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百合耽美 > 嫁给纨绔世子爷 > 24、会暖榻(入v三合一)
    蝶翼静躺, 墨色勾魂。

    白川舟俯身,朝她挪进了几许,指尖带着夜间的寒, 触到了那呼之欲出的黑蝶。

    谁料他的修指绕向她的耳后, 欲解绸带之时, 胸口却迎来重踹, 忍不住从喉间溢出一声闷哼。

    “大胆狂妄之徒!还敢摸我脸!”

    白川舟:“”

    他被她踹倒在榻尾,后背撞在紫檀横架上,杖责之处崩裂, 一时间竟没法撑手起得来。

    白川舟索性懒懒地倚靠在后, 看向她。

    不知她清醒与否,双眸倒是依旧紧阖,呼吸平稳, 可衣衫却是凌乱,经刚刚那一扯动,中衣更是从玉肩处滑落, 隐隐绰绰的雪圆玉峰在抱腹小衣内柔媚。

    他长睫微垂, 指尖被捻了火。

    白川舟挪开了视线,游移到她的左臂, 血痕蜿蜒, 她皮肤白皙, 更显得触目惊心, 他有些懊悔不该在那晚拨弄她的伤处, 那时她应是极痛罢。

    这人定没有好好上药, 过了这么些时日, 早该开始结痂了, 可她那皮肉绽开处却依然往外渗着血。

    左臂应是疼痒难忍, 她凶戾地抓挠着伤处,可喉中却不住地呼痛:“嘶,哪个混蛋又在伤我胳膊。”

    白川舟失语,这女人原来狠起来连自己都骂。

    混蛋,他轻笑,确实是个小混蛋啊,竟能瞒他这么久。

    白川舟强撑起了身,俯身挪向她,一面与春光周旋,怕触到不该触的地方,一面又抓握住她的双手,哄劝道:“别挠了,我给你上药。”

    许是突降的男人之声低沉在耳,引起了她的警觉,竟蓦然睁开双眸。

    蝴蝶面具之后是一片粲然澄澈的目色,亮如星辰,恍如初见。

    她凝了半瞬,喝声问道:“你是何人?”

    看来还是醉着的,酒量如此之差竟还胆敢抱壶畅喝,实在不要命。

    白川舟将她垂落的衣衫往上扯了扯,闲散反问道:“你说我是何人?”

    楚引歌转了转头,看向四处,周遭陈列简单但不失典雅,一柜一书案,皆是上等的黄花梨木,长信宫灯,还有这张并无繁复雕花的紫檀床榻。

    她不知道这是何地,但可以确定这是一个寝屋,榻上还躺着个男人!

    只是这地古怪,四处无窗无门,她直觉绝非是什么好地方。

    神思迷蒙之际,楚引歌瞥见了榻边的青玉剑,脑还未反应过来,手已然抽出了长剑,直抵他喉:“登徒浪子!”

