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合作
老刀没计较过真假, 也无所谓虚实,她不否认,就当默认她跟沈昆可能是男女朋友方面关系, 也没觉得什么, 毕竟人家当前没有婚姻状态,可是
“他是打算把你带给亡妻看, 告知你们要结婚了?”
什么?
奚凉无语, “不是,往年也这样, 没别的含义。”
“哦哦。”老刀忽然又觉得不爽了, 对那个老男人素来觉得他不配, 但也不好说人坏话。
“那我就喊其他朋友进山去玩了,没准咱们还能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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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家节日阿弥陀佛圣诞, 意义对于佛教徒而言比较重。
但沈昆他们这一类是类似俗家信仰,心中有所寄托,反正对于奚凉自己而言,她内心肯定是有所诉求的。
今日天气很好,暖阳昭然, 进山的人很多。
腿脚不好或者懒得动弹的人直接坐旅游车或者观光索道缆车就好了。
按理说, 沈昆也是腿脚不好的那一类, 但这人如果时间对得上,每次来都会走路。
走路进山也有两种走法, 一种是翻山越岭专走阶梯石道, 风景最好, 人少, 最累。
一种是走大道,路比较长, 但平缓无障碍,反而不累。
沈昆每年都选第一种,最累的那种。
对此奚凉从来都不予评价,毕竟是个人自由,还有一种是——走第一种的人需要攀登很多阶梯,反而是最原始的虔诚敬佛之路,老一辈的都信这个。
也许是他想让菩萨满足他的诉求吧,所以不惜这么辛苦。
他年年去,如果时间合适,奚凉,许山以及沈叶都会陪着,后面也吊着几个穿便服的保镖看着周围。
今年天气还算好的,慢慢走,也不累。
沈叶穿着运动服,看起来颇年轻帅气,但眼皮底下有些青,中途在一凉亭休息的时候,奚凉看了他一眼,“昨晚做贼了吗?”
她跟沈昆穿得正式一些,后者的要求,还好能穿平底板鞋,山路阶梯多,但也不是崎岖狭隘的小路,不然她未必肯来。
这老男人脾性奇怪,没几个人受得了。
“没,就游戏里一些事,不过来这的人好多,这才半道就撞上了一些商业伙伴,本城信佛的人不少。”
沈叶似乎想起这事还有些郁郁,也不愿意多说,就转移话题了。
“是不少,还有港圈的,本来离那边就不远。”
奚凉懒得管他,靠着柱子看着那边瀑布流水,水汽有些大,隔着这么远都让眼镜蒙上一层朦胧,倒是蛮清爽的。
她取下眼镜擦拭,再抬头看的时候,却见对面连着瀑布的不远山道凉亭上似乎也有人。
树影丛丛,不太明显。
人倒是蛮多的。
她仔细一看下,才确定那高挺的人影好像是席谨言。
“席家也来了,也对,他爸重病了。”沈昆提到此事,眼底晦涩,看了沈叶一眼,“我就没他爸那么有福气。”
沈叶无语,这老头忽然提这个?他们从小势如水火不知道?
“那我比他幸运,我爹强壮得很,还会爬山吃橘子。”
奚凉闻言眼皮一跳,不动声色扫过沈昆。
正在吃橘子的沈昆把橘子皮扔在了沈叶脑袋上,后者愤愤,但也乖乖把橘子皮放进垃圾袋里,顺手剥了一个给奚凉。
奚凉看着各个饱满清甜的橘子,知道这是沈叶特地挑选的东西。
说起来也奇怪。
老的不顾辛苦也要爬山,似十分虔诚,但平时对亡妻悼念并不多,好像有隐晦难言的秘密。
小的冷冷淡淡,脾气乖张,却又很珍惜一起出行的日子,早几天就在准备这次进山的事,连水果都要亲自挑好的,东西也都准备齐备,不假手于人。
你看他后背上还背着一个大包,也不嫌重。
其实沈叶是很看重家人的人。
看着沈叶含笑愉悦的脸,奚凉撇过眼,吃了橘子,说了一句,“挺甜的。”
沈叶:“那运气不错,我随便买的。”
吃完,休息好,继续往上走。
俩保镖上面开道,沈叶是年轻人好奇心重,大步健如飞,时而停下跟后面的奚凉三人说话,而奚凉走在沈昆边上,许山保持安静跟在后面。
依稀看到上面寺庙香火缥缈,沈昆走着走着,呼吸变得重,额头有汗,他刚冷的脸庞有了些许的苍白,身体正要摇晃
一只手突然托住了他的手臂,细长的手指握住他的手腕,撑住了,声音薄凉却又温软。
“沈先生,我累了,这里风景也不错,可以等下走吗?”
沈昆转头,看到奚凉似乎对那边一片梅花林感兴趣,他默了下,道:“你想看就看,不用问我。”
奚凉笑了下,忽然上面沈叶叫了一声。
他撞见熟人了。
那边也叫了声。
原来是蒋域,他一看到上面的沈叶就咋呼起来,两人都叫晦气。
但奚凉目光一转,看到了谢美玲跟另一个儒雅俊逸的中年男子,后者面容跟蒋森神似,气质强大,但年岁已至,年轻时相似儿子的锋芒早已沉淀成了温厚的气度,穿着一身便装,看到沈昆他们后,目光在奚凉身上逗留了下,好像不以为意,只含笑出于礼节打了招呼。
谢美玲还在关注奚凉跟沈昆的手臂接触上,再看蒋森的冷淡反应,顿时觉得自己以前可能猜错。
杯弓蛇影的。
蒋森不可能真去撩拨人家的小情人,就算他自甘堕落,蒋家也不会同意。
沈昆站在那,已经平定了呼吸,淡笑:“蒋先生身体真好。”
“走得慢,也就不累了。”蒋青屿不会提对方腿脚不便的事,只简单说了两句,见大儿子蒋森已经管自己往上走,挑眉笑了笑,也走了。
他留意到那奚凉看到自己儿子后,没有松开扶着沈昆的手,连动都没动。
清清白白,毫无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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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去后,人太多了,休息室也多,沈昆那边有许山等人陪着,沈叶不耐烦跟他待在一起,就拉着奚凉让她陪自己去找茶水。
“不是吃了橘子了?”
“不顶用啊,口渴,你不渴吗?”
沈叶看似高傲,实则人不错,把背包的饮料都分了几个保镖,后面自己反而口感,寺院里倒也有卖饮料的地方,但里三层外三层占满了,实在没地下脚,更别提买到了。
其实走路上山的人不可能不口渴,大冬天的,又穿得多,体力消耗大。
她就只吃了橘子,也不爱喝饮料,自然是渴的,只是没沈叶这么迫切而已。
沈叶擦了下白皙皮肤上的汗水,拉着奚凉到处找,发现寺院免费的茶水间也多被占满了,好不容易找到一间僻静的,绕过枇杷树,一进去。
可真是
蒋家跟席家的都在这。
不过蒋青屿不在,估计去别的地方了。
蒋森也不在。
席谨言两兄妹也不知是偶然还是跟蒋家有联系,正在谈笑,见到有人进来,本来也不该稀奇,毕竟现在满山都是人。
但很巧,偏偏是沈叶跟奚凉。
奚凉的袖子还被这人拽着,懒懒散散不爱动的样子,而沈叶则是拽着她。
然后沈叶的表情就垮了,正要走。
哼哧哼哧喘着气的蒋域如同萨摩耶一样一下跳起,“奚凉姐?好巧啊,你要喝茶吗?我们这里好多的,你等着,我给你倒。”
谢美玲都惊了,分分钟从否决蒋森堕落转而怀疑自己儿子掉坑了,嘴巴动了动,想要阻止儿子的热络,但蒋域已经凑过去了。
好歹也是合作方,沈叶也知道不能打笑脸人,就跟蒋域随口几句,席谨言迟疑了下,上前也给奚凉倒茶,笑道:“没想到这么巧,但看你好像不累啊,汗都没流。”
奚凉:“还好。”
就挺尴尬,蒋域刚刚倒的茶被沈叶抢了,不稀罕他孝敬奚凉,这边席谨言客气倒茶发现没了。
不是蛮多的吗?这就没了?
席谨言一时尴尬,边上的席夜曼笑了,“哥哥你带奚小姐去茶室那边喝吧,那边在煮很多茶。”
这时,谢美玲一看自己儿子又要跳出来热络要带着她去茶室,急了,主动说要带奚凉去。
这走近了,她说话间仔细观察这个最近搅动本城风云的女子,本心下高傲挑剔的,越看心里越不爽。
难怪能让男人着迷,是有点子本事在身上的这皮肤,这五官
谢美玲一直盯着奚凉的脸,把她看得毛毛的,不咸不淡瞥了下这位蒋夫人,正要带着沈叶离开。
一转身,撞上从岔路提着一个大茶壶走来的人。
对方人高,差点撞上的时候,她后退一步,他也惊了,同样退了一步。
“哥,你把茶弄来了?!”
“顺手帮一位师傅提过来,有谁口渴的吗?”蒋森把茶壶提着,随手拿了一个碗,迅速倒好,却是直接递给了奚凉。
这也太谢美玲都不想吐槽了,也第一次觉得这个心机深沉的继子原来也有这么直接的一面。
直接,却又很坦荡的样子。
这都到跟前了,众目睽睽的,真拒绝就太明显了。
本来要走的奚凉看了他一眼,“谢谢。”
她单手拖住了黑综陶碗,靠着檐下柱子,眉眼倦松,平静喝着。
柱子棕红,衬托靠着它的佳人体态高挑纤薄,肤雪胜霜,内搭米色的简单款女士小套装,外搭同色的薄款呢大衣,因为热,呢大衣早就脱下了,在沈叶的臂弯上,此刻看着院子寒梅喝茶,一头如墨微卷的长发,低眉顺眼间似沉淀情绪。
檐外冬日寡景,霜梅于寒日暖阳时含俏而生,点点粉黛,似隐似绽。
席谨言看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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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完毕,也就是个上香祭拜的流程。
席谨言兄妹在一殿祭拜完毕。
都没说是希望夺权成功,还是希望背叛了他们的父亲安康如旧。
但席夜曼明显感觉到了自己哥哥沉甸甸的思绪,好像很摇摆。
“哥哥在纠结什么?”
“你说,这么多年来,他跟母亲也算是相敬如宾,含情脉脉,却又能拥有一个年纪跟我们差不多的私生子,这算有真感情吗?”
“联姻么,可能骨子里就这样吧,表面功夫,日子久了,骗过了枕边人,连自己都信以为真了,可能他还觉得自己做得很到位。”想起自己母亲痛苦却又竭力照顾病重丈夫的样子,席夜曼语气有些冷淡。
装得越好,最后揭露的时候就越残忍。
对一双儿女的婚姻观无疑是巨大的冲击。
想到临行前母亲对他的嘱咐。
不要勉强,不适合的婚姻很痛苦的,你跟你妹妹都要好好的,我这边没事。
温柔的声音似犹在耳畔,看着眼前佛祖,席谨言陷入了沉甸甸的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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俩兄妹出去,席谨言忽见走前面的席夜曼咦了一声,抬头看去,前面平台上的香炉边沿栏杆前,奚凉正在跟一个高大青年笑着说话。
眉眼显然跟之前不同,更轻松,更恣意,随手还替那青年拍了下香炉飞落的香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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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森被谢美玲提醒去找蒋青屿,是后者要带他们爬山的,这管自己走了是什么道理。
蒋森没说是这人非要跟来,反正出去找人了。
他知道自己父亲每年都会在大雄宝殿这边,不过他没想到刚过佛殿耳室这边,就撞见两个人在偏僻的角落。
的确没什么人,这边路比较窄,风景也不好,但适合说私事。
他撞见了一场告白。
很突兀,估计被告白的人也惊住了。
但她说:“好啊,我答应你。”
这事巧到蒋森几乎以为又是席谨言的阴谋,可他又听出这人其实情绪也不稳定。
反而是她说得很轻飘。
蒋森几乎要迈出步子冲进去,但抬脚又轻轻放下了,深吸一口气,从另一边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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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凉的确惊愕,后仔细看席谨言的表情看他情绪有些上头,于是说:“我这么说,你是不是反而被吓到了?”
席谨言此时突然冷静下来了,又被她点明,“你的意思是?”
“你是不甘心要联姻,又一时冲动吗?”
“”
席谨言冷静下来后,就问:“你不信我会喜欢你?”
“也许有吧,毕竟我也不是一无是处,起码脸能看。”奚凉对这事还挺从容,“但我真答应你,你反而会后悔。”
“于你而言,不管怎么选都会后悔。”
的确,他会后悔,因为失去权力而后悔,她看人一向很准。
“你好像能看穿所有人的心思。”
“也不是,我只是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有自知之明,没你们那样什么都想要。”
被损的席谨言苦笑,“那我只能继续道歉改日会为我这段时间连续的失礼送上赔礼,希望你原谅我最近的糊涂。”
“随你。”
奚凉知道这人现在清醒过来了,估计也很后悔刚刚的冲动,但这些人永远有试错的成本,也不是什么大事。
她管自己走了。
蒋森找到了蒋青屿,后者正在二楼翻看一本佛经,被蒋森提醒时间后看向他,看出他呼吸有些不稳,不甘,恼怒,且心神不宁的样子,若有所思,低头手指划过一行字,道:“少欲无为,身心自在;得失从缘,心无增减;心若轻浮要安心向下,须知心净则国土静,息心就是息灾。”
“勿以自身欲望囚伤他人。”
蒋森一怔,蒋青屿说完把一本佛经拍在他胸口。
“这本适合你。”
蒋青屿说完就下去了。
蒋森握住佛经,神色在窗柩斜射进来的光线中晦暗不明。
克制,压抑欲望,不做无谓之事,得失看缘分,自在本心。
只要足够冷静,就不会犯错。
内心教养,人生追求,家族荣誉,尊重他人的意愿,这一切都促使他不能犯错。
再强求,跟周然那些烂人有什么区别?
蒋森站在光影中,手掌按紧了佛经,周边一座座书架井然有序,共同规划出了一座庞大的迷宫。
它是道德跟秩序的化身,是为人在世教条,是内心安宁的磐石。
是鞭笞他在握有世俗财富跟权利的同时不放纵欲望的利刃。
但只有当事人知道位于其中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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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蒋森再见到蒋域等人,其实已经平静了,再无波澜,甚至看到准备前去吃斋菜的席谨言兄妹,也没有其他什么反应。
但去斋堂的路上,必然路过往生殿,刚好在这边看到了在殿外烧香的沈叶。
蒋域要过去说话,却被蒋森拉住了。
“他为他妈妈祭拜。”
蒋域回神,众人却看到了殿外站着冷酷的许山,像是在镇守,席夜曼的目光越过他,往里面看。
里面一男一女。
沈昆带着奚凉给他的亡妻祭拜?
她错愕了。
这是要结婚的意思了?不然一般正常男人都不会这么干,而正常女性,也不会跟着来。
除非就是告知亡人要结婚了。
席谨言脸色变了蒋森顿足,站在那。
直直看着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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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奚凉不知道外面有人,只在敬香后,抬眼看着沈昆每年花大价钱供奉其上的牌位,一言不发。
沈昆却忽然问:“你好像从来不问为什么每次都带你敬香。”
“在沈夫人上来挠我脸之前,我没什么损失,就没必要问。”
沈昆失笑,“你这么聪明,大概也早知道了。”
“她背叛了我。”
沈昆看着牌位微笑着。
“我就是要带着你气死她。”
“让她在地府不得安宁。”
奚凉不置可否,随他发泄厌憎跟恨意,也很清楚这人未必对女人有什么偏见,但当年因为她主动送上门寻求庇护的姿态太难看,可能让这人联想到了他那背叛的亡妻,才让他反复无常怀疑她,厌憎她。
正好她的手段素来不正,越发让他挑剔。
她不太在意,转身要出去,却是一怔,然后正面对视着殿外的蒋森。
沈昆也无所谓她的想法,祭拜完毕 ,回头正好瞧见蒋森,再看奚凉的神色。
他垂下嘴角,继续刻薄道:“看,不得安宁的可能不止我那早死的亡妻。”
“还有讨厌的狗贼。”
“一箭双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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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昆实在是个恶劣的人,奚凉有时候都想说他跟他亡妻的事之所以被看出来,多少也是这种变化的性情。
犹记得许山给她看过当年这人的照片,好生意气风发,宛若荒野顽强向上的白杨树。
现在阴沉沉如老槐树,还是成精那种。
但蒋森也不是个葱柳货色,这两人对视的样子好像能打起来似的。
奚凉默了下,从边上小门出去了,没理他们。
沈叶烧好香,看她从偏门出来,也没管自己的老父亲,迅速洗把手就上来了。
他们也是年年斋菜的人,不过以前没今年这么凑巧,跟这些人凑上了。
奇怪,蒋家以前不是去其他寺的吗,今年倒是变了。
大概率是因为席家吧。
两家联姻不是没有苗头,就算出了声明,也不定以后的变化。
沈叶不信蒋森能抗住蒋老爷子的威压——蒋家的股份最多的虽是蒋青屿,但老头子手里的分量不轻,很容易影响以后众恒的归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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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寺庙本来就是附近省域数得上的,斋堂很大,分好几个阁室,吃斋菜也是传统,香客云集,为了避免空间浪费,僧人们都是有条不紊把人安排好了一室再挪到另一室。
奚凉他们这些人还算来得晚的,就一起在了第四个堂室秋意居,也是巧,老刀也在。
他是个直爽的,一看奚凉就塞给她一个大石榴。
“刚刚一个大师傅送我的,说我有福气呢,给你了。”
奚凉失笑,掂量着大石榴,也没拒绝,一边朝天柚齐溪等人颔首打了招呼。
吃斋菜一般分两种,一种自助,一种分菜。
前者菜肴比较随意,类似僧人们平时的餐食,但节日期间,多有请来手艺好的师傅做丰盛些招待这些远道而来的施主。
毕竟俗点来说,香油钱是真的太多了。
斋菜很快就上了,一盘一盘的,不少年轻人都愿意来吃的,口味自然不差。
席谨言一边吃菜,偶尔联系,忽然得到了一条消息,怔了下,猛抬头看向奚凉他们那一桌。
蒋森也接了一个电话,是公司里的人打来的,他听完后,垂眸,把信息发给了蒋青屿,后者哑然,接着看向沈昆。
他们这边都安静了,气氛连谢美玲都察觉不对,下意识看下奚凉他们,却发现这群人反而吃得很随意,那吊打自己儿子的青年才俊沈叶还时不时给奚凉投喂。
直到她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响起。
来电显示是——赵津南。
她有这人的联系电话
奚凉只看了一眼,手指点了下,选择了挂断,然后低头继续吃饭。
沈昆一点都不意外,只顺手把沈叶打给奚凉的一碗菜羹自己挪过来吃了。
一场卑鄙的算计,如果算计方是己方,那还真是让人开胃。
本城之内,赵津南还想再打,边上他儿子却有些不满。
“她可真嚣张,这都不接,爸,反正咱们钱也到手了,干嘛还跟他们缓和关系?”
赵津南抬手给了他一个脑瓜嘣。
“笨蛋,没读书就别瞎逼逼,暴露没文化的本质。”
“你爹要是足够聪明,当年就不会栽那么大的跟斗了!”
如果这不是亲儿子,他真想让后者试试坐牢几年的感觉。
正是生不如死,没看他老了二十岁不止吗?
太可怕了。
周然不正常,这奚凉跟沈昆也是神经病,他不想再惹麻烦了,拿着这一大笔钱舒服过下半辈子比什么都好。
“可你现在打电话给她干吗啊?跟她说事已经完成了,合作愉快?”
赵家儿子觉得自己演技也算好的了,那晚在酒吧完成度很高,起码比那个沈叶完美,但那是为了自家生意,现在既然达成目的了,两边本来就有深仇大恨,还有什么联系的必要,不翻脸就不错了。
赵津南不想跟这种蠢货继续说话,只看着手机思绪沉沉。
反正如果他是奚凉,是绝对不肯在半年前再次单枪匹马找到自己谈判的。
当时他吃了她的心都有了,结果她拿了一些市场评估报告跟战略分析,在他半信半疑的时候说:“你是觉得跟我们这边的仇恨重要,还是甩手这三块地皮重要?”
“换言之,你是觉得我们这边更想对付你,还是更想对付周然?”
“再说,假如是我们这边骗你,你有什么损失吗?如果没骗你,你成功了,那你会得到什么?”
“什么才是做生意啊,赵老板,你到现在还没算明白吗?”
他为什么答应呢?
第一是沈昆的确是已经强到他不想得罪的程度。
第二是他扎根本土,的确已经隐约察觉到了这一块不好做,总觉得风气不一样了。
第三就是奚凉的确没说错,失败了,他没啥损失,成功了,他就大赚一笔,且成功规避市场变革的危险。
现在,他果然得手了,她的话一一成真,她没骗他。
可是他心里还是虚的,总觉得这个狐狸一样的女人会像当年一样蛊惑他,利用他,从而达成她的目的。
“你不知道我查过她,她那天来找过我后,我就仔仔细细查了她一遍。”
“然后呢?”
赵津南看自己儿子在啃瓜子,翻了个白眼,木着脸说:“别的也不是很清楚,跟周然挂钩了,周家那边抹除了很多痕迹,但我派出去的人查到她老家,这女人是从最底层爬上来的,什么苦都吃过,她爸是个赌鬼,喝酒打人,又重男轻女,虐待她很多,她也是够狠,听说有个大冬夜忽然跟她爸在家打起来,拿着菜刀就要砍人,后来被她爸妈关在屋外冰天雪日的,她愣是一句话不吭,就抱着菜刀坐在门口一动不动。”
青年捏着瓜子的手顿了顿,“然后呢?”
“他们村里的人都说她反骨,是恶鬼投胎的,不像别人家的女儿乖,就是来报复老奚家的再后来,她不是退学了,又攀附了沈昆,又利用你爹我崛起了。但没过几年,他爹就死了。”
青年啊了一声。
“是她杀的?”
赵津南撇嘴,抓了一把瓜子,“那不可能,她一直在国外,调查结果也都说是她爸大冬天喝得醉醺醺,一头栽进了村里正在修建的路沟里面,活生生给冻死了。”
“但这人也是奇葩,亲爹挂了,没来祭拜,倒是花了一大笔钱买了一大堆纸钱,又找了一些凶神恶煞的地痞流氓逼着她妈跟她弟弟没日没夜跪在雪地里烧纸钱,还不让吃饭说是要遵循礼法替她尽孝。”
青年有点懵逼。
“这神经病吧。”
赵津南:“她仇恨心太重,不可能对我就这么算了,而且能从这么糟糕的环境爬出来,内心跟恶鬼没啥区别了,她又聪明,读书厉害,这类人最狡猾,与其提防她暗算我,不如一鼓作气跟她和解。”
青年吃不下了,他也不是傻子,也知道这世上有些人手段的确是狠毒的,这次那奚凉能这么算计周然,改日也能算计他们父子。
“可是,爸,我怎么听说当年沈昆跟您竞争时,在奚凉算计您入狱之前,他们的车子出意外,载进路边阴沟差点三人就全挂了。他们还怎么跟你和解啊?”
赵津南猛然脸色铁青,“艹,那事不是我干的!沈昆得罪人无数,鬼知道是谁干的,不是我!”
但他想起来了,如果自己儿子都认为是自己干的,那奚凉跟沈昆凭什么不这么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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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夜曼是吃完后才得知消息的,“Z州那边的房地产暴雷了?”
“对,震动很大,但估计酝酿了几天了,今天才捂不住爆出来。”
“那”席夜曼立即想到了周氏从赵津南那拿到的三块大地皮,为此投入了巨额资金,甚至还跟银行大笔借贷。
这么一来这三块地皮就是烫手的山芋,怎么也甩不脱了啊。
“这是意外吗?”席夜曼有些摇摆了,但若说不是意外,时机也掐得太好了。
那赵津南从逆境一下子翻盘了,而周氏却被打入地狱。
看似沈昆并无得利,但世人都知道他跟周然等人的恩怨纠葛。
席谨言苦笑,“不确定,要说是意外,你我都不信,可若不是意外,那只能证明一件事。”
“从我举办宴会开始,沈昆那边就跟赵津南联手了——他们联手坑了周然。”
“周氏完了,哪怕周妩嫁给马屿也回天乏术,除非后者脑子进水花巨额资金接这个烂盘。”
可是
席夜曼瞥见奚凉那边离开的背影,苦笑:“什么样的女人会跟差一点□□自己且剁了手指头的人渣合作?对自己真狠。”
也足可见她对周然的憎恨。
席谨言低头,确定了奚凉之前说的话——他会后悔。
的确会后悔。
因为忌惮,忌惮她这样的心术跟狠绝。
第32章 我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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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夜曼的思维符合普罗大众的推理, 也是因为这种不可能,周然那边不可能聊到赵津南跟奚凉他们有勾结。
怎么想都不可能啊。
可是即便是蒋青屿也难以用其他可能性来看待这场阴谋。
谢美玲在边上听了几嘴,都惊呆了, 无论如何也没法把这件事跟那个安静喝茶的女子联想起来。
在她的印象里, 女人就多是自己这样的,或者其他打麻将的贵妇人那样, 要么就想席夜曼这样优雅体面的千金大小姐。
这么狠辣且富有手段的谢美玲下意识想到了一个人。
她看向蒋青屿。
这人的发妻, 就是这样一个人。
一家三口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冷淡高贵,高不可攀, 但都冷酷果断。
蒋青屿不知道自己现任妻子所想, 跟公司的骨干聊了一会后, 转头目光扫过,却是不见了大儿子的身影。
另一边, 沈昆也没见到沈叶,问了许山才知道这小子非要去山顶,奚凉就带人陪他去了。
去山顶?
奚凉真想说,沈叶会听,之所以没硬劝着, 不过是因为沈叶是为了生母祈福才上去的。
这女人很奇怪, 对自己狠得不行, 对别人却未必。
连个坏人都做不到位。
“她没多带点人?”
“带了两个,多的留给你了。”许山也就是猜测, 等他知道的时候, 人已经走了。
奚凉在这些保镖面前也是说一不二的, 他们没法拒绝。
沈昆嘴角下压。
“联系沈叶, 就算现在给佛祖上供,也得给我断了滚下来。”
“派几个人上去接, 你也上去。”
沈昆想到周然那边的事,眉头紧锁。
正常情况,周然但凡脑子没进水都不太可能这么猖狂,但万一呢?
残废了的废物,多少有点心理变态。
沈昆摸着自己的腿,神色越发阴沉。
——————
山上有小庙。
这里供奉的佛估计会觉得清净,来得人少。
奚凉站在佛前双手合十,而后手掌放在胸口跪下,闭目凝思。
沈叶已经为生母祈福完毕,转头看到这一幕后,安静些许。
等过了一会,他听到这个姐问老和尚:“师傅,我拜了这么久,平安符能打折吗?”
老和尚眼皮上抬,看了她一眼,“年年都要打折,一身铜臭味,不卖!”
“那我加价呢?”
老和尚皱眉了,看着她一会,“你的心比往年乱了。”
奚凉不回应,只笑意潺潺问卖不卖。
“送你了。”老和尚拿了一个平安符给她。
奚凉:“还是买吧,我多要几个。”
老和尚无语。
“每年都多要,施主你是黄牛吗?佛祖平安祈福中介?”
奚凉:“”
你还像是二道贩子呢,一茬一茬的话多,一点都不低调高深。
——————
下山那会,沈叶还在笑。
“但凡你回国有来这,都会求这个,很灵验吗?”
“算是吧。早点下去,这边毕竟人少,不安全。”奚凉心情还算不错,因为比起往年,老和尚多送了一个。
跟白捡的似的。
但她也清楚周然那边吃了这么大的亏,消息虽然是今天爆出来的,但他那边知道Z州那边有问题应该在几天前,发狂之下,指不定安排什么报复手段。
所以在这里并不安全。
奚凉还特地选了一条不容易被人预判到然后提前堵上的路,但是!
