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别起了

    晚风夕阳, 落霞明。

    身侧是人间山河,绿田凫鸭,男子像个玩世不恭的悍匪喜滋滋地一手捧瓜, 一手扛着心爱的姑娘, 走在回家的小道上。

    哪有半分像在朝堂上运筹帷幄、沉静威严的阁主大人?

    楚引歌的裙摆随风飘飘, 不断轻扫到他的腕间, 像以前每次承欢时,他腕上的红绳小舟轻晃,让人的心一点点痒起来。

    血红残阳让人也变得血脉偾张。

    白川舟踹门而进, 在木桌放下瓜, 将他的小夫人打横抱起,一把丢进柔软的被衾里。

    楚引歌只觉身后塌陷,白净的脸变得红馥馥的, 脑袋被转得昏沉,杏眸圆瞪:“白川舟!”

    话音刚落,就被他覆身吻了下唇角:“只能在榻上这么叫我, 在外得叫我夫君, 知道没?小混球。”

    他的漆眸黑沉沉的,带着彰明昭著的侵略, 又啄了下她的唇, 暗昧不明地问道:“饿么?”

    明明还未天黑, 可楚引歌却觉四处都暗了下来, 唯有床幔轻纱在随风轻拂, 蔷薇花露在空气中变得浓郁。

    连她都闻着醉神。

    楚引歌没应他的话, 直盯着他, 反问:“你还有力气?”

    白川舟一愣, 随即就松解了她的束带, 滚炙的掌心揉缠着她的月要窝,勾唇轻笑:“死在你的榻上也值了。”

    这话怎么听怎么浑。

    楚引歌的耳尖发烫,声色不知不觉就软了:“色鬼。”

    “认了。”

    他的亲吻在她颈后追索,声线也变得含糊不清,丝毫不否认自己心甘情愿臣服于她。

    修指轻移,迅速将她的裙裾褪了个净,勾着她的抱腹带子往下拉,楚引歌的呼吸变得促急。

    游弋下探,不急不躁,像是在她柔滑的双纤上拨弹古琴,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蹦得欢腾。

    楚引歌迷迷糊糊地想起,白川舟的古琴确实弹得极好,但她这么些年好像就听过一回,还戛然而止了。

    她莞尔一笑:“大后日哥哥在院中弹一天的古琴给我听罢。”

    他的指尖穿过她的如云如瀑的墨发,将她柔软的身揉进怀里,倏尔,抱着她一起翻了个身,怕她的膝下跪着难受,垫了个软靠枕。

    他的手划过她滑嫩的玉肌,似能掐出水来,眸色幽深,半晌才缓缓吐出好字,低头吻她。

    顷刻尤云殢雨,谁也顾不上再说什么。

    正所谓,欲路上事,毋乐其便而姑为染指,一染指便深入万仞。

    白川舟自认自己并非是个重.欲之人,他在未遇到楚引歌之前,日日从华思楼穿廊而过,听着那些娇娥连连,心中无所波澜。

    可只要一沾染上她,什么戒律都破了,她就是他的清规。

    万丈深渊就万丈深渊罢,他只想要和她一同沉沦。

    “我的棠”他忍不住在她耳边轻唤了一遍又一遍。

    他的嗓音低哑,声声绞缠,将她困囿。

    她翻涌不出他眼中的海,掀起轮番的惊涛骇浪。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意识逐渐清晰的时候,楚引歌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已是说不出话,她踹了踹身旁的罪魁祸首。

    白川舟顺势握住了她滑柔的脚踝,轻笑:“这是还要?”

    楚引歌轻推着他:“混球。”

    她的声色实在太哑了些,但却莫名愉悦了他,白川舟将她揽进怀中:“刚好,大小混球一家。”

    晚间有些凉意,他随意扯过件薄被覆在她未着寸缕的身上,将她搂得极紧,轻笑:“棠棠什么时候生个小小混球?”

    楚引歌的心一动。

    又听他续道:“舒云帆那家伙天天带着他家闺女在我面前显。”

    语气中可以听出不乏羡慕。

    “牧之也喜欢女孩么?”楚引歌笑问。

    “嗯,像你一样。”

    楚引歌忽然又想到姨娘给她做过一箱奁的娃娃小衫,她不禁问:“那个小箱”

    话还未说完,就被他接了话:“都在,你的东西,都在。”

    楚引歌沉默了,他太了解她的所思所想了。

    她想他这几年定是比她过得要艰难,若是她生活在一处每每都有他气息的地方,却唯独没有他,她可能会疯吧。

    她转了话头:“宋誉还好么?他可知我还活着?可娶了亲?”

    “宋掌院啊,没人告诉他你还活着一事。”

    白川舟眯着狭眸,回忆道:“可有一回岁末的宫宴上,有人碰杯问他何时成亲,他说,'等吾妹归',那些人便真以为他有个亲妹妹,还问他年方几何,他笑说妹妹已经成婚,我等她回来,是因她说好在我成婚时,要给加倍的礼金'。”

    当时众人喧笑,当他只是推辞成亲的借口,可只有白川舟知道,宋誉并未说笑,他说的妹妹是谢棠。

    他在等她平安归。

    纵使他和棠棠已成婚多年,但她和宋誉的情意默契还是好到让他嫉妒。

    楚引歌鼻头泛酸,轻骂了声这人。

    “那阿妍呢?”

    若说楚府还有什么让她挂念的,那就只有她了,不知这么多年过去,她是否还守着宋誉。

    “阿妍?”

    白川舟皱眉重复,他的脑中明显已忘了此人是谁。

    “楚诗妍,就是楚翎的妹妹。”

    白川舟从脑中搜刮了好久,才找了点印象:“你离开后,她去了易健堂跟姜大夫学医,第二年姜大夫云游四海,也将她带上了,就未再听闻。”

    这倒是个好信,她没再执着,将所有的都放下了,楚引歌心一松,就觉肩头有湿意,是他的吻落了下来。

    她倒吸了口凉气,才刚缓和呢,轻嗔:“牧之。”

    “嗯?”他应得含糊。

    “你知道楚翎早识破你就是世子爷了么?”

    白川舟一顿,旎色的气氛被吹散,停下看她。

    “在轩辕台他就告诉我了。”

    楚引歌望着他,看来楚翎并未拆穿这件事,“他这些年没给你使绊子?”

    白川舟摇头,“你走了后,他倒是规矩,除了政见不合,倒没找茬。”

    而且弑君罪人不可立墓碑,何况棠棠也没真死,白川舟派人将火场的那具尸体骨骸找个地方葬了。

    可过了几天,暗线禀报,楚翎竟给那无名冢立了碑墓,还隔三差五去放上水果糕点。

    “他对你倒是情深。”

    白川舟捻着她的耳垂,“只是他太不了解你了。”

    水果从不买龙眼,糕点从不拿桂花酥,他实在瞧不上楚翎,自以为是的深情,怎么看都是一厢情愿。

    所以他只嫉妒宋誉,他对棠棠是知根知底的熟悉,谁也代替不了,他嫉妒也没办法。

    “主上。”

    院中传来声响,是水影,听上去是难得少见的急切。

    白川舟深吸了一口她颈侧的香气,令人沉溺,竟一时不想动弹。

    “快起来”楚引歌拿手挡他,“别让水影等着了。”

    他轻笑了声,起身穿衣,走前轻吻在她的额间,笑侃道:“别起了,等我回来。”

    楚引歌拿眼瞪他。

    白川舟笑着出了门。

    天色愈发得黑,似有透不过气的闷。

    楚引歌还是翻坐起身,她轻叹了口气,看来楚翎还是守了承诺,并未为难牧之。

    她下榻寻鞋,燃了灯烛,这么晚了,总得留水影吃顿便饭。

    下午的那身衣衫已是被他扯皱得没法再穿,她换了身素色绣蝶裙,刚切好西瓜,就见他们推门而进。

    白川舟的面色还是如常,他向来能隐事,但水影的脸色却不是太好,素来冷漠清淡的娇靥此时竟变得阴沉沉的。

    “怎么了?”

    楚引歌心下一跳,递了块西瓜给她,“果铺掌柜说这瓜可甜了,尝尝。”

    水影接过,道了声谢夫人,却只是捧着,没动。

    楚引歌转脸看向白川舟:“发生何事了?”

    “隋国那里发生了点意外,”他握过她的柔指,“我得提早走了。”

    他的眸色翻涌,但却没具体说是何事。

    楚引歌也没再往下问,很是乖巧地点了点头:“提早是指现在么?”

    白川舟未语,就是承认了。

    楚引歌没再多说,眉眼弯弯:“那吃完瓜再走罢,跑了三个果铺呢,这么大的一个,我一人不知要吃到何时,坏了怪可惜的。”

    但眸底的失落却是掩盖不了。

    白川舟心倏尔一疼,往院中打了三个响指,瞬间落下七八个壮汉。

    “过来吃瓜。”

    楚引歌好气又好笑。

    人一多倒是吃得畅意,顷刻就将大瓜解决了,那些虬髯大汉还细心地清理了瓜皮。

    月落乌啼,夜凉如洗。

    楚引歌本来想说这么晚就留下吧,等天亮再出发,但见他们个个面容肃静,知晓定是发生了重事,话到了口边又咽下。

    “水影在这里护着你。”

    白川舟在院门口勾过她的腰,让她紧紧贴靠着自己:“等我回来。”

    “牧之,我能同你一起去么?”

    白川舟愣怔,立马摇头:“那里太危险了你就好好呆在这里,听到没。”

    他又开始变得霸道了。

    楚引歌没出声。

    白川舟松了手,眼眸低垂看着她,声色威迫:“听到了?”

    “可我会武,也能护好自己不知道也就罢了,现在要眼睁睁地看你去涉险,我实在我实在做不到。”

    楚引歌说得有些哽咽,“而且到了隋国,就更没人知道我是谢棠了,我就悄悄跟在你身后,绝不让人发现。”

    “不行!”

    白川舟还是义正言辞地拒绝,“隋国虞城是个比邺城还危险的地方,我们前些日子派去的所有的暗探都被暗杀,我不能带你去冒险。”

    楚引歌这才知道为何水影的面色灰白,天语阁的暗探在邺城布防了几年也没被发现,但如今安插才几日就在异国全军覆没,虞城确实凶险。

    她抬眸看着他的眸色深幽,只好妥协下来:“那水影别留在我这里,跟着你好么?还有这些壮汉你都带走,我会放心些。”

    楚引歌拽着他的衣袖,目光恳恳:“我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些年,没有危险。”

    白川舟盯看了她半晌,才点头。

    她吸了吸鼻:“一定要平安。”

    “会的。”

    白川舟在她脸上落下一吻,“从昨晚到现在我过得很开心,小夫人。”

    他的声色似敲金戛玉,楚引歌眼眶发胀,险些落下泪来。

    她在院门站了好久,看着他衣袂猎猎远去,消失,周遭的蝉鸣也入夜消了音。

    她往院内走,收起了他已干的玄袍,她是穿着她绣缝的衣裳走的。

    楚引歌将玄袍叠好,那上面还有他的清清淡淡的薄荷清香,她的鼻腔酸潮,将玄袍和她的裙裾放在一个柜中。

    所有的喧闹都被他带走了,比之前更甚的安静,太静了,却扰得她心神不宁。

    她吸了口气。

    她才不要听他的话。

    她每天都会练剑,轻功也大有精进,她才不要在这傻傻地天天担心受怕。

    她要去,偷偷跟着他。

    一念至此,楚引歌随即就收拾了个包裹,拿上青玉剑,夺门而出。

    离开扈州之前,她去了趟苏宅。

    苏觅看她一身利落打扮,这是他从未见过的装束,像个意气风发的侠女,他也是才知,原来他完全不了解她,昨日的求亲确实是唐突了。

    他问道:“你这是要同他远走了?”