    白川舟见状往一旁侧躺避之,可口中却失了笑,原来登徒子和孟浪结合,是登徒浪子。

    她可真是可爱至极。

    可楚引歌见他从容躲闪,还溢出低笑,更是羞恼十分,毫不留情,举剑便刺。

    幔帐受了无妄之灾,满目所及皆是窟窿眼。

    白川舟眸底含笑,静坐端看,这剑虽是裹着腾腾杀意,但已是醉得剑无章法。

    而她自己更是衫带颓褪,玉肩皆显,长发松垂在肩,胸.脯因杂乱出气而上下起伏着,眼尾因醉意泛着红,柔情媚态尽俏。

    连她在墙上的影子都是娉婷袅娜,风姿绰约。

    但她却全然没有察觉,依旧执剑簌簌刺来,更有别样风韵。

    好一副催情诱欲的美人舞剑图,活色天香。

    白川舟知道自己不能再看下去了。

    可指尖却止不住往她的面具靠近,他脑海中不住地浮现那女子受挑拨之词时垂眸脸红的样子。

    他想看看面具下的她此刻的娇颜。

    白川舟轻易地就躲过了她无序的剑击,与她愈靠愈近,只余几寸。

    却不想她见已拦不过,竟破罐破摔,将青玉剑往地砖上一扔,空手向他的面上使来。

    她竟想扒了他的面具。

    白川舟偏头一歪,躲过了她狠戾抓挠。

    他的袖袍往榻边一甩,楚引歌晃动了下身形,只觉强大的气波在室内徘徊,灯焰动颤,陡然熄灭。

    暗色中,白川舟可以感受到她的纤纤柔荑正攀在他的面具之上。

    她醉得有些急躁,又因一片漆黑,找不到他面具的拆卸之处,在他面上胡乱摩挲。

    他趁机期身而上,她全然没反应过来,倏尔跌躺,手也落了空。

    但楚引歌并没打算放过他,又想以肘为掌,击他肺腑,却不想两只手的皓腕先被他抓握住了。

    白川舟伏在她的颈侧,绸带混着发丝在他鼻尖幽飘,他总算可以卸了她的面具了。

    他张嘴就咬住了柔滑的绸带,再偏头一扯。

    系带结松了,她轻呼偏头,蝴蝶面具跌落榻下之声在静室内显得格外刺耳。

    哒哒哒,不知滚到何处去了。

    面具已摘,墨黑冥暗,他好想听听她的声音。

    “怕么?”

    黑夜中,她的听觉似是清醒了几分:“你是阁主?”

    声色泠泠,婉转如莺,在这乌漆墨黑的暗色中,似风拂杨柳,低回轻柔。

    啊,就是她。

    他那时就是被她这样似水如歌的声音所骗,才认为那女贼不是她。

    这小骗子啊。

    白川舟这下彻底地松懈了下来,先前的诸多猜疑都落了实处,他酣笑了声:“是啊,怕么?”

    “你家的酒真好喝啊。”

    娇音漾着酒香,听得人心都化了。

    白川舟一愣怔,倒没料到楚引歌会这么说,看来是真不怕。

    他又有些懊恼,这女人酒醉之后对所有男子都这么卸下心防的么?还能在榻上如此闲适地谈论此等琐碎之事?

    刚刚的欣喜一扫而空,他的喉中泛了酸味,日后定不能让她在人前喝酒了。

    却不想楚引歌趁他神思涣散之际,仰头撞上了他的面具,他轻呼,手一松,她的两手挣脱将他往后狠劲一推,踉跄地跑下了榻,外衫摇坠,褪至脚踝,她已不知那是从她身上垂落的,只觉碍事,将它踢至一边。

    青玉剑在暗中泛着银光,楚引歌迅疾地拿起剑,头还是有点晕沉,赤足如踩棉花般,深一步浅一步地往榻处走去。

    但她的剑倒是拿得极其稳当,目标明确,直刺榻上之人。

    白川舟哑笑,她还是那个揽月楼咬他下颌的女贼啊,巧诈黠慧。

    先以巧言诱之放松警惕,再发狠致命,打得人措手不及。

    他能看清那么多人,却总是三番两次地上了她的当。

    听她言道:“我已婚配,你不该辱我清白,这样我与夫君如何交代。”

    她应是气极了,快如闪电,未有半分拖泥带水,剑剑露锋,杀机已显。

    白川舟不知该不该欣喜她如此为夫家考虑,躲闪着楚引歌的飞剑,解释说道:“我并未动姑娘半分。”

    “那你为何和我躺一处榻上?师父还说阁主举世无双,我看是卑鄙龌龊,此等败类,我替天下人诛之。”

    她在怒斥,可白川舟听到的却是她的气息已经愈来愈乱,应是动了真气,经络不通,怕是伤口坼裂地更严重了。

    这样下去恐会有性命之忧。

    他蹙眉思虑,必须速战速决,赤足跳榻,那剑如游蛇般紧跟而来。

    “你五岁那年”