正谈笑,奚凉跟两个保镖忽然都看向前方。
前方迎面而来九个人,也是朝山顶去似的,但奚凉眼尖从这些集体双手插在衣兜的动作看出些许猫腻,而且这伙人一直盯着他们,也不避让,似乎
她咬了咬牙,身体往沈叶那边挡过去。
刷!
其中一人猛然冲刺,拔出兜里的刀刃朝着他们刺来时,奚凉一把推开沈叶,侧身握住对方的手臂,一个迅猛过肩摔后夺了匕首咻一下朝着另外一人滑去。
对方有些惊愕她的敏锐伸手,当即踉跄闪避。
另一边两个保镖亦对上其他人,礼宾部的也算能打的,一打三都能抗,但他们这边人数实在不占优。
对方毕竟人多,沈叶在这一方面不擅长,只跟许山学过一点鸡毛蒜皮的近身格斗,倒是奚凉跟许山学得久,年少又是常打架的,勉强形成一定的攻防。
沈叶知道自己战力不行,立即拿起手机要求救。
刷!
这些人老辣,已经有人迅速上前阻拦,一个弹腿就把沈叶的手机踢开了。
沈叶一个狼狈后退,其中一人虎扑上来抬手切刀咽喉,砰!他死死扣住对方的手臂,不让他的匕首刺向自己,却没提防后面另有一人朝着他后背扑刺。
奚凉急忙跑过去一个助力弹腿,那人被踢开,匕首飞出去不过奚凉这次落地,身体隐疾突然爆发。
耳朵有突兀的嗡嗡鸣声,让她脑子顿时混沌麻痹了一下,就这一恍惚,此前被摔倒在地折伤手骨的人抓住机会,趁机用另一只手抓住匕首,怦然朝着奚凉腿部
“小心!”
奚凉躲闪不及,避开了脚筋,却被划开小腿,都是凶狠的亡命之徒,下手狠辣,刀口很深,剧烈刺痛时让她直接半跪在地,沈叶转头看到她后头另有人对着后心
他吓死了,全身都在打颤,嘴巴张开想要呼喊。
危机中,奚凉自己也是有感觉的,好像无数声音都放大了,时间也在减缓。
轰隆的耳鸣似乎淡化,她忽然听到了急切的跑步声。
它压过了她生理跟精神上的桎梏。
衣物穿过茂密草丛的动静飒飒作响。
砰!
旁边捷径小路冲出一个黑影,迅猛利落跃出草丛,一脚踹翻那人。
奚凉抬头的时候,正看到这人模糊又熟悉的身影。
他的脸,是淡化模糊的深山环境里唯一清晰的印记。
这人出身富贵,竟也是练过的,而且似乎学的是狠辣的实战招数,加上男性优势的体魄,三两下扣折对方,反手又朝另一人拳击打趴下,出手极狠辣,都听见手骨被折断的声音了。
一阵哇哇惨叫。
奚凉心脏震动,但看有人继续朝自己袭来,企图站起来,但小腿伤口太深,她还未站起就见到对方的匕首朝咽喉刺来。
砰!
蒋森踢开对方,但另一人上来了。
“蒋森!”奚凉看到了,脸都吓白了。
刷!
那刀划过蒋森的胸口
奚凉双手撑着地面,一眼看到这一幕,耳鸣再次轰隆起来。
她的手指都在抖。
惊险时刻,蒋森没有确切关注到这一幕,但敏锐侧开,锋利的刀刃从胸口划过,他反身扣手臂夺刀,迅速划切对方手腕筋脉……
那人惨叫,捂着手被保镖扑倒。
其他保镖也迅速上来,生猛打退几人,一阵残暴的围打,有两人看情况不好,转身就逃,没逃出几步,被闻声赶来的两个沈昆保镖给撞上了。
他们是分散开寻找奚凉他们的,虽然沈叶没叫人成功,但他们本来就在路上。
众人合力很快将这伙人控制住了。
蒋森冲到奚凉前面要看她情况,脸色苍白,紧张扶着她的手臂查看她的致命处,生怕有损伤,而奚凉看他脸色白,却反手扣住他手臂,着急去看他胸口。
胸口衣服被划开了,就差一点。
奚凉手指扣着他胸口破开的布料,眉头紧锁,嘴唇也有些抖,“没事吗?蒋森?”
蒋森还没问,她先问了。
手指苍凉,让他心悸。
蒋森一怔,一时无法确定她是出于正常的关心,还是其他。
但见不得她这样心慌紧张的样子。
“我没事,没事。”
他反握住她的手指,微微捏紧,用合适的力道去安抚她。
奚凉这才放下心来,却没法言明自己其实听不清他说了什么,耳鸣又开始了。
她意识到了刚刚的行为有点过激,也怕他发现自己耳朵的事,便抿唇别开眼。
小腿流了很多血,把沈叶吓得不轻。
“姐,你怎么样?!”沈叶顾不得跟赶到的蒋森道谢,跑到奚凉身边跪下要看她的腿。
“没事,就一点腿伤。”
奚凉看向这伙被控制的歹徒,眉宇紧锁,有些懊恼。
她没料到周然这么疯狂。
“他应该派了很多人进山,我安排在下面的人察觉到山口检票处可能被买通了,检票的时候不够仔细,放了这些人进来,也有一部分是走崎岖山路绕进山体的,他们分批走不同的小道,堵死了你们出入山顶的所有路。”
这一条路都有9个人,可见其他山路人数也不少。
周然是疯了吗?
人越多越好查,他是想同归于尽?
蒋森此刻镇定下来了,查看奚凉小腿伤口,眉头紧锁时沉声说了此事。
他很谨慎,竟一早就开始布防山口了,但周然的疯狂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保镖那边看住这些人,也联系警察跟山寺安保部,蒋森没管这些,过来后,言语很快,一边握住奚凉的小腿查看伤口,发现没进入骨头才算松一口气,但掌心都是血。
划开的刀口有点大。
幸好那人当时被奚凉一个过肩摔摔狠了,起不来,但凡他起来了,刺的一定是她的心脏跟其他部位,她就完了。
周然一定下的是死命令,找的也是亡命之徒。
就差一点。
他若是来晚了,这些人也会补刀。
奚凉感觉到这人握着小腿的手有点抖,她的目光下滑,留意到对方脸色特别白,也还在喘息。
他是一路跑着过来的,一直在找他们吗?
没停歇过,所以素来体面从容的傲矜贵公子都有了几分狼狈,衣服上还沾有草木碎屑,皮肤越发显得病态发白,嘴唇反而越发嫣红了。
他有一种冰山难抑风暴自我崩塌的苍惶感,冷冽清寒之气越来越重。
他在克制脾气。
奚凉看着对方修长的手指染上了自己的血,红白交染,而稳如泰山的人在她身前倾颓。
好像一下子就能化成无数的雪把你覆盖了。
如何不让你心惊心慌?
奚凉心里有一种难以抗衡的感觉,她突兀握住蒋森的手腕,也给了他安定的力度。
“蒋森,我没事。”
“你别怕。”
这几乎是她没有思考盘算过的反应,就好像席谨言之前情绪起来对她的冲动表白,她也是一时情绪来了但说完就后悔了,薄唇微抿,手指松开,欲收回,反被这人追着上来勾住手指
十指触指腹,血沾着。
像是那晚他发脾气暴打赵津南之前扣她腰肢的力度。
“是我有事。”
他的声音沙哑,优柔,春雨阴郁难以排解。
奚凉心软了,她知道自己心软了,一时没有抽回手。
边上的沈叶什么都没说,默默走到一边联系人去了。
但他茫然中在想:原来如此,她素来是一个很能装的人,真真假假,若有若无,给自己画了方框,凭着前生于她血肉疼痛而盛放的血腥玫瑰,用上面的狰狞尖刺来约束她自己。
一生画作若有定意,她不想越界,然后凭天意上色。
她想主导她自己。
但有时候情难自禁。
——————
现在山里还不知有周然那些人混迹着,如果留人在这边看管这些袭击者,他们这边还带着奚凉这个伤员下去,撞上了对方就很危险。
如果把这群被控制的袭击者带着一起下去,也很难控制变数。
在这里等下面的人找上来是最好的。
但伤口得处理。
幸好众人都是外伤,保镖们身上常备有绷带跟小瓶的止血跟消炎药物,勉强还能应对。
边上有溪流,奚凉坐在了石头上,撩了裤腿准备处理伤口,沈叶打算帮忙,但蒋森一来,他就没底气了。
心虚,愧疚,外加折服。
他一开始就在蒋森面前势弱。
“蒋哥,你来吧,我去望风。”
自知这次祸害源自自己,沈叶心里难受,也有意后怕,于是恹恹的,却难得喊人家哥,奚凉觉得稀奇,还未说什么,蒋森就已经坐在边上的石头上,把她的腿轻轻搁在自己腿上。
血沿着小腿流到他裤子上,奚凉觉得不适应,动了动。
“别动。”
“我这有针,会扎你。”
那保镖也是内秀,一股脑塞给蒋森的还有一小卷的一套针灸套件。
蒋森板着脸,还真打算以此来威胁她。
奚凉无语,睨他一眼:“蒋嬷嬷?”
“如果我是,你也不是奚雨荷。”
“为什么不是?”
“夏雨荷脑子不好,认了负心人,你不会,毕竟你连人都不认。”
“”
听着是在骂人。
骂得还挺准,她之前的确装不认识他。
别说年少时竞赛总见面,多少混个眼熟,就是后面大学同学,哪怕全无交集,也无她表现的那般不相干。
可偏偏别人就是看不出她的伪装。
可见她的狠心。
“我以为这是双向的。”奚凉不咸不淡指出对方最早之前也没打算认自己的行径。
蒋森低头认真用棉布清洗腿上的血液,手上动作很细致,但伤口本来就在,肯定是痛的,她蹙眉,却听他言语似秋日枫叶落黄土那般自然。
“我也有尊严。”
奚凉一怔,意识到在蒋域的工作室那边,他是因为意识到自己装不认识,他才顺势不认他。
她本以为
“我本以为我们以前没多少交集,也没有实质什么关系,你不记得我也正常。”
她算是解释了,蒋森有点意外她今日的和善,但一想到她的性格,就有点沉闷了。
因为自己救了她?她感恩?
蒋森:“你不是一个能让记不住的人。”
“要喷雾了,有点痛。”
他说着话,奚凉嘴唇微动,想要说什么,又没法说,消炎喷雾落在伤口,猛然刺痛,不经意间身体毫无准备,小腿抽动后准备离开他的腿部,却被这人握住脚踝跟腿关节,赤足重新抵在他腿上。
握在掌心,控在五指。
指尖摸到了那红绳圈,红白相间的,染欲一般。
两人都是一怔。
他手上的,跟她脚踝上的好像配套了似的。
红绳系命。
本来男女之间就那点事,再高雅精神亦逃不开□□。
若百人之中有十之八九之人都觉得他们般配,那便是皮囊之上难以言说的匹配。
言以神说,形以□□。
难道他们自己不知道彼此皮囊的适配度?
知道的,掩耳盗铃,德以律心。
但总有那么一刹那是能想到的。
她垂眸,搭着边上石头的手指微微紧了下。
他看了一眼手脚之处,很快移开。
冷冷淡淡问:“夸你而已,这就要踹我?”
奚凉微讪,似随意调侃:“身体本能反应,不过你真是身手敏捷,好像有空手接白刃的固定被动技能。”
“身体本能反应而已,不过你说错了,我今日接的不是白刃,是猪蹄。”
“”
他握着她的腿,好像完完整整控制住了她,却又轻描淡写,不欲张扬。
倒是十分刻薄。
感觉到对方握着自己小腿腿腹的宽大手指滚烫非常,她神色微窒,别开眼,敛了些许异样的气氛观感。
“救命之恩,涌泉相报,我也没说不报,蒋先生大可不必这么刻薄。”
又喊回蒋先生了。
蒋森一边给她清理伤口,偶尔抬头看她,“那你大方点,再让我吃一个月的云昆食堂?”
奚凉尴尬,看着不远处的溪流小瀑布。
“我这人,寡淡无趣,也不知如何表达感激之情,只能用这么朴实的法子,也一向一视同仁,并非单独对蒋先生你一人这样吝啬。”
她倒是一如既往不顾人死活得坦诚。
蒋森抿唇,眼底有些迟疑,但又故轻松缓和了神色,嘴巴动了动,还是抬头了。
于是,奚凉在安静一会觉得气氛过分安静胶着之时,忽听到这人说起。
“佛经阁那边,我刚好听到了。”
“席谨言跟你表白了?如果你真的自诩为人平等,一视同仁,那么,是否对我也能”
奚凉意识到了他要说什么,猛得抬手捂住了蒋森的嘴。
她不说话,但他看懂了,眼神也沉郁了下去。
明明是认识以来——最近距离的接触。
在掌心之下。
封住的却是他一腔热血。
无处释放,只能回流。
滚烫进入五脏六腑。
烫得他心脏疼。
他盯着奚凉,看到了她眼里的回避跟抗拒。
炽热温度终究一寸寸凉下来。
他懂了。
没有一视同仁。
他始终是被偏见被苛刻的那一个。
但他不懂,为何只有他被她这么严防死守,他就像是生来背负刑架、犯人,在她面前总被偏见抗拒。
是门第吗?他不信。
她对席谨言这些人并无这些束缚。
只有他。
——————————
接应的人来了,但奚凉是被蒋森背下去的。
其他人不敢背。
蒋森事先用外套盖在背上让她撑着。
拒绝无果的奚凉随口说:“我没这么矫情,蒋先生。”
天色都快暗了,早早下山最好,她不愿意折腾。
蒋森看了她一眼,直接把外套抽掉甩给边上的沈叶,“上来。”
奚凉:“”
趴在这人背上,奚凉即便有不自在也不会说,但她也感觉到身下的人身体紧绷着,比她更不自在。
气味是禁不起接触的,它会交染,融合,混合成新的一种气息。
让两人都觉得陌生,又隐隐契合自己的气息。
她的手搭着这人的肩头,竟有点昏昏欲睡的感觉,隐约看到青山绿水随着他走路的起伏而变换。
很奇怪的感觉跟视角。
“如果不舒服就说。”蒋森提醒她。
“被人背能舒服到哪里去?肯定没有坐车舒服啊。”
她是真不客气啊。
蒋森无语,随口道:“听着你被人背过?就没对比吗?”
奚凉沉默了,过了一会才淡淡一句。
“是没有对比。”
她也是第一次被人背,不知道不舒服这个概念怎么说。
从没人背过她。
父亲,亲人,没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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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森心境比较复杂,很气,好几次告诉自己该放弃了。
他也有尊严。
于是气质紧绷着。
沈叶这些人都不敢说话,直到他们忽然看到小路外侧高悬的山林旷谷竟有辉煌黄昏光辉。
那光实在过分饱满且灿烂。
“佛照千里啊,真美。”
有人感叹。
蒋森忽然顿足,偏头想提醒奚凉看,却发现这人趴在自己肩头睡着了。
满心的愤恨突然就松缓了。
“睡了?真奇怪,她也会在别人的身上睡着?”沈叶嘀咕着,拿起手机拍照下来。
蒋森听到了,看了沈叶一眼,后者微微一笑,也没表态自己的心思。
反正,他只能帮到这里,这人能不能领悟,就看他自己了。
奚凉如果这么好追,还有他蒋森什么事吗?
国外那些年里又不是没有好男人追逐她。
虽然他也不理解奚凉为什么对蒋森的态度那么奇怪。
都到了她自己都控制不住的情绪了,她都在伪装。
而一开始,她也是用“危险”这个字眼来形容蒋森,难道她默认将来一旦跟蒋森有了实质关系,他就会对她产生极大的威胁进而伤害到她吗?
——————
到了寺庙,大多数人已经下山了。
谢美玲这些人碍于蒋青屿每年都会在寺庙佛经阁看些佛经,跟大师傅聊些天,基本都比较晚走,今年也不觉得有什么,但后山那边的事情又不小,寺庙这边去了好多僧人上去,警察都惊动了,就算他们再耳目麻木也知道出什么事了。
不过没多少人知道蒋森上去了,只知道沈昆那边的人比较躁动,去了好几个人,连许山都准备被沈昆派出去了,好像是得到什么消息,才没出去。
后来,蒋青屿来了,跟沈昆聊了两句。
没多久,他们就听到消息了。
“回来了!”
山道不大不小,挨着溪涧。
奚凉睡着了,被带进屋,医生已经在了。
但蒋森看着人进屋,后面被控制的歹徒有些凶悍,还有点挣扎。
他回头。
一脚就踹在那人的脸上。
沈叶吓了一跳。
而后蒋森旁若无人用鞋子踩住了对方的手掌。
那人惨叫。
边上的人没一个敢拉的。
席谨言在二楼看到的时候,神色有些震动。
席夜曼也叹口气。
幸好放弃了。
——————
谢美玲都震惊死了,连连问蒋域往日蒋森待奚凉如何如何。
“也没什么啊,哥哥对她很不客气的,总是怼她,阴阳怪气的。”
“”
这傻货。
谢美玲无言,心里却暗喜:如果蒋森真的要自甘堕落,对自己母子倒是天大的好机会,只要自家儿子跟顶级名媛联姻,那就
她这边浮想联翩,也偷看蒋青屿的神色,却见这人好像不以为意。
沈昆却有些迷茫。
因为看到奚凉趴在那一动不动,她不是因为失血而昏迷,而是耳鸣那边的变故,但她伪装了,旁人也看不出来,只觉得她虚弱非常。
“是死了吗?”他问许山。
许山:“”
刚刚听到消息后紧张得差点把手杖折断的人是谁?
——————
沈昆看到里屋坐在椅子上受伤的奚凉,后者已经醒来,但脸色苍白,精神显然很疲惫恍惚的样子,没有理人的意思,沈昆也不问她,只看她小腿的伤口,看了一眼,没说什么,到了院子里,警察还没来,那些人倒是被捆得跟粽子一样。
席夜曼这些人没走,过来一看,正要看见院子里的沈叶低声说着情况当听说奚凉是为了救他才这样。
啪!
沈昆反手就是一巴掌,这一巴掌特别狠。
蒋域吓了一跳,下意识捂住脸。
沈叶没啥反应,摸了下脸,一声不吭受了。
毕竟是他要去山上的,奚凉建议过别去。
到底是他大意了。
沈昆眼底狠辣,转过身,从手杖拔出外面的套子,露出里面锋利的尖刃。
沈叶脸白了。
啊!
沈昆直接将尖刃一端刺入那个被沈叶指认动手的人腿上。
刺穿他的腿骨,甚至还碾转了两圈。
席谨言两人不是第一次见过这些长辈的手段,也知道沈昆一直是狠辣的,他们甚至怀疑这人手里沾过人命。
眼看着这位要发狠,席谨言都虚了,上前要劝说但沈昆岂会给一个还没接管家业朝不保夕的后辈面子。
直到
“沈昆。”奚凉闻声过来,扶着门框看着他,因为失血不少而脸色苍白,但皱着眉,眼里满是不赞同。
她是学法的,知道有些事不能过度,得在线圈里面玩。
过度了就很麻烦,性价比不行。
所以才得控制。
不远处的蒋森看了她一眼,再看看沈昆。
暴戾阴狠如斯的沈昆竟停下了动作,嘴角下压,确实最终把许山递过来的套子重新套上手杖尖刃。
利落干脆。
从这一手就可见他年轻时也是练家子,出手狠辣。
但席凉能管住他也是不争的事实。
动怒,平静,皆是因为她。
许山检查了下昏迷过去的人,平静说:“就是骨头碎了,手骨也断了,没别的大事,不耽误警察提人。”
这是人话?
被扣住的歹徒们看着本来晕过去现在又疼醒过来又晕过去的同伴,脸都白了,巴不得警察早点来。
手骨也断了?
沈昆转头看过去,看到蒋森正在洗手,但他的衣服裤子上都是血。
蒋域这时候来关心哥哥了,以为他受伤了。
“没事,不是我的血。”
沈昆看着他一会,再看那人被打折的手骨,没说什么。
第33章 沉睡的刺猬
——————
警察跟寺院一方都来了人, 熙熙攘攘过一阵。
配合调查就是了。
蒋森是很体面的人,等奚凉在下山前再见到他,这人已经换了一套衣服, 重新变成了衣冠楚楚的世家权贵。
她看这人隔着黄昏微光走进来, 以为他要告别,结果这人从兜里掏出东西。
“之前在那边地上捡到的, 分不清是你还是沈叶身上掉的, 事多,来不及说, 差点忘了。”
他掏出五枚好好的平安符, 一枚一枚放在她手边的茶桌上。
她有些惊讶, 因为她自己都有些忘了,这一茬一茬的事, 等她静下来,思考的也是周然那边的情况。
被她提及,才下意识去摸了下兜。
“是我的,谢谢蒋先生。”
蒋森的目光扫过她手腕上跟沈昆同款的佛珠,已然看出这种佛珠也是这座寺庙出的。
但她没去摸自己替她拿回来的平安符。
好像有些忌讳, 有些克制。
对别人, 她远没有她自以为的残忍, 对他,也远比他以为的狠绝。
但他没说什么, 站在跟前, 背对着夕阳光辉, 居高临下看着她。
她别开眼, 看着窗外。
大抵两人都想到了溪边小瀑布煌煌落水声中她捂住他嘴的事。
有些事,不能提就是不能提。
她看到了他眼里的孤冷, 最后这种孤冷变成了冷酷的骄傲。
他重新变成了她年少时在榆林人群中孤立玉秀不可一世的那个少年。
“以后估计不会打扰你了,保重。”
他说完,转身,逆着夕阳光辉走了。
头也不回。
奚凉看着他的人影,垂眸,最终手指摸到了五枚平安符。
发现其中一枚不一样。
她记忆力超群,五枚平安符是老师傅手工做的,每一枚都有不同的材质纹理,这第五枚跟之前那一枚不一样。
估计其中一枚落地坏了。
他没说,额外加了一个进去。
难怪他要换衣服,估计又上山顶了。
这种密密麻麻细不透风的柔软情感,她只在陈念娣身上得到过。
原来还有人这样不计缘由爱着她。
奚凉忽而皱眉,眼底翻涌的晦涩像是山内无处不可过隙穿堂而入的凉风,一寸寸侵蚀了她的骨肉。
这种感觉太难受,她低头,看着脚踝上的红绳圈。
好像通过它能坚定某种过于苛刻无情的信念。
——————
走出寺庙后,在羊肠小道上,蒋域等到蒋森,问他刚刚去哪了。
“洗澡换衣了。”
“那么久?哥你身上是不是受伤了?”
“没有。”
边上的保镖没敢吭声,更没提陪这位大公子去了一趟山顶。
上车后,蒋森从另一边的兜里拿出了断裂的平安符。
五块,一块坏了。
他大概能猜到她这五块平安符会给谁。
陈念娣,沈昆,许山,沈叶,她自己。
等等。
有个老刀。
如果算上老刀
她大概率没有算她自己。
蒋森皱眉,从保镖那要来保管的小盒子。
里面也放了几块平安符。
人数也是定好的。
他从中取出一块。
她年年去,应该是很灵应?
那就把他自己的给她吧。
人人道他生来权利富贵双全,气运鼎盛,那他的平安符应当是配得上她的。
他们之间,也仅于此了。
虽然他觉得她可能不会要,也许还会退回来。
——————
奚凉是在第二天早上接到快递的,沈叶替她拿的。
“你没买?那谁送来的?”
“我来拆,不会是炸弹吧。”
沈叶脸颊还留有红印子,这两天也索性不出门了,常往她这跑,一看快递盒子上面的信息,备注来自蒋域,他一下撇嘴了,瞧了下那边坐在客厅看新闻的奚凉,继续打开盒子。
打开后,里面躺了一块平安符。
沈叶看了一眼,怔了下,略迟疑,最后还是拿着它走到沙发边上。
奚凉转头看他,眼前出现平安符。
上面还有微小的瘦金体雕刻——奚凉。
“这下你有两块啦,平安这种东西,不嫌多。”
沈叶有私心,想到这次的危险,其实巴不得有蒋森护着奚凉。
如此说着,却见奚凉拿了这块温凉感的平安符在指尖摩挲,没说话。
她知道蒋森不会再靠近了。
他也有尊严。
——————
被抓的是周信。
那些人指认的也是周信。
周信被抓的时候有些仓皇,矢口否认,但调查后发现人真的是他派过去的,就是因为家族企业大受打击,他愤怒之下,经身边人的撺掇,一下子就脑子进水真去找人暗杀沈昆这边的人。
查到的是这样的,但仔细查那个身边人,这人倒是干脆,说自己也是公司小股东,就是一时不爽发牢骚,没想到周信真的听进去了,他也没想到,他是在办公室说的,有监控录音,可以证明他真的是随口说说,但周信骨子里歹毒,起了歹意,这怪不得他吧。
确实,在法律上这很难定罪,成年人有自己的判断,他在言语上很有技巧,就是在那管自己发泄怒气,没有实际的让周信去杀人的语言内容。
而周信本身这段时间压力就很大,精神不太好,被周然各种打压,期待用周妩联姻翻盘的事也被周然截胡了,周老爷子也避而不见,在这样的压力下,忽然遭遇这样的重创,他手里的股票价值不断下跌。
他终于有点癫狂了。
平庸而无能的人也可以干出非凡的大事。
周信就是这样的人。
他被抓的时候,还在喊冤枉,实则面无血色,惶恐不安,这都不用审就能确定有鬼。
可是那个小股东在脱罪后,火速出国了。
业内的人众说纷纭,但不少人都想到了当年——周然在港都炮制的汽车爆炸,最后也是有人完美替罪的。
手段如此熟悉。
周然这人在这一块素来有些建树,如今故技重施,用周信当替罪羊,也算一箭双雕。
“未必吧,奚凉跟沈叶并未出事,干掉周信对他也不算多大的加成,毕竟周氏快完了。”
“敌人依旧在,自家朝不保夕,他即便脱身了,烂摊子也在那,如果我是他,现在就会变现股份跑路。”
所有人都在观望着。
周家老宅。
周老爷子欲把烟灰缸砸过去,却见小儿子坐在轮椅上,连躲的机会都没有,一咬牙,烟灰缸落在周然前面,在地上发出撞击声。
周然面无表情看着它碎裂,抬头看着自己的父亲,“爸,你是为了阿信的事生气,还是为了公司的事生气?”
周老爷子咬牙切齿,“你是故意的?拿阿信当挡箭牌?”
“您这话,我不懂了,阿信为了家族利益得失而愤怒,一时做错事,这怎么能怪我?如果可以,我宁可自己过去杀了那个贱人跟沈昆。”
“可惜,我的腿”
一提到沈昆,老爷子忽然很暴躁,“你的腿是你自己搞的,如果你不是连个女人都管不住,岂会变成这样?!”
周然一下子不说话了,摸着腿的手指僵在那,沉着脸,而周老爷子从控制了下脾气,冷冷道:“你一直都是优秀的,身体的残缺并不能掩盖你的能力,但当年你那样的情况根本不能掌管产业,如果你在我的位置上,也会跟我做一样的选择,如果你因此记恨你大哥一家\"
“我说过了,路都是他们自己选的,就好像我自己的路,也是我选的,您说得对,不能抱怨谁,所以,您也别把这些事的责任推到我身上。”
周然对视着老爷子,老爷子一下想到了自己在最初反对周妩嫁给马屿当马屿愿意跟周氏合作,他的心思变化
有些事,糊弄糊弄就过去了。
他一下子苍老了许多,“你打算接下来怎么办?”
“周氏还倒不了,您应该知道我当你做那些事是为了什么,总得发挥作用了。”
“我不会再输给一个女人。”
卖了侄子背锅的周然自然不觉得这次会有什么事,反正跟奚凉他们都斗到这份上了,他怎么可能甘心,于是冷笑着。
周老爷子想起那些事,抿唇,复而坐了下来。
“那个陈念娣手里的证据指向的恐怕不只是你,还有一人吧,那人能救你?”
