

    从洗手间出来的人尖叫了一声。

    服务员听到声响出来劝架,有围观的打了报警和急救电话。

    席烟吓懵了,手握着瓶子站在墙角,垫着脚尖站在碎玻璃堆里,看着这阵骚乱等到警察来才平息。

    警察见惯了这阵仗,来执勤的人中间有两个女警,一人扶着一个,挽着席烟的那个轻声说:“妹妹别怕,保护自己是对的,过去和我们说一下事情经过,做个笔录就好,等医院那边检查出来,再看是不是需要赔点医药费,以后面对他们这样的流氓啊,最好先报警。”

    到了派出所,席烟心口扑通扑通直跳,她坐在走廊冷静,女警给她递了瓶水,没马上让她说。

    经过这遭惊吓,应嘉荟倒是醒了,捋了下乱糟糟的头发,脸埋在腿上,不肯见人。

    过了十来分钟,派出所门口有一阵动静,席烟头一探,看到穿烟灰西装,冷冽挺拔的那人 ,脖子一缩,马上躲回墙后。

    女警嘀咕了声:“怎么有点眼熟。”

    薄望京没时间和席烟废话,拎着她到胖子面前,语气没什么波澜,“他打你?”

    那胖子看着他穿西装,后面还跟着几个带文件包的精英,一下有些怵,眼神躲闪:“妹子,我兄弟还在医院呢,别瞎说啊。”

    席烟摇摇头,小声说:“拉我的被我弄进医院了,他只是想送我回家,说哥哥是好人。”

    薄望京眼神明显不对,冷得要杀.人,胖子从来没被人用气势吓成这样,直辩解:“这种玩笑不好拿来告状的,你要是好妹子,去那种地方干嘛?别当了婊还立牌坊。”

    薄望京眯了下眼睛,跟在他身后的人立刻走上前拽起他领子揍他,胖子被打得猝不及防,那么大一个身子瞬间摔在地上,还没反应过来,第二拳已经跟上。

    执勤的警察马上上来拦,呵斥道:“怎么回事你们,当这里什么地方!”

    打人的挥挥拳头退开,作了个抱歉的姿势。

    薄望京面无表情,让人拿了一沓钱扔他脸上,微微弯腰,“告我还是和解?选一个。”

    胖子脸色都吓白了,顾不上疼,两手握着椅子,看了一眼地上的钱,忙捡起来,颤颤巍巍道:“和、和解。”

    薄望京像看垃圾一样把脚下的钱踢到那人面前,似觉得有些热,解了两粒西装扣,将席烟揽到身侧,定住,也不顾是不是很多人在,撩开她头发,鼻尖蹭了下她脖子。

    这个举动的占有欲极为明显。

    胖子被揍的那几拳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没多大事,只是可能有点疼而已,是个警告,当事人都说和解了,他这种行为本就惹人厌,有些围观的还觉得解气,叫了几声“活该”。

    等事态平息,他们纷纷好奇地看向薄望京和席烟,觉得这两人养眼又贵气,不知什么来路。

    席烟被薄望京蹭得脖子僵硬,微微挪开一点,又被他拉回来,他言语淡淡,“别惹我生气。”

    第27章 料峭又窈窕

    席烟安静地让薄望京抱了会儿, 许是他执着地圈着她,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她生出一种从来没有过的, 她也可以靠过去的错觉。

    但这个念头只出现了一秒, 比流星还短促。

    转瞬即逝。

    过了几分钟,两人情绪都稳定了,席烟轻轻挣脱他, 小声说:“我还得去做笔录。”

    薄望京盯着她,把她的头发捋到耳朵后面,问:“要我陪你么?”

    一般是不能陪的, 但只要他想,一定能办到。

    席烟摇摇头,“我自己可以。”

    她朝女警的方向走过去,看到应嘉荟一直在看他们,她眼里的情绪很复杂,疲惫, 恋慕,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震惊。

    席烟从包里拿出一包纸巾, 扔到她腿上, “擦擦吧, 几个月没见,这种重逢太惊喜了。”

    应嘉荟不和她客气,一边跟着警察往里走, 笑了声:“我也没想到, 他居然会对你这样, 担心你受伤,又帮你出气。”

    席烟没作声, 不太想和她多聊复婚的事儿,也不想解释他们之间的恩怨。

    但应嘉荟不肯放过她,说:“他紧张了,他不喜欢我,但我对他每一个表情都很了解,他非常紧张你,席烟,恭喜你,如愿以偿。”

    席烟冷哼了声,“这福气我倒是想让给你。”

    应嘉荟像被麻木了似的,看向席烟认输道:“可他不要我。”

    席烟时时记着今天晚上来找她的目的,问:“那个救过他的女孩子,你认识吗?”

    应嘉荟好似不知道她会突然问她这个问题,卸眼妆的手停顿了一瞬,说:“怎么了?还是介意?”

    席烟知道她误会了,无奈道:“不是这个原因。”

    应嘉荟把长头发往后撩,比起以前娇滴滴的样子,多了份颓废和随意,“我不认识她。”

    席烟追问:“那你们是在哪里救的薄望京?”