    话断在这儿,那青玉剑果然在空中一滞,在等待他的后语,白川舟趁机绕到她的身侧,在楚引歌的枕骨之下的脑海穴轻压了压。

    只听“你无耻……”,怒音还未消,她就软了身,倒在了白川舟的怀中。

    这一场激战才堪堪停歇。

    白川舟喘了口气,将楚引歌拦腰抱起,小心慎意地将其置于榻上,重新燃了灯。

    他终于可以好好地看看她了,他的新嫁娘,他的小夫人,他的小骗子。

    但他也骗了她,她不知阁主和世子爷都是他。

    他失笑,两相扯平。

    周遭都是被楚引歌损毁之地,捅成筛子的帐幔,软衾内的蚕丝纷飞,扬得遍布都是,可她躺在那儿,这残损朽败也成了满地繁花。

    似白川舟想得那般,她的娇颜因酒意酡红,羞怯朦胧得迷人,未施脂粉,却依然眉黛青颦,未点绛唇也依然红得发艳,楚腰纤细掌中轻,母亲倒是没说错,他的确有福气。

    可谁能想到在面具之下,在黑夜之中,她是如此的烈性,额头上有些泛青,想必是刚刚使了全力在撞他。

    她确实如蔷薇,但却是一支长在夏日的野蔷薇,绿叶之下皆是荆棘,天生反骨又热烈。

    他低笑了声,呵,和他倒是像。

    白川舟缓缓褪下了她的素白中衣,内里只剩一件抱腹,上缀娇柔菡萏,两处花蕊微耸。

    他的指尖一顿,那被火捻之感又浮涌了上来,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方寸尽乱。

    但在见到那粉白抱腹前,白川舟可对天起誓,绝无企图之心,他只是心切于她的伤口。

    可眼下他体内欲燃的燥热,不得不迫他承认,他对她有不小的企图。

    他很少有说错话的时候,可他觉得刚刚那句话便错了。

    他现在是动了她半分,且起了湿漉漉的妄念之心。

    一盏孤灯。

    白川舟敛了眼帘,起身从柜内取了一雅白瓷罐,里装的是祛疤的膏脂,他平复好心绪,才敢走到榻边。

    神思归拢,他先用纱布止了血,玉濯般的修指细细为她涂抹着膏药,一寸一缕,极其耐心。

    白川舟以为是可以受得住的,他向来自持,对情.欲无所念。

    可从她体内传来的暗香却似云烟,若菡萏的枝蔓,将他缠绕束缚。

    她明明就那样静躺着,什么都没做,可他就是动弹不得。

    他避开了眼,只盯在她的玉臂处,可脑海中却在无意地勾勒她的形状,他被自己野蛮生长的邪祟吓了一跳。

    白川舟再次起了身,这次他去的是暗室外,临窗静听了听水流之声,让自己的欲念在净水中洗濯,手执素杯,杯中斟满她皱眉说苦的不夜侯。

    良久,他才回到暗室,复坐,继续上药。

    可欲念怎能被控制住?

    它会从各处逃窜,她的肌肤里,她的纤纤素手,她粉白抱腹的一角,甚至于她皮开肉绽的伤处,都是他欲念的豁口,全数汇集在他的心房。

    起复多次,白川舟轻叹了口气,逃不过。

    他将瓷罐瓶盖拢紧,置于一侧,静静凝视着她。

    见她樱唇在孤灯下愈加娇艳,引着他,勾着他,诱着他去采撷。

    他将面具摘下,露出眉目如画的俊容,可神色却不似平常的纨绔风流,而是极其竭诚。

    微微俯身,“棠棠,我现在是以世子爷,你的夫君之名送你个定情之物,应当合情合法。”