老狐狸还是毒辣的。
“自然能,他也该出手了,不能什么事都让我担着。”周然摸着腿。
周老爷子:“可你想过没有,这份证据应该也在奚凉他们手里,你能拿这事威胁那人,难道那人就不怕奚凉他们破罐子破摔?”
周然敛了表情,“她不敢,陈念娣还没死,她就不敢,大家都投鼠忌器罢了。”
周老爷子不理解了,“那你之前还不断派人去袭击那精神病院,为的不就是杀那个女人?”
“一个植物人有什么值得我冒这么大风险的。”周然冷笑,手指点着腿,慢悠悠说:“在那个精神病院看病的可不止一人。”
沈昆跟奚凉,肯定有一人不对劲。
周老爷子脸颊抽动,但最终对此不予置评,只垂眸低语,“可你别忘了,蒋森还在。”
“他明摆着要帮那奚凉。”
周然皱眉。
这的确是个大麻烦。
“没关系,我已经找到办法了,会让蒋森跟蒋氏杜绝接纳奚凉的可能。”
周然摸了手机,眼底闪着暗芒。
——————
周氏出了这么大的纰漏,本该如市场跟圈子里预期的一蹶不振,毕竟资金链已经完全断裂了,且股市都几乎要崩盘。
结果转头就有一个海外公司投资了他。
资助的力度还很大,一大笔资金注入,表面对周氏的项目很有信心似的。
接着马屿那边也一改此前对周氏的冷淡态度,官宣了跟周氏的项目合作启动。
这让很多人都十分震惊,怎么会呢?
这不符合规律啊。
谁家傻子钱这么多?
不过这件事稳住了市场对周氏的信心,跌盘的势头稳住了一些,周然再一次力挽狂澜倒是让人刮目相看,但眼睛毒的人也看到了他的不正常。
光周信暗杀这件事就疑点重重,商圈老油条基本认定周然在借刀杀人,一石二鸟。
这得是多狠毒的人才干得出这种事,加上周妩那边零零散散传出的消息,不少人都对周家避之唯恐不及。
那周妩自从嫁给马屿后,连面都没露过,没人知道她是死是活。
不管如何,周氏的未来还有待商榷。
————————
G州某偏远小山村,破败屋子里透着一股酸臭味,是那种长久没打理,或者打理不过来的酸臭味。
一个面容刁钻的妇人念念叨叨咒骂着什么,一边拍打面粉,对摊在椅子上玩手机的懒散青年说了什么,后者烦躁,一把踢开椅子,骂骂咧咧出去了,但一拉开门,门口站着几个人。
他的脸一下惊了。
“你们是谁?!”
等这些人离开,妇人手都在抖,脸上有股不正常的潮红,忽然跪在一个牌位前面,磕头念叨着,“显灵了,显灵了,一定是你显灵了,保护我们娘俩能够消灭那个妖怪,阿显,阿显,你过来啊,给你爸磕头,快给他磕头!他在保护咱们呢,你快要发财了!很快就能结婚生娃了等你生一个大胖小子,我给你带,肯定给你养得好好的,咱们家要有后了你快来啊!”
她神经兮兮地,还从柜子下面拿出黄兮兮的符纸来烧,一边烧一边念着村里那些老娘客不知道从哪学来的咒语。
奚显被她拽到身边,跪在牌位前的时候,神色变幻不定,眼神却飘忽过去看到了被一堆烂书压在底下的黄扑扑奖状。
等他们要出发的时候,那妇人见他收拾这些东西,有些不满,“管这个干嘛,烧了,都烧了。”
“没,用这个可以刺激她!”
“对对对,她以前最宝贝这些了用来刺激她,让她显形!”
她念念叨叨地,到处翻箱倒柜去找那些黄黄带金色的纸张。
——————
只要没碰到骨头跟内脏,外伤还是好恢复的,奚凉也就在家窝了大半个月,差不多就能走动了,只是步伐有些慢,不能太快,而中间席谨言履行诺言,给她让利了海外那个项目的分成,算是弥补此前歉意。
就这点上看,他还是绅士的。
“多谢席公子慷慨。”
“客气了,奚同学,是我该道歉,差点成了一个不堪的人,把我妈妈教育我的那些教养都丢掉了。”
奚凉顿了下,说:“某种意义上,你们一直都有试错的成本,就算错了,也有人会接纳,去纠正你们,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那你呢?”
奚凉想到了自己的家庭,席谨言却提及了别人。
“如果有一个男人也愿意毫无保留去接纳你,你会接纳他?”
这人在男女之事上吃的亏,反过来还敢跟她掰扯这种事?
“席总不是一个能长记性的人,我们的关系已经到了可以谈这种私事的程度了?”
拿了好处,她就可以翻脸不认人。
但席谨言反而笑,喝着酒,说:“你现在承认蒋森是你的私事了?”
“我记得大学那会,同学们有给你一个称号——沉睡的刺猬。”
“就是不论什么风吹草动,你都会充满戒备我们还一度以为你有心理层面的障碍。”
“但是那天,我看到你趴在蒋森背上睡着了,到地方才惊醒。”
奚凉一下沉默了。
席谨言好像很想得到这个答案,“你是没发觉,还是不肯承认?”
奚凉:“你是想确定他并不比你特别到哪里去,还是想确定他跟你妹妹的可能性?”
席谨言:“你一般是因为感觉有威胁的才会反击可见我这个问题对你来说是有伤害性的,你在回避。”
奚凉沉默了一会,说:“是否在你们那个阶层,女人类似一种资源,如果你们想要,且你们做好了要的准备,我们就得全盘接受?”
“我拒绝,那就一定有拒绝的理由。”
“不需要你们来审核我这个理由够不够充分,是否真心,能不能说服你们。”
席谨言安静了,后苦笑。
“你真可怕。”
奚凉不置可否,只是指尖摸着平安符,眉眼平静。
而后她听到席谨言那边很轻的声音。
“可能没有阶级,到最后我们都一样。”
“都得做违心的选择,总不能得到最想要的,诸事两难求,无法两全。”
“我要结婚了,奚同学。”
明明是大喜事,他却像是在赶赴一场盛大的葬礼。
奚凉忽然想到大学那会,她压力很大,因为别人都是怀着正当而灿烂的目的在学习的,只有她,背后压着一座座大山。
他们喊她刺猬,不是因为她戒备心强,而是因为她输不起。
刺猬只有一层壳是有刺的,下面全是柔软。
那时候作为家境本来就十分优越的席谨言,比起苦行僧一样的蒋森,他的生活可恣意多了。
太阳跟月亮好像为他们升起跟降落,霞光永远降临在他们身上。
可是哪怕是这样的人,也不能十全十美。
不过,要说多苦也没有,在奚凉这种病遭遇的人看来大抵有些无病呻吟的意思。
“实在难受就出家吧,不要卖身。”
这是基于塑料同学的塑料安慰。
席谨言:“”
刺猬精果然气人。
但是挂掉电话后,奚凉神色却有些沉闷,坐在阳台看着外面,目光不自觉看向对面小区。
她撑着额侧,指尖的物件雕刻文字很小,但一点一点地,她能描绘出上面的一笔一画。
她很清楚,蒋森他已经决定放弃了。
本来也没开始过,她没让他开始。
也许他愤恨在这点。
但他们这样的人,尊严跟教养深入骨髓,不会死缠着不放。
可即便如此,她睡着的时候,也会恍惚想起一些旧事。
奔跑的恶犬,叫骂且狼狈狂奔的铁三角,她回头抓住了那个少年,用力跟他们跑过那个拐角。
恶犬忽然不叫了,她一回头,看到一辆车从边上车道行驶过去,速度不算快,也不算慢,抑或者可能因为时间太久了,她把这种速度自然理想化了。
那是让她刚好看到车轮碾过满地昏黄银杏叶,又能看到那匆匆升起的车窗后面有点眼熟的脸。
她见过他。
第一次去榆林考试的时候,她心里惴惴,毕竟刚来到这个人比蚂蚁还多繁华世界,她需要用一场考试证明自己的价值。
可是,原来有些人是不需要跟任何人证明自己,就可以被所有人簇拥的吗?
她跟着一些四高的学姐学长走进到处花开的小道,忽然听到一片喧哗声,迷茫中,抬头看去。
两栋教学楼之间的天桥走廊上,一个少年正被另一个高大爽朗的少年拉到阳台上,说着什么事,好像要借他家的度假山庄。
那人不咸不淡的,应了可以,那少年高兴,搂着他的脖子,摇晃下,他抵在了阳台上,没有理会那些眉眼昭然叫嚣着玩闹的同学,凑巧往下看来。
她被秦元拉进了边上小道,说那边有鱼池。
“凉凉,这边有鱼,还挺肥的,榆林就是有钱啊。”
她转头看池子。
的确好多鱼,真肥。
这种鱼在她老家养不了这么大,保管被捞了宰杀。
老刀笑她,说这种鱼是观赏鱼,不能吃的,也不好吃。
还有不好吃的鱼?
在老家,猫跟狗都有人吃的。
她不理解,但也觉得挺好。
第二次竞赛,可能因为第一次排名挺好,她发现教室安排变了,她挤进了一堆榆林跟其他好学校的尖子生赛场。
一进门,她看着这些满满当当的陌生人,有些紧张,抓紧了手里的塑料袋子,里面装着文具,她默默按照上次的方法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正要坐下。
有人忽然抽走她的椅子。
“诶,你是那个奚凉?认识下啊,没想到四高也能考出这么好的成绩”那人在笑,但打量着她,眼神让她不太舒服。
一开始,她就知道这里跟老家不一样,老家可以打架,在这里不行。
她碰了他们一根手指头,她跟姐姐都会付出巨大代价。
“我”
一人从教室门口走进来,没走中间,很随意地往靠窗这边走,伸手扣住那人拉开的椅子,往原位推了回来,给自己腾出了路,而后看了那少年一眼,后者讪讪,乖乖坐回自己位置。
原来这人不是坐她身后的,这个少年才是。
当时不知道她是谁,后知后觉才听说这人。
从初中开始,一直联赛万年第一。
有次走过校外,身边老刀瞧见对面学校开出的一辆车,艳羡说人家一个车轱辘可以买他们家一套房。
她当时想,她可能用一辈子才能买一套房。
原来也只能买那个人一辆车的车轱辘。
——————
后来她总能参加竞赛,只要有竞赛就有她,一开始还好,没人留意她,后来,那些人观望她的眼神就变得复杂了。
她看不明白,隐隐觉得跟村里那些人不一样,不是挑剔,不是嫌弃,也不会念叨她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赔钱货但依旧带着某种审查式的眼神。
也谈不上多敬畏,大抵都知道她家境不好。
秦元说过一句话,说这些人很早就明白不管他们多优秀,就算从四高考出,能跟他们同一个赛场,甚至在排名上强于他们,最终也都是带着面试简历跑到他们家的分公司小心翼翼面试。
当时自视学渣身份的老刀有些咋舌,不太赞同,“你知道呢?读书还是有用的,虽然我读不好。”
秦元神色郁郁,说他爸妈就是从小的学霸,可最后还混得不如班里常不及格的小霸王。
骄傲是一把双刃剑,它可以抵着你的后背推动你往前走。
但当你走到终点的时候,才发现桌子上的果实放在一个箱子里,但钥匙在别人手中。
你愤怒了,想要强行砸开箱子,却被剑一把戳死了。
你醒来了,发现这是一个梦,正庆幸时,忽然发现自己趴在地上,原来握剑的人手里有缰绳,原来你是牛马。
你还是在赶路。
——————
她还是不适应,就常窝在僻静的鱼池那边等考试开始。
有一次是联考,老刀也能来,他依旧带来早餐,嘴里跟她提起什么会长。
她大概知道那人是谁,低头看了下手里的牛奶,刚打开,看秦元没有喝的,随手把这瓶牛奶给了他,但一抬头,看到鱼池对面有一个少年正在给鱼池里的胖头鱼喂饵料。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
那些鱼不怕人,噼里啪啦拍着尾巴聚集过去,在他面前溅起水花。
她忽然想起四高老师带他们过来考试的第一天,特地嘱咐过让他们不要碰这个学校的东西,花草鱼啊什么的,都别碰。
人就更别提了。
是秦梅老师,她还算委婉,说了一句,“咱们是不同学校的,万一出了什么矛盾,不好处理的,大家是来考试的,不要有其他变故最好了。”
“知道了吗?”
不同的学校,不同的人生。
然后,那场考试他坐她身边。
因为她是第一,他是第二。
但他们从未说过一句话。
奚凉是被手机铃声惊醒的,懵懂中一看,平安符已经落在了地板上。
静静躺着。
但来电的人跟她说,“老板,有人去了你老家。”
奚凉看着平安符,没有捡起,只是平静揉了下眉心,说:“知道了,算起来,我跟我妈妈还有弟弟也有十几年不见了。”
“不拦下吗?”
“不用,是她要来找我的。”
她这语气很奇怪,那边的人也不敢探究。
挂了电话,她低下头,长长吐出一口气,但过了一会,转过脸,看到边上柜子的黑玻璃面上倒映出她的脸。
她很早之前就慢慢领悟自己的皮囊是有些优势在的,纵然领悟的过程有点痛苦,但她的确接纳了这个事实。
而她现在的样子,穿着的衣物,所在的房子,都像是一个华美而荒诞的梦。
她忽然在想,如果现在的自己穿越回过去,出现在当年那个常年蜗居在楼梯斜角下面脏褥子上的女孩面前,出现在她在寒雪夜被亲弟弟用滚烫骚臭的尿滋醒之前,出现在她因为打了弟弟一下就被醒来的父母抡了臂膀殴打煽脸之前出现在她冲进厨房拔出菜刀跟亲生父母对峙之前。
出现在大冬天的凌晨三点时分、她明明极限厌憎这个家,却无处可去,只能蜷缩身子坐在家门口之前。
出现在她被尿液湿漉漉僵硬了头发,实在冻得不行、抱着菜刀脏兮兮去求助那个憨憨傻傻却总朝她笑的邻居姐姐之前
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她是否会视现在的自己如神明。
或者如鬼邪?
她摸住了耳朵,任由耳鸣一次次回荡,抱团蜷缩在椅子上,任由凌晨的苍冷白光将她包围,如同那一刻的雪。
地上的平安符,还是躺在那。
它救不了她吧。
第34章 交易
就在奚凉脸色越来越白的时候, 原本挂掉的电话忽然重新拨打过来。
“老板,差点忘记跟你说了,你之前让我关注的你老家隔壁的那一户最近好像没住人, 我安排的人打听了下, 今天打听到了,原来人家家里的老太太生病了, 挺大的病, 被亲戚接走了,好像送到了你们那边的镇上, 我这边需要继续跟进吗?”
奚凉一时以为自己没听清, 重复问了一句后, 听清了,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
三天后, 老刀匆匆忙忙在市人民医院缴纳费用,一转头,以为自己看错了,但对方形体给他的感觉很熟悉,走近一看, 忽然错愕。
“凉凉?”
坐在椅子上用病历本盖着脸的奚凉听到熟悉的声音, 拉下本子, 看向他,有些惊讶, 但马上皱眉, 看向他手里的单子。
“你有病?”
“卧槽, 你生病了 ?什么病?”
两人齐齐说出口, 又马上都安静了,接着又齐声一句。
“你才有病。”
而后都无语了, 但也笑不出来,因为不确定对方是为何来医院的。
是谁生病了啊?能让他/她亲自来医院的,一定是很亲近的人。
老刀着急之下就容易粗鲁,直接抢过病历本,一看上面的名字不是她才放心,“徐罔市?这是谁啊?男的?”
“不是,女的。”奚凉取回病历本,连着老刀手里的单子一起看,当看到上面的名字时皱眉了。
“陈叔?”
是那个在巷子口给他们炒菜的大叔,当初蒋森两人也见过。
“胃不太好,要做胃镜,婶子那边得照顾孙子,我正好回老巷,就把人送来了,这些长辈一辈子做早饭做吃的,到头来自己却是胃不太好,都是忙的。”
老刀现在也算物质条件上岸了,但想起老巷这些熟悉的长辈,还是有些失落。
没经历过底层的艰难,不知道其中的痛。
他又想到爷爷奶奶了,忍着去抽烟的冲动,又问奚凉这个名字有点奇怪的女患者是谁,怎么能让人际寡淡的奚凉亲自来医院。
奚凉迟疑了下,还是说道:“是老家的一个长辈。”
老刀稀奇了,他知道奚凉对老家的观感一直很不好,而且自秦元那件事后,他多多少少了解到奚凉是被他的渣父母强行带回老家的,她没说她在老家遭遇了什么,后来又是怎么离开的,但总归没见她提过老家有什么值得惦记的人。
他一直以为对于奚凉来说,那个老家唯一的暖色就是陈念娣。
“我家隔壁邻居,很好的一个人,当年是她帮了我,不然被关起来的我逃不出来。”
秦梅老师的1000块是路费,但在此之前,她没对任何人说过自己是怎么逃出来的。
可是老刀不同于他人,奚凉迟疑了下,还是简单提及这件事,反正结果是这样的。
老刀一听,顿时神色严肃了,正好一个面容老实的大姐上完厕所匆匆赶来,跟奚凉道谢。
是老太太的女儿。
言语间让老刀明白是奚凉安排把人从小镇医院接到大医院,动了一些关系安排好了,妇人很是感激,亦是孝顺,满嘴说着自己跟丈夫可以照顾好老太太,已经很叨扰奚凉了,让她赶紧回去消息。
“我俩都没事,孩子也都大学了,自己能照顾好自己,最难的都让你给我们安排好了,老太太吉人天相,肯定没事!你别担心哈!”
奚凉不是泄露情绪的人,从小在村里就是这副样子,淡淡地,把病历本交给对方后,说等阿奶醒来给她打电话。
大姐应下了。
奚凉就跟老刀去看了下陈叔。
胃镜刚做完,这人还在吐,让做无痛也不肯,说费钱,老刀说要出钱又不肯
一辈子都是这副臭脾气啊,这些长辈真的是。
老刀絮絮叨叨去拿衣物等东西,陈叔出来,骤看到门口的奚凉,有些惊讶,但神色也有点复杂,郁郁的,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结果还没出来,估计是怕的。
奚凉:“刚刚听老刀说了你一些症状,虽然我不是医生,但应该问题不好,只是胃病。”
她是懂得安慰人的,半句不走那些虚的,什么啥事没有,什么健健康康。
就事论事,只是胃病,不是胃癌。
她懂陈叔的恐惧。
“希望吧,好在孩子也大了这要换做以前,天都塌了。”他故作清醒,也不好意思让奚凉扶着,慢吞吞走着,等走到走廊那边稍微光亮的地方,他几次想说什么,但都难以启齿,等看到老刀快回来了,他才问:“你的耳朵,好了吗?”
他知道她耳朵的事。
奚凉也不意外,毕竟他们俩夫妻是在场的,于是不动声色道:“这些年有钱了,已经全看好了,当年还小,恢复快,本来就没啥事。”
陈叔毕竟是男人,没法对一个女性小辈问其他难以启齿的问题,只能讷讷说那就好
老刀回来,督促奚凉回家休息,别乱跑。
奚凉也没说什么,走了。
陈叔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问她最近怎么样。
老刀正低头看手机上那些乱七八糟的新闻,皱着眉,抬头却是轻松道:“没啥,都挺好的。”
“以后都会好的。”
他想着什么时候抽空去见见那位老太太,看看哪里能帮忙的。
陈叔看了看他,想到奚凉的避讳跟对老刀的隐瞒,最终没说什么。
————
奚凉路过妇产科的时候,步子顿了下,下意识往某张椅子上停顿了下,她看到的是低声说话很是恩爱的夫妻,不是当年两个茫然彷徨的女孩,也不是当年自己独身一人无助的样子
她愣神了一会,被后面匆匆走过的人撞了下肩膀才回神,然后走了。
——————
席谨言的那场婚礼盛大而荣耀,毕竟是港圈顶级豪门跟京圈豪门千金的强强联合,听说结婚后没多久,他就接棒其父的权柄,成功把那个野心勃勃的私生子跟其母阻拦在席家门外。
对外,他也依旧一副对其父孝顺的模样,温文尔雅,无懈可击。
只有席夜曼偶尔看他在解决累累工作后,对着黄昏抽烟。
回港接管事务,席夜曼除了回去参加婚礼,其余时间又飞回了本城处理这边的合作项目。
时间久了,本城名流对她有了很深的印象跟口碑。
毕竟这是全国数得上的顶级名媛,各方面都无懈可击,要说跟蒋森也是匹配的,可惜
寺里的事没传出,偶有一些风言风语,但都因为蒋森的冷漠跟忙碌,以及那位名声复杂的奚小姐闭门不出而渐渐平静下去。
但内圈人都对她有了新的理解——太狠了,算得好狠。
那赵津南敢跟她合作,要么是被拿捏,要么是走投无路,但是不管如何,他们成功玩了一手周然。
周氏的股票跌涨有人操盘,背后肯定有奚凉跟沈昆的手笔,赚了多少就不说了,最重要的是掌握了周氏的生死。
赵津南这人反而因祸得福,不仅脱手了足以拖垮他现金链的烫手山芋,还大发一笔横财。
也是一绝。
赵津南所在本城的一栋别墅小区,外面下了小雨,院子里的草木淅淅沥沥的。
这位赵先生杜绝了外人对此事的热情联络,免得说多错多。
在监狱那些年,他见多了人情冷暖,也知道自己当年嚣张得罪了多少人,性子多少也沉稳了一些,这次放手一搏也是被逼到绝路了,但不代表他敢因此就得意放肆。
他还不敢让儿子多嚣张。
可不能走他当年的老路。
年代不一样了,到处都是猛人,就算是没有根基的,凭着脑子也能算计他们。
赵家祖传缺心眼读不起书的猛汉,太容易栽跟斗了。
监狱那地方真的吓人。
赵津南一方面为奚凉不接电话而糟心,一边焦躁,猛打自己儿子电话,直到听到屋外的铃声。
咦?
这狗东西回来了!
赵津南怒气冲冲跑向大门,却见保镖一脸紧张开门进来。
“老板,少爷回来了,但有访客。”
“谁?!”
赵津南一看。
保镖撑着伞,站在伞下的英挺冷酷男子正在整理袖扣,边上是一身湿漉漉被保镖提着的儿子。
赵津南一瞬间头皮发麻起来。
——————
“蒋总这么晚到来,是有什么贵干吗?”赵津南文绉绉说着,但自觉有点腻歪,忍不住又看向地上躺尸的儿子,生怕他哪里出事。
“贵公子年纪轻轻,脾气是真的爆,动辄跟人吵架动手,改天在别人的地方被打死了埋哪里都不知道。”
蒋森握着赵津南递过来的热茶,没有喝,修长的手指摩挲着茶杯,好像就此驱散雨夜里的冷气。
但他生就一副冷酷无情的样子,一身黑色西装加眼镜,还是往日端庄高雅的气度,只是看人眼神特别冷,活脱脱算计人心的斯文败类。
赵津南知道他来者不善,干笑一声,也算撑了一点场面,淡淡道:“蒋先生不必吓我,我也是坐过牢的,现在这年代还是得守法,尤其是本城这样的地方,谁能只手遮天啊。”
蒋森:“赵先生,你觉得这世上所有人学法都是为了守法的吗?”
赵津南突然想到奚凉,但看着他,拳头握了握,“何必呢?我虽然没文化,但也知道那个什么,君子不利于什么墙之下,为了区区一个女人,蒋先生你一定要跟我赵津南作对?”
蒋森揉搓着小拇指,平静道:“区区一个女人,你敢对她说这种话?难道你一直想要联系她,不是担心周然发疯暗杀你,想要从她那得到庇护,平摊风险?”
赵津南表情一下垮了。
蒋森垂眸,“这些年你这个当爹的不在身边,你这儿子行事没什么章法,总有些地方是不太干净的。”
“我留意了他很多年,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提醒他。”
一份资料被保镖放在赵津南面前。
赵津南看了,眼前发昏,恨不得踹死这个儿子。
赵津南握住资料,低声道:“蒋先生有什么目的吗?”
蒋森:“都是生意人,帮一把不是应该的吗?总有需要做交易的时候。”
赵津南看到了后者揉着的小拇指。
他忽然就懂了,自己去了厨房。
刀起刀落。
小拇指滴血停留在桌案上。
他的保镖都被吓退两步,赵津南感觉到刻骨之痛,跪地捂着手掌发出哀嚎。
特么的!
没人跟他说过断指这么痛啊!!!
蒋森任由血液溅落在桌子跟地面,起身,用文件袋子竖直在桌子上。
轻轻一扫。
断指被他扫进了垃圾桶里。
这是不准他移植的意思。
赵津南抬头,满头冷汗,咬牙道:“断指无悔!我希望这些事到此为止,从此我赵家与你蒋森,蒋家还有奚凉再无恩怨?能否一笔勾销?!”
他是真的怕了。
这群神经病!
蒋森居高临下瞧着他,眼镜泛着冷光。
“我说过了,这是我的事,跟别人无关。”
“赵先生坐完牢,也算个男人了,跟我蒋森的事,的确可以到此为止。”
“贵公子本性还可以,好好教养,别走你的老路。”
“时代的确不一样了。”
手一松,文件袋子落入垃圾桶,跟断指一起。
人走了,大门关上。
但赵津南知道自己算是被这人拿捏了,这不是独本资料,当前他只是用断指跟对方换这一次的断指交易,但凡自己这边再出点幺蛾子对奚凉或者对他蒋森不利,这份资料都是炸弹。
足以让他亲眼看着唯一的儿子吃他这些年吃过的牢饭。
保镖匆忙要将赵津南带去医院,赵津南却急着吩咐人买机票离开本城。
“现在就走?”
“特么的,现在不走老子连命都得丢在这!”
赵津南踹了自己儿子一脚,心里憋屈又恐慌。
蒋森这种文化人都出手了,那不按章法走出手更狠毒的沈昆呢?
该不会也准备要我的手指吧?
赵津南看着自己另一只手上的小拇指,感受着十指连心的剧痛,两眼一翻差点昏厥。
太恐怖了,当年奚凉是怎么一声不吭忍下疼痛的?
神经病啊!
——————
过年之前,各大企业都在收盘年度成果,上班的也都在准备年会拿奖金了。
尤其是大公司。
众恒跟云坤都算是福利比较好的,而席城那边贴近西方那边的福利,年会也很热闹。
奚凉是被沈叶拉过来的,腿脚已经好了,正在云坤茶水间的鱼缸前面捣鼓,边上的沈叶给她递东西,满手的水草跟小石子,连白衬衫都沾了鱼屎等脏东西。
“沈叶,你是不是有病?”
“怎么了?”
“就这么大点的缸,你养什么兰寿?不知道这玩意是猪吗?”
“不知道啊,我不是看它可爱吗?胖胖一坨。”
“那你为什么叫我来?”
“一个人翻缸,累,其他人养的缸,我不珍惜,而且蒋域他们众恒有鱼缸,咱们云坤这也必须有啊。”
“人家是专业搞的,你这个跟人家能比?”
“没事,我说是你弄的,他一样吃瘪,不过今天他们公司也来人了,年会拜访吧,之前是送礼了的,这次又来,也不知是什么心思。”
沈叶观察奚凉的神色,后者不置可否,淡淡道:“我还知道不仅众恒来了,其他公司也有人来,是来谈商城落地后的品牌入驻情况的,所以你犯不着来刺探军情。”
沈叶尴尬,之前原以为寺庙那事后,这两人关系会突飞猛进,如果借此气死老爹,也挺好,再仔细一想,蒋森那人也勉强配得上自家姐姐吧。
结果没想到这两人关系比以前更冷淡的,主要也看出蒋森那边没了动静。
狗男人啊,果然是权衡利弊退缩了?还是真的选择了席夜曼这样的顶级名媛,嫌弃姐姐了?
他也配!