    应嘉荟停下来,笑了下,“谢谢你今天帮我,这事应该你们自己聊,不然他又以为我给你俩使绊子。但作为报答,我可以告诉你,那是在一个镇上,我和爸爸去放风筝,结果迷了路,下山的时候我发现他昏迷在着火的房子旁边。”

    “我让爸爸把他背下去,并喊人来把火灭了。”

    “这是我视角下的故事。”

    席烟还在等她往下说。

    应嘉荟转了话锋,“其实你不用那么在意那个人,她和你们不会是一个世界的,大概是个乡野长大的村姑,即使找来了也是三观不合,生活步调不一致,徒增烦恼而已。”

    “就当我做好事,这件事我不会再多说了。”

    “如果最后是那个人,还不如是你。”

    席烟知道无论怎么问,她都不会开口了,神色复杂道:“你变了好多。”

    应嘉荟自嘲道:“不过是不敢再做梦罢了。”

    笔录很顺利,期间女警为了让她们放心,特地补充说,被送去医院的人没什么大碍,他们以为会脑震荡,结果只是皮外伤,缝了针就可以出院了。

    应嘉荟听了席烟复述的全程,后知后觉打了个寒颤,说:“这种人应该告他,不知道多少个女孩子被他们这样祸害。”

    女警看了眼手机,笑道:“他还真被立案调查了,具体不能多说。”

    她飞快地看了眼席烟,说:“你先生挺有能力,也很疼你,平时生活挺幸福的吧。”

    席烟有苦说不出,但今天这事儿,他给她撑腰,确实没什么好说的,唇角弯了弯,笑意不达眼底,“就此时此刻来说,是优点多于缺点。”

    签完字,席烟和应嘉荟从派出所出来。

    席烟看到薄望京坐在绿化附近的长椅上,白色的路灯氤氲昏暗,打在他英俊的侧脸,抿起的薄唇显得冷淡,他原本在看手机,眼皮一掀,神祗般的轮廓在画中活络起来,冷隽疏离,让人不敢亲近,又忍不住被他色相吸引。

    他递过去一袋东西,席烟看形状就知道是蛋糕。

    应嘉荟还跟在她旁边,但他只买了一个人的份,席烟觉着应嘉荟今晚也不容易,不大好意思,就将东西递过去,说:“喝那么多,垫垫肚子。”

    应嘉荟看着她手里的东西,眼眶湿润了下,正要接。

    薄望京淡淡道:“想吃的话,我给你转账,这店隔了两条街,不远。”

    应嘉荟脸慢慢红了,耳朵脖子都红透了。

    他的意思明明白白摆着,这是他给席烟买的,谁都不许动,要是图百来块的蛋糕,他可以直接转账,反正对他来说,最不值钱的就是钱了。

    他绝情的样子,席烟都替应嘉荟尴尬,以前他还是顾忌着认识时间长的情分,许是那张写了字的相片,薄望京装都不想装了。

    应嘉荟咬唇推了推席烟拿袋子的手,声若蚊蝇:“我先回去了。”

    她走得很慌忙,先是大步走,再是用跑的,好像在他们旁边多留一分钟,都是狼狈。

    席烟还是心软,嘀咕了句:“好歹救过你,不用这么凶吧。”

    薄望京捏了下她鼻子,冷笑了声,睨她,“我发现你这个小东西挺没良心,怎么做都讨不了好。”

    “她的恩我早还完了,不然凭她在娱乐圈的咖位,还想做薄氏集团代言人?”他慢条斯理地吐字。

    席烟这个时候才明白过来,那会儿他为什么不肯换掉应嘉荟,也算是言而有信。

    只不过后来应嘉荟作死才失去了这个机会。

    席烟蒙住脸呵了口气,暖了暖被他捏过的地方,他手指太冰了,没点活人气儿。

    薄望京看出她嫌他,非将手放在她脸上,席烟躲得厉害,最后干脆两只手抓住他骨节分明的手掌,把它塞进他的大衣口袋里,还没缩回来,自投罗网被人困个正着,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恩爱的小情侣。

    席烟看着那盒袋子,抬头看他,委屈道:“我饿了。”

    薄望京前言不搭后语,眉眼冷淡,“那人碰你哪儿了?”

    席烟本想再撒个慌,说他没碰她,可是担心这个人去调监控,或者他已经看过监控了,反正他总能做出常人不理解的举动。

    怕他哪根筋搭错,她又惹着他,便说:“就是拉了一下我的手,我刚被他碰到就躲开了。今天晚上有惊无险……”

    他“嗯”了声,打断她,“那回去洗了手再吃。”

    回到家,薄望京果然拉着她去洗手间,亲力亲为拿了一块肥皂,一瓶洗手液,还有一瓶酒精。

    席烟起先十分有耐心,也觉得那人来拽她的情景很不适,像被脏东西碰过。

    但看着薄望京像要将她的手消毒一样翻来覆去洗,洗了两遍还不够,手腕都洗了点红痕出来,她才觉得不满,忍不住问:“还没好吗?”

    “别急。”

    男人矜贵的面容平静无波,长指腻了点泡沫和她的交错在一起,两个人手指在暖光灯下都十分好看,他洗得很仔细,五指张开,慢条斯理地贴着席烟手背穿过,交颈天鹅般翻转,揉搓掌心,好像在清洗一件属于他的私人物件。

    席烟蹙了蹙眉,从他双手抽出,抿唇打开水龙头,干脆利落地洗掉。

    薄望京修长的手指维持原来的姿势,泡沫和水珠从他粉白的指尖慢慢垂落,他皮肤的光泽是那样脆弱,白得好像下一刻就能折断。

    吧嗒

    吧嗒

    吧嗒……

    水滴声与屋外的秒针重合。

    席烟从纸巾盒抽出几张纸,擦掉手上的水渍,就要往外走。

    薄望京目标明确地抓住她手腕,重新打了一层泡沫到她手上,垂下眼睫,言语清淡:“还没洗干净。”

    席烟忍不住了,手握成拳头,“薄望京,你到底是觉得我被人碰了脏,还是真为我好,要我吃东西前先洗手。”

    “要是我今天被人睡了,你是不是要把我整个人消毒,或者直接不要我了?”

