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相处
陆颂衍的吻一直都是简练干脆的, 他不需要什么技巧,是与他处事风格一致的单刀直入。
但像当下这般优缓绵长,不带有目的性, 只纵情沉浸在此刻的吻,这还是头一回。
喻忻尔积极回应他,双手绕过他的腰间,扑出来的气息湿润温热,与另一束有着截然不同气场的呼吸缠绕。
这个吻再深入,眼里沁出来的湿更多。
喻忻尔闭上眼睛,忽而娇嗔低哼地一笑。
男人捕捉到异样, 松开她,近距离注视她眼睫毛上沾染的一颗水珠。
“笑什么?”他问。
喻忻尔摇摇头,抱着陆颂衍,将整个人埋在他的脖颈处。
细小声音带动的气流如猫尾巴扫过:“你要在这吗?”
“嗯。”陆颂衍掌心轻拍她的后背, 不急于进行下一步。
喻忻尔开始轻咬他的锁骨,慢慢移到正前方, 又吻了吻他滚动的锁骨。
她说:“那把琴盖盖上。”
“为什么?”陆颂衍出声, 同时已然将她抱至双腿上, 仰头继续吻她。
喻忻尔脸颊几乎红透:“很容易导致钢琴生锈的……”
可话音未落,她已经被腾空抱起, 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坐在琴键上,带动击弦锤敲出一阵声响。
陆颂衍允许她将重心压在他身上, 抱着她, 缓慢挺身。
又在她耳侧提醒:“你控制着点就不会了。”
上千万的施坦威钢琴就这么被他们糟蹋。
喻忻尔不敢动,她的每个动作都会带动琴键弹出不同的音符, 偏偏她又没办法保持平稳,只能让落下的每个音来提醒他们正在做什么。
一次过后, 陆颂衍抱着喻忻尔坐在琴凳上,两人依旧紧紧抱着彼此,舍不得分开。
勾着陆颂衍的那双腿还在微微颤抖,想起方才的一幕幕,喻忻尔唇角还是忍不住漫起笑意。
又在这时,耳畔响起钢琴声,她眼眸轻抬,看着正抱着自己弹奏钢琴的男人。
有些时候他还是个很有情调的男人,譬如当下,他竟然还会用钢琴替他们助兴,好让此刻的温情持续更长时间。
她又趴回去,故意挪了挪身子刺激他,听着他弹奏的曲子。
但渐渐地,她才发现不对劲——
他弹奏的节奏最开始还是舒缓的,忽而却越来越急切,几乎是令人喘不过气来的快。
关键是,旋律有点熟悉。
“你——”她顿了顿,撑着陆颂衍的肩膀,与他面对面,“你在弹什么?”
“这么快就忘了?”陆颂衍看着她,身后传来的乐章还在持续,“是你创作的歌曲。”
“……”
同时曲子进入最急促阶段的尾声,在疯狂过后以一个最高音终止。
不知道是不是被吓的,喻忻尔瞬间瞪大眼睛——那是她最受不住时掌心摁下的声音。
短暂沉寂过后进入收尾,节奏再次变为迟缓悠扬,音色越来越轻,直到消失。
喻忻尔的心跳特别快,仿佛在结束那瞬间才跟着突然松懈。
盯着男人,眼里的情绪虽然依旧存留亢奋,但还是小声骂:“你有病。”
陆颂衍没出声,单手握住她的下颚,再次吻住她。
深夜的落地窗前能够俯瞰整座城市熄灯后的盛况,密密麻麻的高楼大厦中只剩下几处光亮。
整个世界都陷入寂静,唯有那扇窗前的气流躁动不休。
直至人影消失,留下洁净玻璃上的两个手印-
京城在24号下了初雪,恰好是一个平安夜。喻忻尔本因为加班焦头烂额,侧头瞥见窗外的白茫茫,瞬间冲淡所有疲乏。
泡了杯咖啡站在窗前看了会飘雪,再伸个懒腰。
忽然想起就在平行视角处的某人,想了想回到工位上拿起手机,给他发了几条信息。
喻忻尔:【你的情绪调节师上线。】
喻忻尔:【快去看看窗外的雪,好美。】
喻忻尔:【真的能让你放松下来。】
放下手机后一直在等着陆颂衍的回复,但她又没什么耐心,干脆再直接补充一条。
喻忻尔:【你要是再不回我的话我就再也不给你发消息了。】
这回陆颂衍秒回:【回。】
但也只有这么一个字。
喻忻尔微眯眼眸。
但就像察觉到她的情绪似的,陆颂衍又发过来一句话:【看到了。】
很敷衍。
喻忻尔深吸一口气:【然后呢?】
陆颂衍:【好看。】
喻忻尔:【就这样?】
陆颂衍:【我是不是还要写篇八百字作文表达感想?】
陆颂衍说话总是这种语气,若是从他含着笑的表情中说出兴许还能认为是在调侃,但眼前见到的只是冷冰冰的文字,喻忻尔能感受到的只是他的不以为然。
这番对话把她气得够呛,懒得回应,将手机丢一侧后继续自己的工作。
但在十分钟后又收到来自陆颂衍的信息。
这回是一张图片,是停留在窗外平台一层薄雪上的两只鸟,他们共同栖息,互相依偎。
意识到那是陆颂衍拍的,她偏头看向窗外,果真瞥见图片上的那两只鸟就在他办公楼旁。
喻忻尔回了个:【?】
陆颂衍:【你不是让我放松?】
喻忻尔一头雾水:【然后?】
陆颂衍:【然后我一直在看雪。】
喻忻尔顿了顿,条件反射般趴在窗前努力瞥向对面写字楼,无奈肉眼看不见里头的情况。
但是——陆颂衍竟然会如此听话,以至于认真观赏了很长时间的雪。
这件事倒是能与方才他过于冷漠态度一笔勾销。
喻忻尔弯了弯唇,回应:【那么是不是要我让你回去你才回去?】
陆颂衍:【你可以试试。】
喻忻尔:【现在这么听话?那你继续在窗前站着吧。】
这次陆颂衍总算回怼:【差不多行了。】
喻忻尔在心里偷笑,近期她的心情是真的很好,即使有些小脾气也能很快被消灭。
身侧恰好听见有人在讨论晚上聚会的事情,喻忻尔还在答应与不答应之间犹豫。
继而又问陆颂衍:【晚上有时间吗,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陆颂衍:【晚上要回誉园。】
誉园是陆家所在的别墅区,虽也是他的家,但几乎没能从他口中听到过这个称呼。
他的下一条消息继而发过来:【我争取早点回来。】
喻忻尔回答:【没事,那我下班后跟同事聚会去了。】
聊天止步于此,喻忻尔转头答应同事的邀请。
他们部门内同事的关系都还行,在所有人中除了吕雅诗外,大多都懂得察言观色,本分可靠。
聚会地点是在一家KTV,几人中有麦霸,占领着麦克风不愿松手,其他人不争不抢,干脆围着聊天。
众人聚在一起的时候谈得最多的话题就是八卦,平日里总会将几个百年家族内部八卦讲一遍,但当下知道了喻忻尔跟陆颂衍的关系,他们在提及陆家的事情时总显得很谨慎。
但也会趁着酒意打听:“今天是陆家老爷子的生日,陆总有没有跟你提起过?”
别说提及了。
甚至她是到此刻才知道这件事的。
但喻忻尔表面依然大方,笑着道:“我哪有过问他家里事情的权利?”
问的那人反而一愣,察觉自己提起不该说的话题:“但看你这意思,不会对陆总没感觉吧?”
“喜欢归喜欢,但自己几斤几两还是知道的。”
喻忻尔不避讳谈这些,说是被包养也好,或是地下恋情也罢,本质都是一场没有名分的关系。
她不会刻意躲藏,但也不会装出一副自己就是陆颂衍正牌女朋友将来能嫁进陆家的得意模样,毕竟大家都是成年人,都很清楚,这不可能。
“在这件事上,应该羡慕的是陆总。”旁边有人搂住喻忻尔的肩膀,笑说,“毕竟现在能够这么清醒还不贪心的人不多了。”
喻忻尔笑而不语。
几人都喝了酒,聊得来,又唱会歌后就说要玩游戏。
玩的是最简单的,转酒瓶子,抽中的选择真心话或大冒险。
转了几轮,终于轮到喻忻尔,她睨着眼前这群人虎视眈眈模样,总觉得有坑在等着自己。
她选择真心话,迎接来的一个问题是:“说出你跟陆总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性体验。”
果然。
这群人玩得大,前边也问过好几个这类型的问题,每次都能套出些劲爆的信息点。
为此他们还设了个‘恶毒’的誓言:“撒谎的下半年达不到个人kpi。”
喻忻尔耳根泛红,几乎有一团火一直燃尽脑袋里。
她别开视线,回答:“……在钢琴上,然后他用我触碰到的琴键创作了一首曲子。”
话落,引来一阵揶揄声。
“陆总竟然这么会?”
“还挺浪漫的。”
“所以哪里能听到那首曲子?时长有多久?”
“……”
喻忻尔将话题打岔过去。
结果很快后又轮到她,这回她选择了大冒险,迎接她的就是一句:“打电话给陆总,告诉他‘在钢琴上的那次我很喜欢’。”
周围哄笑声不断。
喻忻尔无奈,只能愿赌服输。
也不算是特别难以启齿的事,她拨通陆颂衍的电话,隔了十多秒后才接通。
“怎么了?”陆颂衍出声,他的嗓音清朗,显然比素日在众人面前表现出来的更温柔。
包间内连歌声都停止,几乎等着见证陆颂衍的反应。
喻忻尔莫名有点紧张。
急于完成任务,她不打算寒暄,直说:“我很喜欢……在钢琴上的那次。”
身旁几人憋笑,她捏着自己的手,也跟着好奇他会说什么。
只听陆颂衍沉默了片刻,最后问:“喝醉了?”
见他没说什么,喻忻尔松了口气:“嗯……在玩游戏。”
陆颂衍便说:“把位置发过来,晚点我去接你。”
身旁八卦的眼神愈加炽热,完成了任务的喻忻尔赶紧关了免提,握着手机压在耳侧。
小声聊天:“你能赶得过来?”