沈叶心里失望,也怕奚凉不舒服。
奚凉没理他,但也耐心陪他折腾,其他员工今天正好也在大会堂那边折腾年会,有个别的回来休息,腾出手来倒是想帮忙,但沈叶不让。
一时间,办公室只有他们两人,门开着,窗户帘子也未曾遮掩,窗户大开。
都快过年了,还是暖冬,天气一直很好,还挺让人舒服的。
沈叶其实就是想让她出来走走,动一动,外加云坤的一切荣耀都该跟她有关。
她怎么能不在?
“这两天天气这么好,明天我休息,姐,咱们出去玩吧,上次你不是跟老刀他们去了一次什么桥头?”
“都这么冷了,那边没法玩。”
“那咱们去滑雪?”
“嗯。”
正说着沈叶忽然得到前台通知,说大门那边进来了人,门卫跟安保拦不住的那种。
沈叶回头,看向奚凉。
“姐。”
奚凉回头,手里还捏着石头,垂眼幽深,平淡说:“他们还挺会挑时间,估计想扩大对云坤的影响。”
“先拦着?”
“算了,估计连媒体都准备好了。”
奚凉抿着唇,也没停下手头的动作,“带来找我吧,我来解决,你不用参与。”
她一直不喜欢把个人的事跟云坤掺和起来,可很多人都知道对方针对的也是云坤。
她跟云坤,跟沈昆,在他人眼里根本不分彼此。
沈叶皱眉。
也就说话一会,警察带着一对衣着土里土气的母子了。
那个头发乱糟糟的老妇人眼睛滴溜溜乱转,在这边找到了角落里捣鼓鱼缸的奚凉。
她一下就来劲儿了。
“是她,就是她啊,警察同志,她是我女儿,但我宁可没生过这个女儿,她杀了我的老公啊,杀了她的亲爹,她是个妖怪啊!妖怪,你们快抓了她!给她判死刑,对,判死刑,不然总有一天她要吃掉我跟我儿子的,你们快抓她啊,快啊!”
警察这边拽回被她揪住的袖子,对奚凉说:“你是奚凉是吧?我们这边接到当事人报案,指证你跟当年奚大永醉酒冻死案有关,想让你跟我们回去配合一下调查”
奚凉没动,就是把石头放好位置,看了下角度,再回头说:“所以是立案了吗?”
一个警察说:“立了。”
其实立案这种事,可以卡着各个关卡不让立,也可以忽略很多关卡让立。
就看背后有没有人。
经过周赫一事后,周氏这方面的人脉基本断了,那是马屿,还是那位隐在周然背后的人?
反正有人帮忙了。
她垂眸,继续拿起一根树枝,道:“你们确定她满足立案条件吗?”
什么?
两名警察有点警戒,眼神微复杂,其中一人问:“只要是公民,且案件”
他还没说完,那边下电梯的法务部人员过来了,奚凉从他们手里拿过资料,递给警察看。
“抱歉,我母亲长期患有精神类相关疾病,前段时间我已经提交了相关视频证据给相关机构做鉴定,那边的核查结果是建议带着本人过去鉴别,他们也可以过来提人。”
“对了,这些视频是这十年来我用家里的监控搜集出来的精华,能一步步看到我母亲这方面病症的恶化过程,包括她对我这个女儿的诅咒以及时常的暴躁言行,在心理学跟精神学上,她患有一定的精神障碍,先入为主臆测我这个亲生女儿的罪行,也是可以理解的。”
警察板着脸,拿过资料查看,“那些监控”
“法律好像没有说亲生女儿在家里安排监控是犯法的,我安排在客厅,也不侵犯隐私,本来也是因为我常年在国外,怕照顾不到他们。而且我是长女,成年多年,具备稳定的社会能力,难道不能行使对我母亲的某些权力么?”
她这话显得意味深长。
沈叶想到了当年这个妇人跟她的人渣老公被周然买通特地从遥远的山村来到本城强行带走自己的女儿。
退学,殴打,就为了那些钱。
当时,他们行使的也是为人父母对女儿的控制权吗?
“最重要的是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有给她打生活费,履行了自己的赡养义务难道你们觉得她因为每个月三万的生活费不够就来诅咒我,这是正常的吗?”
奚凉松开手,让资料袋在警察的手里,她很平静,既没有嚣张得意恶毒,也没有痛苦或者隐忍,只是跟普通上班族跟同事聊起工作一样公事公办,就等着完事后中午去食堂吃糖醋排骨。
警察:“恐怕这需要我们来调查,不能因为你单方面的猜测就认定她不具备独立人格征求报案的能力。”
老妇人惊呆了,现在总算明白了一些,她的脸都扭曲了,“我疯了?你才疯了!是你,你是故意的!你一方面给你爸送那些高浓度的好酒,一方面送钱给村委会改建村里马路,又在大冬天请来那些跳舞的女人,就是这样,你爸才会死的!是你,是你设计好的!你好毒啊,用了一年把你害死了!”
“警察,快抓她啊!”
“这个讨债鬼,她怎么可能给她爸送那么好的酒!”
奚凉低头用手指从眼镜下侧往上顶,手指按了下眼角,好像有蚊子叮咬了似的,但手指松开,眼镜恢复原位,她也没理会老妇人的叫喊,只继续拿了一根水草。
警察沉下脸,正要说什么。
“我!”
“我可以作证我妈精神有问题。”
二十出头的少年白着脸战战兢兢拉扯了下背包肩带,对着错愕的警察说:“我跟她天天生活在一起,我知道她早就不正常了,天天诅咒我姐,还会烧她的衣服,烧她那些东西,一份一份慢慢烧,跟我说这样才有用,说她我姐的钱就可以变成我的钱。”
“而且她自打我爸死了后,因为村里人说她克夫,就变得有些疯癫,到处说她没错什么的,我还能作证她是被人收买了来指证我姐的,有报酬,那些钱可以拿来给我娶媳妇什么的。”
“她就不正常!”
“至于那些酒,我姐不仅给我爸送了,还给村委会送了,有一些还是我爸死皮赖脸骂骂咧咧从村委会那边抢来的,他天天喝,喝得要死要活,这也犯法?”
警察无言以对,有些尴尬。
这时法务部的人拿来了一份协议,交给奚凉,后者看了一眼,擦手接过来递给青年。
“你现在是家里的户主,爸以前在的时候就老说你才是老奚家的未来,是顶梁柱,妈得了这样的病,你我都不愿意,但按照社会规则,有病就得治,不能留着伤害别人,你我也没办法。”
“签了它,妈妈就会在精神病院得到最好的照顾,不用干活就能吃吃喝喝,你也能离开那个地方,出去有一个好工作,一个好未来。”
“懂吗?”
青年是怕她的,她越走近,他慌张后退,却还是稳住了身形,拿住笔,转头看到以及癫狂的妇人,后者哭嚎着自己是他亲妈,最爱他,他怎么这么狼心狗肺
他忽然想起了小时候粗鲁醉醺醺的老爹一把掀翻多吃了一个包子的姐姐拳打脚踢的时候,他尚年幼,这个女人就在边上抱着他轻声细语哄着吃蛋羹,一个眼神都没给自己的女儿。
他的手指抖了。
奚凉也不着急,就那么看着他。
过了一会,他一咬牙,签下了协议,然后看着自己的母亲鬼哭狼嚎着被拖走带去检查。
他也得跟着去。
但走出办公室后,看到沈坤带着许山这些人从电梯出来,他忽然有些恐慌。
回头跑进去。
“我我签了,这个,这个给你。”
他慌慌张张拿下从辍学后最后代表学校的破背包,从里面拿出鼓鼓囊囊的东西。
沈叶跟边上法务部的人多看了一眼,俱是错愕。
是奖状。
好多奖状,厚厚的,但每张都脏兮兮的,好些都残缺了,好像零散扔在了不同的地方,这么多年来既不腐烂,也未曾彻底消失。
就这么被他用破败的书包带来了。
奚凉看着这些东西,没接,沈叶倒是接了,但东西太多,有些照片散落在地,他弯腰去捡。
“小时候是我不对,我都认错了。”
“你你以后能不能别让人打我了。”
青年实在苦逼,惶恐到了极致。
低头看着地上那些散乱照片的奚凉闻声抬头,看他的表情有些微妙。
“我没让人打过你。”
“啊?那是谁?!”青年以为是她不肯承认,但下意识看向走过来的沈昆。
后者太过强势。
沈昆已经看到了被带走的妇人,知道事情已经解决了,他弯腰了,捡起沈叶前面的最后一张照片,他拿起来,看了一眼,锐利的眸子微眯起,但不咸不淡递给沈叶。
沈叶看到了,表情微僵,飞快把这张照片收回塞进那些奖状里面,跑回办公室。
不过此时奚凉看到了后面的电梯下来的蒋森等人。
总会议室在这一层。
他们应该要签署意向约了。
奚凉的目光从蒋森跟席夜曼的身上扫过,转身继续弄鱼缸。
席夜曼看着那个土气惶恐的青年抱着破书包被警卫带出去,从他们身边擦肩而过。
其实在上层,她已经知道消息了,但不论蒋森跟沈昆都没什么动静,她就猜测奚凉有能力处理这件事。
果然处理了,方法有点出人意料。
又过分残忍。
对自己残忍。
她忽然想到自家那位老父亲,忽然也觉得不是那么面目可憎了。
总是需要对比的吧。
那青年好像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瞠目结舌想喊什么的时候,蒋森一个眼神扫过去,凉凉的,青年吓死了,飞快跑了。
席夜曼下意识转头,看向蒋森。
蒋森没看奚凉,接着就跟着沈昆进了会议室。
会议室的门也关了。
好像只是一场闹剧,还未开场喧闹,就被抹除了痕迹。
沈昆没过问,办公室内的沈叶看奚凉没有搭理的意思,就把那些奖状一堆放在边上,欲言又止后,最终什么也没说,专心陪她弄完整个鱼缸,快弄好的时候,他才问:“你早就安排了?”
“嗯。”奚凉把水管接好,把它固定在鱼缸边上缓缓放水,就此也可以休息的时候,沈叶给她倒了一杯水。
“那小子以前那么垃圾,现在这么乖,真不是你派人打他,把他驯乖的?不是你,难道是老头子?”
奚凉也在想这件事,“不知道,也无所谓。”
她喝了一口水,看着渐渐上升水平线的鱼缸,有些走神。
“如果她不来找你,你不会动她的吧。”沈叶问。
女性生来更能共情母亲,她清楚记得当年一次次的糟践跟虐待,也记得这些年这个母亲对女儿的一次次谩骂诅咒。
她没阻止,就这么冷眼看着。
也没动手的意思。
她只是在做最后一次试探。
但凡这人不走这最后一步,都可以安生到老,也可以得到往日的钱财赡养。
可是,她的妈妈还是来了。
奚凉放下水杯,转身看向桌子上的那叠奖状,似乎在思考过了一会,她才说:“我是试了很多次,才确定他们是真的不爱我。”
这些奖状不是他们乱放,是她自己特地放在不同的地方,一次次,一次次放在显眼的,不同的位置,希望他们能看到,能夸她,能意识到她是比其他人优秀的,能意识到她是值得疼爱的。
但没用。
一次次,没用。
她的手指落在这些奖状上,看了一会,才不紧不慢把它们放在边上的碎纸机里。
沈叶一惊,企图拦下她。
但它们已经进去了,她的手指也按下了启动键。
“有些东西,没法强求。”
沈叶看她继续整理其他奖状,准备批次搅碎,眉眼微垂,也不知在想什么,但这句话很淡。
他忽然想到了沈昆有时候看自己的眼神
“是,没法强求。”
他笑了笑,在边上帮她一起整理,忽看到她的手指顿了下。
那些照片里面有一张。
她似乎看到了。
奚凉看着上面的少年少女,恍惚时才想起这是那个没什么眼力见的摄影师拍的。
后来还跟大合照一起发下来了。
她就一并收起。
原来这么多年了还在。
也原来他抓拍的不是她以为的那个样子。
沈叶这边是第二眼看到,但如同刚刚的第一眼,他一眼就看到了照片里的高挺少年是转头的,转头看着边上古板拿着奖状土土的少女。
他应该是忍不住才转头,嘴角含笑。
刚好就被抓拍了。
——————
奚凉走神时,对面会议室的门突然打开了,众人鱼贯走出,蒋森从办公室这边走过的时候,明显看到站在靠窗工具台前面的奚凉好像在低头看着什么东西,他走了两步,站在窗前。
奚凉感觉到玻璃窗外的阴影,抬头了。
对视时。
沈叶看到奚凉的手指动了动,把那张照片反了一面,压在桌子上。
蒋森没看到她右手的动作,也没看到那残缺的小拇指抵着反面的照片推进了窗下死角。
但他能看到那些奖状已经在碎纸机了碎成了渣渣。
所有的奖状,一张没留。
她,一向是残忍无比的,不留余地。
他看着她,眼里压着风暴,眼底也有些红,沈叶几乎以为他会冲进办公室来质问她,但没有,沈昆忽问席夜曼他哥哥的婚礼日期。
席夜曼答了,笑盈盈的,“届时欢迎沈总,蒋总以及奚姑娘前往参加婚礼。”
沈昆:“一定。”
蒋森收回目光,淡淡道:“会去的。”
“合作愉快。”
他跟沈昆在办公室外握手告别,办公室内奚凉已经背对着他们把放好水的水龙头取下。
蒋森很快带人离开了。
头也不回。
第35章 两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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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这些人都走了, 沈昆才把奚凉叫进办公室,看她疲惫靠在沙发上。
“你没跟我说起这件事。”
“沈先生是怪我私事影响到了公司吗?”
“你处理好了,就不算影响。”
“那您是?”
奚凉以为他要提照片的事, 怪她隐瞒跟蒋森的那点私事。
但没有, 沈昆只问:“当年他们把你带回村里,对你做什么了吗?”
奚凉惊讶, 沉默了一会, 说:“准备把我嫁给以前的班主任,他的年纪跟现在的你一样大, 但没沈先生您英俊, 他还大肚腩, 秃顶,有狐臭, 于是我逃了。”
沈昆气笑了,“主动攻击等于防御,但我攻击你了吗?”
他靠近了,俯身看着他,眼神深沉犀利。
奚凉跟他距离很近, 但这么多年了, 也不太怕他, 只是一如既往保持顺从姿态地应付。
“我的回答是实话。”
沈昆一寸寸观察她神情上的破绽,企图看出一点波澜。
但很显然, 他养大的玫瑰跟某个狗贼一样能装。
毫无破绽。
“那么, 未免你计较我□□, 我也告诉你免费告诉你一句实话。”
“我在你老家见过蒋森, 就在你那死鬼老爹下葬那一天。”
至于在老家看到了什么,揣测她遭遇了什么, 他没说。
但他就是在告诉这个人,他跟蒋森都知道了。
果然,他看到眼前无破绽的玫瑰颜色倏然褪去了,没了许多血色。
好像遭受了某种挫败,但她肯定很愤怒,眼角都绯红了。
玫瑰褪色,但被掐伤的花瓣会流淌血一样的血液吗?
他忍不住伸出手,手指几乎要落在她眼角。
不远处的许山皱眉,犹豫是否要上前阻止
她突然别过脸,耳畔的发丝擦错他的手指,从她侧脸看到了苍白跟消瘦的轮廓,以及微咬的唇瓣。
沈昆突然清醒过来,一直压着的愤怒跟嫉妒情绪在无端折磨她后,突然烟消云散,直起身子,眼底有些后悔,但是很突然。
她只是顺手从边上取了茶杯,喝了一口,再转过脸,仰头看着他。
“沈先生,我还是更崇拜那个坐怀不乱,狠辣无情,只会按照人的价值安排剧情戏份的孤狼老大。”
她这一本正经的,语气优柔,却把气氛一下子扭转了。
沈昆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难看,好像吃了屎一样。
孤狼老大是当年他年轻时期在港都冒头那会儿的别称,那个年代么,比较乱,大家多多少少带点江湖义气,本来是别人给的外号——正值那年某个古惑仔电影风靡全国,在港圈的他自然深受其害,十八九岁的少年人还觉得挺帅气,带着许山横冲直撞的,也默许了这个外号壮大,等到他成熟一些了,已经改不了了,好在他后面来了本城发展,这个外号就被留在了港都老一辈人嘴里。
可是!
她又提起了!
简直尬破天际
沈昆一下子被创了,恨不得抬手掐死这个女人,但最终回头用手杖指着靠墙而立偷笑出声的许山。
“你给老子闭嘴!”
许山实在忍不住,这下反而直接大笑出声。
结果那边奚凉凉飕飕一句,“山豹二哥也好意思笑别人?”
许山:“”
这次轮到沈昆哈哈哈大笑。
原来那尴尬的气氛一下子就散了,两个早就上了年纪的大男人笑着笑着,又笑不出来了。
好像好多这么称呼他们的兄弟,都死了。
那些年,真的太乱了。
十年又十年,每一个十年都有人离开。
许山别开眼,走到窗边,摸了下脖子上的挂坠,沉沉叹一口气。
吵吵闹闹还是一家,没人吵才是最可怕的。
——————
安静下来,就是喝茶谈正事了。
沈昆很少在奚凉面前抽烟,只喝茶,淡淡问:“等人自投罗网是你最后的孝道,但按照计划,是在等那边有所反应?”
奚凉手指抵着额侧,轻轻说:“周然那边没这么幼稚,本来在法律上就定不了我的罪,开始我不任职就避免了牵连云坤,所以他的目的无非是避免我攀高枝青云直上。”
她好像并不避讳这个话题,沈昆也没多言,“陈念娣只要还在,他们就认为你还有顾忌,不敢鱼死网破,那个证据就还有用,可是一旦你明白我意思。”
刚刚刺激过她,他现在反而有所顾忌了。
手指按压着,她说:“你们好像从来没问过当年明明是我姐跟周然他们有纠葛,最后把我扯了进去。”
沈昆皱眉,淡淡道:“查过一些,她的奶奶去世后,因为耳朵有问题,学习上不去,早早辍学了,那年他父母回村把她带走了。”
顿了下,他的目光从奚凉脸上扫过,“然后把她带到会所工作。”
其实就是把她卖了。
一个初中都没毕业,而且身体还有些残缺的女孩,又能得到这个社会多少厚待呢。
奚凉垂眸微笑,“我们村的村花不是我,是她。”
她的语气凉凉的,像是那个山村贫瘠的土地温度,陡峭的山林寒风。
“后来,我家里也不愿意让我读书,我想过申请贫困生跟一些国家政策,能去镇上读高中,但学校不肯给指标——我的班主任跟我爸谈好了,让我一毕业嫁给他。”
所以,她不是第一次得嫁给那个男人,而是第二次。
第一次失败了,第二次
“那一年,我求救无门,想着还不如逃出去打工,于是联系了她,当时,我以为她被亲生父母带走,总不能跟我一样倒霉都不被父母所爱,我当时不知道不知道她被卖进会所。”
“没多久,她回来了,意气风发,光鲜亮丽,带了一些人,很强势地把我带走了,又给我办好了入学本城的手续,让我一下子有了光辉灿烂的未来。”
“当时我跟她都不知道这种摆脱原生家庭的资源是需要用更高的代价去换的。”
“那个会所,在周然出事后就迅速关停了。”
“他们也在害怕。”
“这些年就算我安排再多人,盯梢再紧,始终没能找到一些关键人的信息,后来我想——也许我被带出那个村子本身也是人家的生意。”
“这世上又会有多少个我这样、我姐这样的他们一定有很强大的人脉网,以及无数个扎根在农村挑选猎物的眼睛。”
“这么多年了,我只确定那位差点成为我丈夫的班主任是其中一个,但不够,证据链要足够完全,才能达成我们的目的。”
许山:“但随着我们这边越来越紧逼,他们越来越不敢冒头,但做这种事,参与人员太多,都是一丘之貉,没法全部灭口,只能藏起来,我们要找到他们也很难。”
奚凉:“是,所以现在只能让他们觉得我们快找到了。”
沈昆喝完茶,茶杯倒扣在杯盘上。
“周然多疑,且善于在危机到来前斩断痕迹,所以,他一定会有反应。”
“不过,你似乎觉得他背后还有人。”
沈昆看着她,眼神犀利。
奚凉:“这不是显而易见?看前面他几次力挽狂澜就知道他背后根基很深,怎么沈先生一副我好像早就有所洞察却瞒着你的样子。”
沈昆不置可否,目光从她脸上跳到腿上。
“好好养伤,最近别乱跑。”
“打你弟弟的人不是我。”
“还有,蒋森的爷爷已经在联系他母族那边的人给他联姻了,你说老爷子为什么这么急?就连席夜曼也只是蒋家的一个备选。”
奚凉垂眸,没说话,起身时已经恢复冷淡,离开了这间办公室。
偌大的办公室空前死寂,沈昆站在原地,一时有些沉闷。
许山看了他一眼,又想起刚刚奚凉离开的样子,说:“您是因为当年在村子里看到过蒋森,才这么忌惮的吗?”
沈昆回头看他,慢悠悠问:“我是好奇,她当年为什么不选他?这么一个大好少年都送到跟前了她竟选我,就算事发时蒋森不在国内,可在国外的时候,这小子也算投过橄榄枝,想要动用关系资助她,好让她脱离我,她没搭理,你说这是为什么?”
“我这么一个废人啊”
“许山,你见过包裹着五彩糖衣的毒药吗?”
“我就有种被人喂毒的感觉。”
就像他那个早死却又该死的前妻一样。
他抚摸着自己的腿,好像反复感受了当年爆炸中的疼痛。
他那初恋妻子漂亮的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惨死样子
她应该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情夫的目的不是用她把他骗去目的地,而是让她把他骗上车。
然后,轰!
一起送上西天。
奚凉坐在云坤地下车库的车子里,没有直接启动车子,而是拿出兜里的照片,看着已经发黄且边缘卷曲的照片沉思良久。
她不是没察觉到这个年幼时期顽劣腌臜如她父亲缩小版的弟弟在后来是有些古怪的,这次也太过于顺从就服从了她的计划。
但毕竟常年在国外,不可能时时亲自盯着。
原来是这样。
那人原来早就去过她老家了,还是在她父亲葬礼那天。
还在这些年里帮她调教过这个好弟弟。
那他对她的了解可就远不止她以为的那些了。
也许比她想象的更多。
————————
奚家母子那点事没出什么水花,纯粹是送上门让奚凉动手处理威胁。
也许她这么多年就是在等人做选择。
至于关于她谋杀生父的指认,在很多人看来有些离谱,因为太巧合了有点牵强。
周老爷子觉得这属于周然的计谋再次失败,但周然有些满不在乎,他坐在椅子上接了一个电话,那边问他情况。
“本来就没指望这点事能把她拉下马,这女人学法律的,做事滴水不漏,她爹死不死的,都牵连不到她。”
“我就是要让她处理掉她的亲妈。”
“做给蒋家看的,那边的老爷子已经看到了吧。”
电话那边隐隐有笑声,“是看到了,不过以蒋森的作风,别人越反对,他越反抗,他不爱受控制。”
“所以啊,等他跟自己的家族对抗,那我们的机会就来了。”
两人本在计划蒋森那边的事,但很快,他们都沉默了。
因为想起了一件事。
奚凉可以长久在她老家盯梢布局,就不会发现别的?
周然眼底闪烁,马上联系人去查那个班主任的踪迹。
等他们得到后者失踪的消息
周然跟那边的人都知道情况不妙了。
“找你可信的人去处理。”
“知道,我只派一个人去。”
这些年,他只信任一个心腹,后者陪伴他多年,从未暴露他的踪迹。
——————
随着席谨言的婚讯宣布,引起圈内外不少风波,社交媒体上各种热闹,港圈那边的媒体文学又比较夸张,各种大新闻,内地这边还算内敛,但也好几次报道。
本城这边一直存在信息差,且各有自己偏执的臆想。
反正不少人编排奚凉的笑话,他们固执认为——她那样的出身,不可能不热爱名利财富,不可能不花心思攀附两大豪门,不可能不为一个目标的联姻而失落委屈
紧接着就传出蒋森要跟谁谁谁家联姻了。
哦豁,这下两个目标都没了。
这些消息没上新闻,但在圈子里广为流传
年底本城经济峰会论坛开启,作为本城优秀企业家,沈昆自然受邀请,而在晚宴期间,奚凉陪同了。
许山也在,在她得了闲暇到边上喝小酒休息的时候,目光扫过,道:“我一直很好奇,这些人是有多高傲,在你做了这些后,还喜欢用这种挑剔的眼光看你。”
奚凉不太在乎,但许山敏感,她就回答了,“大概是因为人在固有的阶级地位待久了,不太能承认一个女人比他们更歹毒。”
许山:“你是会夸自己的。”
奚凉:“如果我是你,会时刻跟着沈先生,自打他那天用手杖戳人,我就总担心他用不好拐杖,会因为太过用力而摔倒。”
许山:“你也是会骂人的。”
她的情绪素来能维持很长时间,之前沈昆阴阳怪气又损她一回,她也不介意嘲讽他的残疾。
许山过去挨着沈昆,奚凉则是窝在角落里看着这次与会人员的名单,还没看一会,眼前有人来了。
为首的女人娇媚如旧,但浓妆艳抹了许多,淡化了半年前犹有几分高雅海归富家女的气质,多了几分媚俗的空虚富贵感。
就是那种用华丽珠宝堆砌起来的富贵。
周妩?
奚凉看了两眼才认出人来,而这人带了几个人走在了奚凉周边,似含笑打招呼,实则不怀好意,起码她们是奉承周妩的,毕竟马屿也算有财有势,周妩的地位自然水涨船高,跟她父亲入狱以及周氏几番跌宕的境遇落差极大。
周妩是嫉恨的,尤其是看着眼前这个卑贱的女人自一出场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心中恶毒难以言说,此刻嫣红的唇瓣轻启,似柔声细语,但只有他们这边才能听到。
“席公子婚礼真是盛大,蒋总去了,怎么奚小姐没去?是因为没被邀请吗?”
奚凉转头看她,但没说话。
周妩最讨厌她这种清透沉默的眼神,好像把她当小丑一样看待,于是她端起鸡尾酒,笑得残忍,“有点失望吧,不仅席公子结婚了,连蒋总也选择跟那位新娘一个圈子的名媛联姻,他们都在最后权衡利弊抛弃了你呢,这次,蒋总没来,是因为他去了B市哦,我想现在他一定在跟那位高贵的女士烛光晚餐吧,或者两家人正在见面,在你永远也进不去的地方。”
“从阴沟爬出来的你再努力,也抓不住这泼天的富贵,真是可怜。”
“是因为你只有九根手指吗?”
其余人一听,顿时低声嘲笑起来。
本来是很难堪的场面,只有奚凉没笑,此时席夜曼看到了,还是走了过来,站在了奚凉所在沙发边上,正要开口,却见奚凉放下手里的晚宴清单,看着周妩轻轻说:“你抓住的男人,喜欢玩什么路数你不知道吗?三天两头就得叫一次家庭医生,是身体不好吗?”
她的手指轻轻摁住了周妩的礼服袖子,似撩非撩,“不然,周小姐以前不管多冷的大冬天都不会穿这种长袖的礼服。”
周妩脸色大变,有些恐慌地抽出袖子,其他人一下静默了。
“奚凉小姐,这么多年不见,你还是一样风趣,总能用简单的言语吓人我的妻子,好像被你吓坏了。”
马屿跟周然过来了,前者面容带着几分让人不舒适的淫邪感,眼神刁钻如毒蛇,而周然倒是笑盈盈的,坐在轮椅上含笑看着奚凉。
他不说话,但只坐在那里就让奚凉有一种时间回到十四年前的感觉。
第一次在出租屋的时候,她打开门,看到门内按着陈念娣的他。
当时他是站着的,转头来,看到她后咧嘴微笑。
跟现在的笑一模一样。
周妩明明有了撑腰的人,却在看到这两个至亲之人的笑容时有了更荒芜的恐慌,手指都曲起了。
但她心里又有一种期盼——期盼奚凉变得跟自己一样,沦落到低谷,被这两个男人玩弄至死。
不对,一定要比自己更惨才行。
这是必然的毕竟她选择了顺从他们,而席凉则是选择了跟他们为敌。
现在蒋森不在,沈昆也被引开了,没人会保护她的。
奚凉觉得耳朵有点痛于是牙根微微紧,看着周然,却回答了马屿。
“不会的,周家的人一向见过大场面。”
“血脉使然。”
“怎么会被吓到。”
周然笑:“奚凉,不是人人都像你这样的,我还记得你小的时候,第一次见我明明很害怕,却还能装作镇定关上门。”
“当时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有大出息。”
奚凉垂眸,绯红的唇瓣凉薄又脆弱,像是她孤身站在那的桀骜沥血感。
她沉默了。
不再言语。
好像受到了难以愈合的创伤。
周然笑容越盛,身边助理却匆匆拿来了手机,递给他,他接了
那边说的是。
“快走,人都被抓了!”