    他手心竟发着汗,潮腻润热。

    再靠近几许,灯焰似笼了层迷离的光晕,他们已是极近,气息交织,白川舟的眸中染了情愫。

    他摩挲着她的下巴,似下了极大的决心,才敢在她唇边轻轻地,轻轻地落下一吻,万般温柔。

    他惊觉于她的绵软,竟比想象中还要香甜上几分。

    他将衣衫捡起,一件又一件地替她穿好,唇上还有丝她的蜜香,白川舟忍不住轻笑:“棠棠好甜。”-

    仲夏日头起得早,楚引歌醒来时,晨光已从雕花窗棂中斜射进来,斑驳了一地。

    她坐起身揉了揉昏昏沉沉的脑袋,静思了会,只记得自己喝醉了酒,那阁主扛起她丢进一个极黑的屋子,之后她便睡了过去,就这样到了天亮。

    可她又直觉这中间似少了许多稀奇古怪的情节,但任凭她怎么回想都是混沌一片。

    楚引歌环顾四处,这是楚府的素心苑东厢,她的寝屋。

    看来是那阁主将她送了回来,她缓缓睁大了眼睛,也就是说那阁主知道她是楚家二姑娘了?

    可转念一想,这好像又不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不是说天语阁知天下事么,知道她是楚引歌倒也不稀奇,她也不是什么大人物。

    掀楚引歌被下榻,还在努力回忆昨日种种,坐在铜镜前,刚半眯的眼眸又倏尔睁大。

    她额头处怎么会有这么大的一个青包?!

    她自诩剑法不错,即便醉酒,以她的防范心不至于落人下风,这昨晚定是发生了什么惊心动魄的事。

    醉酒误事,她不住懊悔,日后断不可在外头喝任何果酿了,谁知道会不会如天语阁这般喝着甜津津,却是三杯下腹醉人。

    今日已是起晚了,楚引歌打开衣橱,却见一物落在地上,是蝴蝶面纱。

    是了,她昨晚去天语阁就是为了拿这个,弯腰拾起,抬眸间,见到了黑蝶面具,轰雷掣电间,她回忆起自己为何中大包的缘由。

    对,是面具!

    是她撞到了那阁主的面具!

    那阁主道貌岸然,对她摸手又触脸,还与她共处一榻,图谋不轨,她当时气极,就略施小计,下了榻拿剑刺他。

    之后

    之后发生了何事,她就真得半分都记不起来了。

    楚引歌忙低头看看自己,依然是昨夜出行时的一身劲装,身上也无痛感,连左臂的伤疼也好了许多,想来那阁主后来没对她如何,这倒是令她稍稍安心,应是被她的剑法震慑住了。

    面具边上还躺着一纸,上写“两月之约勿忘,”她轻嗤,字写得倒漂亮,人却丧伦败行。

    不过在晕倒前,那阁主似还说了句“你五岁那年”

    五岁,对她而言,是人生的分水岭,家中来了不速之客,父母被杀,她不得不流浪逃亡。

    这阁主既能说出这么关键的一个时间点,想必确实知道她的生父母是何人,这两月之约她还得去赴。

    可他毕竟对她行为孟浪,断然不能独自去了,下回若去,还是得拉上剑师父,免得那阁主又起贼心色胆。

    她迅速换了宫服,洗漱净面,给姨娘请过安后,就匆忙塞了口吃的往府外走去。

    路过正堂庭院时,余光轻扫,担担绫罗珠宝摆在院中,那箱笼上书“白家”,这是侯府的迎亲礼罢,虽说是她的亲事,却这些翠玉明珠却和她没多大干系,她过了个眼,便急溜溜地上值去了。

    无论成亲与否,她依然是那个为了每月五两银勤勉上工的小画师。

    而今日宣安画院倒迎来了一桩大事。

    娴贵妃要来钦点四皇子李诺“成童礼”的画师人选,众人早早地站成两列恭候贵妃娘娘驾临。

    炙日烈风,画师们平日大多都在室内劳作,风吹不到日晒不着,骨软筋酥,这一久等,皆松了肩,垮了腰,交头私语。

    “咦,这赵詹事不是早已垂涎这良机已久,怎么今日未瞧见?”

    “你还不知啊,赵詹事被世子爷掺了本,说他巴结权贵,早间就被罚到矿地清心寡欲去了,得一个月后方能回来呢。”

    “世子爷?可是那纨绔?他怎插手起我们画院的事?”