陆颂衍:“应该可以,有事我再让戴安过去。”
他那头也有些嘈杂,说话的声音多,过程似乎还有人跟他说了句什么话。
喻忻尔等到他忙完才出声:“嗯,你先去忙吧,让司机过来就行。”
挂断电话,发现面前几人依旧盯着自己。
紧接而来的是讨论的声音。
“还说跟陆总没有感情,他甚至愿意亲自过来接你。”
“我可不相信陆总会对每一任的女朋友都这么好。”
喻忻尔笑了笑,没说话。
只是转头将杯里剩余的酒一饮而尽。
方才陆颂衍与身边人对话的时候她大概听到了,他身边还有另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
女人亲昵称呼他为“颂衍哥哥”,陆颂衍的父母也让他别通电话先去陪那女人。
至于他们正在聊的话题——是关于婚事。
是陆颂衍与那位女人的婚事。
第42章 改变
喻忻尔没再陪其他人玩, 找了个借口出去透透气,顺便顺走放在桌上不知道是谁的一包烟。
站在被冬夜冷风肆意扑打的平台上,她低头依靠羽绒服遮挡住风, 才能勉强点燃手上的烟。
她其实很少抽烟,但在有些喝过酒后心情莫名低沉的时刻还是会想要点燃一支试试味道。
但手头上的这支并不好闻,薄荷味的爆珠,只会增加身处在冬季里的寒。
在这种时候,她尤其想念陆颂衍抽的烟,亦或者说是他身上的烟味。
在他面前,她抽烟的次数其实比平日更多。因为他总喜欢在他们进行亲密关系的时候点燃, 而她总会上前去,搂住他的脖子,隔着雾气与他接吻。
而他有时候也会将他咬过的烟送到她嘴边,她若是想抽就会随着抿着, 再与每次的低喘一块将烟雾吐出来,让他们所在的空间愈加迷离, 变成独属于他们的天堂。
意识到自己又在想陆颂衍, 喻忻尔叹了口气, 安静靠在栏杆处望着眼前初雪过后的白。
她知道自己心情不好的原因,因为晚上提到太多关于陆颂衍的话题了, 让她的心境又受波动。
却在她差点因此得意忘形的时候,一通电话里的女声又将她拉回到现实。
她想起晚上听见的那句话:现在像你这样清醒还不贪心的人不多了。
实际上她很贪心。
贪心到明知道会结束, 还是会提前好几个月开始惆怅。
听见室内有人叫她, 她回头应了声,将只吸了一口的烟掐灭, 裹紧羽绒服过去-
一群人从平安夜玩到圣诞节,喝过的酒一瓶接一瓶, 最后大家都喝到醉醺醺,才舍得从这边离开。
离开前喻忻尔看了眼手机,除了一条戴安跟她说已经到了的消息之外没有其他信息,她面无表情将手机揣回兜中,藏下眸里的失落踏出室外。
她还没看清面前的路,就听见身边有人提及:“那是陆总的车吧?看旁边的积雪,估计已经在这等了好久了。”
他们还在讨论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但喻忻尔只说“他没过来”,后几人调侃了几句索性离开。
喻忻尔走过去,敲窗与司机示意后打开后排车门,抬头刹那才看见陆颂衍那张泛着疲惫的脸。
他双腿交叠,单手搭在扶手箱上撑着下颚,应该是正小憩,直到她出现才醒过来。
“怎么是你过来了?”她诧异,冷得赶紧进了车内。
等了很长时间还换来她一声质疑的陆颂衍漠然:“不然你还希望是谁?”
“你也没跟我说一声,我以为是戴安。”喻忻尔解释,伸手系上安全带。
传来陆颂衍很重的吸气声:“我跟你说过的,我会来。”
马路那头的几人还没走远,依旧能看见还有好几人怀揣着好奇回头看向他们,不知道能不能看见车内的陆颂衍。喻忻尔还是小声囔囔:“这要被他们知道,估计又要说我藏着掖着不让他们见你了。”
“嗯?”陆颂衍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窗外,“那我应该随着你下车,去到他们面前介绍一句我是你男朋友?”
“算了吧,我怕太为难你。”喻忻尔知道陆颂衍就是随口一说,同时交代司机开车。
两人虽是有来有往的交流,但彼此没有肢体接触,中间隔着很长的距离。
喻忻尔的目光也略有闪躲,并不太想靠近陆颂衍——因为她闻到了,他身上有女人的香水味。
味道很浓艳,甚至盖过他身上原本的味道。
像是那位她听见声音的女人曾在他身边停留很长时间,他们估计牵手过、拥抱过,甚至做过更亲昵的事情。
喻忻尔不愿去思考这些。
干脆侧头瞥向窗外,心情闷闷的。
她的这种异常被陆颂衍捕捉,以为她心情不好,伸出右手过去触碰她的脸颊,略微有哄人的意味。
在被头发覆盖的区域,喻忻尔略微皱眉。
男人手腕的味道最浓——看来牵手是肯定有的。
想到平日几乎没与她牵手过的男人轻而易举与其他女人发生肢体接触,喻忻尔不由得产生抗拒,干脆摁住男人的手,避开那股过于浓烈的味道。
“怎么了?”陆颂衍问她。
她摇头:“没事。”
“又生我气?还是谁又惹你了?”男人接着出声。
但喻忻尔还是回答:“没有。”
陆颂衍最受不了喻忻尔这样,什么话都不明说,却又明显表现她的脾气,似是要他猜,但他一贯疲于处理这些矛盾。
将手抽回,示意前排戴安将一个礼物盒拿过来,他不接手,直接递给喻忻尔。
喻忻尔还没接,只是瞥了眼:“什么东西?”
“礼物。”她态度不好,陆颂衍语气也冷。
喻忻尔更不悦:“干嘛突然给我送这些东西?”
这头两人僵持不下,致使顿在半空的那只手更尴尬,戴安看向两人,出声解释:“这是陆总下午专门挑选的。”
喻忻尔看着那个礼物盒,动作也有明显停顿。
单手接过,再问:“做什么亏心事了?”
她大概看了眼里面的东西,是个再熟悉不过的奢侈品品牌,看大小像是护肤品之类的东西,但她想象不出陆颂衍挑选女性护肤品的画面。
再次说话的语气已经弱了方才那般烦躁:“不会是为了给谁买礼物的同时才顺便帮我买的吧。”
“算不上顺便。”陆颂衍如实回应,并无隐瞒,“为老爷子挑选的贺礼,过程想起你,也为你选了份。”
“你这么好?”喻忻尔看向他。
陆颂衍声线依旧淡缓:“平安夜,不能让你没礼物收。”
傍晚在前去陆家前他本意是为了陆家老爷子挑选生日贺礼,他不喜好这种场合,但必须将诚意做足。踏入商场时感受到浓厚的平安夜气息,恰巧看见门口两个小女孩在互相交换礼物,他便觉得不能让她空手度过今日。
后面让助理去挑选陆老爷子的礼物,而他留在专柜内一份又一份了解挑选,晚上也想着早点回来见她。可惜她下楼时间晚了些,导致此刻已经过了平安夜,但作为圣诞节礼物也并非不行。
收到礼物的喻忻尔瞬间扫空对陆颂衍的意见。
像个受宠的小公主,抱着礼物满心欢喜。
“开心了?”男人看着她,语气冷漠如故,但眼神多了层柔。
喻忻尔弯唇:“我能现在拆开么?”
“当然。”
她收过那么多份来自陆颂衍的礼物,但还是第一次让她这么期待过。
边撕开包装的过程边问:“是什么东西?”
“香水。”陆颂衍只回答简短两个字。
喻忻尔动作反倒止住。
男人察觉异样,看向她的双眸微眯,浮上一层意味深长。
同时包装已经被拆开,喻忻尔先是看了眼气味配料表,表情俨然难以保持平和,最后才试探性打开瓶盖轻闻那个味道。
心跳频率愈加快——就是陆颂衍现在身上的那个味道。
也就是说明了,他身上的女士香水味并非是跟其他女性在一起的时候沾染上的,而是在为她挑选香水时留下的。
——她又错怪他了。
好在这次她没有急于找他算账,当下尚且可以当成是什么都没发生,她默默将香水收起,款款弯唇:“谢谢,我很喜欢。”
“喜欢就行。”陆颂衍的眼神还在她身上,身姿懒散,“那么现在应该可以消除对我的误解了吧?”
喻忻尔装傻:“什么误解?”
“香水味。”陆颂衍优雅提醒。
他什么都猜到了。
但喻忻尔还是假装无事发生,大方偏头与他对视:“嗯?”
看着她变化速度飞快的表情,陆颂衍不可遏制低笑,毫不介意她的胡思乱想。
反倒主动解释:“晚上陆家是多了个女人,陆莨安排的,但你知道的,我不可能对别人感兴趣。”
喻忻尔选择看向窗外,听着他的话。
除去在游轮上他给出的模棱两可的答案,算来这是他第一次表达对她的心思,虽然还是没有明说,但已经吐露出一个信息点:他是喜欢她的,基于男女朋友的那种喜欢。
“陆莨让我送她回酒店,我没答应,直接过来找你。”陆颂衍的话还在继续。
他还真不会让她误会,有事直说。
喻忻尔略微弯唇,出声:“我有说过我介意这件事么?我没有呀,我心情好着呢,什么都没想。”
陆颂衍仍然看着她,没拆穿:“香水味道喜欢么?”
“当然,很甜,很浓艳。”
“刚才也觉得喜欢?”
“……”
喻忻尔终于还是没忍住笑,只是笑着笑着又回头瞪了陆颂衍一眼。
陆颂衍同样挂着笑意,只是不太明显。
再说:“不用向我道歉?”
“为什么?”喻忻尔低哼。
男人将手伸到她那边:“这只手替你试香,想去安慰你,却被你一手拍开。”
喻忻尔握住他的手腕,再出声的语气难免带着娇嗔:“我没有……就算我错了那我也不道歉。”
陆颂衍没勉强她,看她搭在自己手腕的手,关节稍微弯曲,勾住她的指尖,将她的手拉在掌心牵着。
喻忻尔知道这次牵手跟之前每一次都不同——没有性/暗示的,不是虚伪敷衍的。
她的眼神里涌动着波光:“但你竟然不生气。”
“我需要生气?”男人反问。
她再笑:“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现在脾气变好了?”
陆颂衍还是反问:“我之前的脾气很差?”
“你觉得呢?”
陆颂衍绕过她的话题:“那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的脾气越来越差?”
“是吗?”喻忻尔挑眉,“我还能更差,怕了?”
“怕的话你就会收敛?”
“不可能。”
喻忻尔大方笑着。
恰好瞥见窗外俨然驶入停车库的景色,她才恍然他们竟然聊了一路。
心情还是那么好,她拎着自己的礼物下车,与陆颂衍并肩。
话题还在继续,她问:“那以后我还能不能穿大红色的裙子出门?”
陆颂衍顿了顿:“尽量不要。”
“那就是可以。”喻忻尔得寸进尺,“麻烦你将之前丢掉的那些衣服全给我找回来,有很多我很喜欢的款式还没来得及穿。”
陆颂衍:“差不多行了。”
喻忻尔无视他的警告:“那我也能有跟男性朋友交流的权力吧?即使是看看男模的演出、跟他们一起喝酒。”
“喻、忻、尔。”
“你看你看,你又要急眼了。”
“……”
“所以到底是什么让你有这么大的转变的。”
“拜你所赐。”
“那我真希望我能早点改变你,这样我当时就可以直接抛下你走了……喂,开玩笑的,你等等我……”-
与陆颂衍的关系转变算是送给新年最好的礼物。喻忻尔察觉陆颂衍越来越顺眼,他们之间的相处竟更多伴随着欢声笑语。
元旦喻忻尔有三天的假期,她立刻买了张机票准备回去呆在奶奶身边,但那几日她工作忙,忘了先跟陆颂衍提起,待到他以漫不经心的姿态说他愿意抽出一天时间陪她去一直想去的拍卖会玩玩的时候才想起这件事。
她解释自己对奶奶的思念,而陆颂衍放下手边刀叉,颇有质问意味:“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我本来想说的,但给忘了。”喻忻尔解释。
后来她就发现陆颂衍好像有点委屈。
但他的委屈不是摆在明面上的,他还是淡然镇静的状态,只是在她提出等她回到京城后再约的时候冷不丁回应:“我没有假期,工作很忙。”
或是在她问他元旦什么安排的时候无动于衷:“你对你自己的行程藏着掖着,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喻忻尔无奈。
这么一来,好像又成了她是伤害他的那个人了。
晚饭后她便切了水果上楼哄人,又是送到他嘴边,又是缠在他身边说些连自己都觉得肉麻的话。
待到陆颂衍受不了阻止她,打闹着,最后来一次完美的交流,这件事就这么过去。
整个假期喻忻尔都在奶奶身边,奶奶这段时间的状态不错,被病痛折磨次数少了些,她便时常推着奶奶去晒太阳,或是在镇子内走走散步,每天都有聊不完的话,好心情陪伴在整个假期里。
在这个过程,几乎每天都能收到陆颂衍主动发来的信息——自然,她也会主动给他发信息。
聊的都是些没什么营养的话。她的话题大多围绕奶奶的情况、今天的心情,而陆颂衍的话题基本都会透露几个信息点:他很孤独、他很忙碌、他没吃饭。
回京城当日,陆颂衍去接她,过程还要说句:“本来没打算过来的,但恰好顺路。”
只是被喻忻尔一句话怼回去:“你没必要过来,我能让梁俞哲来接我。”
又成功收到男人警告的眼神。
过完元旦又即将迎接除夕,这段时间两人工作都特别忙,几乎天天加班到半夜,见面次数屈指可数,更别说再抽空赴一天的约。
一直到临近除夕夜,两人久违向依偎在床上,陆颂衍抽了支烟,出声:“过年什么打算?”