    薄望京乌眸一厉,抓着她的手,薄唇凑过去堵她的嘴。

    洗手台都是水,两人动静不小,挤在台子边,水花四溅,席烟脊背顶到放香氛的柜子,疼得一缩,这一缩正好如了薄望京的意,他一边分心揉着她碰疼的地方,一边把人摁进怀里。

    过了好一会儿,席烟嘴唇被吮得发麻,一直呜呜咽咽,薄望京才肯放开她。

    他双眼冷冷地盯着她,随后摸了摸她头发,再到眉眼,下巴,认真地轻抚她,眸光几近迷离,他嗓音低哑,“怎样我都会要你。”

    明明是一句很温情的话,但席烟却觉得浑身冷得不行,她真的很怕他,他虽然没有正面回答她,但她觉得,如果她被人睡了,他或者那个人,大概会死一个。

    她低头看了看手上几乎干掉的泡沫渍,只有一小块地方还有泡泡,闷声说:“我真的不想洗了,可以么?”

    薄望京把她的手合在自己两手手心,交叉在一起,放在水底下冲刷,洗净后,用纸巾擦干,拿起酒精就要喷上去。

    席烟见他又来,也犯倔,拼命逃开,却被抓得死死的。

    薄望京语气冷沉,“不然再洗几次。”

    这已经是他妥协的结果。

    席烟没再挣扎,歪头瞧他英俊的侧脸,故意气他:“我要吃榴莲。”

    薄望京眼睫投下一小片阴影,“嗯”了声。

    席烟转了转眼珠,又说:“你看着我吃。”

    薄望京眼皮都没抬,“可以是可以,我就怕你生理期走了会后悔让我看着你吃。”

    席烟呵了一声,懂得点到为止,没继续挑衅他,和他商量,“过几天我想去看看你奶奶。”

    “怎么了?”薄望京把半湿不干的纸团扔进垃圾桶,目光扫向她,带了丝审视的味道。

    席烟是这么想的,应嘉荟那条路走不通,唯一知道他所有过去事情的只有郑晚秋。

    她不光想知道他一直惦记的女孩子是什么样的,能不能助她逃离这个笼子,另一方面,她挺好奇为什么薄望京是这样一个性子。

    以前他们井水不犯河水,做做平淡夫妻,他还没暴露真实的自己,她险些被那些风光霁月的外在骗了,现下真有些吃不消。

    席烟自然不能说真话,只答:“早前不是说去看她么,正好最近没什么事。”

    薄望京淡声道:“这些你自己安排。”

    第28章 料峭又窈窕

    席烟没见着郑晚秋, 还好去之前打了个电话,北港依旧还是寒冬的样子,南边的海滨城市已有春意, 老友相邀, 郑晚秋便去那边走走,没在家。

    这段时间郑晚秋多少听了几句闲话,问席烟是不是被薄望京欺负了, 要给她撑腰,席烟知道就算把所有事情都和老人家说了,除了徒增烦恼之外, 也改变不了现状,就没说。

    那件事不适合在电话里聊,席烟问了几句郑晚秋好便匆匆挂了。

    薄氏集团开年好几个大项目有启动仪式,几家主流媒体在经济板块都有提及,薄望京肉眼可见的变得忙碌,不像前些天有事没事在家盯着她。

    席烟得了空去见了外婆, 老太太精神矍铄,和楼下年纪相仿的老人处成了朋友, 医院很注重营养搭配, 面色与以前相比更加红润了。

    她拿出一串芝麻焦, 放在席烟眼前,乐呵呵地说:“可甜了。”

    席烟不知老太太是真心情好,还是为了宽慰她才故作轻松, “你要是不想住这儿咱们就回家, 都是一家人, 别把我当外人。”

    老太太瞥了她一眼,哼了声:“我回老家你们肯吗?到时候又是请护工, 又是请保姆,和那些人大眼瞪小眼的,还不如在这儿一日三餐定时定点送来,没人看着你。”

    席烟有些羞愧,之前她忙工作,请了钟点工在家,可不是和看守似的。

    老太太给她倒了杯水,“不过你该关心关心你爸,你妈说她现在都怕你,不敢给你打电话,我也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事儿,跟睁眼瞎似的从哪儿开始劝都不知道。”

    “你爸就不是好赌的人,他平时挺拎得清的,估摸着那段时间压力大,或者着了谁的道,被人骗了去。”老太太脑子十分有条理,没把话都点出来,“我听你妈描述,他颓得跟变了个人似的,吃得少睡得少,人都瘦了一大圈。”

    席烟沉默了一阵,“嗯”了声,没说去不去看,只答:“知道了。”

    下午的时候席烟去了长堤,自从她开始学习各种各样的经营理念和视频,脑子开窍了许多,秦孟桓那边联系的工厂效率很高,第一批茶包已经做好了,放到店里试试效果。

    席烟借机推出买茶包送茶饮的活动。

    茶包成本不高,但售价要比茶饮的高些,净利润与两者单卖差不多,但就观感而言,消费者会觉得这种活动很划算。

    活动推出第一天,卖出了以前一周的销售额,照这样下去,起码租金钱是不用愁了,席烟高兴得不行,给朱小麦和调饮师发了几个红包。

    商场人流量在九点多钟达到高峰,等过了这个点,店里就没多少人了。

    席烟统计哪一款茶包卖得比较好,便于日后做出调整。

    “嗨,席烟,好久不见,新年过得怎么样?”