    “还不是院里有他的佳人,有人看到世子爷昨日接她下值呢。”

    后头已哄笑一团,楚引歌能感受到他们的眼神在她的后脊梁游弋打量,她压下不适,腰间挺直。

    这宫里最兴闲言,她和世子爷的婚期尚未定,画院众人皆未知晓他们俩的关系,便有不少人以为是楚引歌利用职责之便在攀高枝儿,而那世子爷纨绔,想必是个来者不拒的主,两人走至一处,流言便发了芽,被风吹向四处,生根长出了纷杂的食人花。

    他们的那一张张嘴就是食人花,颠倒黑白,混淆是非。

    宋誉站在她身侧,自是将那些话听到了耳中,轻言安慰:“别理会,等这些人知道你是世子夫人后,还不定怎么来奉承你呢。”

    楚引歌偏头,笑道:“那你先奉承奉承,让我高兴会。”

    宋誉一听她还在拿自己打趣,就知她没放在心上,心里便松快了下来。

    侧目看她,见她额头上起了一旖旎青包,也笑着戏言道:“世子夫人和世子爷昨日倒是激烈,我等羡煞。”

    楚引歌觑了他一眼:“谁要和他如何”

    她碰了碰自己的前额,轻嘶道:“别提了,最近总能受些无妄之灾,等休沐我得去天佑寺拜拜,佛祖近来都不关照我。”

    “在院门就能听到你们的叽叽喳喳,”掌院赵封迈步近来,他和赵詹事是父子,体态语气都极其相似,眼神往楚引歌一扫,“个别画师不要以为和世家子弟走得近就能胡作非为,这是大宣第一画院,不是街头闹市。楚编修,你说呢?”

    窃窃私语的人众多,但掌院单点了楚引歌之名,且还阴戳戳地暗指,以公报私之意不言而喻。

    一人被训,除宋誉外,众人偷笑。

    楚引歌上前作揖行礼,垂眸道:“掌院说得是,卑职记下了。”

    话音刚落,就听院外一声尖嗓清音:“贵妃娘娘到。”

    众人忙闭口藏舌,整衣敛容。

    楚引歌退回原处,低眉垂首,只听众环婢窸窸窣窣之声,随后垂袖站在两侧。

    先头的那道声音变得悠长:“跪!”

    众人皆跪地,“拜见贵妃娘娘!”

    楚引歌用余光扫到裙摆上的缠枝花卉纹,锦纹瑰丽多彩,美若天上云霞,金线往上蔓延,勾着人的心思也不住向上,裙裾下,是一双织金绣鞋,绣面乃是四大名锦之首的云锦所绣,以金为底,上刺雪白雀羽,莲步轻移,那上面的羽毛似能轻盈地出离飞舞。

    “勿须多礼,都起吧。”

    她的声色也十分悦耳,漾入耳畔,沁人心扉。

    楚引歌起了身,依然垂首,就见那雀羽飞到了她的眼前。

    “素闻楚编修乃大宣第一女画师,本宫今日有幸来画院,自是得好好瞧瞧。”娴贵妃笑赞道,“抬头。”

    楚引歌这才抬了眼,这是她进入宫中以来,头回见到后宫之人。

    流云髻上斜插着鎏金银凤簪,耳挂翡翠碧玉坠,富贵华丽,但最难以忽略的是她的那双眼。

    娴贵妃的眉目和世子爷的极像,应都承传侯夫人,凤眸多情,眼波流转已是千娇百媚。

    难怪能盛宠多年,这般天人之姿,连她作为女子都觉目酣神醉。

    许是和世子爷打交道久了,楚引歌对于娴贵妃倒是不怯,目光坦荡地任由她看着。

    娴贵妃凝了半瞬,笑道:“想不到楚编修不仅丹青妙手,连模样也生的这般好,也不知会便宜哪家小郎君。”

    嗯?旁人若不知楚府和侯府定亲一事倒是人之常情,但娴贵妃作为世子爷的长姐,且传闻两人感情甚笃,不可能不知。

    果然,楚引歌抬眸间就看着眼前人俏皮地眨了眨眼,就知她是故意调侃,这姐弟俩还真是一母所生,一脉相承。

    她看着娴贵妃的双瞳剪水,像极了那个人勾惹她时的样子,蓦然红了脸,敛眸道:“贵妃娘娘过誉,卑职愧不敢当。”