喻忻尔不以为然:“当然是回家。”
话落再补充:“我还没买机票,这次确实是先跟你说了。”
但陆颂衍依旧保持沉默。
喻忻尔抬头吻他,让烟味蔓延到她的口腔,又再轻轻吐出来。
她好像能读懂陆颂衍的缄默。
在除夕团圆夜,她能回家,而他却没有一个家。
可她也是最后一次享受有家的新年了。
兴许是同病相怜,她说:“我有假期肯定是回去陪奶奶,但会尽可能早点回来。”
“无所谓。”陆颂衍答,“我有工作。”
就这样,她再次坐上回a城的飞机,在大年二十九回到奶奶身边。
奶奶的身体情况比上次略差些,但也很不错,累了她就睡一会,醒了再接着聊。
喻忻尔其实有好几年没有回来过年了,因为年夜饭必然会跟自己的父母、以及伯父姑妈那边的成员一起吃,她不喜欢这边的气氛,宁愿自己一个人。
今年不一样,奶奶拒绝跟其他人一起吃年夜饭,只留下喻忻尔。
当天晚上,喻忻尔在与陆颂衍的聊天过程就提到这件事。
喻忻尔说:【奶奶想通了,与其面对那些随时都有可能说些什么刺激她的话的儿女们,不如不见清净。虽然这是件好事,但我还是不太好受。】
陆颂衍:【年夜饭人不在多,重要的是身边的人。】
喻忻尔:【其实奶奶今天还提到你了,她想把你也叫过来。】
陆颂衍:【然后?】
喻忻尔:【但你不是工作太忙吗?我就拒绝了。】
陆颂衍:【……】
聊天止在这个莫名其妙的标点符号上。
直到十分钟后再次收到陆颂衍的消息,是一张机票的截图。
以及一句话:【明天下午三点到。】
喻忻尔:【?????】
喻忻尔还以为他是开玩笑的,再三确认过机票信息,立刻跳起身跑到奶奶身边大喊:“奶奶!”
她说:“陆颂衍明天要过来,咱们三个能一起过年了!”
奶奶看着她眼里的光,神情满是欣慰:“他工作怎么办?”
“不知道他……也可能压根没工作,故意说的。”喻忻尔一笑,“他就是这样的人。”
“你啊,终于找到个真心喜欢的人了。”奶奶感慨,“你是我孙女,就你那脾气啊,随我,爆得很,我还担心有谁能受得了你这样。”
喻忻尔笑着:“您是不是没想到他能受得了?”
奶奶看着她:“不认识他的人还真没想到,但我在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就看准了,他那眼里都是你。”
喻忻尔表情真像是个受到夸奖的小女孩,是自己的男朋友得到父母认可的欢欣。
但没开心多久。
就听见奶奶说:“挺好的,今年可算是能让我过个舒坦点的年了,明天俞哲那孩子也说要过来,就咱们四个,喜庆。”
喻忻尔笑容僵滞。
梁俞哲……?
第43章 吃醋
梁俞哲跟奶奶的关系一向不错, 逢年过节总会送礼物过来,自从知道奶奶生病过后没少过来照看过她。
喻忻尔知道梁俞哲在奶奶身上也花了不少心思,只是没想到梁俞哲除夕夜也会过来。
……早知道这样她就不把陆颂衍喊过来了。
“奶奶。”喻忻尔小声告诉她, “他们两人关系不好。”
“是吗?”奶奶能看出来,但还是假装惊讶一笑,“那我倒是要看看,他们两个中到底是谁对我的外孙女最好。”
喻忻尔知道她在暗指什么,出声:“我是有男朋友的,您可别乱来。”
“我知道,小陆那个人不错, 但一码归一码,既然是相伴一生的人,你要找个对你最好的人,这样我才能放心。”奶奶无法抬起双手, 所能做的只有用沧桑的双眸注视她。
她话还没说完:“小陆帮了我们家很多,算是我们欠他的, 但我不希望你因此在他们家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无论如何感情都应该是双方平等, 如果不平等的话,我宁愿你自私点, 都别委屈了自己。”
喻忻尔点点头,暖心笑了笑:“我知道, 我是什么人, 委屈了谁都不可能委屈自己,您放心吧。”-
梁俞哲是早晨的飞机, 喻忻尔刚起床就看见他站在灶台前,如在自己家般轻车熟路帮奶奶做午饭。
而奶奶则被护工推着在厨房门口, 满脸慈爱欣赏看着他。
喻忻尔走过去时,恰好听见他们的对话。
奶奶问梁俞哲:“你与你那女朋友情况怎么样了?有没有结婚的打算?”
梁俞哲摇头:“已经分了。”
奶奶:“分了?”
梁俞哲:“不合适,不想耗太长时间,索性分了。”
奶奶又问:“那打算什么时候找下一任?”
梁俞哲:“暂时不谈,我玩了那么长时间,是时候安分下来,帮家里照顾生意什么的。”
说话间梁俞哲回头恰好看见喻忻尔,朝她挑眉:“终于睡醒了?”
喻忻尔走过去:“好久没睡得这么舒服,不过你怎么那么早过来?”
“今天你们应该很忙,早点过来帮忙才能看出我的诚意。”梁俞哲打趣。
喻忻尔没说话,过去吃饭。
梁俞哲来过这边很多次,对这边一切都很熟悉,颇有当家作主的气势,无论是做饭、还是陪奶奶聊天、亦或是接待前来拜年的邻居都能处理得井井有条。
就连邻居过来都会误以为他与喻忻尔是一对。
直到下午两点多,喻忻尔计算着快到陆颂衍到达的时间,提出过去接他。
梁俞哲便接过话:“我送你。”
梁俞哲开车,喻忻尔犹豫须臾后还是坐在副驾驶。她在考虑陆颂衍可能会有的感受,但又不能不顾与梁俞哲的友情。
系上安全带,她说:“我没想到你们都会过来。”
梁俞哲回应:“他也一个人?”
“嗯。”喻忻尔说,“不过他还不知道你也在。”
男人笑:“要给他一个惊喜?”
“怕只会是惊吓。”喻忻尔也笑。
两人之间的关系如往常那般,并没有因为中间发生的事而产生变化,梁俞哲还是会习惯性照顾她,将空调调到对她来说适宜的温度,也会提醒她调整座椅。
喻忻尔靠在窗边,还是尽可能保持距离。想起早晨听见的对话,她又问:“你跟薛梦蝶分手了?”
“嗯,这种人肯定不能再留。”梁俞哲回答。
梁俞哲与薛梦蝶交往仅仅是为了调查她的身份,但喻忻尔能看得出薛梦蝶是真的喜欢他,在这点上看薛梦蝶还有几分可怜。
但想到她身上背负着一条甚至更多的人命,又只觉得她活该。
“她没再做出什么事吧?”喻忻尔又问。
“警方那边已经采取行动,她与几位负责人都跑了。”梁俞哲告诉她。
“还没查到他们的行踪?”
“已经在跟进,他们逃不掉的,只是时间问题。”
这些事喻忻尔多多少少在陆颂衍那边也能听说一些,倒不是很在意,只是在思考梁俞哲说过的另一句话。
半晌后才问:“你真不打算继续谈恋爱了?”
“现在巴不得让我赶紧谈恋爱了?”梁俞哲一副玩世不恭模样,“不谈,再谈也要谈正经的,差不多该收拾收拾准备结婚。”
他话语隐约有暗示,喻忻尔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偏巧又听梁俞哲问:“他还要半年后才肯放你走?”
“七个月。”喻忻尔躲开梁俞哲偶尔的对视,“但走不走的话语权在他手上。”
“约定好的期限,哪有出尔反尔的说法?”梁俞哲道,“等你从他家搬出来的时候我去接你,庆祝你回归自由。”
喻忻尔呼吸放缓,眸光暗淡几分。
却还听梁俞哲的话:“陆家长辈已经在替他物色结婚对象,他最终肯定会回归家族的。他最好别耽误你太长时间,等你离开他之后先休息一段时间,然后要不考虑一下我……”
“到了。”喻忻尔急于打断梁俞哲的话,没有面对他下半句的决心。
梁俞哲偏头看向她,终是没再说什么,以沉默结束这个话题-
a城的机场很小,喻忻尔坐在车内便能瞥见室内刚从到达厅出来的陆颂衍。立刻推开车门朝他的方向小跑过去。
像是迎接热恋中的男朋友,她步履如飞,脸上挂着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浅浅笑意。
又在接近男人的时候迅速收回:“走吧,奶奶还在家等我们。”
陆颂衍的注意力完全在她身上,没能享受在她亲自接机的待遇,便瞥见门口站着的另一个人。
“他怎么过来了?”陆颂衍皱眉。
“我们一起来接你。”喻忻尔解释。
男人明显不悦:“他也在你家?”
喻忻尔点头,还想让陆颂衍过去上梁俞哲的车,但没想到他已经提前安排好接应的人。
“后面。”陆颂衍只丢给她两个字,越过梁俞哲过去。
喻忻尔看了看梁俞哲,还在犹豫自己应该上谁的车。
但陆颂衍略显不耐烦的声音已经投来:“快点。”
她再清楚不过这两人的矛盾,在心里暗自叹了口气,交代一句后还是去陆颂衍那边。
男人刚从京城赶过来,状态是明显的疲惫,但再累也不忘怄气。
喻忻尔勾住他的手,解释:“他是来看我奶奶的,顺便陪她过个年。”
陆颂衍面不改色:“你们关系原来好到这个程度。”
“他对我奶奶很好,我奶奶也很喜欢他,在这种时候肯定会想见到他的。”喻忻尔再说。
陆颂衍没回应她,明显展露着他的脾性。
喻忻尔自有办法治他:“你最好收敛点,别摆脸色,不然我奶奶不会喜欢你的。”
“……”陆颂衍扫了她一眼。
陆颂衍与梁俞哲之间不合主要还是因为喻忻尔,她自己也清楚这一点,倒是本分得很。
只要有陆颂衍在的场合她必然是偏向陆颂衍,做到与梁俞哲少说话甚至不说话,也会在外人面前大方介绍自己与陆颂衍的关系。
她认为自己还算是仁至义尽,做法没什么值得不满的。
陆颂衍确实因此获得了不少‘安全感’。
只是她发现,奶奶明显更喜欢梁俞哲。
只因在需要人手的时候梁俞哲都会是最主动上前帮忙的那个,而陆颂衍几乎不做事,有什么需要擅长用金钱解决,或者让助理过去处理。
这是他一贯的做事风格。
但是在老一辈人眼里,总归是梁俞哲的行为更讨喜。
为了避免奶奶降低对陆颂衍的好印象,喻忻尔有点紧张,悄悄将陆颂衍拉到一旁让他多表现表现。
但陆颂衍依旧不以为然:“那些事情有必要自己做?”