    时间紧迫,楚引歌没去点明苏觅如何口中的“他”,想是他也去找过她,见过白川舟了。

    她从怀中拿出绣铺地契:“是,我要离开了,这个麻烦苏公子明日替我给品秋。”

    苏觅接过,见她的眸色清澈,连月光都失了亮色,他的心尖一颤。

    楚引歌作揖道:“还希望苏公子能多多照拂品秋,她头脑聪慧,但是个没心眼的丫头,我担心她吃亏。”

    “好。”

    苏觅点了点头,见她转身就要走,不禁嘱咐:“玉堂,要幸福。”

    楚引歌笑了,冲他摆了摆手:“谢谢你啊苏觅,我其实不叫白玉堂,我叫——谢棠,江湖再见。”

    言罢,她双足点地,倏尔就没了影。

    这是她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也是第一次知道她的真名,苏觅苦笑,她从不涂花露,可她今日却散着淡香,整个人像极了不谙世事的怀春少女。

    他的脚步一顿,地契从手中脱落,谢棠,谢昌之女,原来没死。

    苏觅仰天看着弦月,难怪扈州锁不住她-

    从扈州到隋国虞城,骑马需要足足一月。

    楚引歌暗中跟着白川舟,所幸他是以阁主之名去的虞城,带着面具,一路上的队伍都极其扎眼,所到之处,皆会受百姓高呼,她隐在其中,并不算难事。

    但可以看出他们的焦急,日夜兼程,脚程极快,如果不是考虑到马受不住,怕是他们都不会休息。

    在行了十日左右,就到了两国关戍的交界之地。

    天色已黑,楚引歌见白川舟等人在一家驿站停歇,往常她都住在邻近酒家,但这交界地处荒芜,放眼望去,只有眼下这家可以歇脚的地方。

    这家驿馆不大,等楚引歌进去询问时,客房全部被订满了。

    她倒是可以在户外将就一晚,可楚引歌当下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她脑子发热跟来,竟忘了还有通关文牒这回事。

    她得找水影商议,看看明日能不能将她悄悄塞进队伍里。

    夜幕低垂。

    楚引歌隐在树端,一一望过去,根据窗影判屋中人数,水影是戎行中的唯一姑娘,必是单独一间。

    她眼眶发酸,总算在二楼的最西处寻到了。

    恰在此时,水影似是嫌热,踱步至窗边开了窗,楚引歌找准时机,足尖在树枝轻巧借力,一个箭步就破窗而入。

    水影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她捂住了嘴:“是我。”

    烛火惶惶。

    水影点了点头,楚引歌这才松了手,说明来意。

    “可主上若是知道夫人”

    “我都跟了一路了,你们不还是没发现?”

    楚引歌在树上蹲守太久,露出的腕上皆是被蚊叮咬的大包,她受不住地挠了挠,“只要你不说,他不会知道。”

    她皮肤本就十分皙白,这被她一抓挠,纤??藕臂上的红就更醒目了,水影不忍:“我给夫人备水净身吧。”

    楚引歌点了点头,想到沐浴完后还得去野外呆一宿,这地的蚊蚁多,恐是一晚过去,体无完肤了。

    便想着都已经开了口,所幸更厚颜些,舔脸道:“今晚我同水影一起睡,好么。”

    眼前的姑娘一愣,略略颔首就出门备水了,耳尖还绻了点红。

    楚引歌莞尔,还是和五年前一样害羞啊。

    谁都多了五年的岁月,但好像遇到彼此时,谁都没变。

    千千晚星,灼灼月光。

    烟波香暖,楚引歌在沐浴时,水影也没闲着,跑出去寻了些艾草,她想着在屋内的角角落落熏艾香,虫蚁便不会钻出来,夫人就能睡个好觉。

    她虽不擅言辞,但跟着阁主多年,倒也学会了照顾人。

    天语阁春撒花,夏熏艾,秋修葺,冬焚香。

    她正往楼梯上走着,恰逢阁主开门。

    水影垂目:“主上。”

    白川舟正要出门找黑伦石,他曾在书中考到过此石的介绍,在宣、隋交界的山洞里,藏有黑伦石,水滴不穿,风吹不化,被誉为天地长久,只是不好找罢了。

    他想去碰碰运气,她是喜欢这样的小玩意的,若能寻得,倒能逗她开怀。

    白川舟点了点头,从水影身边经过,嗅到了一丝她的味道。

    他以为是自己魔怔了,往下走了几步。

    不对,他的眉梢轻拧,脚步一顿。

    “等等。”

    白川舟站定,抬眸看向水影,目色瞬间就寒了下来:“你手里的艾草怎么回事?”

    “禀主上,这里的蚊虫过多”

    白川舟已走了上来,周身携卷着压迫的气势,轻喝道:“说实话。”

    他熟悉他培养的每一个下属,水影对自己向来不上心,跟他外出这么久,何曾见她怕过虫蚁?

    而这么多年能让她操心的也只有那个人了。

    “她人呢?”

    白川舟拿过她手中的艾草,面有愠色:“不说就回邺城去。”

    面对阁主的凛冽气魄,水影的双肩压得更低,话都不禁开始抖颤:“夫人夫人正在沐浴。”

    作者有话说:

    没有虐点,就是棠棠和世子爷出国旅游了~

    第72章 第二页

    净室内, 暖雾缭绕。

    楚引歌想着水影方才的装束许是还没沐浴,没多太耽搁,大致地洗净后就从浴桶里出来了。

    正在换贴身里衣, 却突觉腹涌热流, 恰在此时, 外门有被打开的声响。

    “水影回来了?”楚引歌的声色被蒙了层水雾, 娇柔软糯,“我行囊里有月事带,帮我拿一下好么?”

    白川舟的身形一顿。

    他将艾草不动声色地放置在长案上, 打开一侧的宝蓝行囊, 窸窸窣窣地翻找起来。

    楚引歌等了半晌,只闻动静,心下诧异, 虽然放得隐蔽了些,但她包裹里统共也没多少物件,即便全部抖落, 也应当寻得了。

    她只好温声提醒:“水影, 在裹着的红布里。”

    总算听到了脚步声,极轻极轻。

    楚引歌背对着半透屏风, 细细擦拭着自己的双纤间, 衣带半松半落, 香肩隐现, 尽态极妍。

    修指勾着月事带的系带从身后递了过来, 她接握住, 正想道谢, 余光却扫到这分明是一男子的手, 惊呼踉跄, 转身就撞进了白川舟的胸膛。

    她慌忙穿戴好月事带,去够木架上的里裤,嗔怪道:“怎么都不发出声音?”

    白川舟掀起眼帘看她,香娇玉嫩,眸色潋滟,玉圆雪.脯被一粉白抱腹裹着,垂首时若隐若现,玉肌上冒着墨发低落的水珠往微耸的雪渠里延伸,双纤皙白修长。

    她什么都没做,就是站在那里,对他而言已是撩拨。

    白川舟的喉结上下轻滑,先伸手一步拿过雪色长裤,单手举高,垂眸看她:“不解释解释,怎么在这?”

    楚引歌伸手去够,可这人就是存心不让她拿到,晃来晃去,她攀着他的双肩踮脚,轻语道:“夫君别闹了,先让我把衣裳穿好,再同你说。”

    脸已是红得透彻。

    白川舟本想轻斥她胡闹,但见她现在羞窘状,又忍不住轻笑,将她拦腰抱起,往床榻走去:“怎么还这般害羞,你身上哪一寸我没见过?”

    话是这样说,但被他在烛火通明的当下,直白地瞧着总是让她难为情的。

    所幸屋子不大,出了净室就是寝屋,白川用一薄衾给她盖好,又拿来巾帕缓缓拭着她未干透的乌发。

    “水影被你赶走了?”

    “嗯,你来了不跟我睡还想跟其他人睡?”

    他的语气不算太和善,可这话说得奇怪了点。

    楚引歌辩驳道:“水影是姑娘,我同她睡一处也没什么。”

    “那你知不知道我还是你夫君,”白川舟加重语调,“夫妻就得一起睡,懂了?”

    楚引歌转脸看他,见他素来清风霁月的俊容上难得气呼呼的模样,煞是可爱,忍不住在他的左脸上亲了一口。

    “别以为用了美人计,你偷偷跟来的这回事就过了。”

    可他的眸底分明爬上了笑意。

    楚引歌勾唇,在他的右脸上又吮了一口,藕臂攀缠上他的颈,诱哄:“这样,可以过了么?”

    羽睫轻颤,杏眸湿润,世子爷本就拿她没法,刚刚也不过想威慑下她,可她对他一撒娇,男人只觉心都化了,天上的月都要捧献给她。

    他将她往后轻轻一推,手撑在她的两侧,眸色讳深,盯着她看了良久,才吐出两字:“淘气。”

    明明是轻斥,却满含宠爱。

    她太知道怎么对付他了。

    楚引歌轻笑,借着他颈侧的力,微微抬首,和他额间相抵:“夫君天下第一好。”

    “溜须拍马。”

    “夫君不喜欢么?”

    “哼。”

    楚引歌听到这低哼,笑得乱颤,两团绵软盈圆贴着他,也跟着起伏轻抖。

    白川舟的呼吸一窒,桃花眼眸刹那迷离。

    可她来了月信,他动她不得他闭了闭眼。

    声色低哑:“小混球,你就磨我吧。”

    他的气息灼热,等楚引歌反应过来时,白川舟已经松开了她,下榻用烛火点艾草。

    楚引歌趴伏在榻边,墨发低垂,她看着他在角角落落熏艾,不禁莞尔。

    “夫君,明天我还是隐在队伍中罢,这样于你比较方便。”

    “我有办法,你别操心。”

    白川舟弯腰,眸被烟熏得通红,可依然仔细不错过每个地缝,他方才见她的腕上有不少被蚊虫叮咬的包和枝条划痕,想是这几日跟在他们后头,吃了不少苦头。

    刚起了话头:“夫人的轻功愈发好了,这几天都住”

    抬眸就发现她已经阖上了眼,睡沉了。

    他将艾叶的火星扑灭,缓缓走了过去。

    轻帐半垂,光影浮浅。

    她的脸色有着倦意,想是累乏了许久。

    墨发还是湿着的就睡了,真是个小孩,也不知她这五年是怎么照顾自己的。

    白川舟继续给她擦着长发,一缕一缕在他指尖缠绕,见她睡颜恬静,悠悠荡荡的清香钻进他的鼻端,散溢进他的四肢百骸。

    他轻笑,怎么会有人能这么轻易地就将他拿捏住了。

    灯昏指钝,他对世人皆无耐心,可唯独对她,他欢喜听她闲话家常,也欢喜替她做着这些粗枝常事。

    世间情动,不过是走不出她的三千青丝-

    翌日。

    仲夏天色亮得早,云雀喈喈。

    楚引歌动了动眼皮,每每来月信时,她虽不腹痛,但小肚还是会有寒意,特别是到了秋冬,得常备手炉捂肚腹。

    可眼下她只觉小腹暖烘烘的,她逐渐从混沌中苏醒,转头就看到了白川舟。

    而她的腹上搭着他温热的手掌。

    楚引歌的心一动,暖意横流,她往他的怀里钻着,双手绕过他的劲腰,声色低糯:“有个会暖榻的夫君真好。”

    白川舟在她钻过来的时候就醒了。

    他的唇角牵了牵,嗓音轻哑:“楚引歌,你臊不臊?”

    楚引歌将他搂得更紧,“我不臊,是有人说他会暖榻的。”

    二十一岁的他对她说——

    “会暖榻,夫人想不想试试。”

    二十一岁的她应了他——

    “有个会暖榻的夫君真好。”

    白川舟笑道:“和你说了那么多话,怎就记得这句了?”

    他轻捻着她柔软的耳垂,“和你说亲了就得对人负责,你怎么不记得?”

    “我记得啊。”

    “那你还撩完我就跑,一跑就是五年,小没良心。”

    “我我”楚引歌轻啄了着他的下颌,“那时候没办法嘛,若能说服隋国不宣战,我就随你回邺城。”

    “真的?”白川舟一喜,“怎么改主意了?”