    席烟抬起头,看着面前戴眼镜的男人,一愣,礼貌笑道:“宋绥?好巧。”

    宋绥比年前瘦了些,眼圈底下青黑,好似休息不大好。

    他耐心解释道:“之前你外婆和我说过你在这边开了一间茶饮,我这几天都有过来,但没碰见你。”

    席烟惊讶地挑了下眉,“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宋绥从电脑包里拿出一本蓝色封面的书,看起来是本小说,书页泛黄,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他把书推过去,笑道:“物归原主。”

    席烟看到书名是《简·爱》,但她已经不记得这是她的书了。

    宋绥说:“学校举行过一次互换课外书的活动,我和你换了这本《简·爱》,但后来再没机会还你。”

    席烟这时候有了点印象,失笑道:“要不送你吧,你的那本我已经不知道放哪儿了。”

    别说换书的事儿,她连自己看没看过简爱都忘了,她随手翻开第一页,果然写着她的名字,看书籍简介是个跌宕起伏的爱情故事,但她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席烟大致翻了翻,宋绥似乎看完了,从第一章 到最后一章都有他写的批注。

    她玩笑道:“你这都写过了再还我,我可不要。”

    书里掉出两张卷子,解题思路写了一整张A4纸,密密麻麻非常复杂。

    她觉得字迹很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宋绥挠了下头,想将那两张卷子拿回去,说:“不好意思啊,这书放太久了,我都忘了里面有这个。”

    席烟匆匆扫了眼,一看就是奥数题,是她现在也解不了的难度,调侃了句:“不愧是上剑桥的,一道题能写这么多。”

    宋绥顿了下,坐到吧台的椅子上,见她有兴致,多聊了几句:“这不是我解的。”

    “是一个很牛的人。”

    “这卷子是我堂哥买的,我高考前做练习,根据这人的解题思路模仿训练,提升还不错。”

    席烟真觉得这字在哪儿见过,特别是他写中文时的勾,干脆又凌厉,旁人模仿不来。

    宋绥看了她一眼,继续说:“你知道吗,这题啊,大学生都不一定解得出来,但是写卷子的人当时都没上高中。”

    席烟认识的人里,最天才的就是薄望京,这是她听说的第二个,笑道:“这样的人,你们上哪儿找到的?”

    宋绥很认真地回忆,“我们以前有个奥赛论坛,这小子口气狂得狠,说不管什么题目,他都能给出大于三种解答思路。”

    他补充,“不过不是免费的,要给钱才能看。”

    席烟觉得这个事很有意思,没打断他,给他倒了杯水。

    宋绥继续说:“刚开始很多人不信,有几个冤大头真去买了答案,结果回来发帖吹得跟什么似的,直接喊大神求他收徒。”

    “过去这么多年了,我对这个人印象还是很深。”

    宋绥笑了笑,眼睛很亮,“这人在论坛出现的时间不太固定,偶尔在变态难度的帖子底下出现,得题目很吸引他才能钓他出来,有段时间水友们以出题等他出来为乐,出了很多怪题,但不管什么学科什么类型,都难不倒他。”

    “他大概是真需要钱,帮人手写卷子的事儿他也干,只要价格给到位。”

    他缓了会,继续说:“我堂兄当时也很崇拜他,就给他寄了几份卷子让他帮忙写解题方法,正确答案怎么可能找不到,纯粹想拿到人手稿笔记珍藏起来罢了。”

    “后来他上大学不再关注这些事情,慢慢淡了,卷子就到我手里了。”

    宋绥说着将卷子折起来,看起来是很爱惜,这么多年过去,除了边角有些泛黄外,没有什么褶皱。

    席烟直勾勾盯着那张卷子。

    宋绥察觉到了她的表情,问:“你……对这个很感兴趣?”

    席烟舔了舔唇,“能让我复印一份吗?我总觉得我认识这个人。”

    宋绥失笑:“送你都行,要不是今天突然掉出来,我也很久没想起这些往事了。”

    他停顿了几秒,把卷子推到她面前,太轻了怕掉地上,拿玻璃杯压住,调侃道:“不过你别说,还真有可能,当时这卷子寄过去的地点,就在白首镇附近的邮局。”

    席烟心脏无由来地加快跳动。

    她说不清因为什么。

    “要不是当时我不在那儿了,都想过去瞧瞧到底是谁。”宋绥有些遗憾道。

    席烟盯着泛黄一角,很久之后想起这桩事,彼时强烈的第六感要留下它,世界上原来真有宿命这一说-

    宋绥借试卷的由头赖着席烟,让请吃饭,说一张重金试卷,一本丢了的书,用一顿饭抵很划算。

    临近商场关门,朱小麦忙得晚饭没吃,她工作很尽心,席烟本来就一直想请她吃一次,择日不如撞日。

    朱小麦没心没肺挽着席烟的手,高兴地嚷嚷:“入职这么多天,终于和店长出去吃饭了。”

    席烟看到微信半小时前进了两条消息,是薄望京的。

    他问:“什么时候回?”

    间隔十来分钟,他又发了条:“地面停车场等你。”

    席烟心里咯噔了一下,看了眼宋绥,又看了眼朱小麦,很犹豫要不要下次再约。

    她垂下眼睫,输了几个字又删了,摆烂道:“刚看到你消息,今天我和同事去吃夜宵,要不你先回去?”

    她想了想,拍了张朱小麦乐呵呵扭头说话的照片,没把整个人拍进去,只露出了她扎起来的头发和侧脸。

    席烟很清楚,现在薄望京对她的信任值为零。

    拍这张照片不是想博得他的欢欣,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薄望京秒回:“我看见你们了。”

    他顿了几秒又说:“宋绥也是你同事?”

    席烟头皮发麻,很识时务道:“他凑数的。”

    朱小麦拍拍席烟手臂,让她不要再玩手机了,悄悄附在她耳边说:“烟烟姐,你快看我们三点钟方向的穿黑色长风衣的男人,我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帅的……气质和脸比明星还顶……”

    席烟扫了眼,和薄望京清清淡淡的视线碰个正着,心虚地挪了挪,干笑道:“请来陪我们吃饭怎么样?”