“年夜饭重在氛围,忙忙碌碌的就是过年的气息。”喻忻尔告诉他,“你不是会做饭吗?轮到你大展身手的时候了。”
陆颂衍看着她认真的模样,想了想:“行。”
“那你帮忙做饭……对了,我们这边是没有燃气的,只能烧柴,你会吗?”
“……”
陆颂衍真没干过这种事。
让他一个从小到大伸手就能拥有一切的人大费周章做顿饭就为了取悦别人,甚至需要亲自触碰那些脏兮兮的木材,干些苦力活。
他没做过,也曾以为自己不会有接触的机会。
这头,喻忻尔推着奶奶在院子里散步,两束目光同时投向那头争着干活的两人。
奶奶忽然笑:“小陆看起来笨手笨脚的,一看平时就不会干活。”
喻忻尔赶紧替他解释:“他不会,但他愿意学。”
奶奶并无责怪意思,只是看出喻忻尔对陆颂衍的袒护,能确定他们互相喜欢。
便改口:“不会不打紧,有心才是最重要的。”
奶奶与陆颂衍之间的感情进展比喻忻尔想象中更快,陆颂衍虽没屈身照顾过谁,但在奶奶面前谦逊无架子,尽可能顺着她老人家的意思。
而梁俞哲自然不甘示弱,他更奶奶更熟,知道怎么讨她欢心,话语来往间欢声笑语一片,让找个除夕被幸福包围。
在这一年的最后一日,喻忻尔看见了四个截然不同的人。
他们都在成长,都在变化,都在努力记住这个除夕。
喻忻尔心情好,喝得有点醉,靠在陆颂衍的肩膀休息一会。
过程梁俞哲还在与她说话,她没怎么听清楚,话题又被陆颂衍接过,两人自然而然聊起来。
直到奶奶身体受不住,准备回去睡觉。
只是在离开前还在惦记着喻忻尔——她不同意喻忻尔跟陆颂衍同睡一个房间,要求陆颂衍与梁俞哲住一间。
老人家的想法总归是保守的,总认为既然他们还没结婚,就不该睡在一起。
为此,梁俞哲还信誓旦旦许诺:“我会替你监督他们的。”
就这样,喻忻尔与陆颂衍被迫拆开,两人在这个团圆夜却还只能分道扬镳。
当下时间不过晚上十点,喻忻尔在自己的房间内望向窗外,脑海里是完全奶奶的笑颜。
想着,她拿起手机给陆颂衍发了条信息:【今天谢谢你们,奶奶很开心。】
想起正跟梁俞哲在一起的他,她又问:【你们两个人还好吗?】
陆颂衍只回答两个字:【无趣。】
他与梁俞哲同处在一个空间还能有什么好事,不吵架已经是难得的事情了。
喻忻尔倒是不担心他们,因为知道他们有分寸。
又试探性发送:【奶奶已经睡着了。】
陆颂衍:【嗯。】
喻忻尔:【那你要不要过来找我?】
他们的喜欢与想念一向是挂在明面上的,从不含糊自己的想法与打算。
陆颂衍秒回:【等我。】
他与梁俞哲住在奶奶这边由杂物间清理出来的隔间内,这边什么都没有,更与喻忻尔房间的距离最远。
收到消息的陆颂衍套上外套,直接推门。
但被身侧梁俞哲敏锐察觉:“干什么去?”
陆颂衍冷眼瞥向他:“跟你有关?”
“奶奶交代将你们分开。”梁俞哲接着说,“她身体不行,拒绝任何声音打扰她。”
“谢谢你的提醒,我们会小点声。”陆颂衍不动声色。
第44章 和谐
喻忻尔趴在自己房间的窗户旁望着隐约能看见的院子, 边关注那侧的动静边计算时间。
一分钟过去,还没看见陆颂衍的人影——他估计被梁俞哲扣留住。
三分钟过去,没有他的消息——看来那两人闹了不愉快。
十分钟结束, 再没发现男人——喻忻尔已经有点紧张。
担心两人会出什么意外,喻忻尔来到门口,小心翼翼推开那扇年久失修的门。
奶奶的房间就在隔壁,这边老房子隔音差,她的每个动作必须很轻才能不打扰到隔壁的人。
缓慢踏出室外,她伸出脑袋探了探,刚准备往外走。
便瞥见陆颂衍降临。
“……吓到我了。”她轻声, 确认外面没人后赶紧将男人往里拉。
只是男人不如她的瘦小灵活,过程不慎撞倒木门,又引来一阵不小的动静。
匆忙将门关好,又趴在门缝处确定室外没有任何动静, 又立刻将门反锁,心跳的频率依旧那么快。
喻忻尔总觉得他们像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你们没出什么事吧?”喻忻尔赶紧问。
“能出什么事?”陆颂衍倚靠在泥墙边, 单手揽住女人的腰。
“嘘小声点, 奶奶会听到的。”喻忻尔只用气音说, 紧张到捂住他的嘴。
陆颂衍便也降低音量,弯腰俯在她的耳侧:“那怎么办?”
他说话时的气流在半空中卷起一个小漩涡, 轻撩着喻忻尔耳后的细碎绒毛。她的耳根已经泛了红,眼神略有闪躲。
“什么怎么办?我让你过来又不是想跟你做些什么。”她说。
她房间有个很小的阳台, 那边连通室外, 说话声音更不容易被室内人捕捉。喻忻尔将陆颂衍拉到那边,两人挤在不到半平米的空间里。
狭小的区域让他们只能以一前一后的姿势存在, 陆颂衍双手绕过女人两侧,撑在栏杆上, 喻忻尔则可以完全靠着他,享受他的气息。
实话说,她很喜欢当下的感觉。
男人的怀里永远是最有安全感的。
“可以说话了?”陆颂衍问她。
喻忻尔抬头望着天,轻微点点头:“但还是要尽可能小点声。”
陆颂衍再次低头在她耳廓吹气:“看来一个晚上我们都要这么聊天了。”
喻忻尔被激得受不了,含着笑往旁边躲,但她整个人都被陆颂衍圈住,怎样都躲不过。
耳侧的气流依旧持续滚动:“喜欢么?为什么摇头?不喜欢的话你笑什么?”
“你别乱来。”喻忻尔边笑边说,“在这里真的不行。”
“没试过怎么知道不行?”陆颂衍双手抱住她,掌心大概落在她的小腹位置来回摩挲。
喻忻尔扭了扭身子稍微往后躲,但身体还是控制不住颤抖。
方说:“你怎么老想这些事?单纯聊会天不好吗?”
陆颂衍老实些许,手上没再乱动:“行,你说。”
其实晚上折腾了那么久,到现在还没过十二点,依旧是团圆的除夕夜。
喻忻尔艰难侧了半边身,抬头与陆颂衍对视:“我只是觉得,今天晚上就这么过去太可惜了。”
“嗯。”陆颂衍不冷不热应了声。
换来的必然是喻忻尔不满的回应:“你要是不这么认为的话就回去吧。”
“我也一样。”陆颂衍才道。
喻忻尔又问:“过来的时候没发生什么事吧?梁俞哲阻止你了?”
“是。”
“你怎么跟他说的?”
“我说,你现在是我的人,让他打消对你的那份心思。”
“他应该还是会反驳你。”
“你倒是了解他。”
喻忻尔不动声色将话题岔开:“让你生活在这种地方是不是太委屈你了?”
“还好。”陆颂衍握住喻忻尔的手在掌心把玩。
“我看你烧柴的时候很费劲。”喻忻尔再说。
陆颂衍答:“学会了。”
“做饭呢?”
“本来就会。”
“还有让你陪奶奶聊天这事是不是太为难你了?”
“还行。”
“真的还行?”
“嗯。”
“嗯?”
“她本就很健谈。”
喻忻尔笑了笑,再次提问:“那你对我家有什么感觉?老破小?”
陆颂衍停顿片刻,似是在思考,才回答:“温馨。”
确实很温馨,她虽是个没有父母疼爱的小女孩,但她还有最宠爱她的奶奶,跟奶奶在一起就是个完整的家。
这个家里没有钱,也不大,却都是用爱堆积起来。
而这些都是陆颂衍没有的。他那个家里相反,装修得精致讲究,应有尽有,却唯独没有情感。
喻忻尔忽而小声问:“那你之前的除夕都是怎么度过的?”
“如往常一般,要么工作,要么学习。”陆颂衍将下巴搭在她的头上,似有将全身的重量都交给她,也是信任或依赖的一种表现。
这样的他让喻忻尔有了多与他聊几句的想法:“小时候也是?”
“嗯。”陆颂衍告诉她,“国外没有这个概念。”
“这么看来你也挺不容易的。”喻忻尔酣畅淋漓讲述着自己的回忆,“我前几年除夕也是与工作为伴,那种感觉糟糕透了——加班一整天,半夜走在寂静的街道上,两边张灯结彩,甚至连过路的屋子里都能传来欢声笑语,而我只有一个人。”
“嗯。”陆颂衍轻声回应代表他正在听。
“但我其实没有那么难受,因为我是不想回家,不想去以虚伪的面容跟那群亲戚拜年——这张感觉你应该很熟悉。唯一想念的只有奶奶,但我知道奶奶在这个晚上会有人陪,至少她不孤独,我的心情也能缓和些。”
“小时候我也不喜欢除夕,因为父母总会给弟弟买新衣服新玩具,而我什么都没有,不仅如此,还会听着他们在我面前算账,大概是在过去一年内我又吃了他们多少东西,花了他们多少钱,他们总会不断提醒我偿还这笔帐。”
“所以每次过年我在他们那边都不会过得开心,但还好有奶奶,她会在这边腾出一个房间给我,也就是这里,然后为我拿出新年的新衣服,也会偷偷塞红包给我。”
“所以这里久而久之就成了我的房间,长大后有一次我偷偷回来就呆在这,也不去见亲戚,等到奶奶招待完其他人后将他们剩下的年夜饭热过送上来给我,我们两人一起吃,这个时候才有了点年味。”
始终都是喻忻尔在说,而陆颂衍没出声,不忍打破沉浸在回忆里的她。
直到喻忻尔察觉异样抬眸:“你还在听不?”
“在。”男人抱紧她取暖。
喻忻尔又问:“为什么不说话?”
“我在听。”陆颂衍强调。
喻忻尔叹气:“行吧,一直都是我在说,你继续保持你的沉默,习惯了。”
陆颂衍声音含着笑意:“需要我说话?”
“你不说也行,随便你。”喻忻尔望着天,“我有时候真受不了你的性格,将什么事都憋在自己心里,也不找人倾诉,我要是你我迟早要憋死。”
她一直觉得他们两人性格像是两个极端。
她性格外露,喜欢聊天畅快玩耍,而陆颂衍不爱说,甚至喜欢听着她叽叽喳喳的声音。
截然不同的性格,倒是奇迹地能够找到和谐相处的模式。
陆颂衍揉着喻忻尔脑袋:“找谁说?”
“都可以,你的兄弟,你的朋友,或者随便什么人。”
男声淡然告诉她:“你有奶奶,但我没有。”
喻忻尔闭上嘴巴。
性格这种东西还真的是天生形成的,她成长环境里有奶奶让她不至于太孤僻,而陆颂衍的成长环境里几乎所有事都让他习惯将想法都吞在心里。
喻忻尔又问:“但你什么都不说,不会觉得很不好受吗?”