    他十余天前问她,她还放心不下,怕耽误他。

    楚引歌趴到他身上,触着他的宽肩窄腰,眸光闪闪望着他,认真说道:“我受不了再和你分开了。”

    那天晚上他离开扈州时,她很明显感受到了自己的心如刀割,分离的滋味是这样的难熬。

    她已不是五年前那个惶恐怕事的小姑娘了,她信他能护她,也信她能护好自己,在四皇子未上位之前,不会让人识破自己就是谢棠。

    楚引歌在这几天的旅途中,已想明白,大不了她就去天佑寺呆一段时间,只要只要能与他近一些。

    这路遥马急的人间,她要圆满,要满心欢喜,不要再与他分开。

    似所有的沉嚣都落了地,白川舟将她拥得极紧极紧,埋在她的颈窝,缓了好一会笑出了声:“等我们也生个闺女天天去舒府前显显。”

    楚引歌失笑:“爷就这点出息。”

    此时门响。

    “主上,马车已备好,何时出发?”

    马车?楚引歌微微一思,就瞬间了然,想是他心疼她,才特意备的。

    白川舟冲外扬声道:“吩咐众将士,在此地歇”

    楚引歌忙捂住了他的嘴,对门外说道:“水影,对大家说照常卯时一刻出发。”

    屋外的声色一顿,应了声是,脚步声渐渐远去。

    白川舟用指尖轻勾了下她的腰侧,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掌心:“肚子不难受么?”

    昨晚他出去了一趟,深夜才上榻,进了被衾才发觉她的小腹冰寒,捂到天色薄明才转暖。

    “可以歇几天的。”

    楚引歌摇了摇头,她极懂分寸,不可耽误她的正事,松了手道:“不难受,就是寒了些罢了,过了昨晚,今天就会好多了。”

    “何至于这般大动干戈?”她起身穿衣,笑道,“我才没么矜贵呢。”

    白川舟没出声,下榻将鞋履替她放在眼前,自己迅速地穿衣敛容就出门了。

    等楚引歌洗漱完毕后,他已从屋外迈步进来,手中拿了个水囊替给她。

    声色轻柔:“你是世子妃,阁主夫人,就该矜贵些,你夫君乐意伺候。”

    楚引歌心尖一颤。

    水囊温滚,隔着外层牛皮,放在小腹上,暖意肆意横生。

    楚引歌眼睫低垂,瞧见桌上还放着一个蝴蝶面具,虽比不上在天语阁他赠她的那个华美,但用得是绚丽翎毛,倒是精致。

    她拾起:“这是?”

    白川舟给她戴上:“昨晚做的,你就以阁主夫人身份同我一起通关。”

    他细细端看了番。

    面具一戴,更衬她的瞳仁粲然,似淬了满眸的宝翠,光辉夺目,他忍不住盯着她多看了几眼。

    可楚引歌却担忧:“可此事若是被邺城朝中得知你突然有了夫人,他们会不会怀疑”

    “这有什么,就回信一封,说在途中偶遇黑蝶阁阁主,一见钟情,喜结良缘,定了终身,他们指不定还要恭贺我这个阁主总算成亲,有了把柄。”

    他轻笑了声,眉目朗朗,揽过她的柳腰:“只是父亲和母亲听闻恐怕要被气坏,要为他家儿媳打抱不平了,届时还请世子夫人替我表清白。”

    楚引歌没想到他还记得当初她信手拈来的黑蝶阁阁主一事,眼波流转。

    清了清喉咙,绛唇一翘:“成,我就同母亲说你要抬黑蝶阁阁主做姨娘”

    话未说完,就被白川舟摘下了面具,俯身贴上了她的唇瓣,含吮轻咬。

    楚引歌推着他,却被他箍拥地更紧,吻得更深,她只能从喉中溢出几声低呜,时辰快到了。

    水囊的温热将两人的体温更滚上了一层,空气中的情.念氤氲。

    她不知他怎么就这么会亲吻,轻易就能勾得人心魂破碎。

    她不禁软了骨,渐渐忘情,要永久漾溺在他的温柔里了。

    须臾,门被轻扣,带着犹豫的不得已的打断,传来唯唯诺诺的声色:“主上,时辰到了。”

    楚引歌这才醒神,忙将他推开,双唇被吮得愈发娇艳,理着自己的衣襟,小声嘟囔:“真会下蛊。”

    他扯了下嘴角,用指腹擦过她唇边的水渍,给她戴好面具,牵着她的柔手大步往外走去-

    通关倒是顺利。

    他们一路向东,没怎么停留,马不停蹄地行了九日,来到了虞城的邻城——沛城。

    从这过去虞城,也不过三日行程,白川舟心疼楚引歌一路颠簸,就进了此城歇下。

    沛城是隋国的第二大城,且不设宵禁,到了夜间依然灯火通明,星罗棋布的大街小巷皆充满吆喝商贩,熙来攘往,繁华喧闹。

    楚引歌坐在驿馆窗边,看着街上的人烟稠密,饶是她这般不爱凑热闹的人,也被这里的氛围打动。

    不过她再仔细一瞧,发现人人手中都拿着小木桶,里面装满了水,见到来人就互泼。

    这倒是古怪,她从未见过。

    楚引歌好奇问道:“牧之,你知道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听闻今日是这里的祈福节,凡是被水洒之人,皆会落上福祉,洒得越多,身上的福也就越多。”

    白川舟将她拉起,坐在自己的修腿上,唇角轻弯,“棠棠想去么?”

    楚引歌双眸发亮,听闻就从他的腿上跳起来要去寻小桶,裙裾飘飞,又转身问他:“你陪我去么?”

    他们好像都没一同逛过街,更确切地说,他一个世子爷向来锦衣玉食,应当也不用亲自上街买什么罢。

    所以她有些不确定他是否愿意一同参加。

    她的眼睫轻颤,杏眸忽闪忽闪,这哪像个二十有一的大人了,分明还是个顽劣的小姑娘。

    白川舟轻笑:“行啊,那你今晚也得陪我”

    他走过去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楚引歌的脸立马变得绯红,轻嗔睨他:“不要,上回膝都跪着瘀青了,你还说你最疼我。”

    上回?那也是在扈州的事了。

    白川舟扣着她的手,诱哄:“那待会我们上街多买几个软枕如何?或者仿那避火图上的第二页”

    楚引歌一听到避火图,马上妥协,“好好,还是买软枕罢。”

    这避火图是在途中买的。

    他看她在马车上坐得无聊,路过一小城,给她买了些书和孩童的九连环、鲁班锁等小玩意消闷。

    书却不是什么正经书,白川舟还美其名曰增进夫妻感情。

    她本不打算看,那日实在枯寂,刚打来还未细瞧就被他逮了个正着,恰好是第二页,还被他调侃想不到棠棠喜欢难度大的

    白川舟见她的耳尖都红了,不再逗她,让水影找了两小木桶,装满了水。

    他们没戴面具,换了一身月白衣袍出了驿馆。

    这里的人只知阁主和其夫人整天带着面具示人,也不知面具之下长何模样,倒方便他们的闲逛。

    可谁知,他们在街上还没走几步,就被猛冲上的人潮撞得跌跌撞撞。

    楚引歌为了护住木桶的水,无意中松了白川舟的手,两人被巨大的人波冲散。

    楚引歌就看到许许多多的少女朝白川舟蜂拥而至,往他身上洒在水,她努了努嘴,想朝他走去,可人海将他们越挡越远。

    甚至还有少年朝她泼水,她也入乡随俗,为了以示尊重,也朝他泼了点。

    结果一发不可收拾,越来越多的人朝她洒水。

    而白川舟则在远处被推搡,阴沉着脸,看她被挨肩叠背的少男簇拥,玩得不亦乐乎。

    眸色愈发暗幽。

    若有人往他身上泼水,他轻轻拂袖,反洒对方一身,来往几回,那些少女觉无趣,没人敢往他衣上泼。

    他的神色淡淡,往中心笑得开怀的姑娘缓步走去。

    突然,一水箭从白川舟的斜后方远射而来,他的注意力全在楚引歌身上,直到箭风临近,他才有察觉,眸光一凛,飞旋后转,那水箭恰好不偏不倚正中他心腔。

    “啪嗒”,水袋破裂。

    白川舟一声闷哼,满襟皆湿。

    他极少有如此狼狈的时刻,眉头微皱。

    一张布帛从水袋中掉落,白川舟心中隐觉不妙,迅速展开,也不知是用何墨写的字,竟然丝毫未散,字迹端方:“想救谢棠,今夜亥时三刻,榭芳亭。”

    白川舟心头一紧,赶忙回身,举目望去,却未见那抹月白,双拳微颤。

    ——棠棠不见了!

    作者有话说:

    没有虐点,放心~

    第73章 想不到

    周围人声鼎沸。

    白川舟却觉头疼欲裂。

    他人生中从未有过这么慌神的时刻, 饶是轩辕台上,她只要在他的视线里,他就有信心护她生命无忧。

    可眼下, 楚引歌就在他三丈内消失了。

    白川舟的唇线抿直, 脸色惨白, 手中的布帛捏得极紧, 此人不仅武力高深,还对他们知根知底,知道楚引歌就是谢棠。

    可他对此人竟然毫无所知。

    先前派来的二十暗探也是无缘无故地消失, 一点音讯都探查不到。

    这是他二十六年来第一次感到手足无措。

    白川舟闭了闭眼, 思绪凌乱,心像被什么狠狠揪着,在沸反盈天的人群里, 承受着一场呼啸而来的撕心裂肺。

    良久,他才深吸了口气,面上已归为平静, 只是眸光在这七月的仲夏却冷寒得似化不开的冰, 抬步往驿馆走去。

    是夜,亥时三刻。

    白川舟着一袭蛇踞磐石玄袍, 周身气势乖张威逼, 领路的小厮被吓得头都不敢抬, 边抖边颤才将他带到榭芳亭。

    亭中早有一男子闲坐斟茶, 鸦青衣袂翻飞, 举手投足间自如不迫。

    白川舟撩袍落坐对面, 开口直奔来意:“棠棠在哪?”

    “阁主与传闻中不一样啊, ”男子轻笑了声, “不是说端方自若?怎么抓了个人就急成这样了。”

    他神色清淡, 添茶道:“先喝口清风使,我尽下地主之谊。”

    “韩靳,隋国太子,岁二十七,暗探名狼牙卫,最深的爪牙深藏在皇帝身侧还用我再继续说么?”

    白川舟不予与他废话,声色冷厉,“将谢棠交出来,这些情报我不会泄露,我也懒得参与隋国的政事,否则明日一早,它就会出现在你父皇的奏章中。”

    皎皎月光,树影叠层,斜洒亭内一片斑驳。

    韩靳的眸中掠过几丝讶然,但很快一闪而过,捋袖笑道:“看来还是小看世子爷了,短短几个时辰就将孤打探得一清二楚。”

    他呷了一口,声色清冽:“可即便如此,孤还是不能放人。”

    语气却是十分的讨嫌。

    白川舟瞳眸紧缩,此人连他是世子爷都知道。

    他的眸光一厉,倏尔站起,右手翻转,“刷”得抽出一短刀横削而去,弹指的功夫,刀身已在韩靳喉间咫尺。

    韩靳面色未变,稳坐在圆椅上齐齐往后退去,以手化掌格挡,可白川舟出手过恨,所带的凛冽寒风,呼呼作响直击而来,他闪躲了几个回合,还是败下阵来,连连后退了几步,圆椅后背直抵亭栏,他被震荡了下。

    抬首时,只觉喉侧一寒。

    刀已滑落在他的颈上,且有往深的意味。

    白川舟已是忍无可忍,牙齿龃龉,垂眸冷声道:“我再问你最后一次,谢棠在哪?”

    喉间已出血,韩靳却连眉都未曾皱一下,面色淡然得令人咋舌。

    他缓缓说道:“谢棠无事,你放心,阁主只要帮孤一个忙,事成后,她自会稳妥回来。”

    “现在刀下的是你,你还敢威胁我?”