    赵掌院毕竟在官场里摸爬滚打多年,脑子活泛,不似赵满那般鲁莽,他在一旁瞧见娴贵妃对楚引歌的青眼相看,恐怕这小编修真能攀上侯府,否则贵妃娘娘不可能特意瞧看她。

    能在后宫爬上如此高位,最是知道礼数,贵妃娘娘绝不会平白无故地将楚引歌单拎出来,且画师以手为工,哪需要凝睇脸?这是在为世子爷相看罢。

    他往前一步,笑道:“贵妃娘娘所言非虚,楚编修笔下生花,她春闱时的那副《卞山秋色图》到现在还广为传颂,工笔写意诸体兼备,得此画师,实乃画院之幸。”

    曲意逢迎之态,全然不似方若训楚引歌时的那般刻薄状。

    娴贵妃怎会不知他在刻意讨好,笑道:“赵掌院如此机警,若是令郎能习得半分,恐今日就不会在矿地了。”

    她早间就听闻了世子爷去了御史台掺了赵满一事,就愈发好奇,她这个弟弟为了被人怀疑是故作纨绔,向来离宫中是非甚远,这是瞧上了怎样的一个可人,竟能为她出头到如此地步,现下一看,明白了几分,除了姣好的样貌,林下风致的气质是旁的女子比不了的。

    娴贵妃见掌院面色发白,也不再顾他,对着众人言笑道:“诸位画师也不必拘礼,想必大家也知道本宫今日所来的意图,那就长话短说,成童礼是皇族大事,为了以示公平,本宫想了个法子,出题寻师,画作最佳者优胜,诸君有何疑惑,皆可问之。”

    娴贵妃眉目盈盈,语气柔和,丝毫未有贵妃的架子,便有人放胆问道:“贵妃娘娘,那何人来判决?”

    众人皆看向贵妃娘娘。

    她扬唇道:“这是四皇子的成童礼,自是由四皇子来决断。”

    众生哗然,四皇子才年仅十岁。

    但楚引歌却觉此法甚妙,无论谁来评,所赢者皆会受到颇词,怀疑他送了礼,怀疑评判有把柄在他手上。唯有四皇子,年岁尚轻,正是仅凭自己的喜好做决断的年纪,不受他人干扰。

    娘娘身边的太监站出:“现请诸君挪移画室,贵妃娘娘要公布考题。”

    画室内,一人一案一宣纸。

    只听娴贵妃柔声道:“开春时本宫随太后去净慈寺礼佛,在山脚下时,所见草木葱荣,绿波翻涌,寺庙隐在其中,此景生动难忘。遂今日就已‘深山藏古寺’为题,还劳烦诸位画师妙手,让本宫能再次大饱眼福。”

    深山藏古寺,这倒是个好题,楚引歌提笔沉思,深山好画,古寺也易描,但症结在于“藏”这个字,画是显,藏是隐,以画绘藏,难上加难。

    但好在时间充沛,娴贵妃给了一整日,毕竟画题不同于其他考题,还可翻阅经史子集,它得靠平日的积累,还有当下的灵醒才思。

    娴贵妃吩咐在下值前会派人来收画卷后,便缓行离开了。

    日渐西移,到了未时,离交卷只余两个时辰,楚引歌依然无所头绪,她觉得自己恐怕是要交白卷了。

    她其实有许多想法,譬如古木参天中露出寺院红墙一角,譬如桑榆树影之内,寺院檐上有缕缕香火直入青天,但这些,她都认为不够“藏”。

    楚引歌懒懒地坐在木椅上,执笔支颐看天,一碧万顷,云雀欢腾飞跃。

    她蓦然地想到那人请她吃午膳的那一日,不知天是否也如今日这般蓝湛湛。想必是的,她记得地上有两道影子在靠近低语。

    她想起他说,她的掌中雀叫白牧之。

    楚引歌突然有些羞耻。

    周围皆是笔墨香,宣纸沙沙作响,大家都在殚智竭力,她怎么能在考场上想这些琐碎?