“习惯了。”陆颂衍说。
“那如果给你一个机会,你会把你的心事说出来吗?”喻忻尔还是说。
“不一定。”
“要不要试试看?”
“怎么试?”
“就现在,你想想你晚上不开心的理由——我知道你心情算不上好。如果你想说的话,告诉我呗。”
陆颂衍还在思考。
他最擅长独自消化情绪,事情过去便过去,不需要有人帮忙解决。但忽而又觉得,学着她的样子分享自己的心事或许也会是一个发泄的很好的办法。
他才说:“算不上不开心,只是怀念。”
“怀念?”
“嗯,在我生母离开前,我们一家还算幸福,可惜在她离开后一切都变了。”陆颂衍陪着她看外面黑漆漆的一片田野。
喻忻尔的声音很低:“在这件事上,你我的经历很相似。”
陆颂衍依旧是简单地“嗯”了声,
喻忻尔继续说:“不过今年几乎是我过过的最开心的一次除夕。”
“我也是。”男人回应。
喻忻尔偷着乐:“奶奶也是,还有梁俞哲……”
但她话还没说完,便被陆颂衍打断:“别提他。”
喻忻尔的笑声更清脆:“怎么?堂堂陆家掌门人竟然对自己如此没有信心,竟然还会受到他的威胁?”
陆颂衍笑,他自有办法让喻忻尔只沉浸在他为她铸造的乌托邦里。
…………
方才的话题还没有结束。
喻忻尔继续讲述自己的过往回忆,忽而想起什么,在临近十二点的时候指着天边的一团漆黑:“等会零点时间一到,在这里就可以看见村口的烟花,小时候没钱玩烟花,就只能在这里悄悄看……”
话音刚落,她手指的方向便迸发出一团烟火,如同在半空中绘制的最绚丽的画卷。
她看得入神,身后那人看着她,与她相拥。
将烟花与这一刻铭记于心-
陆颂衍在这一夜还是留在喻忻尔房间,他们相拥而眠。
以至于喻忻尔醒来后第一件事便是把风,她在阳台发现奶奶正在楼下院子晒太阳,便先让陆颂衍在房间内呆着,由她去引开奶奶。
很快下楼借着出去散步的理由将奶奶带走,奶奶不知道有没有看出来,脸上只含着意味不明的笑意。
“小陆那孩子还没起来?”奶奶问道。
喻忻尔故意往两头看了看:“不知道,应该还没有吧。”
“俞哲一大早就起来做早饭了,他怎么大年初一还睡到现在?”奶奶慈爱笑着道。
喻忻尔吐吐舌头,没有说话。
送奶奶回来的时候陆颂衍与梁俞哲都在院子里,外边停着辆车,有人负责将车上的年货卸下。
陆颂衍前来解释:“昨日来得太过匆忙,东西还在半路今日才送过来,失礼了,抱歉。”
喻忻尔看向门口方向,问他:“你要走了?”
陆颂衍点头:“下午还有工作,得赶回去。”
奶奶闻言,便说:“这么着急?你早饭都还没吃,这怎么可以,我让忻儿帮你打包点东西。”
“没事,飞机上有食物。”陆颂衍出声。
但奶奶坚持:“外面的东西哪里有自己家做的那么健康,我这还留有点特产,昨天人家拜年送过来的,你们年轻人啊就是不知道应该怎么照顾自己,三餐记得按时吃,还有过段时间就换季了,容易感冒,记得多添件衣服……”
喻忻尔对上陆颂衍的视线。
她很喜欢自己奶奶唠唠叨叨的声音。
她相信,陆颂衍也会喜欢。
陆颂衍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喻忻尔送他到车上,竟有几分不舍。
“怎么新年还有工作?”她问。
陆颂衍回应:“除非公司股份想因为新年大跌。”
喻忻尔白了他一眼。
离开前陆颂衍问她:“什么时候回去?”
“假期结束吧,我还想陪在奶奶身边。”喻忻尔轻声。
陆颂衍想了想:“十五号那天能回去么?”
十五号是假期最后一日,喻忻尔本来还想着能与公司多情几日假,好延长她在这边的时间。
“怎么了?”她问。
陆颂衍默言提醒:“你生日。”
喻忻尔看着男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倏然弯唇垂眸,点头:“行,我尽可能回去,允许你陪我过个生日。”
目送男人离开,喻忻尔回到室内,奶奶与梁俞哲已经在吃早餐,一张小圆桌旁有四把椅子,空了两把,其中一个位置旁还放着份与众不同的欧式早餐,以及一杯牛奶。
“他为你做的。”梁俞哲提醒,尽管语气算不上和谐。
喻忻尔看见他们吃的早餐,知道陆颂衍为什么这么做——她提到过自己不喜欢在大年初一的早上吃些她已经吃了十多年的面食,反倒想用没怎么尝试过的食物开启新的一年。
她坐下吃饭,心情还算不错。
忽而听见奶奶问梁俞哲:“你觉得小陆那孩子怎么样?”
喻忻尔看向梁俞哲。
后者顿了顿。
才回答:“只要他对忻尔好就行。”
他没说陆颂衍曾经做过的事,也没说她与陆颂衍一年的约定,努力与他们共同让奶奶放心。
喻忻尔感激看向他。
但梁俞哲却回避了她的视线,埋头吃饭。
后来再没出声过-
梁俞哲多在奶奶这停留了一日后也离开,这个年还在继续,喻忻尔依旧可以陪着奶奶穿梭在大街小巷中。
见奶奶身体条件还不错,喻忻尔再次与她定下约定:“您上次不是说过想去看看春天的其他城市吗,等春天一到,我们就出去走走。”
但奶奶摇头:“我这一生到这里也就满足了,别再费心思带我去干什么干什么,我折腾不动了。”
“我们再去看看,a市的春天还是太冷了,其他城市的春天或许能暖和点。”喻忻尔坚持。
她唯一的亲人,她不舍得留遗憾。
假日最后一日是喻忻尔的生日,早晨奶奶安排护工替她煮了碗长寿面,赖在奶奶身边呆了很久,喻忻尔才踏上回城的路。
可惜这日天气不太好,飞机延误了几个小时,待她到达京城的时候已经是晚上。
陆颂衍安排了不少人到机场接应她,她什么都不需要考虑,直奔回陆颂衍的家。
但推开门所见的只是漆黑一片的空间,没有开灯,也没有人在,只是厨房的香味扑鼻,锅里的汤依旧冒着热气。
本以为是陆颂衍准备的什么惊喜,喻忻尔小心翼翼前去,过程不断警惕周围可能出现的意外。
但什么都没有。
她走过去,打开灯,只能看见一大桌子食物,以及还没来得及被点燃的蜡烛与没开的红酒,眼前这一幕虽温馨,但也带着些不好的预兆。
喻忻尔上楼找了一圈,还是没看见陆颂衍的存在,才回来拨通电话。
陆颂衍的手机无人接通,她只能挂断,再打给戴安。
依旧是无人回应。
待到晚些的时候,她才收到戴安的回复消息,说是警方那边确定薛梦蝶等人的行踪,晚上有行动,陆颂衍他们都在现场。
戴安没能与她说太多,只让她先好好在家休息。喻忻尔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干着急。
从晚上八点等到九点,她只能坐在热意渐渐退却的餐桌旁,连吃饭也没了心思。
最后还是呆不住,出门前去宋潆凡那边,企图找个人让自己转移注意力。
宋潆凡很少见喻忻尔因为谁那么着急,果断换上一副吃瓜的表情:“根据我的猜测,梁俞哲应该也在那边吧,你怎么不担心他,只担心陆总?”
喻忻尔瞥了瞥她:“谁说我只担心陆颂衍了?”
“看来你是脚踩两条船啊,姐妹好样的。”宋潆凡与她击掌。
喻忻尔抱着抱枕漫不经心:“我只是担心他出了什么事,以后再没人给我买包买首饰。”
宋潆凡笑而不语。
一直等到晚上十一点,喻忻尔手机才弹出几条信息。
她立刻拿起来解锁,是陆颂衍,他言简意赅发了几个字:【没事,在哪?】
喻忻尔立刻回复:【结束了?确定没事?还有没有其他伤员?】
见陆颂衍又没消息,她继续发:【我在宋潆凡这里,你什么时候回去?】
约莫十多分钟后才收到陆颂衍的回应:【在那等我。】
喻忻尔乖乖坐下,面对着宋潆凡意味深长的笑。
“……我只是觉得,如果他就这么死了,那么手上的财产无人继承,太可惜了,我至少得从中捞一点。”
宋潆凡吹了个口哨:“我可什么都没说。”
得知陆颂衍会过来的喻忻尔站在门口等候,室外又下了雪,路上没多少行人,让幽静的街道全被在路灯照映下的暖黄的雪填充。
她抬手接过一片雪花,刚想吹走,又瞥见一束耀眼的光朝她打来。
知道那个人是谁,喻忻尔赶紧站起身。
便看见车上走下来的那个人。
他没了往日的从容,此刻步伐匆忙,急于来到她身边。
冰凉的单手牵住她的手腕,她能看见的是男人满是倦意的眸,似乎象征着他方才正经历着怎样的生死搏斗。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因为她听见了从男人口中道出的四个字:“生日快乐。”
话落同时,不远处钟楼敲响,宣告一日结束,又一日伊始。
——他那么匆忙赶过来,就为了赶上她生日的最后一秒,送上这句祝福。
她睫毛轻颤,听见是什么在瓦解的声音。
是积雪消融,也是她本就任由自己沉沦的那颗心脏。
喻忻尔踮起脚尖,捧着他的脸吻住,带着惊魂未定,也带着对那四个字的感动。
她吐出一口气:“你吓死我了,晚上没出什么事吧?”
“我要是出了什么事还能安然无恙出现在这?”陆颂衍恢复一贯的矜傲。
喻忻尔无言。
但她猜到事情绝对没有那么简单——若是平时的陆颂衍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方才应该是经历了怎样的艰险,才导致他会有这样的变化。
她还没回应,宋潆凡已经从室内出来,看热闹不嫌事大似的出声:“哟,某人担心了一个晚上的人终于回来啦?瞧瞧某人这嘴唇,刚才始终耷拉着,现在终于知道上扬。”
喻忻尔笑着回怼她。
宋潆凡朝她扬眉,将空间留给他们。
在回家路上,喻忻尔才从戴安口中听说他们晚上的经历。
起初薛梦蝶一群人故意放出假消息,导致警方在追捕过程中发生意外,陆颂衍因此误上敌人的船,差点沦为人质。
好在他及时发现,从船舱内逃出来,才能免于一难。
陆颂衍没说的是,在他以为自己凶多吉少的时候想到的人是喻忻尔。
想起自己让她放弃陪奶奶的机会就为了来找他,结果他却食了言,没能为她办一个生日。
当时他脑海闪过的一句话就是——倘若他今晚能平安无事从这里离开,他一定要全力奔赴她的面前告诉她“生日快乐”。
后来的他确实冲动了些。
毕竟倘若他先冷静下来,也不会在喻忻尔面前做出那般有失分寸的事情。
他后悔了。
这点喻忻尔倒是能猜中。
她怡然自得,在看着陆颂衍的过程时不时来一句:“原来你已经喜欢我喜欢到临死前想到的人会是我了。”
陆颂衍揉了揉眉心,不愿理会她阴阳怪气的话。
虽是已经过了生日,但两人的兴致依旧,喻忻尔还想着先将晚餐热一遍,手已经被牵住,滚烫的唇压了上来。
喻忻尔热情回应,但还是忘不掉身后的东西:“还有饭。”
“不吃了。”陆颂衍将她的脸掰正。
喻忻尔挣扎着抽身:“不行,我一个晚上没吃饭,很饿。”
“……”
后面饭是吃了,但兴致也结束,喻忻尔累到直接躺下睡觉,陆颂衍见她睡得香没有打扰她,只是替她将被子拉好,前去书房处理自己的事情。
后半夜,喻忻尔在迷迷糊糊中感受到旁边的床凹陷,含糊地问了句:“事情是不是总算结束了?”