    “阁主不敢杀孤。”韩靳的修眸轻提,“你已经派人将孤下榻的宅院找了一通,也没找到谢姑娘不是么?”

    他扯了个淡笑:“你杀了孤,这辈子都找不到她了。”

    这实在是个极难应付的对手。

    他知道你的软肋,且精准击中,纵使他在你的刀下,你也不得不听命于他。

    沉默半晌,白川舟切齿,松了手。

    他端起杯盏,一口咽下,苦涩之感在唇齿间漾开。

    韩靳从袖中拿出巾帕抵着喉间,重新坐于案桌前,打趣道:“阁主不怕我下毒?”

    白川舟轻哼:“你打不过我,周围又不设暗卫,且你有求于我,这事看起来只有我能办,说明从我进来就没想让我死。”

    他又给自己斟了满杯,“说罢,何事。”

    “阁主果然才思敏捷,”韩靳叩了叩茶桌,抬眸看他,“不急,你坐下孤同你慢慢说。”

    他看了眼帕上的血,透了几层,笑道:“阁主还是狠。”

    “我没空听你闲扯。”

    白川舟重新落坐,人也稍稍松弛了些,此人既对他有所求,那想必棠棠还是安全的。

    虫鸣嗡嗡,就是不知今夜她会不会被蚊叮包。

    可白川舟一看到眼前人不紧不慢的姿态,心中冒火,索性摘了面具,眼梢轻蹙:“帮什么忙?”

    韩靳将帕叠放置一侧,双手撑着案桌,向前一寸,打量了他一番,眼眉盛满清风明月,却隐透君王之气。

    慢斯条理说道:“我想要阁主帮我杀个人。”

    白川舟望向他不语,目色渐邃。

    狼牙卫能不动声色地将棠棠在他的眼皮底下抓走,又能干掉他的暗探,这样的一支狠戾队伍,还有何人杀不得?

    他的心下渐渐有了判断。

    “想必世子爷已猜到了谁,”韩靳点了点头,声色无波无澜,“是孤的父皇。”

    虽然白川舟早已有了预判,但听他这么直白说出来,心中还是咯噔了一下。

    他勾了勾唇,声线冷漠:“太子殿下未免高看我了,我此行前来隋国,是为了讲和,不是挑战。”

    “孤自是知道世子爷的抱负,均田令才刚被宣国百姓接受,此时引战,对宣国定是国力大损。”

    韩靳笑了笑,“孤同你一样都不想兵戎相见,苦的都是百姓,不仅是宣国的,还有隋国的。可若是父皇活着一日,宣、隋两国就定会短兵相接。”

    他喉间的血已凝,月圆之下,宛若神仙中人,资神端严。

    “父皇并不看好孤,他想借由此战,三弟为将,待赢了战役,正大光明扶三弟入主东宫。”

    他的语气虽轻描淡写,但短短几言,就可以看出他这些年的日子并不算太好过。

    白川舟并无心参与他国皇位之争,但韩靳的坦荡,倒是打动了他。

    他的态度缓和了几分:“所以太子殿下想让我在谈判时对你皇帝下手?”

    韩靳颔首。

    白川舟轻哂:“殿下好计谋啊,我犯了弑君之罪,殿下却登上皇位,我怎知你会不会反悔?”

    他的修指叩了叩案桌,“届时我的夫人未回,你又发动战争,爷岂不是一场空?殿下不觉得这笔买卖我亏大发了么?”

    “世子爷是怕孤言而无信?”

    “没错,”白川舟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口说无凭,你要我如何信你。”

    凉凉晚风,寥寥水波。

    韩靳从怀中掏出一黑罐瓷瓶,上书“药无力”三字递给他,白川舟的神色一凛,“你怎么会有”

    “姜老是隋国人,是孤母后一族。”

    韩靳不疾不徐地说道,“这些年他为孤所用,一直递着宣国的情报。”

    所以他才会对白川舟和谢棠之事一清二楚。

    “宣康帝在位时,孤曾想若你的阁主身份被揭穿,就让姜老将你带到隋国,你有经世之才,孤想同你共创大业。”

    韩靳轻笑,“未曾料贵夫人竟将宣康帝一箭击穿于此,姜老已没必要再留宣国,我就让他回来了。”

    白川舟不曾想在他周身多年的姜大夫竟是隋国暗探。

    “太子殿下用人水准之高,在下佩服。”

    他放下黑瓷瓶,轻蔑地笑了,“爷此生极少看错人,姜老倒是一个。”

    这样想来,棠棠呆在姜大夫身侧,他倒是不会伤害她。

    可韩靳却缓缓吐字:“姜老在前岁仙逝了。”

    白川舟的眸光微闪,他想到那个动不动揶揄他的小老头,本想斥责的话又瞬间化散了。

    “无病无痛,走得很安详。”

    韩靳转着黑瓶,眼睫低垂,“他在临走前,同我说,你是他见过最有谢师之骨的少年儿郎,轻狂傲物,却从不落败笔。”

    他的语气中有压.制的微哽。

    白川舟该愤怒的,姜老为眼前的人在他身边蛰伏这么多年,可他对于那个只要他一生病比谁都着急的小老头,实难下砭口。

    他当初将谢师带回邺城,也是亏小老头救治,才保得谢师多活了三年零八个月,这些年,若是没有他调配药方,他会武一事恐早已被宣康帝发现,也就没有后续的平反了。

    所以于公于私,姜老还是对他有恩的。

    “太子殿下现在告诉我这些,只会让我更觉你居心叵测。”

    白川舟轻嗤:“你不会是想用姜老的故人这种戏码来说服我罢?”

    夜深更阑,万籁阒静。

    韩靳摇头,犹豫了片刻,方才说出:“姜老有个小徒弟,名叫楚诗妍,此人是贵夫人曾经的妹妹,世子爷可有印象?”

    “你到底想说什么?”

    白川舟有些不耐,但见他从坐下就风轻云淡的面容竟掠过几丝局促,连动刀时,他都不曾闪过波澜,可眼下在提起“楚诗妍”时,竟眸色微动。

    他对他人的情爱之事素来没兴趣,但此时也隐隐觉察到了不对劲。

    他挑了挑眉:“你想娶宣国人?”

    “是,”韩靳没有回避,目色恳恳,“孤想娶她为妻。”

    白川舟这才兴过味来,隋、宣两国虽然多年不曾开战,但向来泾渭分明,连商贸都不曾互通,更别说异族成亲,一个当今太子想立异国女子为妃,最先反对的必是皇家,被废东宫都是有可能的。

    “所以孤要当皇上,一来阻止两国开战,二来同你商议,两国融通一事,商贸、姻亲皆可自由。”

    韩靳坦诚道:“孤要光明正大地娶她。”

    白川舟一思,这倒并不是坏事,若是真能开辟一条商业通路,倒可以促进宣国财贸的发展。

    他浅啜了一口清风使,明明已是放凉了,却觉出滋味来,清香漫溢。

    “可进隋国皇宫,这周身都不可携带武器,我怎能动得了手?”

    韩靳一听,就知他应下了,双肩缓缓展平:“听闻世子爷琴艺高超,届时还请您浅弹一曲,古琴内藏有鸩羽针,中针者不会当即倒下,待三日鸠毒尽漫全身,即会毒发身亡。”

    白川舟心下明了,三日后他自是脱离嫌疑,而韩靳又可名正言顺地上位,这法子倒是不错。

    “既然你早知有此法,为何还非得让我来?”

    “世子爷有所不知,此鸠羽针极难制,世间珍贵,仅有三枚,得击中心腔上的气户穴才能有效。”

    韩靳抚了抚袖,“不瞒世子爷,我们有过行动,但此前两枚均已作废,仅剩余下一枚,不敢再妄试。”

    此忙对白川舟而言,有益无损。

    天色渐渐翻起了鱼肚白,打更声在院外响起,已是寅时。

    白川舟饮尽杯中残茶:“我的夫人?”

    “贵夫人和阿妍在一处,自是无虞,待事成之后,即会送至世子爷身边,勿需担心。”

    韩靳见他起了身,也款款起身恭送:“还有那些暗探,孤并未动,只是抓起来罢了,现下已经回到世子爷所处的驿馆,就是为了引你们尽快赶来。”

    他浅笑道:“为了让你们不错过祈福节。”

    他说得是你们,而不是你。

    白川舟带面具的手微微一顿,“如果内子不曾一起来,这场祈福节殿下不是打错算盘了?”

    “不。”

    韩靳唇角轻扬,“贵夫人会来,她都能为世子爷杀先皇,得知你要赴险,定会跟来。”

    他的语气和柔,却透着内敛的自信。

    此人对人心揣度的透彻连白川舟都暗叹自愧不如,他不再久留,作揖行礼。

    “姜老还是说错了,我不还是在太子殿下这里败了笔?”

    他的声色低哑:“韩太子有此谋略,隋国定会海清河晏,四季太平。”

    韩靳同以揖礼相待:“世子爷过誉了,你若还想有其他赏赐,孤定将办妥。”

    白川舟摆了摆手,洒脱地往亭外走去。

    可走了没两步,他突然想起一事,回身问道:“那布帛上用得是黑伦石磨出的墨罢?还请殿下给我几块,就当此事的报酬了。”-

    另一边的楚引歌此时正去往虞城的路上,而同她一道在马车上的,还有楚诗妍。

    深夜冥冥。

    楚引歌一路上听了这几年阿妍的境况和被拐来的缘由,最是惊诧于姜老的隐藏不漏,“姜大夫竟是隋国人?”

    “我也没想到,他说要云游四海,问我要不要一同,我就傻傻地跟来了,不曾想他竟将我直接带进了隋国。”

    阿妍抱着楚引歌的藕臂,声色柔糯,“外人都以为我是姜老的女儿,因在姜老身边带了几年,识些药膳,又有些余钱,我在虞城开了间药铺为生。”

    楚引歌其实还是挺为她高兴的,能从楚府大胆走出来,还自力更生,这的确令她没有想到。

    但在听闻她和太子殿下的关系后,又不免担心:“那个人大你七岁,位高权重,且能让姜老听命,又能在牧之眼皮底下将我劫走,心机颇深,我怕你玩不过他。”

    楚引歌不是个爱操心的,当初见阿妍给宋誉写情笺,她还帮忙传递,因她觉得爱慕之心最是公平,何须泯灭。

    但眼下,阿妍是在异国他乡,独身一人,那人的身份又是东宫太子,若再成为一国之主,真娶了阿妍,她就得一辈子困囿于深宫之中。

    楚引歌不得不为之担忧。

    “我同他说了,他若真想娶我,就得上我们宣国提亲,明媒正娶,六礼之制均不可少,告知全天下,他娶的是个宣国姑娘。”

    楚诗妍神采奕奕,“若是他做不到,也就罢了,我自己过也挺开心的。”

    楚引歌见她秀眸闪烁,宛若正在盛绽的莲花,确实成了有主见的姑娘了,心下一松,不再多言。

    三日之后,她们来到了虞城。

    楚诗妍只同她说开了间药铺,楚引歌以为是街上的小门店,直到站在门口,才知自己浅薄了。

    竟是整整一条街,名为——“妍药街”,长街上下两层皆为药铺,上挂匾额金漆黑字——“妍药铺。”

    一进门厅,就可以闻到各药膳的清香,厮役、药掌皆停下手中的活计,“妍掌柜。”

    声若洪钟。

    楚引歌惊诧不止。

    再随楚诗妍步上台阶,二楼游廊一道分成了个个隔间,每个房间上有木牌,分别书写“大方脉科”,“妇人科”,“正骨科”,“针灸科”统共有十三科。

    每个隔间门口均有病患拿小牌等位,尽然有序,隔间内有郎中坐诊。

    楚诗妍一一介绍着:“这些大夫不是从太医院致仕下来的,就是通过科考嫌宫中赚得少被我挖进来的。”

    “太厉害了,”楚引歌满心佩服,又有几分感动,笑道,“士别五年,刮目相看。”

    她真的不再是那个只会哭哭啼啼的小女孩了。

    “这都是你在狱中的那席话激励了我,”楚诗妍眉眼弯弯,也笑了,“你当初对我说,你痛苦是因为周围都是让你痛苦的人,远离他们,还让我好好替你活下去。”

    她想起那段话,眸底不由泛了层泪:“第二日,我真以为你被烧死了,就想着一定要替你将日子过得红红火火,我现在可是承载两人的生命。”

    直到她来到隋国后,无意听闻到太子和姜老的对话,才知棠棠没死。

    “我当时喜极而泣,就想哪天一定要将你请来看看,你曾经给过我多大的鼓舞。”

    她拉过楚引歌的纤纤素手,推开一隔间的木门,将她的手置于脉枕上,笑说道:“让我瞅瞅小世子来了没?”