    她怎么能看到个碧天就能想到他?

    对啊,她怎么看到蓝天就能想到他了呢,楚引歌忽而腰板坐直,她想明白了这题该如何去解了。

    意会。

    画画的精髓在于意会。

    她不必去画古寺,只需画和尚,众人一看和尚就可想到古寺,这不就藏起来了么。

    楚引歌卷袖压腕,手臂悬提,思若泉涌,下笔如有神,飞画如染翰。

    终于在散值钟声响起之时,最后一笔落下,她长舒了口气,看着被笔酣墨饱浸染的宣纸,还算满意。

    “时辰到了,搁笔。”

    慵懒的嗓音从画室门口传来,楚引歌一抬眸,那张俊美无瑕的容颜就撞进了她的瞳仁里。

    他怎么来了?

    周遭的视线或戏谑或调笑如潮水般向她涌来。

    “看什么呢?楚编修脸上有花是不是?收卷!”

    原来他是被贵妃娘娘派来收画卷的。

    楚引歌觉得有些好笑,这人怎么收个画卷都能这么矜傲,但好在那些人立马老实了许多,纷纷交卷。

    和她“不甚相熟”的宋誉也起了身,低语道:“世子爷又来接夫人下值了,羡煞我也。”

    在楚引歌的眼神横扫过来时,他早已逃之夭夭。

    整个画室顷刻间只余她和他,昨日刚骂完他登徒子,面对他时,楚引歌不由得有些窘迫。

    白川舟的修指扣了扣书案,似笑非笑道:“这位考生,你再不交卷,爷就先走了。”

    他好像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楚引歌枕笔起身,向他走去。

    余晖洒落,她将画卷放在他的手上。

    他扫了眼,眸底是可见的钦赏,他的小夫人还真是画功精湛,技艺了得。

    抬眸见她,愣了一瞬,忍不住轻笑:“还真是脸上有花。”

    楚引歌失语,画室内没可照的铜镜,她见不到所谓的花在哪里,拿出雪白帕子往脸上胡乱擦着,白皙的娇颜瞬间被拭得泛了红。

    “不是那”

    他似是看不下去她对自己的粗心,取过她手中的绸帕,正欲去抹那被墨染的唇角,却不知怎么想到了昨晚的荒唐,还有那樱唇的触感,他从未尝过这么绵甜之物,酥嫩柔软。

    白川舟的指腹有些发烫,喉结滚了滚,又将帕子重新塞回了她的手上,语气微沉,“自己来。”

    敛眸低眉,佯装整理画卷,轻咳了两声:“在唇边,你轻点擦。”

    楚引歌被这帕的一来一回弄得有些莫名其妙,这爷怎么就突然正经了?

    不忍辜负他的好心提点,这回楚引歌倒是没狠着劲,而是轻柔地擦着自己的唇,突然一顿,他不会被她骂了声登徒子,就想改邪归正了罢?

    楚引歌抬眸看他,见他的耳根染了红,就像犯了错不谙世事的少年,她有些诧异,他竟会因她的一句话羞愧至此?

    看来真是伤到他了。

    “昨日出言不逊,世子爷别往心里去,”楚引歌歉然,“你人其实挺好的。”

    白川舟见被她揩拭过后的娇唇更显妖娆,翕合微启,嫣如丹果,他的心绪更乱了。

    昨日她对他说过那么些话,好听的,刺耳的,他根本不知她指得是哪一句出言不逊。

    但从那绛唇中吐出的每一句话,他都往心里去了,昨夜的种种,他也往心里去了。

    他听她又续哄道:“既然日后我们还要一起生活,这样摩擦必不可少,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像昨日那般能翻篇就翻篇罢。"

    “不行。”

    白川舟剑眉轻皱,虽知她是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拿着画卷往外走去时,却难得带了点孩子气性,“不能翻篇。”

    昨日对他而言,很特殊,他得将发生的所有,她的味道,她的柔软,她的香甜,都烙印在心上。

    即便只有他一人记得,也不能翻篇。

    楚引歌错愕,这这怎么还哄不好了?!