“他们被抓到了。”
“该死,我们中计了!你的那个心腹特么的有问题!”
就一下,表情窒息,他猛然看向奚凉,眼神颤抖,脸颊抽动。
他在害怕,害怕到手掌猛然握住轮椅扶手。
他挂掉电话,挤出笑容。
“抱歉,有点私事,我先离开一下。”
他的十根手指按在扶手的控制键上,轮椅后退
啪嗒一下,一只皮鞋踩住了轮椅的后端,稳稳固定了,周然推不开。
“去哪啊,周先生,晚宴还没结束。”
沈昆用腿抵住了轮椅后,抬眸看向奚凉。
“沈昆,我难道没有人身自由了?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你”
周然嘴唇都在抖,看向马屿,马屿想要说话,眼前却挡住了许山,后者双手交握,手指转着一枚很粗糙的铁环淡淡看着他。
马屿不是不知道这人的厉害,当即站住了脚,没有上前。
奚凉倒是走过去了,在周然跟沈昆说话的时候,随手扣住轮椅。
“听说周先生你的腿好了。”
“真的吗?我不信。”
她狠狠一抽。
轮椅从这人身上抽出,这个残废了十几年的人轰然倒地,狼狈到了极致,这个大动静终于引起了所有人的关注。
周然尖叫着,正要怒骂奚凉,忽见到警察进来
他的脸色白了。
边上的周妩也呆滞了,因为她听到了周然涉嫌的罪名
诱骗幼女从事非法
逮捕调查。
趴在地上,一动不能动的周然抓着地面,抬头看到的不是警察冷酷的眉眼,而是周遭那些同阶层的显贵们鄙夷厌弃的目光。
一如当年他残废后无数人幸灾乐祸的眼神。
骄傲如他,好像难道了无数魔鬼正在朝他鬼笑
他喉咙一紧,一口血呕了上来,转头朝着沈昆神经质发笑。
“沈昆,你以为你赢了吗?我被背叛了,你还不是一样,被心爱之人背叛的感觉你一辈子都摆脱不掉。”
这话让不少人错愕。
难道是沈昆当年的妻子她?
狗急跳墙的人癫狂起来,有什么是不敢说的,他还想对奚凉说一些难听的话,但沈昆忽然阻止了他,说:“我知道,幸好死的是她,真是感谢你,替我除掉了一个背叛我的人。”
“等你进去了,我再给你送一份大礼。”
“一定让你终生难忘。”
周然就这么倒下了?
不少人看向沈昆,只觉得胆寒,这人跟周然果然有血海深仇,难怪这么偏执
而他跟奚凉计划这么多年,就为了扳倒周然。
他们成功了。
以周然接管周氏后的表现,实在谈不上优秀企业家,毕竟没有对经济有任何正面效应,但人家走了关系,也算拿了一个提名,理由是吸引海外经济搞了投资,促进当地经济发展什么的。
但这人忽然爆出这样的大雷,而且周氏屡次三番在法律的底线上蹦跶,哪怕有了这么一笔经济稳住,此时也有了崩塌的迹象——这还是消息还没发散出去的结果。
在场的人嗅到了危险的气味,马屿的脸色难看了,但忽然想到了一件事,转头看向了周妩。
周妩后知后觉的,也反应过来了,眼底弥漫上狂喜。
周然如果完了,那么现在周家的继承人只剩下她一个了。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
周家那边如何风险应对,奚凉不知道。
老巷。
路灯已经没了飞蛾扑火。
大冬天的,还有三天就过年了。
保镖跟在后面,她听着沈叶那边激动的声音。
“姐,我办成了!”
“终于把这个人渣干掉了。”
“姐,你还在听吗?”
奚凉一手插着风衣兜,里面的晚礼服在高跟鞋上之上,在夜里看不到蹁跹。
被完全遮掩。
她的身影被灯光拉长。
她说:“是,我听到了,你很厉害。”
“谢谢你,沈叶。”
沈叶忽然有些不好意思,“没事没事,不过这次太顺利了啊,总觉得哪里怪怪的,那个周然的心腹倒戈得太容易了啊。”
奚凉:“也许,是为了更高的利益,或者,他也受到了威胁吧。”
沈叶:“估计是,周然这人哪里配得上别人的忠诚,你现在在哪啊?别乱走,万一周然还有什么后手报复呢?”
“带着人。”
“那就好。”
奚凉一边跟深夜说着,一边走在孤独的道路上,慢吞吞地,低着头,一步步复刻当年第一次被陈念娣牵着手走进这里的路。
一遍遍想着周然最后倒地时的崩溃跟狰狞,但她却越走越觉得孤独。
他其实不需要说什么话来刺激她。
单单是那样的眼神就足够让她心底一片腐烂了。
但当她走到昔日那栋楼的楼下。
因为太晚了,很多人都睡着了,这里无一盏灯是亮着的。
她走到楼道口,正要上去,却忽然顿足,抬眸看去。
楼道口,有人站在那,整个人融在黑暗中,烟点着,但没抽,橘红的火星在证明有人在。
不至于吓到人。
但他就站在那,不见面容,也没有走下来,让她看清他的样子。
后面的保镖察觉到了什么,要上前来,但奚凉抬手挥动了下,他们就退开了,没靠近。
而奚凉则是走了上去。
一步步上台阶。
“好不容易才查到负责他医疗的机构背后控股的人是你,给他希望,骗他回来,帮忙找人,一步步帮我周全善后却不求回报。”
“恩情太重,我还不起啊,蒋先”
这一次,她没能客客气气把那句蒋先生或者蒋总喊完全。
对方忽然一把抓住她,扣住了她的细腰,拉到身前,另一手捏住她的脸,抬高她的脸颊,但更迫切低下头来。
好像隐在幕后的神明迫不及待从神台堕落,跟地狱里步步为营心思歹毒却又比神明更端正姿态不肯堕落的邪魔纠缠一起。
隔着风衣,在这寒冷的夜,在阶梯回转的平台,在上下来人都必然看不到彼此的那个岔口角度,连黑暗跟月光都喜欢在此地分明且隔离。
他们站在昏暗的阴影里,看不到对方的脸,修长的手指隔着风衣能摸到里面描绘肢体似写意画作的皮囊细骨,皮肉被布料包裹,心脏在封绝的呼吸跟偶尔的喘息中一点一点吞没清冷的暗影,让它大片的鲜红被黑暗一寸寸吞没。
呼吸是每一场竞赛中少年人偶尔对视时的隐晦较量,一根根细丝捆绑了他们的骄傲,偏见,取舍,束缚了那本该最恣意的青春岁月。
喘息是每次决断之后的痛苦跟不甘。
真奇怪。
明明从未开始过,从未真正宣于口,却好像已经失败了无数次,颠倒沉沦了无数回。
他反复确定自己是不是错觉。
怎么会听到她身体内的心跳声。
是她屈服于这一场恩惠而委屈自己的不甘?
还是她也也会为自己心动?
在周然被解决后,她会放开戒备,真正开始考虑自己?
他几乎是有些偏执或者是侥幸式的狂喜。
最终在他想要贴近她的耳畔低声细语出最后的
她的手指往上抵住了他还留有自己温度的唇瓣。
他僵住了。
人在他怀里。
听到了他心脏的剧烈震动,也听到了他最后痛苦地咬牙切齿。
她没说话,但手指在抖。
蒋森的手还在她腰上,先是松开,接着捏紧,像是反复动摇,最后还是将她越发贴近胸口。
想让她再试试能否确定自己的心脏是否只被她掌控。
但她没动。
然后,他像是颓败的骄傲冰山,任由浑身的冰冷倾倒下来在冷到她之前,他松开了她。
轻轻一句。
“两清了。”
第36章 父子(已有存稿,《异种(未来变异战争)今日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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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大但是苍冷的人影往下缓缓走出, 一步步,背对着她,而她站在那阴影处, 没有回头看她, 却是抬头往上面窗口倾斜下来的窗口月光看去。
它其实是慷慨的,不论黑暗在哪里, 它都愿意降临, 但它堪堪在她身前半臂距离。
伸出手就能摸到了。
她也心动了,常识性伸出手, 但耳边忽然鸣叫起来, 传来人沉重落地的撞击声, 传来被人摁着脑袋砸在巷子青苔壁上、在耳边嬉笑的嘈杂声,她的手指抖了, 收回来,摸到了耳朵,靠在了墙上,剧烈喘息着。
她企图摸到手机求救,但身体好像完全僵住一样, 意识也有些混乱了, 恍惚中好像看到陈念娣缓缓从楼梯走下来的样子。
伸出手, 朝她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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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昆坐在车子里,听许山说蒋森的人先一步清理了这里, 把几个埋伏的人给揪走了, 他垂眸, 没问两人之间接触了什么, 只问:“她人呢?”
“还在里面。”
那就是回那个出租屋破房子了。
沈昆没说什么,抽出烟来正打算抽转头看向那栋房子。
过了一会, 他看着那栋楼,忽然掐了烟,用力推开了车门,许山也冲了出去。
因为那个房间灯到现在还没亮。
不对劲!
沈昆用力握着拐杖撑着地面冲向那个楼道口,但毕竟腿脚不便,还是许山更快一些。
已经到楼道口,往上看了一眼,顿住,脸色大变,接着迅速蹿上去。
沈昆在后面看到了人已经倒在地上了,还没昏迷,只是捂着耳朵很痛苦的样子。
原来她只有在倒下时,才能被月光照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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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美玲带着一大波在晚宴上看到的黑料,企图跟有事没去的蒋青屿八卦一下,顺便刺探一下蒋森跟这个女人是不是还有可能,好杜绝他联姻壮大势力,但蒋青屿出差了。
“出差了也不跟人说一下,真是的”谢美玲百无聊赖,骤看到伺候地雷跟小白的自家傻儿子,顿时来劲了,抓着人八卦今晚的事,嘴里满是对周家人的嫌弃跟厌憎。
一家子牛鬼蛇神。
但提到奚凉的时候,也用蛇蝎女人来称呼。
蒋域抬头,忽然问了一句,“妈,如果你有女儿,也不是生在蒋家这样的地方,你还会这么看待奚凉姐吗?”
谢美玲顿时哑口无言了,她想到了自己那乱糟糟的家庭,以及当年为了家人壮着狗胆主动去纠缠蒋青屿就连这个儿子,也是违背了协议偷偷弄出来的。
其实是把尊严放在脚下了。
后来蒋青屿就跟她分房了,只按照协议给她钱跟体面。
一如她一开始期盼的,只喜欢钱。
她命好,蒋青屿是个君子,蒋家虽然内斗,但比起其他家族又规整很多,她这些年可太舒服了。
可有时候午夜梦回,她也曾想到年少时期的梦想,自由,以及曾经暗恋的光华少年。
当然,那少年现在早就秃顶跟大肚子了,听说还出轨家暴。
只是内心的荒芜只有她自己明白。
蒋域把小白塞到她怀里,又抱着地雷站起来,郁郁说:“我知道奚凉姐为什么喜欢我,也对我特别宽容。”
“她只是羡慕她从来不曾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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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森当天晚上就飞到了B市,彼时蒋青屿还在香港,得知本城发生的事后,他第一时间联系了蒋森,当得知后者在前往B市的飞机上,顿时有所了悟。
“决定好了吗?”
蒋森:“不会联姻,只为生意。”
蒋青屿:“我知道,你不是一个得不到就会将就的人,真的决定要放弃了?”
反复问两次,也是看出自己这个儿子不是一时得不到欢喜,而是不得所爱。
蒋森沉默了很久。
私人飞机上好像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他看着外面漆黑的万场高空,好像看不到一丝光。
“不强迫她,是我在她面前最后的教养了。”
“还请爸爸在那边多照应一些,她,很不容易。”
蒋青屿那边听到了这个儿子只有当年在自己两夫妻痛苦离婚的时候才有的难过。
再难过,他也还得冷静。
因为他是蒋森。
蒋青屿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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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里,奚凉正躺着。
医疗团队得出了检验报告,院长也站在了沈昆面前。
后者看着院长,面无表情,“你早就知道,却瞒着我?”
院长头发发白了,跟这人认识多年,得益于眼前人庞大的资金支持,收容了很多可怜的患者,为他们提供安身之地,也让他避免屈服于复杂的医疗圈子,能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但即便如此,他也是选择了帮奚凉。
“你是我的老板,但她是我的患者。”
“我有医德的,这件事是她的隐私,不能说就是不能说。”
沈昆举起手杖,又放下了,说:“这么一堆一大串的,我看不懂,你解释下。”
“她有很严重的心理创伤。”
沈昆:“我知道,早就看出她精神不正常,比我都严重。”
院长苦笑,“她的身体也有创伤,不是手指,是这里”
他指着自己的左耳,“她的耳朵应该在很早以前遭受过很严重的撞击,伤到了神经组织,却没有得到及时的医治,就这么遗留下来了,加上一直没能解决的心理创伤,会导致她经常耳鸣跟幻觉,也会伴随精神衰弱等一系列问题,最主要还是心理问题。具体的,她这些年心思比较封闭,也不愿意跟我说,我只能阶段性检查她的情况。”
“我建议过她做手术,但她不愿意。”
得了病,还有不愿意治的人?
是缺钱吗?
他沈昆难道缺钱吗?!
万贯身家!
沈昆反复捏紧手掌,边上的许山忽说:“那按照你的推想,它严重吗?最后又会有多严重。”
院长摸摸鼻子,“如果一直稳定,其实还好,就怕她出现症状的情况越来越频繁她的精神受不得太大的刺激。”
院长其实能隐隐理解,轻轻一句,“人的承受能力是有限的,痛苦它不会消失,会积攒起来。”
“所以我个人建议,还是委婉点比较好——毕竟她的脾气,你们谁都搞不定。”
他早就看出来了,这两个看起来凶悍的人,都拿奚凉没有办法。
“不一定,我有办法。”
院长若有所思,“你该不会又想拿陈念娣去要挟她吧,我求求你啊,都要挟了十几年了,你敢?她会信?”
“她最擅长琢磨人的心思,肯定知道你下不了手。”
沈昆忽然靠了沙发背,“对,但换一个人连累就可以,她会妥协。”
“因为她知道我可以办到。”
院长愣了下,最后察觉两个狗男人都看向了自己。
院长:“”
我的命不是命?
“不过,得把其他事完成,不然她放不下,我也放不下。”沈昆手指敲着手掌,眼神有些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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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凉醒来后,发现自己在病床上,许山进来,“你应该庆幸他忙着处理周然被抓后面的事,没去老巷,我已经跟其他人说过隐瞒这件事了,不然,他不会让你继续瞒着。”
奚凉下意识摸着耳朵,平静问:“院长说了?”
“废话。”
奚凉一时无言,看着许山,“那你也别说,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周然虽然被抓了,但后面的事还没完成,还是大事要紧,就算是他知道了,也会先管正事。”
许山:“那你又为什么不跟他说?”
奚凉难得哑口无言。
她素来能揣测人心,其实能察觉到沈昆那反复无常的心境,也不确定这人会不会急着把她踢出计划先治疗。
许山似乎在考虑,最后才说道:“计划的事一向是你们三人把控,我脑子不够,但还需要多久?你这个不能拖太久,不然我会跟他说,你知道他脾气。”
奚凉转头看向院外的梅花,手指摩挲着。
“半个月内吧。”
“得趁着周家那边步入绝境的时候,推一把。”
“我来安排。”
如果不手术,也不需要一直住院,奚凉很快离开精神病院,回到了小区房子那边,许山要求找个人照顾一下她,还得是女的,方便一点。
万一她再突然昏迷
院里的一个护士被调到了奚凉那边,中间也没人知道她生病了,但齐溪这段时间跟奚凉常有联系,也会问她一些游戏跟工作上的事,昨晚倒也打了电话,那会奚凉已经昏迷,如今回信过去,得知奚凉生病,齐溪就紧张了,说要来探望。
坐在沙发上的奚凉迟疑了下,还是同意了。
齐溪来了后,看到有护士在才放心,说要给她做点吃的,去厨房那边忙碌起来。
小护士看到齐溪的时候就很震惊,在卧室小声跟奚凉嘀咕,“奚姐,她跟念娣姐姐好像啊。”
奚凉嗯了一声,小护士看她讳莫如深的样子,不好再说什么,过了一会,她出去了,让奚凉好好消息,睡醒就能吃饭了。
齐溪很有分寸,没有过久逗留,在做好饭菜后,又跟两人吃了顿饭,中间进卧室看了下奚凉被小护士喂药的样子,然后提出离开。
晚上,奚凉接了一个电话。
沈昆的。
“现在外面都是在传沈叶报案,一手促成此事,你为什么不压一下?”
“不怕他遇到危险?”
“什么叫反正周然都进去了,上面不是还有个老的在?!”
在书房的奚凉似乎很愤怒,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略微加大了音量,“万一他报复沈叶呢?”
“他是你儿子!”
那边忽然沉默,奚凉也安静了,过了一会才说,“你这话什么意思?背叛的是你的妻子,跟孩子有什么关系,你不该迁怒,什么?”
她的话戛然而止。
好像陷入了可怕的死寂之中。
很久以后她都没说话,而这种近乎死寂的空白盲音
过了一会才传出奚凉近乎喃喃的一句话。
“难怪,你非要让沈叶去做这件事,你是故意的。”
城中某一处。
几个负责窃听的人都在安静着,而其中一个人拉下耳机,拿起手机把折断音频发给了一个人,然后打了电话过去。
“这是当前窃听到的内容,我觉得它应该蛮有价值的,但需要您去查实,虽然很不可思议,但考虑到周然先生当年勾结沈昆妻子的行径,如果时间很长的话,未必没有可能,毕竟沈叶当年年纪很小,他也是在香港出生的。”
那边似乎震动了,难以置信,又努力稳住,只传出沙哑的老迈声,“我知道了,我会去查证,你做得很好,之前还不愿意被收买,现在看来你有这方面的天赋。”
女子沉默了一会,说:“人穷起来,还有什么是不能出卖的,不过您得如之前允诺的,让我安全撤退,不能让沈昆以及奚凉报复到我,他们可不是好对付的人。”
昏暗灯光下,齐溪的脸若隐若现。
“以奚凉的聪明,一旦这件事暴露,她一定猜到是我在她书房安装了□□,不会放过我。”
那边的老者,“放心,我说到做到。”
“不过她果然对你是不设防的。”
“陈念娣就是她最大的弱点。”
是的,齐溪最早是在求职过程中被周老头子发现——她长得像陈念娣。
后来一度缺钱,最终被蛊惑走上这条路。
周家人,一个个都爱搞这种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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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家老宅。
也算叱咤风云多年,最近却被折磨得头发几乎全白的周老爷子努力控制颤抖的手腕,深吸一口气,眼中锐利起来。
虽然当前真相呼之欲出,他也不会轻易相信那种推测。
但如果是真的呢?
原本他对沈叶是万分厌憎的,恨不得食其骨肉,现在却有一种复杂的情感。
过了一会,他打出了几个电话,做了安排。
一方面查沈叶当年在香港的出生情况,以及沈昆妻子那些事
一方面,安排人搜集沈叶的毛发
就在他做好安排后,管家来报说周妩带着她的姑爷马屿来了。
周氏再跌落谷底,也有市场接盘,但周家这么多年沉淀下来的财富都在老爷子手里。
那是一笔巨款,连马屿都会眼红。
所以他们来了。
可能在他们甚至外界看来,如今的周家也大概率是他们的了。
也等于是马屿的了。
这个变态好像拿捏了气运剧本,反倒得到了沈昆跟周然相争的最大好处。
“知道了,我马上下去。”
周老爷子眼中阴沉,但一转过身,已然露出疲惫又虚弱的神色。
他暂时得稳住马屿。
但他绝不愿意让周家世代积累的万贯家财送给马屿这个外人。
绝无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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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天后,周老爷子通过买通云坤内部人员,在沈叶的办公室拿到了他掉落的头发,不止一根,他很谨慎,既然有办公室留下的,也有沈叶居所定期前去打扫的钟点工拿到的一些检验材料。
综合做了好几组测验。
最终,周老爷子拿到了一致的结果。
书房里,他的手抖了,反复看了好几遍,最终扶住桌子。
“沈昆,沈昆,你好歹毒啊!”
他既愤怒到了极致,但最后反而平静下来了,眼中有了奇异的色彩。
沈叶,沈叶。
这个年纪轻轻就有名的商业天才,天赋异禀,又勤恳上进,虽不如当年的蒋森独自创业那么惊才绝艳,但也的确吊打圈内众多年轻一代了,如果他是周家的呢?
老爷子思虑一二,没有选择去联系周然,一来是铁证如山,他还是分了不同的机构去做的,不可能作假,问后者也没什么必要,二来他早知道这个小儿子心性不正常,歹毒阴狠,就算知道沈叶是自己亲儿子也只会越发变态,没准还会更仇恨这个孩子,毕竟是后者把他送进来的。
为了避免一些风险,周老爷子选择隐瞒这件事,自己再细细谋划。
他得选一个时间点,做最后的测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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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坤年会这天,正在办公室埋头做最后工作,也准备等奚凉来了后才出席年会的沈叶忽然收到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
里面还附有一些照片。
沈叶本不想理会,但一眼看到下面的文字。
——你应该已经听说你妈妈当年不忠于沈昆的事了吧。
沈叶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
虽然这件事无碍于他在公司的地位,也没人敢嚼舌根,毕竟过去那么多年了,在中国传统思维里,父子关系是最重的,但他不可能对这件事毫无芥蒂。
——如果我告诉你另一个秘密呢,你看下照片,你仔细回想下沈昆对你的态度,他们利用你对付我周家的行为
——看完后不要太激动,不要让奚凉跟沈昆知道你已经明白真相,保重自己最重要。
沈叶面无表情看着这条信息,点开查看。
每一张都让他脸色极其难看,最后手抖掉落了水杯。
水杯铿锵落地,外面的助理跟秘书一惊。
沈叶很快出了办公室,语气平静问助理沈昆跟奚凉在哪。
“奚小姐好像还没来,许先生去接了,沈总在大会堂那边吧。”
沈叶迈步离开,看似很正常。
但助理跟秘书探头看了下办公室里还在地上的碎片这些,秘书表情很奇怪。
她了解这个小沈总,看似骄傲冷漠,其实教养很好,也不是娇气的人,打翻杯子后一般会顺手自己处理了,都不耐烦喊她。
但今天不一样,他看起来很正常,却像是有些恍惚,又像是压着一座火山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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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昆正在跟一个老总在小别厅谈事。
大会堂那那边员工都在了,热闹非凡,老总看到沈叶来了,笑着羡慕沈昆有这么出息的儿子,沈昆淡淡含笑,没说什么。
“那就不打扰你们俩父子了,我先走了,不过年会快开始了,你们早点来。”
老总跟沈叶擦肩而过,也奇怪看了沈叶一样,觉得这个小老总有点不对劲,但他也没说什么。
小别厅里面一时很安静,茶座还在烧水,门开着,沈叶站在门口盯着他。
“有事吗?”
沈叶抿了抿唇,看着这个年过四十依旧儒雅英俊的男人,他骂了十几年的老男人,似乎在确定自己跟他外表的相似性,但最终只蹦跶出一句。
“我是你的儿子吗?”
干脆利落,甚至有点不太正常的稳定。
刚走出没几步的老总震惊了,以为自己听错了,猛然回头,只看到沈叶的背影尤其消瘦孤僻,挡住了沈昆的样子。
沈昆手指还握着温热过水的茶杯,眼皮上撩,不咸不淡看着他。
“吃错药了?”
沈叶走过去,坐下来,把手机里的东西点开给他看了。
“你跟我也去做一个检验,让我得一个结果。”
沈昆这次不说话了,只是面容有些阴沉。
沈叶好像得到了答案,脸色也苍白了,然后说:“排行好那些证据,让我做主力去对付周然,就是为了让他痛苦吗?死在我这个儿子手里?”
沈昆忽然笑了,“代入这么快吗?那你觉得你像他吗?”
他这个问题好恶心。
恶心到了极致。
但他察觉到沈昆看自己的眼神很冷。
好像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是这样的,看他这个儿子的眼神,总是那么幽深阴沉。
一个出轨多年而生的孽种,在生父心怀不轨炸死了生母后,他这个孽种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又心怀仇恨去搞死了生父
他这辈子就是这样的流程吗?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沈叶木然问。
沈昆倒了一杯茶,这么多年了,他一身匪气被刀剑切割打磨过一般,总是阴沉沉,像是藏在草丛里的毒蛇。
“大概是你妈妈死后做了尸检,发现她怀孕了吧,可我当时很清楚,因为我经常在外面跑生意忙碌,算算月份,那段时间我根本不在家,孩子铁定不是我的,再查下去就查到了你身上,你知道,男人么,一旦在这一块生疑,是一定要一个结果的,后来就查出来了。”
“我也才明白她为什么那么义无反顾跟周然勾结,又那么信任他。”
“大概是两个孩子给了她足够的底气跟勇气吧,以为一旦帮周然对付了我,她就能成功嫁给堂堂周三公子当少奶奶。”
“当时,我挺想把你掐死的。”
他是很平静说出这个残忍的事实的,沈叶攥紧了拳头,“那你为什么不?”
沈昆手指捏着紫砂茶杯喝着茶,目光落在他身上,微微笑着,像是淬毒了似的。
“那我得承担法律结果,而且在你看来,我沈昆是这么容易吃亏的人吗?”
“周然欺人太甚,我当然得百倍还之。”
“你看现在这个结果就挺好,就是时间太久了,太难熬。”
沈叶忽然站起,抓了滚烫的茶壶一把摔在地上。
剧烈的声响让外面路过的员工以及鬼鬼祟祟窝在附近的那位老公都惊到了,正好此时看见奚凉走过来,他急了,一把拦住人。
“别过去别过去,出大事了!”
这胖嘟嘟的、跟奚凉也算认识许多年的高层也是一起打天下的元老,可不愿意她过去被连累,还没想好怎么说出自己的猜测,就见那边玻璃门被猛然拉开,剧烈的撞击中,沈叶冲了出来,看到奚凉后,不等老总反应过来就冲到了她面前。
“你知不知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沈叶在沈昆面前犹有几分锋利跟狠辣,但出来后,看到她,眼睛却红了。
“你早就知道我不是他的儿子?”
他喃喃问着,奚凉皱眉了,一时没说话,只静静看着沈叶。
老总恨不得自己耳聋了,当没听到这个秘密,也急于尿遁,但那边走出来的沈昆慢悠悠说:“她不仅知道,连计划都是她定的。”
奚凉看向沈昆,想要说什么,面对沈叶仿佛崩溃了的神色,一时间张开嘴,但没说出口。
“计划?让我这个孽种去弄死亲爹?是吗?是你的作风。”
沈叶很痛苦,猛然抓住奚凉的手臂。
“为什么啊,就因为那个植物人,你为了她恨死了周家,那我呢?“
“我是你一手养大的!”
“我也陪在你身边十二年!你是我姐姐,是我唯一的亲人,你教我读书,教我做生意,陪我长大”
沈叶眼睛发红,满是泪水,手指几乎要在她手臂上掐住印来。
“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
他崩溃了,大声质问!