    楚引歌轻嗔:“刚走的月信,何来小世子?”

    楚诗妍只瞧她琼鼻红唇,一双明眸勾魂摄魄,雪.脯微耸,身段曼妙,比五年前美得更明艳,连她看了都忍不住轻咽口水,何乎世子爷?

    她蓦然想起多年前的一日,从书肆听闻世子爷的轶事,书肆名早已忘了一干二净,流传之言倒是记得清楚,不免蹙眉,不会真如传闻中所言吧?

    楚诗妍清了清嗓子,看向楚引歌,柔声道:“阿姐,我现在是大夫,你可不要讳病忌医啊,老实同我讲,你用过之后感觉,姐夫……是不是不行?”

    楚引歌一愣,用过

    还未想到如何做答,阿妍对“不行”的添言补充直追而来。

    语气很是正经:“譬如一夜几回。”

    作者有话说:

    棠棠:关于我妹妹和外国人相爱,并且在国外开了家医院这回事,我很羡慕

    世子爷挑眉:说清楚是羡慕开医院还是羡慕爱上外国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

    关于中医:古代从元代开始就有分十三科:大方脉、杂医、小方脉、风、产、眼、口齿、咽喉、正骨、金疮肿、针灸、祝由、禁。

    大方脉就是看成人的疾病,相当于现在的内科吧。

    本文架空,勿太考究~

    第74章 当舞姬

    这实在让人极难回答。

    楚引歌羞怯, 经由阿妍一问,蓦然想到此前与白川舟缠绵的种种,娇靥愈发烫灼, 双颊透粉, 似绽雪香梅般惹眼。

    “阿姐怎么做了世子夫人这么些年, 还这般娇羞?”

    楚诗妍笑着望向她, “怀妊生子乃人之常事,和我还有何不好意思?若非世子爷真有何隐疾?”

    见棠棠还是不语,她提笔就要下方子:“回头让姐夫按时喝下, 定让他生龙活虎”

    楚引歌忙摇头摆手, 夺去她手中的墨笔。

    声色犹如蚊吟:“我没法应答是因为没数过最后都是我先睡着了”

    话中意不言而喻。

    楚诗妍一怔,愕然道:“姐夫都有二十六了罢?”

    还这般生猛那看来是她多虑了。

    “阿姐莫怪我着急,实在是姜老在临走前的那段时间天天嘴上嘀咕, 也不知那小子的娃娃长啥样。”

    她轻笑:“姜老虽是隋国暗探,但在世子爷身侧也呆十几年了,在走前心心念念的都是世子爷, 说活了一辈子最对不住的就是他了。说世子爷这孩子面上淡漠, 可心眼实诚着呢,认定了一个人, 满腹真心都会交托出去, 他受之有愧啊。”

    楚引歌的心一动。

    那个人确实如此, 对一个人好时, 如噼里啪啦的山火燃得人心灼热, 但他对她, 连脸上的淡漠都未曾有半分, 总是要凑上来贴着她, 棠棠长, 棠棠短

    她忍不住唇角牵了牵。

    “阿姐这是想到姐夫了罢。”

    楚诗妍看她脸上砌起了笑意,从一旁的斗柜中拿出一本书,重新提笔,“来,我给你圈圈重点,哪几个体姿能让我的小侄快快到来。”

    待从妍药铺出来时,日头已是高涨,炙到人背上已是辣酥酥的。

    楚引歌站在门口等阿妍,不知是被暖阳晒的,还是被阿妍方才的事无巨细给交代的,已是面红耳赤。

    不过阿妍倒是不含揶揄地跟她认真分析房中之术,还引经据典,说早在唐代就出了《大乐赋》,在此事上不仅男子可享受乐趣,同样提倡女子也要得到欢愉。

    她像极了敦敦善导的医者,不掺和任何的偏见和调侃,还教导楚引歌行事过后的洁净。

    在听闻都是世子爷擦拭之后,楚诗妍这才完全放心下来,笑着说了句不错。

    恰好药厮有事上来寻她,楚引歌这才脱了身。

    她等了片刻,见街对岸挂着“香饮子”的幌子,商贩吆喝着“乳糖浇尝一口,骨头都要酥一块;蜜沙冰来一碗,从内到外透心凉呦”。

    楚引歌放眼望去,那冰沙上浇上一层蜂蜜,淋上香郁的玫瑰卤,再添了勺豆沙,看上去诱人十足。

    几个姑娘已围在摊子前笑闹打趣地点着冷饮。

    这天愈热,枝头的蝉鸣叫得愈欢,那冰沙就显得越清凉,越让人垂涎欲滴。

    楚引歌吞咽下口水,见阿妍还未下来,便径直往小贩那走去。

    可还没走两步,就被拦下:“阁主夫人要去何处?”

    楚引歌看向眼前人,浓眉星眼,倒是面生,不过垂眸看到那人身上有狼牙的图腾,知道这是太子的人,她这几天和阿妍无论走到哪里,身后都有穿着这样狼牙图腾的玄衣暗卫紧跟。

    在世子爷没完成任务前,他们是不会放她和他相见的,也不会让她随意走动。

    楚引歌指了指樟树下的那个商贩,杏眸微弯,笑道:“我就去买碗蜜沙冰。”

    “卑职去买。”

    那人话不多说,几步就跨到摊前,顷刻就捧着满满一杯到她的面前,还贴心地加了白嫩的龙眼肉。

    楚引歌心下诧异:“你们太子将我和世子爷调查得还真清楚,连我喜好龙眼都知道。”

    那人眸光暗暗,他其实根本不知她喜好什么,只知她是阁主夫人,淡淡地应了个嗯,没再多说,像往常般隐退在见不到的地处。

    楚引歌先用舌尖轻钩了口,先是被冰得有些咋舌,尔后紧紧跟上的是余香满齿,确实骨都要酥了,她又迫不及待地舀了几大勺,果肉绵软,蜂蜜甜柔,冰沙爽口,唇齿间被几层滋味糅杂,甜津津的,这也太好吃了!

    “欸你还在么?”

    话音刚落,先前的那个男子就倏尔站在她眼前,垂敛看她。

    楚引歌用绣帕抹了抹唇角,“我还想买杯给”

    她的余光扫到了那狼牙图腾,凭她多年对颜色的敏锐,眼前狼牙与她之前见的银白不一样,这是酂白,虽然很细微,但酂白比银白会添一丝柔黄。

    不对,此人不对劲。

    她突觉头晕目眩,眼前人恍惚地摇摆成了几重影。

    她狠厉地将冰沙往地上一摔,切齿道:“你……不是狼牙卫。”

    可话出口,已是绵软无力。

    撑墙踉踉跄跄就要往铺里走,却被男子拦腰抱起。

    楚引歌朝他劈掌而去,却被他一手握住。

    “阁主夫人洞察力不错。”

    男子往她的颈上一拍,见她彻底晕了过去,眉眼一挑,“但晚了。”-

    蝉嚣燥燥,热浪滚滚。

    楚诗妍在得知楚引歌不见了,瞬间瘫软坐地,慌得如枝头上叫不出声的蝉,缓了好一阵忙让人往宫中递信给太子。

    韩靳在收到消息前,正在绥殿立一侧看白川舟和父皇弈棋。

    “进贡一事已是朕对不开战的妥协。”

    隋国皇帝笑道,将围在黑子内的白子尽数收入手心,“阁主还年轻,做人不要过于得寸进尺。”

    白川舟清淡一笑,缓下白子。

    毫不斟酌,落于“簧”点,围成“金柜角”,皇帝的面色一变,眸色微凛,黑子已是大势已去。

    “陛下,莫要顾此失彼啊,”白川舟往后一靠,懒懒说道,“进贡,进攻,皆不可取。”

    他呷了口茶,“别届时因小失大,满盘皆输。”

    语气虽是闲散,但言词中的威逼却是坦荡直白。

    天气本就热,皇帝又输了棋,怒火直冲而上,开口斥责:“阁主好大的语气!朕倒要看看,这天下到底是黑子赢,还是白子赢!”

    韩靳在旁忙劝道,“父皇息怒,阁主所言的是棋局,绝无半分对父皇不敬之意。”

    “太子倒是会奉承。”

    皇上鄙夷地觑了他眼,“朕也乏了,也请阁主回去后再想想朕的话,对宣国这样的弱国而言,已是恩赐了,今日晚宴朕希望听到阁主主动献上城池之言。”

    语气中是不加掩饰的高人一等,睥睨不屑。

    白川舟正欲驳之,被韩靳拦下:“那孩儿带阁主在宫中逛逛,先行告退。”

    两人退下没多久,隋国皇帝身侧的贴身王公公来禀:“陛下,太子派人来禀,阁主反思棋盘不敬,想在晚宴上抚琴一曲以表歉意。”

    隋国皇帝眉眼一展,哼笑:“这阁主朕看也没何本事,说什么经世之才第一少年,刚才不还是沉不住气,这宣国看来是没什么人了,派个抚琴乐子就敢来当使者”

    另一边走在甬道内的韩靳双肩一松,作揖谢道:“阁主这招实在是妙,孤着实佩服。”

    原来方才是两人在皇帝面前唱了个双簧,演了通戏。

    白川舟怕冒然提出要在晚宴上弹曲太过刻意,会引起怀疑,倒不如先引起皇上的怒意,然后再借口抚琴自愧,在隋帝面前,他就是个面上爱说大话,面下立马认怂的年轻小辈。

    白川舟唇角轻勾:“太子殿下刚刚的唯诺之躯也是演得极好。”

    两人皆会心酣畅一笑。

    “投契者,棋逢对手,无合者,见招拆招。”

    韩靳眉眼如墨,含笑道,“阁主是孤这么多年来所遇最为投契一人,待事成后,还望阁主能在隋国多呆些时日,让孤尽尽东道之谊。”

    白川舟还未答,就见韩靳的贴身侍卫崔六迅疾跑来,面色极其难看,且朝他为难得看了一眼。

    他向来识趣,先往前走去。

    这宫墙没有好看的凌霄垂柳,他还记得宣宫那人站在花下,娇靥红馥馥的模样

    唇角抑制不住地轻提,可上扬到一半,白川舟却在无意中听到后头说到“阁主夫人”四字,虽是极其轻微,但他绝不可能听错。

    身形快如闪电,一弹指就来到了韩靳身侧,他看向崔六,眸色浓郁地似化不开的墨:“你再说一次,阁主夫人怎么了?”

    “世子爷,你先冷静”韩靳宽慰道。

    “我要听他说。”

    语气冰寒得令人肝胆欲碎。

    崔六看了眼韩靳,后者闭眼点了点头,他才垂首低语:“禀阁主,狼牙卫混进细作,阁主夫人不见了,卑职已命人暗中全城搜捕,尚未发现下落。”

    白川舟转脸看向韩靳:“韩靳,这就是你说得护她周全?”

    他疾步往宫外走去,眸底已泛红丝,声色冷戾:“若是我夫人有何不测,爷就让整个隋国跟着陪葬!”