“嗯。”陆颂衍还没睡,倚靠着看向身边女人。
喻忻尔眼睛紧闭,继续问:“你是不是已经能查清路锦的死因?”
陆颂衍别开看她的视线:“是。”
伴随着薛梦蝶一群人落网,曾经的谜团总算能水落石出。路锦的死确实是薛梦蝶无意中造成的,那日她只是想在他的杯子里下药与他发生一夜/情,以至于能顺理成章成为在他身边的人,没想到路锦会对安眠药过敏,从而导致悲剧。
晚上其实还发生了一件事。
薛梦蝶被警方控制着,在波涛汹涌的海口旁,她发了疯似地看向梁俞哲,大喊:“我那么真情实意对你,你为什么要利用我?”
而梁俞哲冷笑:“你动了不该动的人,还有脸问我为什么?”
薛梦蝶也笑:“我就知道,你心里始终爱的是别人,你像个变态一样收藏她的头发,收藏她的气味,连她穿过的衣服都视若珍宝,你对别人的女朋友爱得可真深沉啊,甚至不惜伤害其他真心待你的人。”
陆颂衍冷静听着这些话。
本不应该放在心上,但他倏然在想,喻忻尔知不知道梁俞哲也喜欢她。
她总会知道的,像她这般没心没肺的人,估计等他放她自由的那一刻便迫不及待跟他在一起了。
他们互相喜欢,将来会幸福自由。
而他依旧是一个人。
男人看着再次陷入熟睡的人,忽而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弯身在她脸上留下温柔的一吻。
才躺下,双手环着她,紧拥入眠-
喻忻尔的生日过得不算完美,那句“生日快乐”虽然还是如期送达,但突发情况太多。
为此,陆颂衍贴心得准备在喻忻尔农历生日再为她过一次。
那日恰好是周末,喻忻尔心情还算不错,化了个妆后赴约。
她到达的时间是晚上七点,恰好是城市大楼开灯的时间。
她站在入口处,身侧所有灯忽然亮起,点缀在她的周围。
抬眸刹那,瞥见对面大楼上映着的一个字:忻。
以及一行字母:happy birthday
她被工作人员带领着上楼,来到一个已经被包了场的餐厅内,但这里有专门的乐队及厨师,仿佛专门为了她服务。
喻忻尔来到陆颂衍身边:“为我办了个这么大型的生日宴?”
陆颂衍优雅抿着红酒:“不用谢。”
陆颂衍待她的好,是即使京城的人不知道她是谁,也知道他为她做过什么。
喻忻尔偏头看向窗外那个最明显的那个字,恍然觉得这一切如梦一般。
旁边又被推过来一个礼物盒。
她直接拆开,发现是自己曾经带过的那条手链。
当时她将手链与其他物品一并还给陆颂衍,后面再也没看见它的存在。
“我不强迫你,你想戴就戴。”陆颂衍出声。
他手上依旧带着她在他生日时送的盗版手镯,上边明显能见焊接过的痕迹。
喻忻尔将礼物盒握在手中:“我考虑一下。”
陆颂衍瞥了她一眼:“不想戴的话我再给你买其他的。”
“哦。”喻忻尔默默松手,“那我肯定选新的。”
“……”
最终还是在陆颂衍笨手笨脚动作下成功戴上这条收敛。
喻忻尔看着手上在灯光下散发着多种光芒的链条,想起那个时候在醉酒后看着它想念陆颂衍的自己。
忽而出声:“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将手链还给你么?”
陆颂衍没回应,等着她的下文。
女声继续道:“因为你对我的洗脑非常成功,我一看到它就会想起你。”
“不好么?”陆颂衍慢条斯理吃着他的东西。
喻忻尔托腮:“不好,这让我感受不到最基本的尊重,让我不像是个人,而是能够随意被操控的傀儡。”
陆颂衍动作顿了顿:“知道了。”
“知道什么?”
“这事我有错。”他诚恳道歉。
喻忻尔选择冰释前嫌:“行吧,我宽宏大量,原谅你了。”
其实在陆颂衍漫长的生命长河里,所经历的事情都让他难以成为一个懂得尊重的人。
他确实有这个资本,生来对想要的一切都能轻而易举得到,他会是命令人的人,也不允许自己的东西被别人觊觎。
喻忻尔能理解,但不能苟同。
只是她能做到不在意之前的事情,反正——他们又没有未来。
这顿饭吃得比想象中更和谐。
饭后,喻忻尔站在最靠近挂着自己名字的那栋大楼的平台旁,要求陆颂衍举起手机帮她拍几张照片。
只是在回头翻看照片的时候难免皱眉:“你什么拍照技术?不行我让服务生过来帮忙。”
陆颂衍只能开始学习拍照的技巧,被迫蹲下身子帮她拍了一张又一张照片。
而后喻忻尔开始修图,最后与自己收到的花一齐发了条朋友圈。
配文仅是一个爱心的表情。
忙碌了许久的某人甚至无法拥有署名权。
进入春季,雪几乎已经不下,连本刺骨的寒风也收敛了锋芒,更加柔和。
整个冬天都藏在兜里的手总算可以伸出来,自然下垂放在腿部的两侧。
两人并肩站在大门口,看向对面正往他们方向驶来的车。
女人正准备往前走,男人的脚步却依然顿住。
直到女人也停下,回头莫名其妙看向他。
男人才往她的方向过去,动作自然牵住她的手。
仍有些冰凉的指尖与另一只手的暖混合,柔软的触感犹如一道电流从指尖传入心脏。
陆颂衍偏头问喻忻尔:“散散步?”
喻忻尔举起被牵着的手:“我有说不的权利么?”
“晚了。”男人出声,拉着她向着江边的方向,长款大衣顺着风向后拍打。
喻忻尔偷笑:“没想到你禁欲的外表下还藏着一颗纯爱的心。”
陆颂衍皱眉:“什么意思?”
“我以为你只想找个人做/爱,不想找人谈恋爱。”喻忻尔喝了点酒,有些犯迷糊,言语稍有些语无伦次。
“所以我们现在算是什么关系?”陆颂衍忽然出声问她。
喻忻尔笑了笑:“我们是什么关系是我说了算了吗?应该问你。”
陆颂衍更加紧握她的手:“你认为是什么,那就是什么。”
“你要我说啊,那就是仅剩五个月的契约关系,换句话讲,或许会是还有五个月就分手的情侣关系。”喻忻尔回答。
陆颂衍忽而沉默了一段时间。
直到喻忻尔以为他会回避这个话题的时候才听见他的声音:“你就那么笃定我会放你走?”
“为什么不?”喻忻尔说得坦诚,“你们家人能够接受我的存在?你身在陆家,又不是不清楚,忤逆他们的后果会有多严重。换言之,你会为了我放弃你现在拥有的一切么?不可能吧。”
陆颂衍没否认。
喻忻尔依旧笑得潇洒:“所以啊,还有五个月。”
她停下脚步,松开男人牵着她的手,又抬起落在他的双肩。
圈着他,与他直视:“我们好好谈五个月恋爱,时间一到,你继续过你的生活,也放过我,我们从此互不干涉,可以不?”
第45章 矛盾
陆颂衍回避这个话题。
而喻忻尔心里早就有了答案。
她并不喜欢计划未来, 毕竟生活中变数太多,思考太长时间以后的事情并没有意义。
当下最重要的是过好这五个月。
别的不敢保证,但在这段时间里, 他们必然会是相爱的。
陆颂衍家就在中心商圈内,步行仅需半小时,而在这段时间内他们并肩,牵着手,任由春天的江风环绕。
喻忻尔忽然出声:“你有没有感觉今年的冬天比往年更短?”
“是么?”陆颂衍对季节没有概念,于他而言每日都一样。
“嗯,往年的现在还在裹羽绒服, 但现在春天已经到来了。”喻忻尔声音也如这春天的暖风那般轻盈。
想到春天,喻忻尔最大的想法就是要带奶奶去到一个最暖和的地方度过。
但近期奶奶的病情恶化得很厉害,她怕自己再不行动就没有机会了。
她与陆颂衍提起这件事:“你还记不记得过年那段时间奶奶的状态非常好,但没想到半个月过去, 她已经只能躺在床上难以清醒了。”
陆颂衍拉住她前行的步伐,安抚式在她脑后揉了揉。
“想回家了?”他问。
喻忻尔深吸一口气, 声音泛上沙哑:“我想带奶奶再出去走走, 这怕是我跟她的最后一次出行。”
陆颂衍想了想:“什么时候?”
“就下周。”
“好, 我陪你们。”和缓男声传来。
喻忻尔心不可遏制一颤,抬眸看向男人。
再问:“你确定你要跟我一起陪我奶奶去旅行?那兴许不会是你想象中那么愉悦, 她是个病人,也就意味着我们在这个过程中需要不断照顾她……”
“我知道。”陆颂衍打断她的话, 他的声音始终坚定得不容置疑, “只是为了陪她。”
干净的泥地上两个人影在路灯作用下时而被拉得很长,时而又很短, 周围路过的人不多,为周围填充寂静且美好。
陆颂衍继续说:“是你自己说的, 我们现在可以算是恋爱关系,那么孝敬你的亲戚不是我的本职工作?”
喻忻尔失笑:“原来你还知道孝敬两个字怎么写?”