喉咙都颤动了似的,有些破音,终于有员工探头探脑观望了。
奚凉对上沈昆冷酷的眼神,也许她想解释,但最终没有,只是眉头紧锁,大概她也觉得无可辩驳?
胖子老总看此时吃了大瓜,一边眼神示意一些经理驱赶员工,一边怕沈叶伤到奚凉,试图把他拉开。
沈叶却拽着奚凉,有些癫狂,自言自语道:“我知道你肯定是被沈昆这老男人威胁了,他一直在控制你姐,你跟我走吧,我们回美国,我也有好多钱的,我还年轻,我以后会很成功,比蒋森都成功我可以保护你”
“你跟我走吧。”
“我不怪你。”
他红着眼,努力不让眼泪落下来,一边试图把奚凉带走。
沈昆沉了脸色,但没阻止,只是冷眼看着这一切。
好像在看奚凉的选择。
胖子老总当时就黑脸了,奚凉是核心成员,掌握海外跟公司许多机密,怎么可能让他走!
他不得不看向沈昆,想让这老狐狸出来说什么。
结果沈昆只是冷漠看着。
奚凉终于有了选择,忽然反握住沈叶的手腕,伸手摸了他的头,轻声细语地:“你也知道自己是被我教养长大的,那我有没有教过你,做人要有始有终。”
“就跟一个项目一样,一旦目标设立,无论中间发生过什么,掺和了多少人进来,都必须为了这个目标服务。”
“朝令夕改,犹豫不决,最终会一败涂地。”
“而且,我连自己都可以算计,都可以变成棋子,你凭什么以为我不能这么利用你?”
她的手捂住他的眼。
“有些事没那么重要,我可以做担保,你还是以前的沈家继承人,不会变。”
“毕竟你后面的这个老男人也生不出其他孩子了。”
“我会支持你继承他的一切,没人能更改这个结果,你知道我做得到。”
她是在安抚他,其实也在回答他。
沈叶攥住她的手腕,用力甩开,盯着她,笑了。
却是落泪。
“我早该发现的,你早就疯了,为了达成目的可以牺牲所有人”
眼泪在脸颊,他低下头,笑着,然后大步走出去。
颓败又恍惚,像是输了全世界的囹圄之徒。
沈昆站在小别厅门口,看着红了眼不语的奚凉,幽幽道:“年会快开始了,别让其他人看出来。”
“人都会变,只有利益是永恒的。”
他冷酷如斯,她也漠然无情。
两个人的样子好像重叠了。
胖子老总来回看看两人,再看看不远处静默站着的许山,看着他们很快从容自若进去会场他忍不住摩挲手臂。
认识这么多年,他还是经常被他们的变态给吓到。
算计太深了。
云坤之外,下雨的街道上,沈昆狼狈坐在路边,冰冷的雨水落在他身上,让他好像斗败的落汤鸡。
他有些神情恍惚,又茫然绝望,就这么坐在马路边上,低头看着地上的蒙蒙雨滴。
过了一会,黑色车子在眼前停下,车门打开,里面的周老爷子艰难下车,伸手握住了他的肩膀。
“你还没输。”
“难道不想再拿回一切吗?”
“财富,女人,只有赢的人才可以得到。”
“孩子,你该回家了。”
他转头,看着云坤,眼底有奇异的色彩,“它应该是你的。”
几乎是在同一天,云坤传出消息,奚凉顶替了沈叶的职位,掌管了他那个部门。
第37章 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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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坤内部再粉饰太平, 外面也总有风声得到,尤其是沈叶的年会失踪跟古怪离职都在对外暴露一条很敏感的信息。
按照世俗那狭隘的认知,他们认为父子关系理当是最稳的, 如果突然崩盘, 要么是争权夺利,要么是这段关系本来就不成立。
观点虽然狭隘, 但猜测是准的。
这些风言风语很快传播开来, 本来多数人也只是八卦跟半信半疑,周妩跟马屿那边都有些不敢相信, 但马屿是歹毒且敏锐的, 立刻准备做最坏的打算。
“必须找到沈叶。”
周妩也着急, 但更多是不信,“又不是电视剧, 不可能吧,而且我爷爷多疑,不可能”
马屿很是不耐烦她的愚蠢,“万一呢?这笔钱拿不到,我们会被笑死!”
他马上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点重, 也还得利用这个女人, 于是耐下心安抚她。
“你不觉得不公平吗, 万一真的让沈叶这个小兔崽子拿了最大的好处,多少人要笑你?现在你才应该是周氏的继承人啊。”
“周家这么多年来多少财富。”
“你真的甘心?”
周妩当然不甘心, 她有极怨恨曾经嘲讽自己的沈叶, 只是她听出马屿话里的杀意。
而且她意识到这人是想让自己动手
她心里害怕, 讪讪道:“还是得去看看爷爷的反应吧, 万一咱们想多了,动作太多, 让他知道了,反而会让他厌憎,我了解爷爷,他一向薄情且多疑。”
这话也没错,于是马屿很快准备带着周妩回周家老宅探听消息。
结果人还没出门就得到了另一条消息。
周老爷子带着沈叶去公司了,而且开了新闻发布会,宣布后者是周家子孙,且将继承他的股份跟职位,成为周家掌门人。
大门口,马屿跟周妩脸色铁青。
对于各方得到似是而非的消息后引发的震动,云坤这边倒是显得平静似的,毕竟奚凉不是忽然上位的外人,高层那边反正没啥意见,也不敢有意见。
办公室里,奚凉处理了沈叶留下的那些工作遗留,站在鱼缸前面摆弄着。
不久前,这个鱼缸还是她跟沈叶亲自弄的。
沈叶的助理以及秘书心情复杂,一方面既怕自己因此失业,一方面又有为沈叶鸣不平的意思,可是他们往日对奚凉又是崇拜了,就在这样复杂的心境下,汇报工作的时候,他们的语气有些不自然。
奚凉好像也不在乎这个,跟他们说了话后,让他们出去,一边拿出抽屉里的药,按照院长的嘱咐正要吃下。
助理两人出去时,骤看见沈昆带人气势汹汹进来。
两人吓坏了,连忙避开。
砰!
门被猛然推开,正在吃药的奚凉转头看去,眉头微皱。
“先生这是因为痛失爱子而发脾气,还是纯粹对我工作的不满意?”
“我也才鸠占鹊巢两天不到,不至于吧。”
她不咸不淡地,没把他这般脾气当回事,却不动声色把药瓶塞进抽屉里。
但是沈昆沉沉看着她。
“你哪来的胆子让院长听你的,让他来隐瞒我。”
奚凉这才意识到事情败露了,只是纳闷这样不至于这么生气,而且院长那老狐狸惯能做戏的,跟沈昆认识多年,不至于瞒不过,那就是护士那边出问题,让沈昆知道了?
“之前有正事,怕耽误了而已,不是有心瞒你。”
“去美国。”
“什么?”奚凉错愕后被逗笑了,顺势吃下药,喝了一口水。
“沈先生,要大功告成的时候,你让我去美国?”
“我跟你一起去。”
奚凉脸上的笑没了,平静道:“我是说过一切由你做主,但前提是满足以前那个协议,为了最后的目标,我可以做任何事,但事有轻重缓急沈先生,我以为你我在这件事算是达成默契的。”
“你现在这样,我实在”
沈昆最烦她有理有据企图用逻辑来说服人的样子,“你这一套对蒋森有用,对我没用。”
奚凉忽然就闭嘴了,冷漠看着他,“哦,那沈先生要用我姐姐来威胁我?像这十几年间的一样?”
沈昆微笑:“你跟蒋森可真像,装得一本正经,但总有破绽,你要是真的足够狠心,当年就会按照我的安排,把沈叶养废,纯当一个工具使用就行了,而不是一手教养他,如今还能有威胁我的能力。”
奚凉觉得这人神经病,“所以沈先生现在是在怪我?而且,你不必事事提起蒋森,你应该很清楚我跟他不会有什么。”
她看外面有人观望,走过去,想要拉上窗帘,手臂却被沈昆忽然攥住拉过去。
她错愕,抬头看向面上震怒隐忍的沈昆,有些心惊。
“没有什么,你会跟他亲吻?”
奚凉牙根紧了,挥手就打在沈昆脸上。
打完后,她一惊,因为沈昆没躲,她走神时,沈昆却说:“果然,提到他就生气,装不下去了”
“可见你的弱点也不止陈念娣。”
“那你凭什么认为我不能用院长那死老头来威胁你?”
奚凉本来还有点后悔失态,闻声有些难以置信,猛然转头看他,更生气了,加大了音量,“沈昆,你疯了吧!他跟你认识了多少年!就为这点小事?你知道医院对他有做重要!”
“你倒是知道,那还敢让他来帮你?不过在你看来可能也没什么,毕竟你瞒我的事多了,那个蒋森,每次关于他,你没有一次说真话,难道这也在你的协议里面?你遵守协议了吗?!”
奚凉一时哑口无言。
沈昆这些年时常跟她斗嘴,什么恶毒的话没说过,但后者总是如同铜墙铁壁,没把他当回事,见她这次又被命中要害似的,复而冷笑,“没话说了?再让我猜猜,你这样拒绝他是因为什么?欲擒故纵?自卑?啊,总不会是怀疑他看到了你老家的那个狗笼吧。”
啪!
奚凉的第二个巴掌落在沈昆脸上。
她的脸都白了,手掌也在抖,指套掉落,残缺的手指那么明显。
沈昆一时安静。
奚凉红着眼,微笑:“你反复提蒋森的事,不就是出自你心里那点占有欲?”
“沈昆,我奚凉不是玩不起的人,签协议的时候,我没想过任何退路,现在也一样。”
“是你自己心里始终摇摆不定,生怕我跟你那个亡妻一样背叛你,伤害你,又生怕我跟人跑了。”
“有时候我真的不懂你们男人,明明一再反复权衡,选择放弃的是你们,为什么反过来质问我。”
“就好像我父亲一样,他明明可以在我一出生就直接掐死我的,为什么不呢?不就是因为你们内心隐隐认知到——我还有价值。”
无论是她的父亲,秦元,沈昆,她都是被否认的那一个。
“蒋森,蒋森他也一样,我从来没被任何人坚定地选择过,其实你们都是有退路的,退一步海阔天空,这本也没错。”
“除了姐姐,只有她,为了我从五楼跳下来。”
她好像特别疲惫,身体靠了桌子,伸手要去摸耳朵。
却听到沈昆沉闷开口。
“过去怎么样,过去说了算,未来怎么样,现在说了算。”
“命如果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你这样下去会死。”
奚凉看向鱼缸,平静说:“那也不是什么大事,反正人人都会死。”
就好像姐姐一样,迟早也会死。
“对我来说是大事,你还有价值。”
“去美国治疗,如当年我们在沟底差点一起挂掉的时候说的,计划要完成,命要留住。”
“总不能比周然那些人的命更短吧。”
奚凉看向他,沈昆用手杖抵着鱼缸。
“蒋森那狗贼说过我这风水不好,养不好鱼,也养不好你。”
“我还能让一个臭小子赢了?”
“按照协议,你没有选择的权利。”
奚凉一时沉默。
说服奚凉后,沈昆出去,跟秘书台那边定了行程安排,等他回到办公室,跟院长那边知会了下。
院长:“成了?你没刺激她吧。”
沈昆:“跟她骂起来,算吗?”
院长:“!”
沈昆没提自己挨打的事,摸了下脸,去了洗手间,却见脸上红印,顿时想起那些秘书为什么眼神闪避一脸惶恐。
“臭丫头,力气真大。”
他叹口气,洗把脸,却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他都快以为自己忘记了。
许山靠着门笑,递过热毛巾。
“笑屁。”
沈昆压不住脾气,骂了许山两句,捂着脸出去了,忽想起了什么,说:“你还记得她第一次来找咱们的样子吗?”
“记忆犹新,当时就想着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胆大这么狠的小姑娘。”许山笑。
沈昆:“这么狠,像一头小狼,脾气硬得像茅坑石头,如果不下大力气,说服不了的。”
许山:“我觉得下力气的人是她,你的脸肿了。”
沈昆:“你能闭嘴吗?”
许山笑。
沈昆:“那还记得那天晚上咱们从车子里爬出来的事?那时好像也是冬天,真他娘冷。”
“是冷,下雪了。”
许山想起旧事,眉眼也多了几分唏嘘。
沈昆:“当时你为了保护我,受了重伤,我那时还没现在灵便,跟死残废似的,就这臭丫头机灵,当时还晓得闪避,反而伤最轻,也是她把咱们拽出车子,带着一身血爬在地上到处找信号,又最后通知人来救援”
“那会,咱三个人躺在那沟子里,漫天下着雪,冷得不行,她没了力气,也倒在那边。”
血都凝固了。
他们怕就这么昏睡过去彻底嘎掉,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倒是撇开身份聊天起来了。
也不知是谁先开的头,说死前交代一下平生最大的秘密或者遗憾。
三人都说了。
一个说自己是习武人,还拜在山寺做俗家弟子的时候,遇见了一个为父亲祈福的女孩,一见倾心,于是心思不能静,被师傅看穿后,让他下山了,他下山那天,凑巧又遇见那姑娘在山里干活,却被人青年调戏。
虽是久远年代,也是时代发展初期,不至于跟电视剧古代的桥段一样吧,但那么偏远又贫瘠的山沟,他们还是这样遇见了。
相救,相识,他为了赚钱帮她,出了那座大山,摸爬滚打吃了很多亏,后来遇见沈昆终于有了钱,也给女孩寄了回去,还许诺很快就去娶她,可是道上的事身不由己,他赚了钱,也结了怨,怕连累她,又不愿意撇下当时已经跟周然对上的沈昆,于是耽搁了,等他终于才知道女孩苦等无果,又患了病,没几年就去了。
他躺在那,看着下雪的天,说了年少时犯错跪佛一般的忏悔。
他有罪。
奚凉当时年少,不懂什么情情爱爱的,只是被许山这段沉重的故事给搞沉默了,最后才说了她跟陈念娣过往的事。
她最后说如果她当年没想着继续读书,甘心嫁给那个老秃头班主任就好了。
她还说了偷拍她去妇产科的人是她的高中初恋。
沈昆对此鄙夷,觉得这是蠢货行径,当然,他也没说那么多,只轻描淡写一句,说他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初恋老婆出轨,被渣男蒙骗把他骗上车,差点连他一起炸死,还有两个孩子都不是他的。
沈昆这一句话是王炸,把年轻小姑娘给整懵了,后来只弱弱来了一句。
“那还是你最惨哦。”
当时可把沈昆给气得,艰难抓了一颗小石头扔在这臭丫头身上。
最后他笑了,对着天上的雪笑,笑着笑着就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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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突然交换秘密后,人都会有本能的自我保护,或者本身他对奚凉就是有芥蒂的,因为他跟许山都察觉到那晚他们都交代的是最大的秘密,唯独这个小丫头却有隐瞒——比如她当时一无所有,是怎么找到他们的?
还有那个陈念娣留下的窃听音频里面涉及了周然这些年的非法买卖,强逼幼女这些,但沈昆跟许山用专业的设备跟人员把它检验过,发现它被剪辑过——后面应该还有一段,被人剪掉了。
但她始终不肯言明,也没交出后面的音频。
加上她的心智跟不在套路中的手段,明明是过命的交情,沈昆能彻底信许山,却始终不能信她。
奚凉大概也察觉到了,后来才有赵津南那事。
许山:“她很敏锐聪明,也对人缺乏信任,因为周然没死,周家蠢蠢欲动,她当时又不知道你跟周然的仇怨有多大,生怕你把陈念娣交出去,所以兵行险着,破釜沉舟。”
“她赌赢了。”
“不过这么多年了,她始终不信我们,当然,您也依旧不信她。”
沈昆冷笑,“文化人么,就是能装。”
“我脸上印子还有吗?”
许山:“有,但没大事,比较对称,不算突兀。”
许山总有一种不正常的稳定情绪,可能习武人都这样。
沈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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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图澜娅餐厅里,席夜曼跟几个在包厢里聊完正事后,去了一趟洗手间,后到吸烟区角落里抽烟,中间听到几名男子在卡座那边聊天,大概是商务人士,提起最近这些事的变化,其中一人慢悠悠说:“奚凉这人我见过,以前在榆林老见她来竞赛,后来听说她家里特别穷,只有一个同村的姐姐在老巷那边,是做皮肉生意的,当时我就知道这个女人为了钱可以不顾一切,学习也是为了不顾一切往上爬,改变她的生活。你看,她现在把沈叶设计了,一方面重创了周氏,一方面把他赶走,自己拿到了他的职位,想想看沈昆现在又没有孩子,云坤也不是家族企业,以后它的归属”
“卧槽,好大一盘棋。”
“这女人真毒。”
“从底层爬上来的女人是这样的。”
“也不是,大多数底层的女人只是图钱,奔着包养去的,给点钱养着就可以了,奚凉这样的,因为足够聪明,什么时候为了财产把你嘎掉都不知道,沈昆早年应该是忌惮她,才不给任何职位,现在无儿无女的,大仇得报,自然陷入温柔乡男人么,大家都懂的。”
“话说起来,蒋森是不是看穿了她才去了B市联姻?我听说他的态度变化就是赵津南那事开始的,也对,哪个男人能容忍自己的女人出卖色相做这种事你们觉得赵津南当年得手没有?”
“哈哈哈。”
席夜曼听这些人冷嘲热讽,嬉笑意淫,垂眸吸了一口,很快从拐角离开,回到了朋友席中,等分别时,她刚要走出去,撞见一个不算熟人但有过一面之缘的人。
叶翰,他看到她后,笑着来打招呼,笑容爽朗,言语温柔间,席夜曼客气回应,不过叶翰看她微有酒气,又没带保镖跟司机。
“叫代驾了?”
席夜曼看着他,没吭声。
“如果你放心我的话,我正好没事,送你回去吧,怎么说也是蒋森的朋友。”叶翰笑着说道。
正看着手机的席夜曼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意味深长,微微一笑,客气道:“我跟蒋先生只是生意场上的合作关系。”
叶翰嘴角笑意更重,“好吧,是我说错了,那至少大家也认识,真不放心我?”
席夜曼没看他,只道:“女人比较艰难,从下往上努力被斥责野心,从上往下挑人被轻贱堕落,相比而言,我更希望叶先生这样的人跟你的朋友会在背后骂我野心勃勃眼高于顶,而不是自甘堕落,往下挑不怎么样的人。”
叶翰一怔。
车子已经开过来了,席夜曼上了车,再没看叶翰一眼。
叶翰站在西图澜娅餐厅门口原地沉默许久,脸色阴沉许多,最后走到一边拿起电话联系了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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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市,蒋森在一栋偌大古老庭院的檐下稍微休憩时,接到叶翰的电话,后者在跟他闲聊后,提到了本城最近诸事变化。
“最近真的是风云多变,幸好我们家不在其中,没那么多污糟事,不过奚凉还真的挺难的,现在本城对她风评很不好”
蒋森站在夜色下波光粼粼的水台前面,听着叶翰那边的言语,突然说:“你大晚上地联系我,是为了说这个?”
语气不恼怒,也不急切,好像对这种事不太在乎似的。
叶翰:“主要是几个朋友聊起天来胡说八道,让席小姐听见了,她似乎有所误会。”
“我跟她没什么关系,误不误会也是她的判断跟自由,而且她也不至于。”
叶翰笑,“希望吧,你在B市怎么样吗?定下来了吗?”
蒋森皱眉,但没多说,“在谈生意。”
叶翰依稀听到那边有女子娇柔的声音,眯起眼,笑着挂掉了电话。
蒋森回头,看向特地出来找自己的女子,淡淡回应了两句就离开了,女子站在原地,眉头紧锁,但爱慕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蒋森离开转角的背影。
她不是没见过青年才俊,世家公子,但没有一个如蒋森这样似水墨画里的清隽远山那样险峻难以攀登的。
也没人像他这样让强势的长辈们一致欣赏亲近的。
B市这边的大家族多重底蕴跟风度,蒋家实在是最拔尖的地方豪族,要历史有历史,要传承有传承,而蒋森自身的皮囊气度以及成就都像是长辈们经营家族重传承时最期待的成品。
“听我一句劝,这人没有联姻的心思。”
“为什么?明明是圈子里大家默认的规则,他为什么不遵守,我就那么差劲?”
跟蒋森也算是朋友的一个青年无奈看着自己的妹妹,苦笑道:“每个人的性格不一样,爸爸也默认了只谈生意不谈联姻,你就别陷下去了,对你不好。”
“他不是一个会跟女人搞暧昧的人,不承担别人单方面投入造成的后果,最后吃亏的只有你。”
他没说得太难听,蒋森对他表态过,让他转达态度给长辈,免得引起误会,这已是蛮君子又体面的做法了,家族也挑不出毛病来。
他也算是苦口婆心,却见自己从小被娇养的妹妹却满脸不服气,“我不信,他这样一定是有原因的。”
青年还想说什么,却被长辈喊了进去。
娇贵女孩则是不甘心,咬唇偏执着,拿起手机,安排人调查起来
第38章 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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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夜曼万万没想到自己的车子会出问题, 还差点出车祸。
代练有些慌,毕竟这车子的损失她怎么也赔不起。
“没事,跟你没关系, 我喊人来处理。”
大晚上的, 这么冷,虚惊一场后, 因为没有人员损伤吗, 也只是自己这边的车子爬上了马路牙子,直接抛锚了, 席夜曼一直在后座, 看得分明, 知道跟代练没啥关系,是路面结霜打滑。
就差一点点就撞上文化墙了。
两人技术都不够, 也不敢强行捣鼓车子。
她安抚了年轻的女代练,正要联系保镖跟生活助理过来,随口问女代练这边是哪里。
“是蓝苑这边。”女代练对这位好脾气的白富美姐姐还是很感激的,立刻回答道。
蓝苑?
她想起那些素质垃圾的男人在酒吧高谈阔论的时候,提到奚凉跟沈家父子的纠缠, 也听到他们臆想她跟许山也关系不正
席夜曼走神的时候, 那边的助理十分急切询问。
“嗯, 是蓝苑这边,我没事, 你们过来”
她突然瞧见一辆车子停靠在边上, 车窗降下来, 开车的许山冷漠的脸对着她, “席小姐,出事了?”
两边认识多年, 许山既然正好回来遇见了,不可能坐视不理,不然挺坏两边关系的。
但更多的是客套。
没料到席夜曼在错愕后,观望了下他车里,确定没人后,忽然就对手机那边的人说:“没事,不用过来了,有人帮我处理了。”
许山:“?”
但席夜曼已经挂掉电话,靠近后,弯腰附身对许山说:“下车,帮我。”
“山豹二哥。”
她是没怎么见过奚凉,但见过不少次许山。
从少女到成年,其实也算是熟人了。
许山:“”
许山看了席夜曼一眼,升了车窗,开车走了。
席夜曼顿时皱眉,嘴角也下压了,如果是席家人在这,一定会知道这是这位处处玲珑姿态的大小姐极不开心的样子。
女代练都替这位姐姐尴尬,正说自己来处理,至少她应该比这位大小姐更通生活事务,但没想席夜曼重新拿起手机,郁郁打算重新联系管家或者相关机构来处理。
助理是不能喊了,太丢脸。
但是
“别站马路边。”
身后传来冷漠的声音,席夜曼回头,看见路边墙头拐角走出的高大男子提醒她后,已经撸起了袖子查看车子。
“轮胎出问题了,有备用胎吗?”
“有,换了轮胎,你就可以把车子开下来?要不我喊人换车算了,怪麻烦的,也危险。”
席夜曼其实可以让人再开一辆车过来,这辆车交给专业的人处理,没必要在这里耗时间,怪冷的,但看到许山过来,她又改变了主意,想让这人帮忙出来。
可是,真当这人撸了袖子要换轮胎,她又后悔了。
许山却觉得这么点小事没那么麻烦,“我那边车子里有工具,一会儿就好,你们别乱跑就行。”
席夜曼看他往拐角那么走,才意识到他刚刚是把车子停在里面的可停路边车位上——这边路边不能停车,她还以为这人直接走了。
她回头让女代练直接回家。
女代练:“?可是等下车子可以开的话,还是得我送啊姐姐。”
席夜曼看了她一眼,女代练忽然明白过来,立刻答应了,然后自己拿了后备厢的折叠自行车跑了。
许山回头从车子取下工具,回头看到席夜曼站在身后,有些纳闷这人跟着自己过来干什么
但席夜曼看到后备厢的行李箱,而且不止一个后备箱,顿时有些惊讶,“你准备出远门?”
“嗯,明天有事出门一趟。”
席夜曼若有所思,又跟着这人来自己车边,看他换轮胎。
许山是寡言冷漠的性子,且从小习武,不擅与人交际,有点不适应这么一个大小姐跟在身边。
而且这人还会找他聊天。
“许二哥,沈叔给你工资吗?”
“有。”
“这样啊,工资多吗?”
“还好。”
“看来不多,这天天跟着出差什么的,也累,你没考虑过换个公司吗?”
许山三两下换下了轮胎,那么重的轮胎,被他手臂轻松腾出来,席夜曼看到了他强壮有力的臂膀,眼底微暗,在后者站起来后,没有退开,却听到后者冷漠的声音。
“我不换东家。”
席夜曼也没说什么,只是笑笑,待车子轮胎换好,许山上车把车子退下马路牙子,确定没什么问题了,正要下车。
副驾驶的门打开,席夜曼坐上来了。
“麻烦二哥送我回家。”
许山皱眉,他知道女代练走了,但以为这人会新喊来一个司机
“我还有事。”
“我住的地方距离这里只有十几分钟,而且你是明天的飞机,我刚刚问过你的东家了,他同意你送我一程。”
“不过二哥如果自己主观上不愿意,我也不会勉强你。”
席夜曼微笑着,好像很好说话。
许山已经看到了沈昆发来的信息,看了她一眼,平静道:“安全带。”
席夜曼笑了。
——————
小区别墅前,席夜曼让许山把她车子从车库开走一辆,免得不好回去。
“不用。”许山把车子停在别墅前面,没有进车库,说着就要离开。
席夜曼:“二哥是要打车?加个微信吧,我把打车费给你,毕竟我席夜曼从不欠人。”
许山:“您的父亲跟昆哥是朋友,不至于。”
他说完就下车离开了。
席夜曼也下车,看着这人离开的背影,嘴角下压,发了一条信息问席谨言。
“你那有许山的资料?”
席谨言:“?”
————————
蒋森是贵客,走时,主人家送别,屏退众人后,作为那女孩的父亲,雍容而沉稳的中年男子亲自陪着蒋森在前院石板路上,夜色清冷,蒋森让其不必相送,毕竟大冬天的,又是长辈。
不过这位父亲饶有几分慎重,笑问:“阿森你不再考虑了?”
合作项目差不多谈妥了,这话针对的显然是别的。
蒋森身上的大衣挂了些许月光,他看向这位相熟多年的世交长辈,平静道:“给不了的承诺,不能宣之于口,这是长辈们从小教导的。”
男子略有打量,“你这么坚决,是因为心里有人吗?”