    ——

    朱窗紧阖,窗外的梧桐叶簌簌,落日余晖从罅缝中透进,倾洒在紫檀床榻上。

    楚引歌的娇容上落了满叶的斑驳。

    她的眼皮动了动,突然听到有讲话声,又赶紧闭阖双眼佯睡。

    “这里面关的女人是谁呀?我看是咱们三殿下亲自抱回来的,我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姑娘嘞。”

    “阁主夫人。”

    “殿下怎么这么重口味,人家再是倾国倾城,也已为人妻,哪能拐来做媳妇。”

    “你不懂,这是鱼饵,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算了,和你这蠢驴也说不明白,你莫要多问了,只要记得今日晚宴一过,让她在这里关上三天,我们就都跟着殿下喝汤吃肉了。”

    ……

    三殿下?

    听声音这两人应当在门口,楚引歌缓缓睁开眼,让自己心绪平复下来。

    这两人的话说得含糊,模棱两可,楚引歌只能不断在脑中梳理。

    根据这几日的阿妍所言,三殿下是和太子争夺皇位的关键人选,而刚刚那人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她的眸光一闪,稍微一思,什么都明白了。

    整件事情并不复杂。

    今日晚宴定是太子和白川舟实施计划的刺杀,三日后隋国皇上死。

    而这时三殿下可以利用她在他手上,胁迫白川舟说出此次计划,承认太子弑君弑父。太子必会被群臣攻之下马,之后就是三殿下顺理成章上位。

    难怪说她是鱼饵……

    先是利用太子除去皇上,再是利用她威逼白川舟,除去太子,这三殿下确实运筹千里。

    太子若除,那牧之作为帮凶下场定会更惨。

    楚引歌浑身一哆嗦。

    她必须尽快从这里出去,绝不能,绝不能被人当筹码利用。

    她的视线往四处巡视,檀木飞檐,玉石墙板,珠翠做帘幕,金粉为柱础,极尽奢华。

    不难猜测,这应当是三殿下的宫殿。

    阿妍说过,隋国五子夺嫡,多年暗流汹涌,二皇子被斗死后,四皇子和五皇子才觉后怕,纷纷往后退,娶妻生子生活美满。

    只剩下太子和三皇子天天内.斗,这一斗就是二十多年,两人都是孤寡。

    三皇子未娶妻的话就还未分府,也就是还尚在宫中。

    楚引歌心下一叹,这皇子宅院已是难出,往外是宫廷深深,定更是戒备森严,插翅难飞,她怎么逃出宫?

    风起绡动。

    等等,今晚有宫宴啊!

    既然逃不出去,那就往宫中走,只要宴上与牧之相会,三殿下所布下的局不攻自破。

    他休想拿她做饵!

    可双手双脚被缠覆的绳捆得太紧,楚引歌根本挣脱不开。

    她越动,腕间被绳磨得越疼,那五年前被铁镣损得皮肉开绽之感又扑面而来。

    楚引歌咬了咬牙,抑下自己喉间的哽咽,不让自己发出声响。

    必须得找个锋利之物将绳子割裂……

    她的眼波轻转,想到一招。

    楚引歌半仰着颈,让自己的墨发与枕箪摩擦,半晌,终于发髻一松,簪子掉落在枕上。

    她屏气凝神,将身子缓缓转动,直到掌心握到发簪,又慢慢地用簪磨着绳。

    残照渐渐西下,一抹残红。

    楚引歌被光照得刺眼,眼角不禁落泪,她半眯着眼,额间沁出了层薄汗。

    “啪嗒”,绳散。

    她小心地撑起身,一面观察着屋外动静,一面解着脚间绑绳,还算顺利。

    “欸……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没有啊。”

    “不过是里面的女人醒了吧?我进去瞧瞧。”

    糟糕,有人要进来。

    楚引歌忙躺下,将发簪反手握于掌心中。

    刚躺好,门被打开,脚步声愈来愈近,站在她身边停留。

    “唇红齿白,真是美啊……我就偷偷地摸一下,应该也不会被发现吧。”

    楚引歌的呼吸凝滞。

    男人的气息在逐渐贴近,她手中的发簪越握越紧。

    突然,那人的手一顿,低声嘀咕:“欸?这绳子怎么散了?”

    楚引歌蓦然睁眼,秀眸灿若晨光,手中发簪朝他的喉间直捅而去,疾如雷电,男人的惊叫还没呼出,就已咽了气。

    可动静还是引起来门口另一人的注意,他转身回眸,刚说了个“你……”

    楚引歌就如疾电之光出现在他跟前,沾血的发簪直刺他的心腔,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那人睁着大眼在她面前轰然倒地。

    瞬息间,两人均死于她的发簪下。

    楚引歌从男子身上拔出彩蝶凤簪,用男子的衣衫抹净血迹,这是牧之给她买的,她不舍得丢。

    她又重新抓了个简单的发髻,以簪绾之。

    暮气已渐渐消散下去,天际蓝得不太分明。

    她得尽快从三皇子的宫殿逃出去。

    楚引歌倚墙疾速在廊庑下奔走,可殿内的把守太严,还未出院,每走十步,就有护卫把守。

    硬闯看来是不行的,她躲在花窗下,看到低眉垂首的宫女屈膝而行,心生一计。

    她等了等,总算等到一个独行的婢女,后掌将其拍晕后,麻利地与之交换了衣裳。

    一袭桃红右衽宽绣锦缎,现在她就是隋宫的一个小小宫女,很轻而易举地就出了殿门。

    但对于晚宴宫殿,楚引歌又不甚了解,她只能往宫道边行边摸索,正当一筹莫展之际,恰逢此时,一老嬷嬷从岔路走来。

    她听那嬷嬷对身边小奴焦急道:“皇上临时要会跳平沙落雁的舞女,礼乐司的舞姬皆编排了另一只舞,哪还能找到。”

    “赵嬷嬷,要不去后宫问问?那些才人”

    “那哪能行?”嬷嬷出言打断,轻斥道,“这是给宣国阁主的古曲伴舞,让吾国的嫔妃相伴有失体统,去打听打听礼乐司的学徒中有没有人会此舞的。”

    阁主的平沙落雁

    楚引歌的眼眸闪闪,机会来了!

    她倏尔挪步到嬷嬷面前,声色低柔:“赵嬷嬷,方才无意听到您正找伴舞之人,小奴不才,正会平沙落雁一舞,不妨让我试试,解嬷嬷之忧?”

    嬷嬷眼睛微眯,她在宫里多年,这些宫女的心思她再清楚不过,就是想借这样的漏网机会上位,她细细打量了一番眼前人。

    眉如翠羽,肌似羊脂,千般袅娜,万般旖旎,宜嗔宜喜春风面,色若春晓之花,倒是绝美。

    “你是哪个宫中的?”嬷嬷问道。

    楚引歌温声作答:“禀嬷嬷,是三殿下宫里的。”

    难怪她没见过,赵嬷嬷点了点头,三殿下最是谨慎,连小奴怒都是亲自筛选,从不假借于他人,没见过倒是正常了。

    不过是三殿下宫中的人,那用起来倒是放心多了。

    赵嬷嬷睨她一眼:“跟我来。”

    至此,楚引歌的心中才好似落下一大石,松了口气,可没人瞧见,她在云袖下的双手在不住的颤抖。

    但当楚引歌看到那件布料极省,只有手掌大小的艳丽舞服时,哆嗦的不仅仅是手,还有她的全身和狂跳不止的心。

    她都能想到若是她穿这一薄薄布身出入宫宴,恐是世子爷的眼神就要活活将她当场凌迟了。

    楚引歌的杏眸圆瞪。

    声色止不住地颤,尚存一丝希冀的语气复问道:“赵嬷嬷,没拿错罢?这确定是舞服,而不是擦脸的巾帕?!”

    作者有话说:

    好的,下一章的世子爷将会见到自己的夫人……来伴舞~

    第75章 留我么

    晚宴的喧闹已是漫了过来。

    赵嬷嬷将手中的舞服一抖, 上綉的菡萏金丝,晃到了楚引歌的眼。

    嬷嬷在她身上比对了番,眸色中是不加掩饰的赞赏:“你呀, 今晚就要一登龙门了。”

    “可”

    楚引歌还欲多言, 有个头盘黑髻的宫婢就急冲冲地跑过来打断了她的话, 冲赵嬷嬷说道:“舞姬寻得了么?快上场了, 可耽误不得。”

    嬷嬷忙将楚引歌推至眼前。

    “怎么还未换衣裳?”

    宫婢蹙眉,径直就将她领进空屋,还未等楚引歌反应过来迅速剥褪了她的宫裙, 套上齐襦舞服。

    那玉圆雪.脯被束紧, 半隐半现,裙裾只达膝弯之上,双纤更是修长皙白, 丰肌秀骨,宛若从画中走出的娉婷神女展现在眼前。

    她点了点头:“倒是个美人胚子。你记得待会上场,就在陛下眼前舞, 最好”

    宫婢凑近嘱咐:“最好能挡住阁主的视线。”

    “这是为何?”

    “这不是为了让你能被陛下看清, ”宫婢觑了她一眼,“你得宠了, 我们这些宫人啊都会有赏。”

    楚引歌心下一跳。

    事情恐怕没她说得这般简单, 听赵嬷嬷说隋帝是临时加的舞姬, 现在又让她挡在阁主面前, 那皇帝定是察觉或是听到了什么, 阻挡牧之他们的计划。

    他是让舞姬替他挡针。

    楚引歌将计就计, 佯装单纯, 面上起了羞赧, 低语问道:“姐姐, 这真能得宠啊?要不再绾个面纱罢,犹抱琵琶半遮面”

    宫婢一听,见此姑娘确实天真,心思都放在勾男人的身上,还不知自己恐怕要被当成活靶子,笑道:“这是再好不过,你且等等,我去寻来。”

    楚引歌见她一走,忙扯了刚刚褪下的桃绯宫裙,用发簪割裁,顷刻间做了件半裙围系在腰间,堪堪挡住了双纤。

    她还想再将裸背遮一遮,可门被推开。

    宫婢手中拿着的面纱一顿:“你怎么也行,魅惑中不失优雅,改得挺好,想不到你对付男人还挺有两把刷子。”

    她的语气中不乏可惜,若是此姑娘有福就好了,轻叹了口气:“快随我走罢。”

    楚引歌失语,她本意是想掩蔽一番,难道还弄巧成拙了?

    她的脑中不断闪现白川舟浓郁如墨的眼神,全身不禁抖颤。

    没法,楚引歌蒙上烟罗面纱跟着宫婢往康悦宫走去。

    浮华璀璨,月影氤氲。

    楚引歌没想到第一次有始有终听牧之的古琴抚曲是在这样的时刻。

    当第一个音弦掠过黑夜时,她缓步轻移挪至他的身后,看着他如松如鹤挺拔的劲背,心中暗喜,终于和他相会了。

    虽然宫婢再三嘱咐,要她站在陛下跟前舞,可她怎么会听呢。

    她就是要站在牧之身后,助他顺顺当当地完成刺杀计划。

    但随着她的款款到来,全场的呼吸一滞,顿时安静了下来。

    玉颈修美优雅,背后的胛骨呼之欲出,长明的月光洒落,楚引歌整个人都覆在月色之下,宛若妩媚多姿的鸿鹄,只觉高贵。

    还未舞动,已是柔情万种。

    那一层纱巾更添了朦胧旖旎之味,一刹那,盛夏的晚风都变得风情千千,在场众人无不屏息。

    楚引歌抬眸间,看到了那个将她拐走的男子,眉梢一提,漾着得意。

    三皇子这才醒神,这神女竟是阁主夫人!她竟然逃出来了!