    她根本不知他此刻的气息都是凌乱的,只要一看到她的娇唇,邪欲就肆意地往外蔓延。

    她跟了上去:“那我就不在世子爷面前晃荡了,卑职先行告退。”

    却蓦然感到一沉,楚引歌的手中多了一半的画卷,且听他淡说道:“陪我去趟四皇子那儿。”

    “可评判官不能与考生相见,否则有贿赂之嫌。”

    白川舟从鼻中溢出一丝笑,俯身看她,声色懒懒:“世子夫人,你可以舅母之名去看他啊。”

    楚引歌语塞,这人又恢复了痞状,她刚刚就不该哄他。

    “爷,这不妥,我还是”

    却被白川舟打断,只听他声色琅琅:“约法百章第一条,爷与吾乃是”

    楚引歌忙单手捧卷,另一只纤手上前捂住了他的嘴,将他的话哽在掌中,好言道:“陪你,陪你。”

    他的眉目在她的小手之上弯弯,眼尾狭长上挑,眸底有可察的红血丝,像只得逞的狐狸,多情妖魅。

    话从她的柔荑中透出:“多谢夫人。”

    他呼出的气息皆喷洒在她的掌心,似夏日纷飞的柳絮在她手心挠着。

    她的心一动,忙松了手。

    四皇子还在上学堂修课业,离宣安画院倒是不远,两人捧卷在甬道内走着,白川舟又不动声色地将她手中的画卷给接了过去。

    “我可以自己……”

    “楚引歌,男子在逞能时莫要多言。”

    她听罢,笑了笑,这才松了手,这人倒爱显现,不过这样倒是令她的左臂松快不少。

    簇簇凌霄在宫墙上攀枝,从满目苍绿中显现,花影缤纷。

    楚引歌想到他刚刚的朗声盈耳,问道:“世子爷是将约法三章都看完了?”

    “是啊,”白川舟哂笑,“楚引歌,你那何止三章,就是约法百章,如此多条例,侯府的家规都没这般繁复,爷的眼都看瞎了。”

    哦,原来他眸底泛红,是在彻夜研读她写的章则啊。

    楚引歌莫名心情大好,歪头侧目问道:“那爷可觉得哪条需修正?”

    “首条就错谬地离谱。”

    “如何说?”

    白川舟又完整地背出了第一条,语气疏懒:“爷与吾乃互为利用,婚后,愿爷赐干净小室住所一间,不必华奢,可遮风挡雨,容一人居之。”

    楚引歌一阵面热,她写得时候尚未觉得如何,怎么被他这么散漫一读,倒有些说不出味的怪异。

    她硬着头皮问道:“世子爷觉何处不妥?”

    白川舟驻步,站在她面前,“我觉都不妥。”

    他往前凑近,“楚引歌,你知登徒子最会作甚么?”

    他今日穿了一身月白宽袍,衣袂在晚风中吹动鼓起,仿若白日里见的流云,拂向她。

    她的心咚咚作响,跳得有些过于快了,抬眸看白川舟,凌霄花瓣落在他的肩畔上,片片桔红更衬他的眉目翩翩。

    原来他对于登徒子这个词这么耿耿于怀。

    她又觉自己昨日是言重了,他其实对她很是不错,除了言辞孟浪了些,也不曾像阁主那样对她做出无耻狂妄之举。

    她对他有些心软了。

    明知他恐怕又会说出何戏谑之词,还是忍不住地轻问:“登徒子会会作甚?”

    她想不出登徒子和她要独住有何关联。

    白川舟见她说这词之时,细颈又漫上了红,惹人更想欺一欺。

    他近她几许,对上楚引歌的视线,深凝半晌。

    尔后缓缓俯身,贴近她发烫的耳畔,声色已染了哑意:“会暖榻,夫人不想试试?”

    作者有话说:

    祝棠棠和世子爷七夕快乐,祝小天使们七夕快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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