蒋森连别的多余情绪都不见有,只站在影壁前面,想到这段时日层出不穷的喧闹绯闻,还有那人次次的抗拒跟否认,平静道:“没有,跟任何人都无关,是我自己的问题。”
男子叹气,伸手拍了他的肩膀,有些可惜,但也算洒脱,“毕竟是人生大事,慎重也是对的,你这样也好,不乱来,但也别像你爸一样。”
“感情这件事上,过于君子未必能得到好结果。”
他跟蒋青屿算是发小,多年的至交好友,太清楚过去的事,心明眼亮的。
蒋森一怔,走出古院大门后,刚下阶梯,查看手机信息,发现在前面有一些人发过一些信息,其中一条是席夜曼的,他低头看了一眼。
本无所谓。
席夜曼从始至终只是合作对象,蒋森本来也就看一眼 ,若非涉及叶翰,他不会多留意。
——蒋总,你挑爱人的眼光过分高了,但你挑朋友的眼神不行。
蒋森皱眉,想到了叶翰突然联系他的言辞,知道背后肯定不止叶翰轻描淡写的那样,对这个发小,他比叶翰自以为的了解,也没有他自己以为的那么了解。
人都是会变的。
但他蒋森好像在这一块尤其失败。
这么多年了,发小在变,那个女人却从未变过。
他正要关闭显示屏,那边时隔一个小时后却再发来信息。
——估计这条你肯定会在意。
——沈昆可能要带奚凉去美国了,而且不是短期,反正我在许山的车里看到了好几个行李箱。
正走在路上的蒋森猛然顿足,但很快重新迈开腿,切开跟席夜曼的联系,往下拉,联系了心腹,问他最近本城发生了什么事。
那边详细提到了云坤跟周氏的事
“虽然没有明确的答案,但预估沈叶的身份的确是存疑的,周家那位一贯看重血脉,不可能因为沈昆父子吵架翻脸就把集团主权交给一个外人。”
“预估沈叶的确是周然的儿子,是周然当年跟沈昆亡妻暗结珠胎生下的孩子,这也能解释沈昆这么多年为什么对周然以及周家如此痛恨,有不死不休的架势,可不只是伤腿那么简单。”
毕竟沈昆跟赵津南都可以因为利益而合作,放下芥蒂,反对周然如此紧追不舍,显然仇恨大如天。
若车上妻子背叛以及沈叶血缘归属,这就顺理成章了。
蒋森并不怀疑这件事的合理性,他也因此恍然了为什么这些年的调查里面暴露的——沈昆对沈叶并不亲近的事实。
养大了,利用他进攻周氏,让周然败于自己儿子之手,是沈昆最精准也是最恶毒的手段。
“还有呢?”
那边的心腹愣了下,也算敏锐,于是小心翼翼提到:“还有就是下午的时候,听说沈昆去了公司,跟奚小姐在办公室大吵了一架,后来就让秘书更改了行程——他们要出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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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森站在一座座院子相接的道路上,挂掉电话后才后知后觉地才发现这里除了路灯,一个人也没有。
只有一座座院子,隔开了迷宫式的错综道路。
很多巷子,很多路,路灯的光线一直都在,寒冷也一直都在。
他走错路了。
————————
从古院离开后,蒋森连车子都不用开,重新绕路回了附近不远的蒋氏院子,蒋氏老家是潮汕,移居本城后老宅定在城中公园山下,但B市这边的老宅子是当年特殊时代祖辈定下来的,距今也很久了,装修尤为古典,只是因为没有本家人居住而尤显清冷。
老管家多年帮忙打理,见到蒋森归家后,看出了他一身的疲惫,询问是否要安排清汤去酒意。
“不用,没喝多少,您去睡吧。”
宅子里其实有一些工作人员,但对比院子面积还是显得寂静。
他独自走在回廊中,到了自己这边的小院,赤足走到木式推拉门前,拉开它。
古木封屏的院落里,清池上漂浮了一些落叶,池子里游荡了一些月色中不安分的鱼,他走过去,坐在了边上石凳上,静静看着水面。
这个月份,B市已经很冷了,池子里有加热器,鱼还算自在,但真的很冷,空气里的白雾像是吸人精魄的妖精,一寸寸缠着虚弱的人类。
他坐在那,眉眼都沉淀了雾气。
也不知多久,他抬头朝对面看去。
好像一瞬间回到了十几年前校园里。
春夏之交,池子,鱼,坐在池边石凳上吃包子的少女,她陪着身边的少年谈笑,眉眼温柔,满是信赖。
她没关注过别人。
总是带着不顾人死活的心无旁骛。
于是他拿出鱼食,故意往池子倒,倒了许多。
那些鱼顿时噼里啪啦拍打着尾巴争抢起来。
她这才转头,看着他。
很多年了,他都不懂她当时的眼神。
隔着池子,她用很奇怪的眼神看了他一会,然后很快转头,继续跟她身边的少年说话。
再没有看他。
————————
蒋域不在生意圈里混,项目完成后就放飞自我了,认真搞起工作室来,搞着搞着听说了这些事,他是震惊的,悄默默联系了沈叶,发过去一条。
——你真要跟奚凉姐作对啊?那你不当她弟弟了,我就有机会了?
那边好一会才发过来一条。
——滚、
什么人嘛。
蒋域还是体贴的,想着人家身世这么劲爆,肯定很痛苦,自己不能欺负人家,于是回头又去联系奚凉,确定奚凉现在方便后就发了视频申请。
“姐姐,你真的要跟沈叔叔去国外吗?”
奚凉没想到这事传得这么快,但想到因为沈叶改换门庭引发的舆论,两家都备受关注,好像也不奇怪了。
她回了一个是。
蒋域看着她那边的镜头,看到书桌一些合同书跟散乱的东西,猜测这人在忙,可能是为了去国外做准备,“那你们真的要结婚啊?”
奚凉原以为是这人有什么急事才确定视频申请的,现在看来这小子只是讨论八卦来的,本要把手机放下,把手头安排好再去美国,一听这句话,表情顿时拧了些。
什么鬼?
果然以讹传讹是定律。
“小孩子别管这些事,挂了。”
然后就管自己忙了,好在蒋域那边也没再发信息过来。
毕竟明天就要出发了。
蒋域这边坐在俱乐部的椅子上,神色有些郁闷。
杨昭看到了,有些纳闷,就问了,蒋域就说了。
“啊,不可能吧。”杨昭情绪也失落了,陪着蒋域坐在红房子台阶前,有点冷,但比较醒脑。
“怎么不可能啊,我姐就是太惨了,肯定也是被沈昆那厮控制了,毕竟她报仇就得依赖沈昆,但也有可能是因为沈昆的帮忙而对他产生感情吧。”
杨昭:“不可能!”
蒋域失落着,却也纳闷:“为什么?”
杨昭:“女人喜欢一个人的眼神不是那样的,我觉得她跟沈昆最多是一个战壕相伴多年的战友,反正给我的感觉就是她,沈昆,沈叶还有许山四人站在一起,就是一个战壕的感觉,类似复仇团体相同的气场。”
蒋域:“别提沈叶了,他被连夜开除了。”
杨昭扶额,“好吧,反正男人女人的感觉不一样的。”
蒋域:“这你又懂了,那你觉得我跟姐姐有那种感觉吗?”
小小公子,遇见一个能耐又聪敏非常又自带惨烈故事感的小姐姐,会有感情波动是蛮正常的,尤其是这个女子如果尤其美貌且富有特别的气质,那就是王炸。
杨昭:“你加钱的话,我可能会改一下答案。”
艹!
蒋域气闷,咕噜咕噜喝下饮料,“反正我觉得她跟沈坤不般配啊!”
他实在苦闷,喝了几口酒就跑去呼呼大睡了,凌晨四点多的时候尿急醒来,此后就睡不着了,翻来覆去的,带着一点还没散去的酒气,扒拉了手机,翻到圈子里一群人的八卦,看到一些消息后,越发苦闷了,又找不到人聊天于是点开一人的聊天框。
————————
B市,凌晨寒霜,地面已有浅淡的雪水,正在等着累积雪意。
门已拉上,窗帘没有闭合,昏暗中,一人坐在床沿,躬身看着外面,好像反复失眠很久,最后不得不苦等晨曦降临。
但天空总也不见白。
昏暗中来了信息,这个点了,显得特别突兀。
而且连续嘀嘀嘀好几条,跟激光枪似的。
蒋域:“哥,怎么办啊,奚凉姐跟沈昆要结婚 。”
“而且听说是沈昆冲进办公室强取豪夺逼她结婚的,还扇巴掌了!”
“他混蛋!”
“哥,怎么办?我要不要跟她表白?其实我是有一点点喜欢她的”
“你肯定在睡觉吧,就当是我自己胡言乱语了哎呀,反正我不喜欢她嫁给沈昆,她值得最好的。”
“当然了,我如果表白,她肯定不会接受我,毕竟当我是小弟弟,可是不说的话,她永远不知道呐,而且我也会留有遗憾啊。”
“万一成功了呢?哎呀不想了,我困了,我去睡觉了哥,你别管我。”
扇巴掌肯定是假的,那其他的呢?
蒋森把信息往上拉,只看着那一条,手指按着两个字。
结婚?
蒋森看了这条信息很久,打了一个电话出去。
那边接通了,大概是睡着了,被他吵醒,毕竟这个点啊,谁这么找死?
但当爹的不至于在这件事上苛刻儿子,只是沉默着,等他说话。
蒋森忽然特别疲惫,也懊丧到了极致,低下高傲了许多年的头颅,轻声问。
“爸,您后悔吗?”
“放妈妈飞走,您后悔过吗?”
漆黑的房间里,蒋青屿下了床,站在外面已经冷冽的本城寒冬,看到院子里的冬木一片森然,万物沉睡,只有墙角寒梅临寒而盛开。
他仔细辨别蒋森那边的沉重呼吸声,也听到了自己胸腔的振动频率。
这么多年了,他从未问过自己这个问题。
自我保护是人类的本能,何至于自取其辱。
他过了很久才回答儿子。
“每一天。”
三个字回答所有。
但他也说了两句。
“但有些脚步一旦迈出去就回不了头了。”
“你妈跟我都一样。”
蒋森有些走神,突然觉得脸颊有点冷,抬头看去。
原来自己不自觉拉开了对着院子的推拉门,外面的雪飘在了脸上。
很冷,也让他越发清醒了。
“那您是确定了妈妈她不爱你才决定放手的吗?”
蒋青屿这次回复很快。
“你的判断有误,我跟你不一样,至少当初她是心甘情愿嫁给我,也是爱我的,又跟我有了你这么一个儿子的。”
蒋森:“”
他低头挂了电话,越发沉闷了,眼皮下都在发青。
雪花飘落在头发上的时候,他转身,给助理发了信息,让他醒来后给自己定下一个行程的机票。
刚发出去,却看到手机上的新一条信息。
——啊啊啊怎么办啊哥,我还是睡不着,你说奚凉姐是不是也是喜欢我的?她桌子上还有跟我一样的平安符诶,这是多大的缘分!
——————————
本城,早上10点,奚凉跟沈昆都在车上了,车子开往机场,中途沈昆接到一个电话,他说了好一会,眉头紧锁,似乎是生意上的事。
奚凉没管,只侧头看着窗外,等她有些回神的时候,发现车子改向了。
沈昆需要重新跟对方洽谈。
奚凉也不在乎,直到发现前面的大厦。
众恒。
当时奚凉有些惊讶,看向沈昆,沈昆板着脸,淡淡道:“席谨言这人自打联姻后,就有底气了,蒋青屿那边大概有些意动,要跟我重新谈判。”
蒋青屿一般不会这么朝令夕改,坐地起价,除非背后有那位老爷子的影响。
奚凉想起蒋家内部的情况,也不算特别意外这样的变故。
沈昆得去洽谈,奚凉不愿意跟着,就看着沈昆被众恒的高层等着接进去,她跟许山则是不紧不慢在门口逗留了下。
众恒也快放年假了,气氛不太一样,但天气不太给力,冷,还下雨,雨不小,满天满地都是潮湿的,她站在门口抬头看了看这场滂沱大雨。
许山:“这钢铁森林的下雨天也没什么美感,有什么好看的,你以前没这么文艺。”
他觉得还是大山里的雨好看。
奚凉偏头瞧他,淡淡一句。
她也不是在观雨,就是不太想进去而已,但这不妨碍她骂人。
“山猪吃不了细糠。”
许山:“?”
毕竟是被沈昆要挟去美国的,她心情不好也正常,许山只能摸摸鼻子认了,不过奚凉没能在门口磨蹭太久,一个略上了年纪的秘书上前来。
“奚小姐,这边请。”
奚凉不认得此人,只感觉这人身份应该不太一般,心里微异,但基于礼貌也应下了,跟着进去。
后者提议说要把她带到顶层,奚凉婉拒了,这人就把她带到了一楼大厅的多功能休息区。
众恒的人也不是不认得奚凉,毕竟人家来过众恒一两次,而最近风云变色,多出自这人的手,如今多数大公司的高层都不敢拿她当花瓶看待,反而是不清楚一些内情的普通上班人吃着瓜,聊着八卦。
这种议论很快因为认出奚凉身边的中年男子而压低了音量或者干脆闭嘴了。
“奚小姐,会议可能有点久,如果您不愿意上底层休息厅的话,就请在这里等候吧。”
“好,谢谢。”
许山懒懒散散跟在后面,等人家走了,他勾了椅子,坐下,看着这边的好风景,笑道:“这里也能看雨,挺好,不过我看你昨晚没睡好,可以在这里趴着睡觉。”
奚凉瞥他,没搭理,坐下后就当休息了。
Linda抱着资料袋走向自己座位的时候,看到往日那些装得干练娴静的小秘书都躁动起来,好像在热烈讨论什么,一时皱眉,走过去敲了下桌子,提醒他们注意影响。
蒋森虽然不在,高层也不会特意往这里跑,但一旦被发现,总归影响不好,也是她失职。
又不是都没工作了。
她以为这群小丫头会怕自己,结果反拽着她过去看公司小群内的消息。
“Linda姐,你看啊!”
“那位过来了。”
Linda一看,有些惊讶,但很快意识到不对,“蒋董总助?”
“对啊,这什么情况啊,老董把云坤老总请去开会,奚小姐没去不是说他们要去美国了?”
“不知道啊,太意外了,忽然就来了,而且总助特地招待奚小姐,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Linda可比他们敏锐多了,神色严肃了许多,勒令她们别在群里乱说什么,一边自己亲自上号在群里发了一个微笑的表情包。
没有任何文字,就一个表情。
群里原本讨论沸腾,不管是中层管理还是其他员工都瞬间安静了。
边上的小秘书们原本还有点迷茫,却见Linda的手机响起,她低头一看,神色紧了,“蒋总”
秘书们一听,立即乖乖坐下忙事,但耳朵竖起来,只听到Linda郑重应下后,快步朝着电梯那边走,似乎怕自己一个人不够,又喊了两个人。
众恒风气比较开放,毕竟两代掌门人都在外留学多年,企业文化也接近外面,比较自由,也注重休息娱乐等方面,只要能完成工作,除非是秘书等服务类职业,其他人不介意你人是否在岗他们倒是看不太清那个小厅里面休息的奚凉两人在做什么,只看到那个冷酷的青年坐着休息,那个女子倒是站在窗边大盆南天竹边上打电话。
本来也没什么,毕竟前有沈昆来洽谈,也非突然来人,众人也就因为最近疯传的新闻八卦一下下,在Linda等高层有意提醒下,许多人倒也控制了下口舌,最多聊一聊奚凉今日的大衣配西装外套的知性穿搭
直到前台那边的经理亲自送去饮料跟甜品 ,还有一些打发时间的书籍杂志等物。
不是,这待遇?
奚凉这边都有些狐疑了,但对方经理送完东西就立刻逃了。
许山看向她,说:“这算是鸿门宴?”
奚凉:“你的孤狼大哥会被暗杀吗?”
许山:“你嘴这么毒,不怕被人拖巷子里打吗?”
奚凉:“你怎么知道我没被打过?”
她语气闲散,像是在开玩笑,瞥过桌子上的饮料跟甜品,到底是思维敏锐的人,沉吟片刻后说:“有点无聊 ,我出去走走。”
许山挑眉,“你不怕被暗杀吗?”
奚凉看了他一眼,“人家是守法大企业,不至于这么无耻。”
她说着拿了一杯奶茶就要出门门口被堵住了。
一个娇俏高傲的女孩就这么堵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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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nda这边急匆匆带人下电梯,直接去前台那边询问人还在不在小厅那边。
什么人?
前台这边好像秒懂,但表情有些不安,说:“人倒是还在,刚刚似乎想出来,但被人堵住了。”
Linda就是被吩咐要搞清楚人的位置才特地下来看着的,一听人差点走掉就急了,一听被人堵住又放心了,但是
“被蒙蒙小姐堵住的。”
然后前台的人就看到这位喜怒不形于色的第一秘书Linda姐脸都绿了,高跟鞋踩得飞快,但赶到小厅那边时,还是撞上蒋蒙蒙毫无保留的高声调。
“你这个贪慕虚荣,心肠恶毒的女人还敢来我家公司吗?想巧遇我森哥哥勾引他?可惜你失算了,我森哥哥已经要跟大家族的千金联姻了,这是我爷爷决定的,我们全家都很支持。”
“门当户对还是很重要的,像是你这样跟着做皮肉生意的女人一起堕落的女人,你也配”
后面俩小秘书都吓死了。
Linda果断高声喊道:“蒋蒙蒙小姐!”
蒋蒙蒙原本还想辱骂奚凉,被Linda厉声阻止,她错愕后立刻反应过来,大觉丢脸之下,反要怒声指责Linda不分尊卑,但她还没开口。
“奚凉!”
一道声音突兀出现,带着几分颤抖。
第39章 禁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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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厦前面有车子停靠, 堵住了位置,那辆黑色车子就急刹停在大雨之中。
一人下车,在司机来不及反应的时候直接大步奔跑在大雨之中。
大门这边的保安都惊住了, 连忙要拿雨伞去接。
结果这人大步之下, 呢大衣飞扬,里面的西装上也都蒙上一层湿漉漉的水珠, 三步并作两步快速上了台阶, 无视了保安跟雨伞,冲进大门。
他的的确确自一场剧烈的瓢泼大雨中冲出来的, 带着下雨天的钢铁森林那潮湿沉郁的湿气, 但还留存自B市漫天大雪的彻骨寒意。
自一场暴风雪, 走向另一场暴雨,又自暴雨急切而来。
不顾一切, 放下所有,全力奔赴他的未来。
他目光混乱地搜索着,因为没得到Linda那边准确的位置定位他只能有些急躁地在大厅内四处寻找起来。
鞋子带来了湿漉漉的脚印,但很快,在前台经理慌乱的带领下, 他就这么突兀闯入了小别厅这边的纷乱中。
蒋蒙蒙还来不及错愕跟恐慌, 就见她嘴里笃定已经在B市与千金大小姐联姻的蒋森就这么出现了。
无视了她, 无视了这里所有人,就这么莽撞又突兀得跑到她面前, 把她堵在小别厅门口。
奚凉原本还在看着蒋蒙蒙, 有些走神, 骤看到蒋森出现后, 清冷冷的目光才转移过来,落在他身上。
其实那晚在黑暗中的事就像是冲破禁忌的蝴蝶, 它蹁跹起舞,然后剧烈燃烧,最终化为灰烬,能想象到的也只有黑暗中的触感,耳边的喘息,滚烫的温度。
对于对方的脸没有具现化的想象。
但她记得这人急促地呼吸。
一如现在,他从上面的阶梯看到他们,急切跑下阶梯而来,高大的身体
堵住门。
“奚凉。”
他重复喊了她一次。
奚凉从刚刚茫然的情绪恢复了一些,又突兀震动,最后略平静,身体却往后退,进了小别厅,嘴上正要问他有什么事,一边看向边上的许山。
许山很懂她的眼神。
她也有求自己的时候?
许山站起,正要说话。
蒋森已经脱下了在B市御寒的手套,紧张又不知所措地反复捏转在两只手中,漂亮的手指还带有几分清冷逼寒而出的红润。
他两次喊她名字,像是在锁定某种至高无上的目标,又留意到她欲开口且看许山,他怕极了她每次洞察先机一样阻拦他,不给他任何机会,于是立即道出:“我爱你。”
如他突兀地出现,这三个字更加突兀,尤带着颤音。
奚凉再次被他惊住了。
门外的Linda几人也震惊了。
蒋森盯着她,雨珠从他湿漉漉的头上落下,因为一夜无眠而苍白无血的脸庞依旧英俊,却是颓废又无措的样子。
他好像战败了,全身心投降,于是直接迫切得令人发指。
唯恐她不明确自己的意思,又重复道。
“我爱你,我不知道多久了,十三,十四,十五年,我不知道。”
生意人,尤其是精明的生意人,还是出自世家的生意人,他们可以慷慨割舍一些利益赐予他人换名望,换精神需求,但绝不会率先亮出底牌,明确失态,让他人占据高位。
在感情上也一样。
除非他害怕失去,永远失去。
蒋森知道自己跟这个人之间有过太多似是而非,暧昧不明的试探,真是够够的了。
他没办法再试探她了。
在急切亢烈又颤抖的两句话后,他看着震惊后突然沉默的奚凉,却又恨了她如此幽深的沉默。
像是审判一样。
但他不知道再说什么了,昨晚一夜回忆了那么多,那么多抱怨跟纠结,一下子都消失了一样,他捏紧了手套,“你”
蒋蒙蒙慌了,企图重复告知蒋森最近本城发生的事,她怕他不知道,然后成功让这个女人上位,那她岂不是惨了?
Linda一把拉开了想要捣乱的蒋蒙蒙。
但许山看了看奚凉,再看了看蒋森,忽然走了过来,奚凉以为他要把蒋森推出去,或者干脆把自己带走,结果这人只是越过蒋森,出去了,把门带上。
关上了,看了一眼外面的Linda等人,转身拿出了手机。
里面的奚凉无语,看许山如看一条老狗,实则是有意避开去看蒋森,心乱如麻。
而蒋森意识到许山可能是在帮自己,从小自傲可以完成所有目标的他第一次有点感激别人,眉眼拧起的紧张一下松伐,却听到奚凉开了口。
“首先,蒋生,我不希望我比您更执着于维护您所在阶层的门当户对规则,这不合适。”
“其次,如果您是因为年少时期那点微不足道的遗憾而有种错觉的偏执,认为这是您人生里必须圆满的任务,我觉得没必要,您这一生足够光辉灿烂,也自有更合适的人去成为您身边的伴侣。”
她说着就想出去了。
但蒋森挪开一步,挡住了她,问她:“什么叫微不足道的遗憾跟必须圆满的任务?”
“你一定要对我这么刻薄吗?”
现在每次靠近,奚凉总会忌惮他的身体,退开一些,摆出了远比从前更客气的嘴脸跟姿态。
“怎么能说是刻薄,我只是在您可能喝醉的时候,做友好的提醒,毕竟人一旦做错事,那种懊悔的感觉太难受了,这点我很清楚。”
蒋森却从她避讳的肢体动作悟了似得,身体一下就冷了,“所以你是后悔了?后悔那晚让我这个登徒子轻薄了是吗?如果是这样,我愿意道歉,你也可以怪罪我。”
什么?
奚凉无语,但也不适应他忽然提起这件事,就想要再次避开,“不是,我在谈论您这次突然来找我的目的,我很荣幸,但你我的确不适合,我也无心欲擒故纵,如果之前的接触让我给了您这种错觉,我很抱歉。”
她再次想要出去,蒋森攥住她的手腕,拉到跟前,固定住。
他太恨在这样的场景里,他六神无主,毫无往日章法,不知如何表达,她却远比以前更加犀利冷静,且富于精准又诡诈的言辞去躲闪,去抗拒,去敷衍他。
他几乎不能理智了,他太恨了。
“你站好。”
“要说清楚是吗?那你不用这么急,我倒要好好问问你,我当然清楚你没有那个心思,毕竟你这些年都在拒绝我,无论任何事,只要跟我有关的,你都在拒绝。”
他这样的指控太大了,奚凉当然不认,“蒋先生,你这话严重了,我自认为这些年你我除了大学期间曾是同学,但也没什么交际,除此之外我不记得哪里拒绝过你了。”
“总共我们也没见过几面。”
蒋森气笑了,“这倒是我的破绽了,如果不是因为察觉到你对我的讨厌,我也不会次次都知趣避开,而你跟席谨言这些人接触,吃饭,聚会,游玩,但凡我不在,你都会介于不得罪人的原则答应,但凡我去了,你都提前不去,哪怕突然撞上了,你中途也会找各种理由离场。”
“这一定是我的错吧,碍你的眼。”
奚凉看他越说越近,就往后挪,直到腰测抵到了桌子上。
她停住了,冷静道:“您误会了,一切只是巧合。”
“不过因此我倒是能确定您可能就是因为这种误会,有一种被我抗拒的错觉,介于您从小顺风顺水无所不有的经历,这种遭遇就像是烂俗小说里面的霸道总裁被不爱权贵的清纯小姑娘吸引,觉得她特别不做作,但我不是。”
“您现在应该很清楚,我热爱财富跟权利,也并不清纯,甚至不吝为自己的热爱不择手段,所以,您如果继续纵容自己的错觉,就会犯错。”
她可撇得太清了,处处客气,处处与我无关
她越冷静,蒋森却是越发怒火中烧,牙根都紧了好几下,“真是见鬼了,我自己这辈子都看不穿的事被你搞得明明白白,那我问你,如果你这么明白,这么爱财富名利,为什么我想要跟你合作的项目,你一个也不选,明明我的报价跟待遇乃至自身实力都远比席谨言强大,你从来不选我?!”
他的音量提高,压着愤怒,也宣泄着当年大学期间就攒下的不甘。
因为有对比,很强烈的对比,席谨言,这个人不管在什么时期都远不如自己的人,偏偏是他被她接纳,而他呢,不管怎么努力,哪怕是每次怀揣着真心对这个项目的欣赏,对她的佩服,一派热忱想要跟她一起搞事业。
她不肯,没有一次是愿意考虑他的!
奚凉感觉到了他的愤怒,想到过去,她别开眼,“那是因为我当时认为你背后是蒋氏,那时候云坤还未转型,众恒亦然,在业务上有重叠,如果两边将来冲突,你我的合作会很尴尬,如果你是我,你也会做一样的选择。”
是非真假,只有她自己清楚。
有些事不说,就是一辈子。
蒋森太了解她了,一眼就看出她避开眼神就是在撒谎。
他的眼镜上有水珠,一直在流淌,但仍旧能看清她的一切细微变化。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他也不知道。
最初年少,是真的觉得她好厉害,怎么那么厉害。
在那个年岁,那个生活区域,他从来没输给过见过的任何同辈,只有她。
后来,后来就不一样了。
“那你告诉我,所有人都可以对你求爱,为什么我不可以?”
“席谨言可以几次设计你,伤害你,沈昆那王八蛋次次折磨你,你知道有多少次我想打他吗?但你无所谓。”
奚凉咬了下嘴唇,“那是我跟他们的私事。”
“我现在说的也是你我之间的私事!”
“从年少开始,不管是我出自什么本心,我自问从未怀有过恶意,也从未去伤害过你,不论是为交友,为合作,还是为我的私心,我自问都没有僭越,我知道你不愿意被人逼迫,这些年连查周然都得小心翼翼,做什么都得反复斟酌,就怕坏了你的计划,可是我守住了底线,到最后为什么只有我。”
“只有我被你排斥,把我当敌人一样防着。”
所有人都不守规矩,他守了,唯恐触犯她的禁忌。
但是最后付出代价的只有他。
他低下头,湿润的眼底开始发红,声音越发颤抖,“我是犯了天条了吗?!要让你对我如此不公平,如此厌憎!”
他猛然逼上前来,强烈的气息好像要把她吞掉了,奚凉退无可退,手掌无意识拨动下,把桌子上的茶壶给碰到,歪倒落地,铿锵碎裂。
满地的碎片。
声响也惊动了外面的人,但有植物挡着,他们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许山刚打完电话,闻声皱眉。
里面。
奚凉用力推开了他,也有些失态了,“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公平!”
“难道我连拒绝一个人权利都没有了?”
“你蒋森就这么高高在上,不容许别人否认你?”
她加大了音量,眼里也有了愤怒,蒋森看她因为愤怒而璀璨了的眼睛跟越发红润的嘴唇。
“你现在承认对我有偏见了?!”
他抓住了重点,理亏的奚凉深吸一口气,恼怒道:“对对对,我就是讨厌你。”
站在原地的蒋森得到答案后,显得十分疲惫又无奈,却是轻轻攥住了她的双臂,软了声音问:“那你喜欢他吗?”
奚凉一窒,没能直接回答。
蒋森:“我用了很多年去判断,我能确定你不喜欢他,既然不喜欢也能结婚,为什么那个人不能是我?”