    他的眸色一暗,顿时慌神,她的出现,意味着他所有的计谋都作废了。

    他想制止,刚轻呼父王,可已然来不及,那声低呼被奏乐掩盖了过去。

    白川舟自是感受到自舞姬进场后,所有的男子目光皆往他的身后看去,他本就对女色不甚感兴趣,看着这一张张垂涎欲滴的嘴脸,他心中轻嗤,这帮人怕是没见过真正的倾国倾城。

    他在方才过去的两个时辰已查到棠棠藏在三殿下的宫中,可宫殿本就难进,而韩啸的殿中更是如铁桶般严丝合缝,连狼牙卫都没法侵入。

    只能趁韩啸在晚宴上,让太子以东宫之令强行闯入。

    不出意外,待晚宴结束,应当能救出棠棠。

    白川舟敛下眼帘,稳了稳心绪。

    他的修指轻拨琴弦,连串音节迸发而出,一带白沙,蒙蒙如霜,云霄渺若烟云,顷刻云程万里,天际飞鸣。

    身后的女子随着乐曲如鸿雁翩翩起舞,手势百变,飘然若仙,舞态生风,轻移莲步,袅娜腰肢温更柔。

    流风回雪,极尽典雅。

    众人都看得心神荡漾,连皇上都一时看痴,竟忘了她的职责。

    可只有楚引歌知道,她哪会软舞,她只会舞剑,只是被这紧薄衣裳束缚,施展不开,连刚硬的剑舞都变得柔媚百态。

    平沙落雁三起三落,息声斜掠,绕洲三匝,在第三起时,楚引歌的余光扫到白川舟的修指抚到古琴上的仙人肩,明白他是要行动了。

    可抬眸间就见三皇子一直紧盯牧之的手,且有要站起阻止之势,心下一沉,纤指一掀面纱,往他的面上拂去,越过白川舟,舞到了他的面前。

    韩啸被突如其来的香纱盖脸,眉头紧拧。

    “叮”一声,极其极其轻微的鸠羽针已然矢出,若非习武多年之人,根本听不到。

    一切都晚了,韩啸咬牙。

    楚引歌眼波轻转,将香帕收回,见三殿下面色阴沉,她忍不住轻笑,一切都成了。

    在场诸位没想到面纱之下的娇靥更是艳丽,伴着妙曲,更是痴醉。

    只是这三落的弦音轰然不稳,引吭哀鸣,似金戈铁马急遽本来,混杂寒冰料峭塞入耳畔,五内五感皆像被冻在冰窖,令人在这仲夏夜都瑟瑟发抖,眼胀酸涩。

    众人不得不捂耳闭眼,以减痛苦之意。

    楚引歌也不禁一个激灵,停下舞步,转身看向抚琴之人,那人的眸光冷寒,直白地紧盯着她。

    琴弦越拨越快,金刀裂帛,音音斩落,隋帝连连喊停,白川舟这才停手,疾奏之后落入虚空。

    三落渐息。

    在众人睁眼前,楚引歌身上陡然落上了一件玄色外袍,她紧紧地拢好,可依然能看出玲珑线条,傲人身姿。

    这回落在她身上的,还多了一道深沉目光。

    楚引歌莫名心虚,避开了他的眼神,心跳得厉害,怕是待会回去少不得一顿责骂了。

    “好曲好舞,”隋帝大笑,看到舞姬身上盖了阁主的外衫,揶揄道,“阁主最后气息不稳是不是也迷上了我们大隋的舞姬?”

    他拍手鼓掌:“来,小舞姬,上前来,让朕好好看看。”

    话音刚落,白川舟就起了身,走至楚引歌身边,一把揽过她的细腰,哑声笑道:“夫人顽劣,让诸位见笑了。”

    众人皆愣,这百媚千娇的姑娘竟是阁主夫人,再看向那个带着奇特面具的男人时,皆是艳羡。

    一时议论纷纷。

    白川舟趁此喧闹,在楚引歌的耳侧切齿道:“小混球,今晚这笔账回去后好好算算。”

    楚引歌心一颤。

    她压低声色:“夫君,能不能提前说说怎么算”

    白川舟没再作声,可置于腰眼的力道却在不断加重。

    楚引歌吞咽了下口水,寒毛直竖,心里闪过不祥预感,今夜恐是在劫难逃

    隋帝见美艳舞姬竟是阁主夫人顿觉无趣,温香软玉落了空,他的脑袋也莫名突突地疼,曲罢后就命人散了场。

    晚宴至此落下帷幕。

    极少人知道,浪静风恬之下的晚宴,藏着一场暗涌的刺杀。

    回去的马车上,白川舟始终沉默不语。

    车轮辘辘。

    楚引歌拽了拽他的衣角,声色软糯:“生气了?”

    白川舟不作声。

    楚引歌抬起手腕,展在他的面前:“被绳子磨疼了。”

    语气尽显委屈。

    白川舟淡淡地掀起眼皮,虽然没说话,但还是抬起她的柔荑,轻柔地吹了又吹。

    腕间的绳痕还是触目惊心,他这才开口:“回去抹药。”

    楚引歌见状,一把扑向他:“总算理我了啊。”

    “哼。”

    “我以后再也不好奇了。”

    若不是因为好奇祈福节,好奇冰沙的滋味,她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被拐了,这个地方的确如白川舟所说,这是个充满危险的地界,到处都是掳人的人牙子。

    楚引歌吸了吸鼻子:“在没离开隋国之前,我一定紧紧挂在夫君身上,不生气了好嘛?”

    她的眸色潋滟,如一汪澄澈泉水,让人的心都不禁变得软塌塌的。

    “现在就挂着。”

    白川舟的语气虽然还阴郁,但面容的沉色却再也绷不住了。

    一个巧劲,将楚引歌坐在自己的修腿上,手从宽袍里钻进去,稳稳地按在她的柔腰上,掌心的温热贴着玉肌,总算触到的真实。

    他望向她的瞳心,将她揽进怀中,嘴上却狠狠说道:“你这个疯女人。”

    就这样不管不顾出现在宫宴中,他生气不是因为她的好奇,而是她涉险从韩啸殿中跑出来,又闯入晚宴,这中间的每一道,稍有不慎,都有可能……

    他不敢再想下去,将她拥得更紧了些。

    热气喷洒在耳骨,楚引歌只觉冤枉,“我只是想快点来找你。”

    怎么还骂她,楚引歌越想越委屈,杀人她没哭,被那些不善意的目光打量时她没哭,但被白川舟轻轻一骂,鼻腔就泛了酸楚。

    “我怕你涉险啊,”楚引歌豆大的泪珠往下落,用力将他推开,“我只想快点来找你,你还骂我。”

    可眼前的人如山一般将她箍得极牢,她根本动弹不得。

    她愈发委屈起来:“你放开我,白川舟,今晚我去找阿妍,不同你一起睡。”

    “不许去。”

    “我就去!你还骂我,还同我生气 是我故意想将自己弄丢的么,我也不想的啊”

    楚引歌的喉间呜咽,话也说得断断续续,但却将这几天的憋屈一股脑都酣畅说出,趴在他的肩头哭得抽噎:“你都不知,那人的血喷在我的手背上时,我有多害怕,你还要同我生气!我不想再理你了。”

    马车早已停驻在驿馆门口。

    白川舟就静静地听着她的恐惧、屈辱、不平和愤怒,直到她言罢,他才敛眸,淡淡说道:“我只是不想那些人看你。”

    楚引歌一噎。

    她全程披着他的外袍,差点忘了自己里面穿了怎样的一身短装艳裳,她倏尔脸变得绯红。

    “这样的衣只能给我一人看。”

    他的语气夹杂着浓浓的酸味,埋在她的颈窝,冷哼了声,“你是我的小夫人,他们都不许那样看你。”

    那些贪婪的眼神,像一个个候猎的野兽,他现在回想起来,真想将那双双眼睛剜下来,他想占有她,也想自己被她所占。

    楚引歌羽睫轻眨。

    原来他一晚上的不高兴是在吃味。

    “他们都在看你跳舞,就我跟个傻子似的。”

    白川舟说得有些委屈了,他知道这样的话听上去都极蠢,他也已经许多年不曾袒露自己的软弱,可怎么办,怎么办呢,在她面前,他早已高墙坍塌,□□。

    他在她的面前,无论如何狡辩,都像个傻子。

    楚引歌语凝。

    她勾住了他的颈,轻声道:“那也不算什么舞,就是剑师父教我的池山派剑法,我瞎比划的。”

    白川舟撇了撇嘴。

    “以后我就只比划给你一人看好不好?”

    他总说她像个小孩,但楚引歌觉得,他在她面前,也没有多大啊,只要哄一哄,她就感受到了他嘴角的笑意抑不住了。

    他的语气缓和了不少:“那今晚”

    话未说透,等着她答。

    楚引歌垂眸,咬着他的耳朵低语:“今晚和夫君一同睡,留我么?”

    如莺啭,如泉咽,声色娇纯至极。

    白川舟的喉结轻滑,瞳孔一缩,拦腰抱起她出了马车,几个箭步就到了房内,一把将门闩栓紧。

    他将她放下,楚引歌刚想往里走,藕臂却被强有力的大手握住,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抵在门后。

    他的漆眸里酝着浓烈的火花,灼得楚引歌无法对视。

    她正欲低头,却被他轻抬下巴,下一瞬,就被男人柔软唇瓣发狠地啃.咬着,夺掠着。

    直到她的喉间溢出一声低柔的轻嘶。

    那吻才转为丝丝密密的轻啄,细细描着她娇嫩的唇瓣,方才有多不耐此刻就有多温致,诱着她逐渐放软。

    他的修指也不停歇,解了外袍的攀扣,本就是他的衣,白川舟熟悉得很,极快就褪了去。

    更可恶的是,他还迅疾地松了那桃绯半裙,皙白双纤显现。

    他往前贴近了一步,紧紧靠着她,修指在腻滑的玉肌游弋。

    今夜彻底在劫难逃。

    他低语了句,话在唇齿间缠得含糊,但楚引歌还是听清了,心下一抖。

    极轻且哑,却透着不可名状的蛊惑,他说——

    “该算账了,小混球。”

    第76章 两相欢

    ——“该算账了, 小混球。”

    夜色低迷蒙昧,到处腾升着被捆缚的欲.念。

    “算账前夫君能再单独为我抚琴一曲么?”

    楚引歌半仰着颈,余光扫到了悬在墙上的桐木古琴, 轻咬了下他的唇:“只为我, 行么。”

    她听过两回他的弹拨, 一次是在四皇子的生辰宴, 一次就是在今晚,但都不算太顺利,两回皆因为她, 或是断了, 或是起伏过大,都不算完整。

    她想听完好的一曲,只属于她的。

    可白川舟的手还停在她的腰窝处, 炙灼得很,显然不太想就此离开。

    漆眸深深地凝着她。

    楚引歌一看他巴巴的眼神,就忍不住轻笑:“夫君会弹《两相欢》么?”

    她的羽睫轻扇, 低声说道:“我会跳这支舞。听到名字觉得投契就跟着评弹院老板娘学的, 从未再人前跳过,只跳给夫君一人看可好?”