    朱小麦几乎要尖叫,又怕太浮夸,捂着嘴巴不让笑声露出来,“真的吗真的吗,烟烟姐你真的敢去搭讪吗?啊啊啊这就是员工福利?”

    宋绥听到她们俩聊天内容,也好奇地往那边看去,脸一下白了。

    第29章 料峭又窈窕

    宋绥反应很快, 只愣了一瞬,一步并做两步,不等电梯将他们送到底, 率先走到薄望京面前。

    他脸色依旧苍白, 但行为上却很得体,带着微笑向男人问好:“薄总,好巧, 在这里碰到您。”

    席烟看到宋绥推眼镜的时候,手指尖在发抖,不知是紧张还是害怕。

    工作真是磨灭人的傲气, 宋绥没入职薄氏集团的时候,他还想和薄望京比一比高低,觉着自己也不差。

    现下连直视他也需要拿出许多勇气。

    朱小麦讶异地瞪大眼睛,“他们认识吗?”

    席烟没正面回答她,带着她走到两人面前,看向薄望京, 商量道:“小麦南方人,过年没抢到回家的票, 很久没吃家乡菜了, 今天吃淮扬菜可以么?”

    薄望京牵起她的手, “那就金鳞阁。”

    见状朱小麦嘴巴张得更大了,她眼睛骨碌碌在席烟和薄望京身上打转,目光出卖了她眼底的好奇, 满脸写着, “你们看起来好熟。”

    宋绥盯着两人握在一起的双手, 微微失神。

    薄望京淡淡地喊了声:“宋绥。”

    宋绥没应。

    薄望京紧跟着喊了第二声,眼神已有些冷, “瞧什么呢?”

    宋绥这才回神,忙点头说了几声抱歉,跑到一旁打电话订位置-

    宋绥开的车,金鳞阁老板听说薄望京带人来吃饭,亲自出来迎,搭上酒水还不够,甚至想将饭钱也免了。

    别的席烟不懂,但薄氏集团旗下酒店那批客人消费能力一流,要是能打通这层关系,收益翻一番,巴结些也是可以理解的。

    对四个人来说,这包厢属实有些大,旋转餐桌全自动,能坐下十来个人,红日青山古风图雕刻在壁上,灯一打,山脚的溪水好似在发光。

    席烟先坐下,看朱小麦怯怯的样子想让她呆自己旁边,但是薄望京不紧不慢地挨着她坐下,朱小麦立马跑了,看神情像是被他气势吓住。

    薄望京姿态恣意地十指交叉,随口聊起:“宋绥,我记得你简历上写,去年才回的国?”

    宋绥扶了下眼镜,相较之前的慌乱镇静了许多,“是的薄总,您没记错。”

    薄望京淡淡吐字,“个人问题有目标了?”

    宋绥飞快扫了一眼席烟,紧张得咽了咽唾沫,唇角挤出一丝笑,怎么看都不自然:“古话说成家立业,但我觉得时代不一样了,得先立业再成家,公司里还有许多事情需要我学习,没时间考虑这些。”

    席烟原本在玩手机,听到薄望京问这个就停了下来,切换页面,假装在看公众号,其实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她觉得宋绥拘谨得可怜,帮忙解围了句:“没关系,有机会我帮你留意一下有没有合适的。”

    “工作生活不冲突。”

    她眼皮一抬,看到薄望京在盯着她,挪开眼继续看手机。

    “没相亲么?”薄望京状似无意提起。

    席烟和宋绥同时间微微挺直身子。

    她太了解薄望京了,他这么问显然是知道了,在他的角度,自己太太出去和前相亲对象见面,怎么看怎么像戴了绿帽子。

    她打起精神,接过话茬:“宋绥你应该相了不少吧,相亲这种事,也不是相了都能成的,大多数情况多是交个朋友。”

    “你说是不是?”

    宋绥心领神会,立马接,“是的是的,前天我相了一个女孩子,虽然不是对方的理想型,但聊聊诗和远方还不错。”

    朱小麦对情感话题比较感兴趣,难得插话问:“烟烟姐,你和你男朋友怎么认识的呀?”

    席烟看了一眼薄望京,纠结了一阵,还是解释了:“不算男朋友。”

    薄望京目光睨过来,阴恻恻。

    席烟摊手道:“我们现在是合法关系。”

    薄望京眯了眯眼,嗓音低磁,“以前你不是先生,老公,叫得挺欢么,现在怎么不叫了。”

    他这话说的音量不大,旁人听不见。

    饶是如此,席烟呼吸还是不大通畅,她不露痕迹地挪开手,薄望京探身过来说话的时候,凉丝丝的衬衫袖挨着她,有些硬的袖口时不时刮擦她的皮肤,十分暧昧。

    她辩解道:“我也不是每一次都叫吧。”

    恰好服务员开始上菜,打破了紧绷的气氛。

    薄望京总的来说心情不错,勾了下唇,“刚才我问宋绥的问题,你怕答慢了,我直接从这里把你扛回去?”