外面的人既看不见,也听不见,只有奚凉知道他说了什么,什么结婚?跟谁结婚?但他也提到了结婚。
她被镇住了,但再次冷静道:“你应该联姻,所有人都希望你如此。”
蒋森却像是彻底颓败了,手指微微用力,“你以为我不想吗?我试过了,高三那年,我知道你不适合,知道你有喜欢的人,也知道你可能讨厌我,我放弃了出了国,可是呢。”
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笑,“就一年,等我知道的时候,你就不见了。”
“那么多人都在欺负你,他们没有一个能保护好你,你不见了,我去了你老家,找不到你”
“就一年。”
“比赛,我们就是同桌,大学,我们也总能见面,就连住的地方也能挨着,你看连老天都在帮我,只有你,只有你不愿意!”
蒋森看着她,眼角都红了,“做人偏见到这个程度,你总得公平一次吧,奚凉,就为了这些年我没有逾越半分,恪守本分,对我公平一次。”
他们从年少认识,十五年,看起来中间淡凉如水,宛若陌生人,但如今就像是命运的报复一样,反复纠缠。
怎么也掰扯不清一样。
这些年里,他反复告诉自己,不合适,他们不合适,必须放弃,他恪守了那条准线,没踏出去。
也告诉自己做那些事只是因为欣赏她,见不得她被人那么欺辱,要帮她处理那些脏东西。
可是,老天真的在帮他。
红房子,自行车,鱼缸,还有她。
她就这么出现在他跟前。
他在桂花树下站了很久,回忆了很久,以为镇定了,才走进去。
可是鱼缸里有鱼在动,他的心里也好像有一条鱼在游动。
奚凉手指攥紧,隐约觉得小拇指跟耳朵都在痛,她想到了很多事,白驹过隙似的,她伸手握住了蒋森的手腕,要将他拉开。
他意识到了,苍冷的薄唇微微颤抖,但还是无力松开手。
她说:“蒋森,你我都不是小孩子了,成年人有成年的规则,如果能有最好的路走,别要选一看就艰难的,我生来已经足够卑贱了,不愿意再因此背负更多他人得失带来的责任。”
“尤其蒋家这样的家庭。”
“还记得你高二那年戴着的手表吗?”
她的手指点在他右手手腕上。
残缺的小拇指点着它。
“当时年少无知,尚对钱财没什么概念,当时就在想那是把我卖了也买不到一条表带的价格,后来遭遇果然如此。”
“有些事,在一开始就定下了。”
她温柔,但是冷静。
蒋森努力去辨别她这些话“所以你的问题只是所谓的门第?有钱没钱?”
他想到蒋域提到的平安符,他很清楚这个人的性格,杀伐决断,绝不拖泥带水。
她能把自己送的平安符留在身边,是否也是有一点点珍惜的?
没那么讨厌他。
他就是凭着这一点侥幸的妄想,生了一腔孤勇过来的。
“我蒋森混了这么多年,是为了让其他蒋家人帮我挑选妻子的吗?还是你奚凉不够优秀,你告诉我,那块手表是不是你在大二时第一个小项目里就赚到了?”
奚凉一时无言,他试图说服她。
“从来没有其他问题,只有你愿不愿意,只要你感情在我,或者你想要的利益在我,谁敢说我蒋森一个人不是另一个蒋家?”
他冷酷又坚定,好像掐住了她的命脉。
“我以前就说过我只会找比我更优秀且能在感情上让我心甘的女人当我的妻子。”
“对我而言,那才是最完美的联姻。”
“但我也没说非要联姻,你不愿意,没关系,我只是认为你在婚姻这一块完全有更广阔的挑选空间。”
“我们先把你的事办了,周然处理掉,接下来还有谁?”
蒋森感觉到了她的些许软化,她越提门第,越让他觉得有希望。
可是当他说完这句话,原本态度有些软化的奚凉却好像一下子清醒了,她抬头看着蒋森的脸,好像在透过他看到别的,沉默着,忽然就掰开他的手。
“你错了,你的出身在我这就是最大的问题。”
她转身拉开门,冲了出去,却在门口一愣,因为沈昆来了,神色沉沉的,奚凉早就不怕他了,但沈昆边上站着蒋青屿。
难怪外面那么安静,蒋蒙蒙这样的刺头一点声都没有。
Linda这些人大气不敢喘,远处其他员工虽然不清楚这边发生了什么,但一直在观望,看到蒋青屿来了,顿时安静如鸡。
眼睛还在看,但嘴巴不敢动了。
而蒋蒙蒙虽然安静,此时却是越发亢奋,她知道大伯一定不会允许蒋森跟奚凉这样的女人有染,他一定会对付奚凉,如同爷爷的态度一样。
面对蒋青屿的目光,奚凉莫名有种艰涩感,转过头,要离开众恒。
但是
她选择人少的室内中央喷泉这边,赶上了喷泉定时喷出清冷的雨雾,她有些茫然,身后有人追上来了,抓住了她的手臂,将她往边上靠,再用后背格挡。
雨水雾气落在他们身上。
奚凉看向再次完全湿透的他,她的衣服没事,但她的眉眼湿润了。
蒋森握着她的手在微微颤抖,“我好像从来没有问过你,是否你有一刻,曾经没那么讨厌我,也曾对我有过一点点动心。”
“有没有。”
“如果真的一点都没有,我以后不会再打扰你。”
他太绝望了,又太痛苦了,还在挣扎。
奚凉感觉到了自己心脏的裂痛,也感受到了水汽自脸颊跟脖子流淌下去。
很冷。
特别冷。
没有,从未。
她企图张开嘴,企图用如此冷酷的回答去否决这一切,但又知道这会伤他至深。
她心软了。
“奚小姐。”
蒋青屿忽然喊住她,“虽然我不知道你跟阿森谈得怎么样,但作为一个父亲,我能大概猜想一下你们之间源自你可能以为会有的难题,或者是其他人自以为的难题大概是跟所谓的门当户对有关。”
“或者有类似对我蒋家的偏见。”
“我得在这里声明一下。”
“首先,蒋家其他人我不知道,也懒得管,但我跟阿森妈妈对儿媳妇没有要求,他自己喜欢就好,如果非要说门当户对,我们认为你这样优秀的履历已经足够般配,能力,意志,心性,这些都是属于你自己的,你就是那些俗人高攀不上的豪门。”
“其次,虽然自阿森爷爷那一代在这一块做得不好,但我跟蒋家其他先辈上下几代,在对待发妻这一块上并没有过分劣迹,婚姻自由度取决于女方,无出轨家暴等劣行,素有严苛的家规约束,我与前妻的婚姻问题也是个人选择,属于和平离婚,在这一块不会给阿森不好的学习榜样。”
“最后,如果婚姻不是一个晚辈自己能说了算的,那我跟阿森两个人就可以代表整个家族,其他人,所有人,包括他的爷爷,说了都不算。”
“我说这些不是要逼你做选择,而是我这儿子在感情这一块十分愚钝,没有经验,空有一颗真心,我作为一个父亲不愿意在这一块给他拖后腿,所以先表明态度。”
“毕竟感情是很长久的事,不急于一时,不论拒绝,还是接受,或者是考虑,你都有足够的时间。”
许山觉得吧,不论蒋森说什么,他都有当事人的劣势,而蒋青屿这番变态才是王炸。
这是一个好父亲。
又有多少人能拒绝这样的男方家庭?
Linda等人都震惊了,附近的人其实也都听见了蒋青屿的话,后者未曾控制音量,也是刻意让他们听见的。
强有力抹杀他们内心根深蒂固的猜想跟流言蜚语。
这世上也有这样的爸爸吗?
他果然跟她很不一样。
奚凉是错愕且迷茫的,目光扫过,看向蒋森,好像又想到了某些事,摇摆的天平再次确定了轻重。
她低下头,眼底有些红,最后抬头,以蒋森有些陌生的清哑语气说:“蒋先生,您的儿子很好,是我自己的问题。”
“而且您跟蒋森可能都对我有所误解,我没那么优秀。”
“我这人素来偏执且愚钝,就像是深山野林里面的野犬一样,这辈子也只会跟一两根烂骨头杆上。”
她转身,突然就反手一巴掌扇在蒋蒙蒙的脸上。
Linda跟俩秘书吓了一跳,都懵了。
这一手让蒋青屿都愣了下,然后奚凉看着吓哭却不敢出声的蒋蒙蒙,淡淡道:“那些关于我的传言,未必全是真的,但也未必全是假的。”
“周然这些人之所以会输,是因为他们输不起。”
“但我不是。”
“蒋小姐,你应该庆幸自己姓蒋。”
她说完转了下手腕,对沈昆道:“沈先生,我们该去美国结婚了。”
不可否认,她是一个有手段的人,蒋家是强,但单拎出来并不比周氏难对付到哪里去。
就看她够不够狠。
以小博大,如果博的是大之中的无数个小其中之一。
她稳赢。
反正她也没什么可输的。
她转过脸,控制住了,没有去看蒋森静默的脸。
沈昆在愣了半晌后,转了下手杖,对蒋青屿说:“抱歉,小丫头脾气不好,就跟你们家这个一样,大家都管不住,算打平了?“
“有一说一,前天我也说过一些难听的话,被她扇了两巴掌,所以你家这个是真不亏。”
“但不会有下次了,云坤不是众恒,不需要考虑那么多同姓之人的意见。”
他走了两步,忽然回头深深看向蒋森,就一眼。
什么都没说,走了。
许山摸着鼻子跟上,伸手拍了下蒋森的肩膀,又冷然看了哭泣的蒋蒙蒙一眼。
没人知道他是否杀过人,但眼神的确可怖,这一次蒋蒙蒙后退一步,彻底吓哭了。
而此时,蒋森的私人管家匆匆而来,衣服上还带着了一点水珠。
“先生,拿来了,拿来了。”
他忽然一顿,兴奋之下匆匆掏出的户口本就停顿在那。
因为他意识到情况不对。
未来夫人呢?
其他人看着那户口本,一时间头皮发麻,Linda等人也有些安静了。
第40章 家族
蒋森伸手拿过了户口本, 湿润的手指摩挲着上面暗红的表皮,看着刚刚奚凉毅然离去要跟沈昆去美国结婚的大门口,缓缓转头, 木然看向Linda。
“她说了什么?”
蒋蒙蒙瑟缩了下。
Linda其实不想说, 但不敢不说,只能小声蒋那些话复述了一遍, 然后她就看到蒋森笑了, 但什么都没说,走了。
就是这样的表情才让人发寒。
蒋青屿此时也听到了, 无语后神色沉了下来。
云坤是小公司吗?这个体量的资本加上海外强大的优势, 而且非蒋氏这样的家族企业, 云坤是沈昆一言堂。
两边本就有大项目合作。
他带来的人,而且是人所皆知的心腹奚凉, 竟被人堵在待客的会客厅指着鼻子羞辱成这样。
打的是云坤跟沈昆的脸,沈昆怎么可能不怒!
传出去也是众恒一次极严重的商业外交事故。
虽然未必跟奚凉最后拒绝蒋森有直接关系,但从女方来说,会答应才怪。
“怪我,光顾着把沈昆拖住, 把小姑娘骗来, 倒让人真的以为有可乘之机了。”
总助这边有些惶恐, 说是自己的错,没想到蒋蒙蒙这边在集团, 还突然跑过去了
蒋青屿摆手, “算了, 一锅粥里面总有一颗老鼠屎, 难怪人家不肯喝。”
“把她送去机场,安排老宅那边给她打包行李送出国。”
“我也不想再看见她。”
按Linda他们说的, 这小孩离谱也不是第一次了,再不修理,以后冲进会议室打客户都不是没可能。
对于资本家而言,还有比打钱的脸更大的错误吗?
最重要的是蒋青屿对他对他不忠的弟弟没什么感情。
——————
那边蒋蒙蒙哭哭啼啼难以置信,众恒的员工也想象不到蒋蒙蒙会被这样处理。
蒋青屿已经转身上楼了。
顶层的玻璃走廊,蒋森站在那,明明是自己的儿子,这些年看了许多年,大部分像自己,一部分像她妈,但有属于他的那一部分。
如今他觉得,这一部分是为奚凉而生的。
一个男人,为了心爱的女人生出的那一份脆弱跟痛苦。
“不会是哭了吧。”
蒋青屿不紧不慢走过去,手里勾着两瓶啤酒,打量了下蒋森,发现他怔住了。
原来真的会哭啊。
沉默着把酒放在边上,他也看着这城市的高楼大厦,父子俩陷入了同样的安静。
过了一会,蒋森才漠然道:“妈不要你的时候,你也哭了吗?”
蒋青屿:“没有。”
蒋森;“她说有。”
那你还问,什么意思?
蒋青屿深吸一口气,“我等下让法务告她。”
蒋森叹口气,看着远方,“搞砸了啊,她说得对,果然不可能太过圆满,不可能所有我想要的都能得到,她就是例外。”
蒋青屿:“虽然你现在还在情绪上,但我旁观者清,觉得她未必对你无心。”
蒋森转头看他,“你以前被妈抛弃的时候,也有人这么安慰你?有效吗?”
他死气沉沉地,丧气到了极致,于是想要拉着亲爹一起下水?
果然是好儿子。
蒋青屿气笑了,拿起一瓶啤酒打开,递给他:“痛失所爱就直接变态,非要拽着亲爹一起死,那你失策了,喝酒喝醉算了。”
“还是上班期间。”
“董事长允许你请假。”
蒋森苦笑,喝了一口啤酒,脑子现在还是混沌的,仿佛想她走时的样子。
结婚啊。
一旦她真的嫁给沈昆,以她重情守诺的性格,是不会再回头了。
就好像他的妈妈,当年因为两个家族的市场竞争,她选择了维护自己的家族,放弃了这段婚姻,后来,哪怕他的父亲掌握了集团决定权,想跟她复婚,她也不会回头了。
她当时说的是覆水难收,再复合也会留有疤痕,她也会时刻记得是自己放弃了婚姻。
于是才有他的父亲坚守多年后,最终失望,草草再婚定了此生。
他见过他的两段婚姻,知道其中的差距。
一个是自己辛苦追求来的爱人,一个是用协议定性的面子生意,也只有当事人最知道其中差距。
他不想,不想进入那样的虚伪婚姻。
可是没办法。
“她对喜欢的人,一向是比较直接的,不吝宠爱,连蒋域都能让她当弟弟一样看,什么都宽容着,就是对我我不理解”
“爸,她到后面也没告诉我,到底为什么要对我这么苛刻,为什么就我不行?!”
蒋青屿:“也许是她真的不喜欢你,不想吊着你,她骨子里很骄傲。”
蒋森:“”
你刚刚不是这么说的。
蒋森喝了好几口啤酒,一瓶酒也不会醉,就是刺激了情绪,忽然,他皱眉了,陷入沉思。
蒋青屿:“察觉到了?”
蒋森手指取下眼镜,揉掉了上面一直来不及擦掉的水渍,微带着点酒气,说:“她煽蒋蒙蒙,可能不止是因为她说了那句话,她是有恨意残留的——可能猜到蒋蒙蒙背后有人指使。”
“那个人,故意让她羞辱奚凉,进而激怒我,这样一来我跟你一定会处理他,那么爷爷也会恼怒,认为我们不该为了一个外人这样对待自己的亲人,他老了,越发想维护自己昏聩的大家长护短心理,这样一来,就会对我产生不满,而以我的性格,只会跟他硬来,很可能还负气离开众恒去自己的企业。”
“这样,那人就满意了,而奚凉最擅长洞察人心,她如果猜到了”
“其实打的不是蒋蒙蒙,是他。”
蒋森豁然站起,转头问蒋青屿:“爸,当年我被暗杀时,虽然被救,但那些匪徒逃走很快,外面路灯监控也被破坏了,是有预谋的谋杀,但最后是有人给你发了照片,确定了其中一人的长相,对吗?”
蒋青屿也在喝酒,闻言应了一声。
当时蒋森还是大一学生,再有能力也不能独立处理这么大的事,是蒋青屿特地飞过去处理的。
“对,查过那边的拍摄角度,在对面斜对角的一栋公寓中,过去查了后,发现对方是租房不住,少有本人入住,我曾怀疑过是不是你妈妈那边安排的,她否认了,也安排人查,但最后只确定里面的确没有主人,但那人在里面安排了固定的摄像头,拍摄你那边的人员出入情况。”
蒋森:“她在另一条街,不住在那,但不代表她不可以再在那里租一个房间甚至几个房间,在里面安排摄像机长期拍摄。”
“她一开始就知道我们父子跟蒋邺的争斗,如果她是有准备的,那她就是跟蒋邺有仇的。”
蒋青屿挑眉。
——————
机场候机室这边,自打被人在车上安放炸弹,沈昆对私人交通工具素来没什么信心,宁可坐民航,毕竟周然总不敢把民航机给炸了吧。
此刻他们在候机室等待着,沈昆忽说:“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奚凉情绪一直恹恹,听到他的话后,揉了下眉心,淡淡道:“之前不是说了周然那档子生意么,我姐被坑后,他们知道了我的存在,帮我办理入学这些也是需要投入的,他们对我的设定大概类似一种——高级□□?”
“是要上供给周然那边最大的合伙人或者是被这个合伙人献给其他人的。”
沈昆跟许山眼底都见了冷意,但沈昆也问:“你怎么知道的?你当时还小,他们应该还来不及安排你,被你偷听见的?等等,是那个音频?”
奚凉垂眸,把自己的蓝牙取下,沈昆跟许山各自拿了一只,听到了那段音频最后的内容。
完整的音频。
“周然,我怎么样都可以!你为什么要动我妹妹!”
周然似乎在笑,“愚蠢啊,你不知道把一个穷山沟里的小女孩弄到城市里来读书是需要付出人脉跟金钱的吗?不过论美色,她还不如你,只胜在读书好,这样的培养起来才更值钱,你不知道多少人就好她这口傲气——奚凉可比你陈念娣这样的笨蛋傲气多了,折磨起来才更有意思。”
陈念娣近乎绝望,“她是无辜的你们能不能放过她,我做什么都可以,我可以再陪几个人的,我”
她很痛苦,可能她以为是自己把她带进地狱的。
似乎跪下了,有扑通的声音。
然而周然是个变态啊,似乎扣住了她,脱她的衣服。
“小念娣啊,你知道我最喜欢你什么吗?个小残废,还想救别人,真是天真要不,你再去求求那个人?啊,你这肚子可真是漂亮,光滑细腻,一点都不像堕胎过的样子什么时候替我堕一次啊?”
“求你放过她”
“你求他啊,你的第一个男人,他可比我有钱多了,人脉也比我广蒋邺,他可是将来有可能竞争到蒋家继承权的人,他爹可疼他了不过,也是他决定培养你的好妹妹的呢,他一向有眼光。”
陈念娣终于疯了,而后传来猝不及防的尖叫沉闷的破窗落地声
——————
音频结束,奚凉明明没有听,却能洞察播放速度一样,确定他们听完了,于是看向他们。
也许这些年里她听了无数遍。
可怕的是,当时陈念娣其实已经怀孕了。
第二次。
那两个人都没用过避孕措施。
她就像是一个设备,需要清理了,只需要付那一点手术费就行了。
陈念娣是毅然决然抱着周然跳下五楼的。
她把音频退出去的时候,沈昆问她:“为什么不把这个交给蒋青屿,蒋邺跟他是不合的,蒋邺是让蒋青屿极为厌恶的私生子,他妈是当年作恶不小的小三,甚至跟蒋青屿的母亲病逝有很大关系,你拿这个应该可以跟他达成合作,就算当年你联系不上蒋青屿,这些年里你也有机会跟蒋森合作。”
奚凉收起手机,指尖温凉触碰手机壳,也拿回了自己的蓝牙。
淡淡道:“我试探过一次,失败了。”
沈昆跟许山一怔。
飞机飞起后,她看着外面越来越小的城市,眼底满是伤感。
是的,她试过了。
毕竟那些年沈昆反复无常,对她并不好,哪怕她付出了一根手指跟一同在沟里共赴生死,他也总爱拿陈念娣来要挟她,她本来就没什么安全感,又不是犯贱,怎么可能信任他,正好那时候蒋森自己不敢出面,安排了他母族那边的人接触她,说要资助她读书。
那会她已经意识到蒋家内部的争斗,知道蒋森其实是更好的人选。
他背后势力太强了,又等于克制蒋邺这个私生子,实在是一条捷径。
可是
后来她才意识到什么是大家族。
大家族,就是绝对的利益跟稳定高于一切,他们内部尚且如此捂着肮脏,何况她这个外人呢?
这就是命吧。
蒋森是她必然要放弃的人——谁能确定他会冒着家族的利益跟名声来帮她这个外人呢。
爱?
爱并没有那么至高无上。
不说真假,甚至连长短也不确定。
她当时就知道这条路最终只能她一个人走。
奚凉沉默的时候,边上的沈昆也想明白了关键,手指摸了摸手杖,想说什么,但最后什么也没说。
“现在知道了,害怕了吗?”
“可以选择在飞机落地后分道扬镳,反正现在周然已经完了,沈先生,你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她太聪明了,在18岁那么大的变故里艰难求生,确定了沈昆的性格,知道她当时如果把音频内容全部放出。
那就没有然后了。
当时的沈昆连周然都未必能对付,何况是如日中天的蒋氏。
她剪辑了音频,不管沈昆发现后如何怀疑她,她也死扛着不暴露,就是怕这人舍弃自己。
她就是这样一个人啊。
沈昆板着脸,淡淡道:“按这个推敲,这俩狗东西是一伙的,鬼知道当年周然暗算我背后没有他的支持,论在港圈的影响力,他的人脉可比周然强得多,而且”
沈昆似笑非笑说:“你不是要跟我美国结婚?”
奚凉:“”
她笑了,笑着笑着,偏过脸看着外面的机场,眼底微红。
上车的时候,她看到那个管家了,看到他手里的东西。
原来他想跟她求婚?
可是没办法啊。
——————
蒋青屿跟蒋森两边下手,一边去查奚凉当年在那片街区的事情,一方面去查周氏得到的那个海外资金来处。
因为有锁定的嫌疑人,查起来的效率就很高,很快他们确定了一件事。
支援周然的的确是蒋邺。
这两人有所勾结。
而且蒋邺肯在风口浪尖硬着头皮注资不可能有所回报的项目,显然是被要挟的。
他没办法撇开周然。
所以
蒋森把一大批关于陈念娣当年跟那个会所的资料都拿了出来,手指按着其中一份,对蒋青屿说:“如果这些跟蒋邺有关,这就不只是我们能不能把他铲除的事了,而是事关蒋家的家族未来。”
蒋青屿:“你打算帮他善后?为了家族?”
蒋森转过脸,站在书房临着庭院的窗口,“她在跟沈昆合作后,有了人脉跟能力,当年应该能确定我们父子跟蒋邺的关系如水火,所以她在察觉我住在附近后,就选择在对面安排摄像机,长期拍摄。就是等着万一蒋邺哪天对我动手她就有了底牌。”
“她拍到了,也发给了我们,但是”
蒋森一脸木然,“她没想到我们这些所谓的大家族内部,为了息事宁人,会把这种事淡化掉。”
“爷爷,他选择了压下这件事,当没发生过,只是不让蒋邺这些年回本城而已。”
“人果然是自私的,明知道不合理不合适,还是选择了偏心。”
蒋森低头静默,手指有点抖。
原来,她是选过他的。
但当她意识到连暗杀长孙的罪名都可以被蒋老爷子压下去,她就知道自己想要的公理不可能得到。
而她可以用那个剪辑过的音频去要挟周氏,却不能再抗住更强大的蒋家威胁。
最后肯定保不住陈念娣,就连沈昆也会因为忌惮蒋家而放弃合作,她会一败涂地。
所以,她放弃了,从此对他避而远之。
想起当年那件事,蒋青屿翻着资料,眉目冷峻,“所以,你会为了奚凉选择再次挑战这个家族的稳定?”
他也看不出什么态度,因为这件事的存在,蒋邺是非处理不可了,但情况会变得很复杂,不能反噬到家族。
而且他很确定,如果这件事被老爷子知道他最终还是会选择庇护蒋邺。
就算蒋家的名声,他也会处理影响。
被处理的人也包括奚凉。
“不,我不是为了她。”
蒋森的手指落在肋骨处,那里有过枪伤。
“为我自己。”
“我蒋森本来就不是什么绝对的君子,反正在她面前都不想当了,何况别人。”
一想到蒋邺的所作所为,蒋森看着庭外悠然高雅的景色,脸上却是面无表情。
而此时,蒋青屿看到了手机屏幕上打来的电话号码。
没备注。
他认得号码,是老爷子的。
但他不想备注。
果然啊,还是为蒋蒙蒙的事来了。
他拿了手机,没有直接接,而是看看下蒋森。
“那就去做吧。”
“但得徐徐图之,再一鼓作气。”
“我还是蛮想当一个好爷爷的。”
蒋青屿对那几个暗地里因为远不是他对手就选择抱团去支援外面那个私生子且总是搞东搞西拖后腿的兄弟没半点好感。
你做初一,我做十五。
他拿起手机,听到了那边老爷子沉声斥责,他也不反驳。
“你看看他,现在哪里还有一点继承人的样子!”
蒋青屿眼底暗闪,知道这是老东西在要挟提醒他了,于是他慢吞吞道:“那就别让他当好了,但容我提醒你,我是一个有规矩的人,不可能为乱七八糟的东西舍弃我最优秀最正统的继承人,所以,一旦他出去单干,介于当前他的企业跟众恒业务的高度重叠,一旦我把股份跟资金给他,加上他妈妈那边的帮忙,你觉得众恒有什么胜算?”
“是会被打垮,还是被吞并?”
那边的老爷子简直震惊了,他也就是故意这么提醒一下,根本没有换人的心思,这个长子怎么就跟刺猬一样
“你疯了吧?就为了那么一个外人?!”
老爷子觉得自己幻听了,但蒋青屿冷淡道:“一个如此卑贱的私生子,对我们父子来说也是外人。”
如此卑贱。
这个长子素来用这么刻薄的词语去形容别人。
厌恶的情绪溢于言表。
老爷子也没忘记当年那些事,心里理亏,顿时闭嘴了。
蒋青屿缓缓道:“我跟您一样,还是想当一个好父亲的,为自己偏爱的儿子付出一切,这点我们两个之间还挺像。”
“如果没什么事,就这样。”
挂掉电话后,他跟蒋森对视。
“老头子得意这么多年,当年你我忍下,他虽然理亏,却必然也有掌控局面的快感,他的脾性就这样,骨子里最爱的还是自己跟权利,虽然他未必想换掉你,因为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必然是众恒分崩离析,但他也不愿意就这么让步,一定会反过来进一步要挟。”
“所以,蒋邺一定会忍不住接下他给的这一口甜饼,跑回来。”
“哪怕他知道有一定危险,但他可以通过今天的事反证奚凉要么不知道他的存在,要么没把这件事告诉你,否则就不会有今天这一出,他可能会有侥幸心理。”
其实就是在搏。
这种手段奚凉用过,倒是给了他们很好的借鉴案例。
说白了周然也是没能战胜内心的贪欲跟不甘,最后被诓了回来。
蒋森:“如果他不回来也没事。”
“正好断掉他的根基,一旦周然那边得不到救援,他就会被彻底咬死,落罪后,他在海外的身份就没那么正规了,资金链会被封锁,外面的华人圈各个迎风倒,只要我们放出消息,他就会举步维艰。”
“他忍受不了被打回原形的下场,就跟他的生母一样,为了名利可以不择手段。”
蒋森此时抚摸着手腕,犹记得奚凉的手指点在上面的冰凉感。
一想到自己因为蒋邺这种人而吃这么大的亏,他就有种作呕的感觉。
而再想到这人曾经逼她入绝境,他就想杀人。
最后想到她退了一步,就是属于跟沈昆的婚姻,而他
蒋森笑了下,握紧了手腕。
上面早就没了手表,但他们之间的鸿沟却更大了。
隔着陈念娣的惨剧,隔着她半生的囚牢。
没希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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