    她的眸色太过温柔, 也太过娇媚, 这分明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情态, 可在她的娇靥上, 却是相得映彰, 浑然天成。

    白川舟的脑子一嗡, 想到了“娇矜”一词, 她坦荡又直白地对他邀约, 不再囚于规矩教条里, 完全不似五年前那样动不动就拿“不合礼数”吓唬他了,她已然从楚府养女的身份里完全跳脱出来了。

    她眼下,完完全全地成为了她自己。

    可面上的绯红又不失女儿家的羞怯,她的爱是浓烈又充满诗意的,太过诱惑,太过勾人。

    白川舟哑笑,他的小夫人恐怕不知道吧,媚而不自知的风情,才是对男人的绝杀。

    他抿了抿发干的唇,脑中早已混沌,像个提线木偶,听着她的发号施令照做。

    她此刻是他的将。

    她说什么,他便做什么,依言取下了那把桐木古琴。

    白川舟的修指骨节分明,一琴抚而溪山夜月,二指挥而花起绿葳,三弦拨而相见甚欢。

    可他丝毫未看自己的琴,眼睛一直紧紧跟随楚引歌的翩翩舞动。

    她的肩颈线条被衬得优越迷人,像只高雅的天鹅,脚尖踩碎朵朵月光做的花,沿着她皙白脚踝攀援,修长双纤旋转漂浮,与风裁尘,仙气飘飘。

    他早已被迷得神魂颠倒。

    他都忘了自己有没有在抚琴,耳边浑然听不到音曲,只有眼前在黑夜起舞的姑娘,一眼惊鸿。

    曲毕,楚引歌停了下来,眼中满是欢愉,转身望他,正欲开口问跳得好么,却被他滚炙的眸光生生地顿在喉中。

    四目相对,爆裂无声。

    情.欲在万籁寂依华静中野肆横生,他先开了口,却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过来,给你擦擦汗。”

    极其温柔,让楚引歌觉得他的意图只是擦汗。

    楚引歌缓步轻移,见他从怀中掏出一帕,微微一愣,竟是她五年前绣的茶花帕。

    眼下看,确实糟糕。

    “你还留着啊?”作为一个绣铺掌柜,她有些难为情。

    他将她勾坐到腿上,仔细擦着她鬓角的香汗:“你的东西都在的。”

    白川舟失笑:“你统共也没给我留几样,我自然得好好收着。”

    这话说得有些心酸又落寞,楚引歌的心倏尔揪疼。

    “那我明日不,”她想起他这五年每每拿出这条绣帕定会被人偷偷嘲笑,忙改了口,“现在吧,现在我就去给你多绣几帕,我绣得可快了,几个弹指间就能绣成”

    说着就要从他怀中跳起找笸箩针线。

    “先给我生个孩子吧,棠。”

    他没让她继续说下去,修指轻而易举地就探到了双纤间的亵绊里,轻轻地捻,声线低哑,“行么?”

    楚引歌被搵得双颊透粉,他明明就在不老实,却还要问她。

    她抿了抿唇。

    白川舟将她转了个身,美背尽显。

    他的吻落于其上,细细密密,宛若衔着馥郁盛绽的白蔷薇般呵护轻柔。

    身侧就是桐木古琴,楚引歌没稳住,不禁往前微微一倒,趴伏在了琴弦上,“绷”,弦音在屋内回响,余音不断。

    “牧之,先去净室,水会凉”

    她正欲起身,可他却将她箍得更紧。

    “夫人放心,驿馆净室里是温汤之水。”

    他触糅着两团玉圆,嗓音低哑:“常温,不会凉。”

    另一手掌也未离修纤,缓缓拨开两侧的遮掩,掌心已落满了潮腻。

    月色倾洒,衣帛声裂。

    晚月下的浮光,浮光下的他和她照映,春意在这个炙得滚热的仲夏夜肆意涌溢。

    弦音开始变得此起彼伏。

    楚引歌恍惚细听,觉得竟像极了他们初见在宫中的暴雨之声。

    回忆如同叠嶂,如果没记错,那一天和今日一样,也是七月十七。

    伊始还只是乌云滚滚,空气闷抑,他们在藏书阁相看一眼,尔后豆大的雨点落在了她的帷帽上,发出嗒嗒之响,迫她走进了揽月楼,随之滂沱之音愈来愈低,如雄狮怒吼,扯碎了整个夜幕,他们在屏风内互相试探。

    凌云戛玉,弦音如同那晚的天气,交替奏鸣,竞相激越。

    还好这整个驿馆都早已被白川舟包下,无人来谴责,否则这调不成调,曲不像曲的谱,被旁人听去真当是贻笑大方,羞愧万分。

    她禁不住落泪。

    半晌,弦音蓦然猛得一沉,他闷哼了声,古琴被掀翻在地。

    “咣”得一响,今晚的第二首曲被生生地掐断了,楚引歌的脑中突现一白光,宛若暴雨之夜的那道闪电,如同千军万马奔腾,充盈之感袭来。

    月轮之下,墨发尽散。

    他抱着她久久都没有动,这样的温存让他不想动弹。

    良久,白川舟才拦腰抱起她,走进净室。

    一面走一面还笑问:“夫人是喜欢夫君弹得《两相欢》还是喜欢自己弹的《两相欢》?”

    她已没了力气,掀起眼帘觑了他两眼。

    可他就是要逗她,“怎么不说?”

    懒懒笑道:“不说的话,那为夫就要教你怎么在水中弹《鸳鸯欢》了啊。”

    今夜看来是要跟弹曲过不去了。

    楚引歌有些懊恼,早知道就不该让他弹古琴,这代价太过惨重。

    她见他有不说不放了她的架势,咬唇轻语:“都喜欢。”

    “是么?”白川舟眉峰一挑,慢斯条理道,“既然选不出来,那再给夫人弹两曲,好好选选。”

    语气无赖得要命。

    楚引歌瞪他,他更是笑得乱颤,俯身贴上了她气呼呼的小嘴。

    长夜漫漫,曲终已是薄明-

    翌日,日头高挂。

    楚引歌刚想翻个身,酸乏卷卷袭来,她轻嘶了声,才觉自己已然哑得说不上话。

    “醒了?”

    而造成此事的元凶还在嬉皮笑脸地问道,“早膳想吃什么?”

    “哼。”

    楚引歌背过身,不想理他,明明说好再弹两曲,可他一路从净室到楠木榻上,轻哄着她不知弹了几曲,赖皮狡诈!

    白川舟轻笑,将她揽过怀中,“可是疼?我帮你看看?”

    楚引歌忙推开了他,“你是不是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哪敢?”白川舟没放开她,唇角牵了牵,“我最听夫人的话了。”

    胡言!

    昨晚她泣声连连的时候,他哪听她的话了。

    楚引歌正欲开口驳之,却觉额间润湿,他落下一吻:“棠棠生辰快乐,早膳想吃什么?”

    七月十八,是她的生辰。

    难怪他昨晚在她昏昏欲睡之际,在她耳边轻语别睡,再坚持一柱香。

    可她那时已陷入混沌,只觉这人得寸进尺,捂嘴不让他多言。

    原来他是想同她过生辰啊。

    他们是在弹曲的进程中过的。

    “你怎么昨晚不同我说?”楚引歌轻嗔,语气略带埋怨。

    “我说了啊,”白川舟捻了捻她的耳垂,笑得懒散,“可你一直捂着我的嘴,还让我别说话。”

    是了,她当时还以为他又在她的掌心中囫囵说什么不正经之词。

    楚引歌辨道,“谁能想到你行事时还能想到我的生辰,不都是在专心……”

    她没继续往下说,脸变得通红。

    “嗯?”白川舟笑道,“这么说来,夫人是在极其专心地——”

    他话一顿,凑在她的耳边,闲笑:“享受?”

    极其专心地享受……

    楚引歌语噎,红晕从玉颈上烧漫,一大早就被作弄得面如霞飞。

    她不打算与他再继续辩驳,反正从他们认识至今,她就没说过他,但她也知晓他的弱点了。

    纱幔随风轻摆。

    楚引歌眼波流转,纤纤素手攀上了他的肩,语气轻软:“我想到早膳吃什么了,有点繁琐,不知夫君乐不乐意。”

    “说说看。”

    白川舟挑起她的一缕墨发,勾在自己的指尖缠玩,这是他百玩不厌的小乐趣。

    楚引歌慢慢靠近他的耳廓,浅浅低语呢喃了句。

    声色柔媚。

    白川舟的呼吸陡然一促,墨发从他的手中飞落,眸光遽尔变深:“确定?”

    “嗯,我想试试。”

    “不累?”

    楚引歌摇了摇头,咬唇看他:“你快躺平罢,闭上眼。”

    白川舟犹豫了会,片刻后还是依言照做。

    淡淡的香气从他的脸上拂过,刚刚在掌间把玩的青丝墨发缓缓下移,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紧张。

    虽然他们对彼此都很是熟悉,但棠棠主动提出用自己的檀口还是头回,他本怕到时候吓到她,想拒之,但念在今日是她的生日,还是应下来了。

    白川舟唇线紧抿,被衾掀了一半,能感觉到乌发从他的肌理扫过,后背不自觉地绷紧。

    楚引歌轻笑,她早已下了榻,看着他的模样忍俊不禁,她拿着绣帕继续轻扫,学着他的口吻说道:“放轻松。”

    她缓缓地穿好他早已为她备好的衣裳,嘴中却还是念念有词地逗着他:“要开始喽。”

    “嗯,你紧张就告诉我。”

    可他的眉头紧皱着,眼睫长而卷,落在眼睑上扑了层淡淡的阴影,连耳根都蜷着红,无一不在表明他的心慌意乱。

    明明就是他更紧张吧?

    白川舟等了许久,连紧绷都逐渐展平,倏尔听到了一丝抑制不住的笑意,他缓缓睁开眼,转脸就看到趴在榻边捂嘴投乐的楚引歌。

    “牧之,你好可爱。”

    她还穿戴整齐了,原来刚刚是在拿他逗趣。

    呵,这小混球。

    白川舟的舌尖抵了低腮,狭眸半眯:“夫人的胆子真是越发大了。”

    说着就要抓握她的皓腕,却被楚引歌一个轻巧地闪躲过,她还用打量的眼神看着他坐起身,不着寸缕。

    白川舟掀了层薄被覆上:“顽劣。”

    “谁让夫君总逗我。”楚引歌笑道。

    见他要够手拿椅上的衣物,她一个眼疾手快,将其拿走,冲他吐了吐舌,面色狡黠。

    “将衣裳给我。”白川舟诱哄,“待会给你买蜜沙冰吃。”

    “我可不是三岁小孩,夫君这招也太拙劣,”楚引歌轻笑,“除非你答应我,今夜放我好好睡觉,我就给你。”

    “再说吧。”

    “嗯?”

    “这昨晚看你睡得不也挺好?”白川舟挑眉,见她拿着玄袍又往后退了几步,只好妥协,“成,就今晚。”

    就今晚?楚引歌脑子一转,那不就预示明晚会被欺得惨?

    她握着筹码,笑道:“牧之,要不来个君子协议吧,一候中选两日,每回不得超过两次,怎样?”

    五天为一候,也就是说五天内只能选两日,白川舟蹙眉,这怎么能够?

    他讨价还价道:“四天。”

    又顿了顿,“每回,四次。”

    楚引歌咋舌,他怎么能面不红心不跳和她这样说,怎么不直接说满一候。

    她将他的衣袍拿到窗边,威胁看他:“不行,得按照我的来,不然你今天就别想穿衣了。”

    白川舟眸光一凛,眉梢轻提。

    须臾,他败下阵来,点了点头。

    “说话算数?”

    “嗯,算数,你要饿坏了罢?快将衣裳给我,我们一同吃朝食去。”

    楚引歌这才满意地走过去,将衣服递给白川舟,却不曾想,他猛一拽,顺着衣襟就要将她拉拽进怀,楚引歌暗叫不妙,仓惶往外逃脱,可他的力量向来不容置喙,稍一使劲,就用紧实的臂膀将她紧紧桎梏。

    “小混球,敢逗我了啊。”

    楚引歌望着他深幽的瞳仁,感觉周身危险之味熊熊而生,方才在窗边有多嚣张现在就有多怂。

    小指轻抚着他的臂弯,声色软糯:“夫君,今日我生辰,你是不是得依着我啊?”

    白川舟看她弃甲投戈倒是快,忍不住失笑:“可以啊,你戏弄我一事,我既往不咎,就当给你的生辰解个闷,但——”

    楚引歌刚歇下的心又被提到了嗓子眼,有个但字,表示前面所言皆为废话,她吞咽了下口水,尽力佯装无助地看着他。

    白川舟低笑,语气很是霸道:“但君子协议,得按我说的来。”

    他轻咬着她的耳骨,笑得无赖又懒散:“而且四次的前缀是不少于。”

    作者有话说:

    日常撒糖,明天将最后一点剧情走完就正文完结了~小世子会放在番外里,再次鞠躬致谢大家这段时间的支持,爱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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