    席烟眨了眨眼,坦白:“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性。”

    席烟坐椅子只坐三分之一,在外面不像在家那么随意,脖颈高高扬起,脊背笔直,即使低头玩手机也只是微微低下下巴,不和旁人一样松懈了就驼背。

    她今天目的是工作,妆很淡,眉弓弧度像月牙,衬得一双眼睛灵动美好,复婚后,她说话并不和以前那样实打实骄纵直接。

    会揣度他的心思,看一个球抛出去,有多大可能性会砸着自己。

    她会露出想看却又不敢直勾勾看的目光,像暂时收了爪的小野猫,时不时咬你一口,但因为怕你将它牙拔了,轻轻抬手要揍它时,它就过来蹭你,嗷呜嗷呜叫,将你蹭得满身都是它的味道。

    但你对它好些了,想同它亲昵,它又伸出爪子给你的手划拉出些伤口。

    十几年前的冬夜,他所见的,只是这只猫咪毛茸茸无公害的一面,加上这几年的婚姻,才是她活生生在他面前的样子。

    薄望京给她倒了点果汁,和以前一样,在外人面前表现十分周到。

    席烟猜不出他有几分真心,也不打算为难自己去猜他是真是假,只要守好自己一颗心,总不会吃亏。

    薄望京盖上瓶盖,看透她在想什么似的,嗓音从容沉磁:“只要你想,我们就能和以前一样,烟烟。”

    他已经很久没叫她小名了。

    席烟一怔,他提出的建议很诱人,如果她答应,就代表薄望京从此刻开始,不会像前段时间一样强迫她做许多事情。

    可是发生过的事怎么能当做没发生呢?

    如果她想随心所欲,或和别人在一起,他绝对不允许。

    这种程度的自由,怎么算和以前一样?

    席烟垂下眼睫。

    他在攻心。

    他想让她和以前一样,明知他是冷血动物,还满心满眼都是他,再不可能了-

    吃饭期间,餐厅老板亲自过来送酒,薄望京不喝,宋绥陪了几杯,场面话说得很圆滑,和面对CEO不是一个人。

    后来老板走了,他酒劲上头,给薄望京斟了一杯,醉意染红了他的脸,眼睛像有湿意,清醒又恍惚,说:“祝薄总和小……和席烟,百年好合。”

    他没说出来的词,是小结巴。

    席烟看着这副场景像在做梦,一个期盼很久的梦,亲朋好友都祝福她的婚姻美满长安。

    “只要你想,我们就能和以前一样。”

    这句话在她脑袋徘徊,仿佛一只引人踏入深渊的恶魔,给她递出红艳艳的果实。

    她平静地看着他们,随后低下头刷起短视频,恶魔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再也听不见。

    宋绥后面敬的这几杯,薄望京破戒喝了,他不常喝酒,却也不容易醉,回去的路上经过一道隧道。

    昏黄的暖光浅浅浮在他氤氲泛红的眼尾,脸颊显得更白了,本在闭目养神,安静的样子有混着冷檀香有一丝佛性,求他庇护,央他怜悯。

    他好像记起什么,睁开眼,撩开一丝缝,寡淡凉薄的视线落在坐在身侧的女人身上,见她出神望着窗外,并不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一声关切也没有,抬手将人扯过来。

    “在想什么?”

    席烟冷不丁被拉过去,直接倒进他怀里,铺天盖地都是他清冷带暖的味道,因为喝了酒,他的胸膛比往常烫人。

    她故意气他:“反正不是你。”

    “是么?那是我的错。”

    薄望京这话将自己摆在低位,但做出的事一点都不心慈手软。

    他下一秒就将人压在后车座不管她愿不愿意,亲上去,隔着厚厚的衣服,他揉着她浑身最软的地方,没有一寸骨头,却能将人酥得没胫骨似的塌在她身上。

    劳斯莱斯不光有星空顶还有隔板,代驾看不见他们。

    席烟不敢发出声音,羞耻和刺激盈满了她的血管,充盈她的双颊和耳朵滚烫发红。

    她小声求饶:“别弄了,我什么都没想,发呆而已。”

    薄望京长指微曲,徐徐贴着她天鹅绒一样颤抖的肌体,这种紧张感仿佛坠入惊心动魄的乐园。

    他安抚小鹿般安抚她,“现在呢,还能想别的么?”

    席烟两眼含春,本想骂他,吐出来的字却变成了娇嗔。

    “薄望京你真他么有病。”-

    席烟里边儿的内衣扣子闹得散了,冬天衣服穿得多,看不出来什么,但她一走动,风从脖子灌进来,空荡荡一卷,他指腹的余温和松弛有余的力度重新涌入她脑海。

    席烟越想越燥热,看到薄望京从容走来,立马躲开。

    薄望京瞧她的眼神跟放风筝似的,盯一会儿,随后似笑非笑地挪开,好似觉得偶尔宽一宽也没什么,线头把在他手上,跑得远了有的是办法将人收回来。

    第二天陈姨来打扫卫生,她现在并不和以前一样住在这里,而是定时定点过来帮忙,但工资和以前一样。

    席烟还是住在客房,晚上锁好门,也不知防谁,这些房间的密码薄望京都有,改了也有法子改回去。

    防君子不防小人。

    薄望京这些天兴致不错,演起君子来,还算有一丝底线。

    陈姨拿了张票单问席烟,“这个还要吗?”

    是他们昨天晚上吃饭的签字单。

    薄望京三个字一笔勾勒,犹如游龙吸水,吸引席烟的并不是他凌厉有形的笔记,而是“京”字的勾,它的力度与弧度,冥冥之中有什么即将碰撞在一起。

    第30章 料峭又窈窕

    笔迹相似并不能代表什么, 或许小时候用了同一本字帖,又或者仅仅是个巧合。

    扔掉签字单,席烟从书房又拿了许多本薄望京写过批注的书来对比, 越看越不像, 这些书大多是在他高中之后看的,连笔较多,多用钢笔写成, 浓淡成画。

    而试卷上的文字,工整有序,没有前者那样凌厉且追求美感。

    俗称装逼。

    席烟向宋绥要了论坛的网址和那个人的主页。

    2010年前是论坛最鼎盛的时期, 当时网友们的卖萌在这个5G时代看起来有一丝过时的尴尬和造作。

    这个奥赛论坛已经没什么新帖了,席烟感觉自己走进了一间很老旧的屋子,随手一翻,许多人风尘仆仆的来过,留下只言片语的痕迹,又匆匆走了。

    那个人头像是原始头像, 等级却很高了,留言和回帖都会给他加经验, 被关注人数有五万多, 这个网站总注册人数也不过十万左右, 许多可能还是路人,说明他当时确实备受瞩目。