陆颂衍在她的虎口处轻掐。
她吃痛想甩开,又被牵得更紧,她便用胯部撞了撞他,想向前跑,又顺势拉着男人一块跑。
偶尔的笑声填充整条街道-
癌症进展速度总是快到不给人类反应的时间,喻忻尔本计划着在自己有假期的时候再出行,未曾想隔日已经收到奶奶入院的消息。
奶奶几乎从鬼门关走了一圈出来,病情暂时得到缓和,但医生说她几乎所有器官都已进入衰竭的状态,生命彻底进入倒计时。
医生的建议是让她留在家或是在医院,但她不知道何来的执念,坚持要带奶奶去南方。
春天是奶奶最期待遇见的,她不想留下遗憾,既然没能迎来京城的春天,那他们就去已经是春天的城市。
几乎刻不容缓,迅速预定最快的机票,带着奶奶与她的医生踏上最后一程的路途。奶奶的精神状态已经十分衰弱,他们只能带着几乎昏迷的她赶路,待到到达后再将她叫醒,让她看看最美的风景。
从下飞机的那一刻,陆颂衍始终陪伴在他们身边。
不管她的决定有多大胆荒唐,他都会陪着,与她一起面对。
喻忻尔不得不承认,有陆颂衍在的日子没有之前那么难熬,他会分散她的注意力,让她不至于因为奶奶的事情太焦虑。
但也有情绪崩溃的时候。
是在他们即将回程的前一日下午,那时奶奶已经几乎撑不住,昏睡一整日,只有在到达一片阳光浓烈的花田中时才将她叫醒。
她努力睁开疲惫的眸,几乎难以聚焦的眼睛还是坚持看向在花丛中自由飞翔的蝴蝶,嘴角漫起一丝笑容。
就像是坚持不住般,仅这个动作,她又闭上双眼。
喻忻尔瞬间撑不住,潸然泪下,又不想在奶奶面前如此失态。
便跑到身后的木屋里边,打开水龙头冲洗着自己的眼睛,让冰凉的水刺激自己大脑。
只是当她回去的时候,发现陆颂衍就坐在奶奶的轮椅旁,替代她观赏这片如书画般的田野。
她走近。
听见陆颂衍与已经闭眼昏睡的奶奶说道:
“我父母没有给过我需要的关心,是您让我也体会到被照顾的滋味。”
“很高兴忻尔能在有您庇护下的世界成长,她跟您一样,也有着颗善良的灵魂,会将这份爱意传递。”
“放心吧,无论今后会发生什么事,我都会照顾她,让她这辈子衣食无忧。”
喻忻尔没敢再靠近,好容易忍下的眼泪再次夺眶。
直到忍不住,再次回到洗手间内放声痛哭。
幸运的是在这次旅行里没出什么意外,让奶奶可以顺利回到她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落叶归根。
只是在回到a城的第三日,奶奶走了。
医生说她能坚持这么久是个奇迹,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为了这一天,喻忻尔准备了半年多的思想工作。
只是到来的这一刻,她还是崩溃得难以呼吸。
她没敢去见奶奶,只独自坐在医院阴冷的长廊地上,余光里是来来往往的护工,耳旁是那些亲戚假惺惺的哭声,她就这么坐着,忘了自己应该干什么。
明明一早就知道会失去,但她还是接受不了。
以后再也不会有奶奶唠叨的声音,回家再也不会有人准备她最喜欢的食物等她,再也不会有人无条件替她撑腰。
以后的每个除夕她彻底无家可归,奶奶生活的那个小木屋将会永远关闭大门,二楼的那个空房间小阳台上再也不会有个身影在期待着天边的烟花。
面前的光忽然被挡住,有熟悉的枷罗木香将她包裹。
她抬头,对上陆颂衍的眸。
他再次匆忙赶回来,在得知奶奶去世之后。
喻忻尔双眸麻木空洞,分明不断往外淌着泪,但她已经感受不到自己眼泪的存在。
她还是坐着,失魂落魄出声:“奶奶走了。”
陆颂衍蹲在她身边,主动抱着她,掌心在她后背拍了拍。
他没说话,喻忻尔也只剩下哭的资格,抱着他,身体不停颤抖。
最终奶奶的后事还是由陆颂衍帮忙处理。
喻忻尔几乎已经丧失冷静思考的能力,而那群亲戚只关心她的财产分配问题,一听说安葬需要花钱后一个个都没了声。
喻忻尔被迫冷静下来,与火葬场联系,找了片安静祥和的墓地,将奶奶送到这边。
完成这些的时候,她已经连哭泣都不会了。
陆颂衍因为工作所以先回京城,喻忻尔向公司多请了几天假,独自呆在奶奶的家里,努力记住她生活过的每处痕迹。
这几日是她经历过的最煎熬的几日。
可她却不愿脱离,因为这是自己离奶奶最近的地方。
她时常在想,其实奶奶的晚年生活已经比很多人更幸福了,甚至没有遗憾,甚至她早就准备好面对这一天,可她为什么还会这么难受。
最后她发现是她太高看自己了。
她始终以为自己可以非常清醒理智,但当事情发生的时候她才发现她根本做不到。
难受是突然袭来的,难以控制的,是她再想做足准备都难以承受的。
这就是失去最重要的人的感觉。
这种感觉尝试一次就够了,她不想再经历。
回到京城后的喻忻尔顺势投入工作,她只想用忙碌来麻痹自己,好让自己不再想起奶奶。
这段时间来陆颂衍对她非常好,知道她心情不好,时常为她买花送礼物,准备好一日三餐,还会在她加班工作的时候把夜宵送到她面前。
但她发现,她变了。
她不再是那个陆颂衍一对她好,她就沦陷的人。反之,陆颂衍对她越好,她就会越烦躁。
有次她将他送来的果盘推到一侧,未曾想所用力道太重导致果盘摔至地上,她一愣,却只用双手捂住耳朵。
她说:“别给我送了,我一点都不想吃,你别管我。”
“怎么了?”陆颂衍皱眉,依旧选择弯腰将玻璃碎片捡起以免她不慎划伤。
但当下的喻忻尔压根不想见到这么贴心的陆颂衍,她推着他,让他离开这个空间。
又在他离开后,她看着地上一片玻璃上的血迹,理智才能回归些。
自己动手将玻璃收拾好,喻忻尔才来到陆颂衍那边,看着他那不断溢出血却只简单用纸巾包裹的伤口,愧疚值被拉到顶峰。
她拿了个医药箱来到他身边,主动替他清理伤口。
同时道歉:“抱歉,刚才是我太激动了。”
陆颂衍没应她,他也生气,只是被努力控制着。
喻忻尔做着自己手头上的事情,低声继续说:“这段时间我情绪不太稳定,给我一段时间冷静吧,我尽快调整好自己。”
陆颂衍依旧没有出声,黝黑的瞳孔始终跟随她,他能看穿她的所有想法,只是两个人都没有明说。
喻忻尔受不了这种视线,始终垂眸,将东西收拾好后离开这个空间。
打开手机,看见日历上的时间。
还有三个月。
就这么继续下去,让她的心境不再受到波动。
这样才能让对她的伤害降低到最小-
京城的春天很长,好像在这个春天里发生了很多事情,多到当夏天来临时春天的篇章依旧在持续。
喻忻尔确实有在刻意躲藏陆颂衍,并且抗拒与他的任何接触。
每日几乎都在加班,等到很晚的时候才回家,陆颂衍亦然,甚至彻夜不回。
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像又回到了那段最僵硬的时光。
但这次的喻忻尔只认为这样的日子才是最正确的。
陆颂衍父亲的生日在六月份,在到来前喻忻尔意外收到陆家发来的邀请函。
是陆莨亲自发的,邀请她过去。
她不知道他们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便先与陆颂衍交代一声,但他只看了眼,问道:“你想去么?”
她答:“人家都把邀请函发到我这边了,我还有不去的理由么?”
陆颂衍还没说话,同时喻忻尔看见他桌上放着的一叠资料。
不是什么文件信息,而是类似个人简历表,上边贴着好几张图片,夹杂着的几句文字都是跟感情相关。
她伸手抽了一张看了眼。
忽而明白什么:“她们不会是你的相亲对象吧?”
陆颂衍没有否认,这些确实是陆莨派人送过来的,说是他们夫妻俩替他物色好的人,要他分别去见见。
喻忻尔跟着看了几张。
“家境都不错。”她说,“跟这样的人结婚才能为你的事业锦上添花。”
第46章 羞辱
“下午送过来的, 我没看过。”陆颂衍摘下眼镜揉了揉太阳穴。
喻忻尔拉了把椅子坐在他身边,继续翻看手里折叠厚厚的资料。
可见得陆莨对陆颂衍婚事的重视程度,几乎将每位女孩的个人信息都标注得明明白白, 包括与对方联姻能为陆家带来怎样的好处。
她说:“那我帮你看看吧。”
陆颂衍的注意力还在他自己的工作上,本敲击键盘的指尖略有停顿,余光落在认真翻看资料的女人上,默不作声。
喻忻尔的情绪比自己想象中更镇定。
她知道手头上这些资料都是经过对方女孩的同意,所以选得更能心安理得。大概将手头上这些资料做了个分类,分别是能为陆家带来最大帮助的、外型学历等条件最优越的、以及理想型与陆颂衍最搭得上的。
最后先将第一批推到陆颂衍面前:“你父亲应该会更希望你与她们多接触。”
陆颂衍连看都没看:“我自己的事情需要考虑他的意见?”
“可我认为你会喜欢她。”喻忻尔漠视陆颂衍话语里含着的情绪,又将下一个人的资料提到最前边, “她是名校毕业,性格活跃,会弹钢琴,还有多项爱好, 特别喜欢旅行,对你的感染力不会小。”
陆颂衍回答依旧果断:“没兴趣。”
“你不看看怎么知道, 她与陆家有十多年的合作史, 你若是能与她联姻, 今后在陆家的地位怕是无人能够再动摇。”喻忻尔坚持。
陆颂衍这才偏头,沉眸看着。
周围的气息忽而压抑几分。
喻忻尔怔了怔, 没了方才的强势,又动手将那个人的资料放在最下方。
其实她选择这个人并无道理, 是因为对方跟自己有几分相似。
她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 只是想试探陆颂衍的反应,但事实证明她选错了。
陆颂衍扯开她手上所有资料, 白底黑字的纸张在半空中飘散,整理得再整齐的文件再这一刻全都被搅乱。
他没再注意那些本就令他足够烦躁的纸张, 黝黑瞳孔盯着女人。
轻笑:“原来你是想替自己找个替身?”
“我可没那个本事。”喻忻尔垂眸错开对视,弯腰捡起散落一地的东西,“她的条件好,我有什么资格跟她比。”
陆颂衍握住她的手腕阻止她的动作,他本就积攒着的恼意在这一刻与更多复杂的情绪交织。
出声质问:“我说过我想去见她们?你在我这自作聪明什么?”
喻忻尔的手一松,轻握着的纸张从她的手中滑落,再次扩散在洁净地面上。
她甩开陆颂衍牵着她的手,站起身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那抱歉是我多管闲事了,你自己的事你自己处理,这些都跟我没有关系。”
“喻、忻、尔。”陆颂衍抬高音量,目光死死盯着已经转身的女人。
他很少唤她的名字,仅有的几次都是在发怒的时候,他没有刻意隐藏过的声音永远具有压迫性,似双无形的手抓住即将离开的人。
他很生气。
这段时间喻忻尔对他的态度总是这样,冷淡到几乎可以用冷暴力形容。他愿意理解她是因为奶奶离开的事情为她造成了太大的打击,他也甘愿为她保留最大的耐心,陪着她共同面对。
但换来的是她的得寸进尺,是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后退。分明是她说的希望他们在这最后的时间内能为彼此留下最美好的一段回忆,但现在也是她亲自摧毁了他们之间的默契。
喻忻尔止步在原地,垂落双眸。
男人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你不是要看资料吗?为什么不继续看?你最好能找出跟你一模一样的人,否则对不起你这个晚上的努力。”
“我说了我没有找所谓的替身,这里任何一个人都比我优秀百倍千倍,我有什么资格让她们以替身的方式存在?”喻忻尔声音有些颤抖,回头耗尽全身的力气与陆颂衍对视。
“所以你是认为你比不上任何一个人,所以急着把我往外推?”陆颂衍同样站起身,他的身躯几乎盖住落在喻忻尔身上的灯,身影足以将她吞没。
喻忻尔不自觉往后退一步:“我有这个权利吗?这难道不是你的选择?”
“我有说过我对她们其中的谁感兴趣?”陆颂衍追问。
但喻忻尔哑声反问:“但你有反对吗?倘若你一点想法都没有,这些资料就不可能被送到你面前,甚至出现在你这个家里。”
两人相处了一年,她太了解陆颂衍了。
陆颂衍之所以留下这些,就是因为他自己也在摇摆不定,他或许是动过想见这些人的心思的,只是认为不该是现在,或是在计划着其他。
但其实这些事情本就是彼此心知肚明的,她不介意他会想跟谁多接触,既然这是他们的未来,那么她自然乐意替他物色对象。
陆颂衍确实承认了这点。
他双眸依旧跟随她,出声:“时间还没到,你已经急着跟我划清界线了?”