    那个年代不管小学生还是中学生,都很流行非主流繁体名字, 多少有些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意思, 但他的名字却很简洁, 叫——我是谁。

    我是谁,这是一个究极哲学问题。

    席烟听宋绥讲他的故事的时候, 觉得这个人应该是一个有点神秘却又意气风发的少年,有点高傲,犯些唯我独尊的中二少年气,在人群中引起惊涛骇浪,又深藏功与名。

    他这个昵称,也不知道是不是席烟多心,她觉得这个人,在这个时期,内心挣扎且迷茫,恰如矗立天地间的草,根茎挺拔,却无可归处。

    他主页除了发帖和回帖的公开数据外,没透露什么私人信息,唯一一个和论坛无关的联系方式是邮件,写着:WHOAMI_JI@gmail.com

    按照人类的取名习惯,“_”后面不是跟着姓就是名,席烟稍稍留意了一眼,不管是哪种,和薄望京都没有关系。

    她稍稍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过于敏感了些,世界上哪有那么巧合的事,如果薄望京和白首镇有关系的话,也太诡异了-

    早上席烟询问中介今天能不能过去把东西收拾一下,中介隔了半小时才回她,说:“买家说不急,要是您一时之间找不到地方住,也可以住在那里。”

    席烟觉得这人实在好得有些过分。

    不在本地短期无法入住,给不方便的原住户宽限几天已经足够善良了,现在的意思是,即使她继续住下去也不介意。

    她多问了一句,“您方便把他微信推给我吗?我想和他聊聊。”

    没几分钟,梁慎川给她打了个电话,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语调,叹气道:“烟儿,你太聪明了,要是继续往下装,没等你查到,我自己就会露马脚,不如直接告诉你。”

    席烟怔了半分钟,居然觉得这才是最合理的解释,脑子里划过前段时间薄望京给她说过的话。

    梁慎川名下房产不比薄望京少多少,多一套不多,少一套不少,梁阿姨不许他在婚姻大事上瞎胡闹,但置办一两套豪宅并不会多说什么。

    那个时候她急坏了,还以为遇上了什么海外富豪,细细想来,天上哪有掉馅饼的事儿。

    如果她当时在现场,一定不会让梁慎川做这件傻事儿,现在说什么也晚了,她想了个方案,认真说:“我帮你问问别的房产中介,帮你把这套房子卖出去?”

    梁慎川十分大气地回:“不,我现在决定送你了。”

    “之前我还给别的妹妹送过车,咱俩认识这么多年反而没送你什么,你就安安心心住着吧。”

    席烟笑着怼了句,“你把我当成什么?我们的关系,用得着送这个来证明?”

    梁慎川默了几秒,难得在她面前生了丝气,“非让我把话说那么明吗?那会儿姓薄的那么逼你,咱俩十多年的朋友,帮一帮怎么了,知道你忙得焦头烂额,电话打不通又不敢给你压力,我杵那儿干着急,你想过我作为朋友的感受么。”

    他怕自己说太过,缓和语气补了句:“你总要让我帮你点什么。”

    席烟闭眼深呼吸,将脑子里的那些事情赶出去,薄望京太擅长攻心,即使当下没发作,怀疑的种子总会在日复一日的生活肆意疯长。

    她又说:“亲兄弟还明算账,我之前就说了,到时候我见到你,想的都是债主二字,而不是朋友。”

    “再说了,”她顿了顿,笑道:“以后你太太拿这件事情和你闹矛盾,那不是得不偿失?我还怎么和你做朋友?”

    梁慎川说:“少阴阳怪气,没遇见合适的,这婚不结也罢,这样的姑娘压根入不了我的眼。”

    席烟试探道:“要不,我给你介绍?”

    梁慎川没接茬,转了话锋道:“薄望京虽然手眼通天,但你要是愿意,我带你去国外避个风头,保证他找不着,反正你也不想那么快进入下一段婚姻,我也单了这么多年,无所谓交不交女朋友,在外面陪你呆个三五年,要是你和哪个金发碧眼的大帅哥看对眼了,直接扯证生个娃,管他薄望京还是李望京。”

    这是很理想的生活。

    但梁慎川抛出来的假设全都建立在她得完全依靠他的前提下,若是梁慎川确实只出于十多年朋友的道义,那他就是她生命的贵人。

    如果梁慎川对她有别的心思,不过是从一个笼子跑到另一个更无形广袤的沼泽里。

    本质上是满足自己的渴求。

    想到此处,席烟又觉得薄望京十分高明,如果她还没有和他领证的话,梁慎川这番话会让她动摇。

    席烟重新扯回房子,说自己慢慢会把东西整出来,如果有遇上合适的买家,会把人介绍给梁慎川-

    情人节营销铺天盖地,席烟玩手机的时候时不时蹦出一条广告。

    少女时期她曾不止一次想过如果能和薄望京约会的话,他们会做哪些事情,比如穿情侣装,手拉手拍拍立得,或者去上海迪士尼看烟花表演。

    她无数次梦想自己是城堡里的公主,薄望京会骑着白马,对她说,我会让你一辈子幸福。

    现在,她却对所有广告都点了不感兴趣。

    因为薄望京这狗人,只会在劳斯莱斯后车座给她刻上难以启齿的记忆。

    晚上喝南瓜粥,陈姨做了一些很港式的糕点,席烟体恤她最近感冒,进厨房帮忙,她也做不了什么复杂的工作,只是把糖放进自己粥里而已。

    薄望京不喜甜,他那碗不用加。

    席烟不小心两碗都加了糖,陈姨大惊失色,忙说:“这碗倒了浪费,我一会儿喝掉,您重新给先生盛一碗。”

    席烟不以为意,垂下眼睫说:“他都能强迫别人做不喜欢的事,糖而已,又不难吃,他要吃不下,自己再盛一碗就是了。”

    陈姨除了第一天看到席烟开心些,后面也看出两人的不对劲,只是主家的事不好插嘴,而且薄望京不让她住家里,她和席烟说话地机会也变少了,只是更用心的按照席烟的口味做吃的。

    她说:“您回去吧。”

    陈姨不放心地看了眼,叹了一口气,解了围裙离开了。

    陈姨走了没几分钟,薄望京就回家了,他刚参加完记者会,官号有直播,经济媒体预测了几点薄氏集团未来五年的版图规划和转型,许多高校的教授也让学生有时间看直播。

    微博上讨论度很高。

    席烟自然看见了。

    他回到家还穿着那件浅蓝色很有设计感的衬衫,薄望京并不希望外界对薄氏集团的刻板印象是,古板老旧不思变通的家族企业,所以偶尔在着装上会用一些时尚元素,外在永远是第一冲击力,年轻有活力的CEO,让人下意识觉得,他的观念一定走在前沿。

    这也导致时尚博主对他评价很高,经常用来做精英的穿搭模版。

    席烟乍一看,有种他从屏幕直接穿越到面前的不真实感,而且破天荒的,他手上有一束玫瑰。

    玫瑰花束并不大,花束以红色为主,有开了花的也有没开花的,不过十来支,茎秆剪得很整齐,三分之二处用厚实的红丝带绑了,打了个精致的蝴蝶结 ,上面还有串英文字母,写着“Qualified Human”,翻译成中文叫“合格的人类”。

    席烟觉得这花算不得好看,难为他从记者会带到家里来,也不知是不是有故事。

    薄望京却将花递给了她,见她眼神嫌弃,蹙了下眉,开始算旧账:“之前送你的那束大的呢?”

    自然是扔了。

    那玩意儿是有很多人摆家里当装饰。

    如果不是他送的,她也会考虑考虑。

    席烟不在意道:“你直接送到我工作的地方,那里常常有水你也不是不知道,很容易弄脏,我就让朱小麦扔了。”

    男人目光紧盯着她。

    席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胆子,接了句,“没什么纪念意义,我放着做什么。”

    说完将花放在一旁,转身去洗手。

    薄望京将人拉回来,没做什么,席烟也不挣扎,两人就互相看着,对视的时间越长,席烟心里越慌,害怕他又要出什么点子罚她。

    没想到薄望京只是淡淡地说了句:“现在就找个花瓶插起来,这束不许扔。”

    席烟隐约猜到这花什么意思,但他不开口,她就当不知道,耸耸肩说:“真花很容易枯萎,我不能保证它能存活多久。”

    “况且死掉的东西又没办法再生,最后都得扔掉。”

    她不肯去找花瓶,这玫瑰扁塌塌的放在桌上十分狼狈,薄望京扫了花一眼,重新看向女人的眼神变了点味道,撅住她,矫饰完好的清润浅浅散去,只留下强势和凉意。

    “和你好好说话不肯听,非得不让自己自在干嘛呢?最后一句话,你在暗示什么,嗯?”

    席烟这些天想得很明白,她听话地在这个房子里睡觉生活,他真想睡她,她就把他当炮.友,也不算吃亏,但事事顺着他来也没必要,过不下去了就赶她走呗。

    这人动不动强 / 吻她,却又没真上了她,钝刀子磨肉似的,她越怕什么,就越不让这件事立马成为现实,刀悬在头顶,比落下来还难受。

    席烟挑了下眉,“你自己有手有脚,自己插不就是了。”

    薄望京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将人要烫出一个洞出来,过了几秒,他眉眼松弛,勾勾唇角,长指扣住她后脑勺,看姿势又要亲她,距离她唇角一厘米的距离,偏头去了她的耳朵。

    席烟耳朵很敏感,毛绒绒的热气游走在她耳廓上,像有羽毛刷过,她躲了躲,就被后面的手不容反抗地固定住,他薄唇贴着她耳朵,慢条斯理道:“这辈子你也跑不掉,作一下我乐意陪你闹,你得适应我,我也得适应你不是?”

    “但烟烟,我还是很高兴的,因为你终于意识到这个问题了。”

    他指的是她跑不掉的事。

    席烟越听越心惊,她将人推开,薄望京长指勾挑了一下玫瑰花束,白玉样的指尖沿着丝带滑下,指腹上有几个黑色小点,像沾上了什么东西。

    他随意地将花往前推了推,神色寡淡,“要扔要插随你,你刚才的态度比后者更让我愉悦。”

    “不过,你要是能将花摆起来,我会更高兴。”

    薄望京用湿纸巾擦拭了一下指尖,小点还是在,席烟懒得分辨,面无表情的把花拿到厨房扔掉。

    扔之前,她觉得不解气,将丝带扯下来,想拿剪刀剪,玫瑰花应该是刚摘的,一晃就有露水滚出来,席烟看到枝叶上有暗红色的痕迹。

    不止一支上有。

    她忽然联想到了他手上奇怪的痕迹。

    不会是被刺刺出来的吧?

    席烟内心冷笑,就算是,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从丝带开始剪,一刀下去,才发现里面居然还有一层,似乎是为了掩盖背面的字才贴上的。

    上面写着:“Qualified Husband”

    译为——

    合格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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