再往前一步,更靠近喻忻尔,但不管两人有着再靠近的距离却依旧觉得对方离自己很远:“你自己说过什么连自己都忘了?你再好好想想你这段时间是怎么对我的?我又哪里做了得罪你的事?”
喻忻尔那不争气的眼眸又被湿润填充。
双拳拽进自己的衣袖,几乎只能通过抬高音量的方式替自己壮胆,“正是因为还没结束,我想用怎样的态度对你不都是我自己的事情?之前可能我们之间的相处模式给你带来了什么误解,但现在我累了,腻了,我就想等着最后这段时间赶紧过去,让我回到最普通的日子。”
“误解?”陆颂衍仿佛听见什么好笑的事情。
这不是第一次听见从她口中说出的‘腻了’这个词。
上一次她走得决绝,正是以这个理由。
但此刻的喻忻尔几乎已经没了冷静思考的能力,话语逐渐变得语无伦次:“你有什么资格生气?你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吗?是,我是说过希望我们能好好谈个恋爱,但我现在后悔了,既然最后都要分开,那我为什么还要在现在尽可能把这出戏演完?”
她失去过奶奶,知道失去最重要的人的感觉到底有多难受。
她害怕再来一次她会更难承受,所以不如从现在开始切断从前所有美好的瞬间,让这段关系烂得彻底,这样至少能保证离开后的她能够好受。
这是她所能做到的对自己最大的保护。
——因为她已经没了能够保护她的人了,她脆弱得不堪一击。
陆颂衍皱着眉,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转身离开。
那些纸张依旧散落一地,无人再去在意。
他们之间不会有未来,以至于连美好的回忆都没必要留下-
喻忻尔大概能从身边同事有意无意的八卦声中听到,陆颂衍确实去见了谁谁家的千金。
画面上的他们郎才女貌,仿佛就是天生一对。
放下手机,她没再继续关注,继而又在面前日历上划掉一日。
陆莨生日当天,喻忻尔久违地再次见到陆颂衍,两人分明依旧是同居关系,却生分得如同陌路人。
喻忻尔换了条素雅礼裙,化了个淡妆,她知道这样的她在人群中毫无存在感,这日她也是这样的存在。
她是与陆颂衍共同出席的生日宴,出于礼节,她稍微挽住他的手,可尽管如此,在这里的任何人都不拿她当陆颂衍正牌女友对待。
话题从来不会落在她身上,也不会与她多说什么无关紧要的话,甚至连她礼貌性的问候换来的都只会是无视。
热脸贴冷屁股久了,是个人都能明晓这场生日宴到底是为了什么而设置的。
但这远没有结束,即使出现在陆颂衍父母身边的她还是个透明人,陆父陆母甚至连看都没看她一眼,与陆颂衍聊着只属于他们家的家事。
喻忻尔在旁边很多余,除了陆颂衍偶尔留在她身上的话题之外,她几乎插不上一句话。
至于陆颂衍,他其实并没有完全冷落她。
只是两人依旧在冷战期间,他就算是照顾也不可能显得那么积极。但他清楚陆莨的目的,并不打算与他们周旋太长时间,官方聊了几句后便打算带着喻忻尔离开。
但他又被叫住,并以见企业合伙人的理由将他支开。
喻忻尔本想跟着去,但才听今晚第一句与自己有关的声音出现:“过来吧,你就别去了。”
声音来源是陆颂衍的继母潘丽芸,气质温婉待人似友好,但对她永远是漠视。
喻忻尔清楚这是怎样的态度,因为一眼看清楚她是什么阶层的人,不将她放在眼里,自然也不愿花时间在与她寒暄上。
她原以为潘丽芸将她留在身边是有什么话想对她说,但才发现并没有,只是让她在她身后跟着,以无声羞辱她。
而她只能听着他们的交谈声,伴随着余光里正与好几位女性聊着天的陆颂衍。
身侧有人则说:“颂衍这孩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受欢迎。”
潘丽芸回应:“他若是能不让我们操心就好了,也到了适婚年龄,但始终没有消息,我跟他父亲只能干着急。”
对方笑着,顺势说:“那看来是他比较挑,我家小女儿还经常提起他来。”
潘丽芸端着大方的笑:“她还在国外读书是不?改日让他们约着见一面,我们也常说想让琴琴当我们儿媳妇。”
“他们小一辈的事还是让他们自己发展吧。”那人又将注意力落在喻忻尔身上,“这位是?”
“噢,颂衍带过来的。”潘丽芸面色虽未改,但也从没有正眼瞧过喻忻尔。
一唱一和似的,但目的确实是达到了。
喻忻尔的脸色很差。
偏巧还有陆莨在一旁补充:“他还在浮躁的年纪,爱玩,但也只是玩玩罢了,谁都不挑。”
以及最后一句:“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是陆家的一份子,特别是没有自知之明的人。”
第47章 威胁
喻忻尔怎么能没有自知之明呢, 从这段关系的开始,她就没想过能与陆颂衍有未来。
要说识相,她应该比在场几乎所有人都更知道自己是什么人。
所以在当下, 即使她知道陆父陆母对她明里暗里的讽刺,她也能款款弯唇。
出声回应:“谁都不挑?这话可不幸说,倘若他最后没挑上这位先生家的千金,岂不是让人家挂不住面子。”
明显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说,身侧几束目光同时落在她身上。
带着惊诧,意外,但转瞬即逝, 继而转为熟悉的面对不自量力人的蔑视。
喻忻尔脸上的僵硬已经消失,替代为大方但也带着锋芒的笑。
这是她对自己明确的认知给的勇气。因为倘若她有半点想继续跟陆颂衍走下去的心思,她都会惦记着自己的身份默默承受下这些羞辱。
但她完全可以不用受这些气——反正以后再也不会有交集,反正是他们先不顾情面, 那她还怕什么?
奶奶在离世前跟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便是让她别受委屈,她记住了。
这里没有她的位置, 今晚生日的人也不是她, 那么只要有人惹恼她, 她甚至可以将这里掀翻。
对面那位男士的表情因她这话而显尴尬,陆莨赶紧接过话解释:“小姑娘家家不懂事, 说笑的。”
几人心知肚明,多聊几句后散开。
潘丽芸脸上仍是那抹端庄, 但这回眼神并没少在喻忻尔身上停顿, 挂着警惕与不悦。
而喻忻尔终于可以将留在她身上的漠视还给她。
并赶在她开口前打断,目光落在陆莨上:“还有什么事吗?没有的话我先去找颂衍了, 毕竟这里好像有很多人不知道他有女朋友,总不能让不知情的女孩在无意间当了小三, 多对不住人家。”
她看见十分钟前停留在自己脸上的表情转移到陆莨身上。
莞尔后退,往陆颂衍的方向走去。
正巧陆颂衍也在找她,他身侧还有一位长辈牵着自己的女儿,他一边面无表情回应,一边伸手牵住走过来的喻忻尔。
喻忻尔的动作反而顿了顿,下意识挣脱,但被握得更紧,又才努力表现出一副恩爱模样。
对方注意到他们的关系,犹豫了一阵,倒是很快带着自己女儿离开。
陆颂衍总算得到空闲时间。
他带着喻忻尔到达一片清静些的位置,注意到她比方才更差的心情,不免皱眉:“他们跟你说什么了?”
“没有,他们若是愿意跟我说话那还是抬举我了。”喻忻尔话里带刺。
她继续说:“但我单方面跟你父母吵了一架。”
陆颂衍看向那侧正示意他过去的陆莨,没有回应,只将注意力留在喻忻尔身上。
“说了什么?”
“吵架能有什么好事?你知道我性格的,我这个人虽然没有什么本事,但脾气大得很,况且这里的人跟我半点关系都没有,你最好别再让我一个人瞎走,不然我怕我会做出什么让你丢脸的事情来。”喻忻尔甩开陆颂衍的手,才出声。
陆颂衍止住脚步,看着她。
知道她在气头上,他只能先压下自己的燥意,重新拽住她的手腕,转身换了个方向。
两人提前从这场生日宴离开,但刚走到门口陆颂衍便接到陆莨的电话,他没接通,想继续往外走,又被保安留住,说是陆莨找他有事。
陆颂衍依旧没理会,牵着喻忻尔踏出室外。
喻忻尔看着自己几乎被拽红的手腕,声音还算平稳:“戴安过来了,让他送我回去就行,你继续留在这吧。”
“你就那么希望我留在这?”陆颂衍沉声反问。
喻忻尔看着前方的车灯:“这是你们家的家宴,准确来说也是你的相亲宴,里头那么多人都是为了你而来,你这个主角若是消失了,那让他们还能干什么事?”
“那是他们的事,跟我有关系?”陆颂衍握住喻忻尔的双臂,阻止已经想去车前的她,“这个晚上我有跟其他异性讨论过工作以外的事情?我有表达过一点想跟她们接触的意愿?”
“我没说你有,我也没对你做的事有意见。”喻忻尔看着他,她很累,不想再讨论这些话题,“随便你吧,你想回去就回去,那都是你的自由。”
“你没有意见?这段时间你对我说过哪句好话了?怎么,你奶奶离开后你再不需要我替你支付治疗费用,所以连装都不打算装了?”陆颂衍质问。
再次提起奶奶,喻忻尔本还算稳定的情绪又在瞬间崩塌。
她的音量也提高几分:“是,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你现在才知道吗?你若是接受不了,大可以选择提前跟我结束关系。”
“你做梦!”陆颂衍厉声反驳,他的声音厚重,如同一块石头从天砸下。
喻忻尔唇瓣颤抖:“那你继续忍着吧。”
这个晚上带给她的感觉真的糟糕透了,让她清楚看见自己跟陆颂衍的世界到底有多遥远。
遥远到他们根本看不见她,遥远到连一个眼神都成了施舍。
她厌倦了当下的生活,讨厌关系不对等带给她的压力。她发现自己已经无法面对陆颂衍,一看到他,她的情绪就会崩溃到不成样子。
戴安已经站在车前替他们推开门,喻忻尔大跨步走过去,上车。
但她还没坐稳,便有另一个身影强势挤进来,用力将门带上,最后留下的也只有一句命令司机的话:“滚出去。”
男人将她摔到座椅上,好在周围过于柔软才不至于受伤,他的身躯挡在她面前,抵着她,轻而易举控制她。
“你疯了!”喻忻尔伸手捶打男人,“你想干什么?”
“你第一天知道我是个疯子?”陆颂衍死摁她的下颚,堵住她的唇,任由她咬着他,即使口腔中满是血腥味也没能让他的理智回归。
他们这段时间来最常见的接触就是争吵,完全没了冷静下来交流的机会。
喻忻尔也没了跟他冷静沟通的能力,她只知道,他们会分开,所以也没必要再好下去了。
男人的力道太大,大到她完全没有推开的能力,连打他的力道都被抽离。
她渐渐平静下来,感受男人狂热猛烈的吻,没再反抗,但也没有回应。
最后将男人理智拉回来的是她的眼泪。
他松开她,双手捧着她的脸,与她拉开距离,接着从窗外投进车内的灯光才能看清她的表情。
拇指指腹不自觉替她抹去泪水,他的语气总算放缓些:“冷静下来了?”
喻忻尔没说话,只是身体还是止不住颤抖。
“你对我有什么意见你直接说,别总是用那种态度对我,我受不了。”他商量似的,与她道。
喻忻尔的眼泪还是忍不住继续往下掉落。
停顿了好久才能出声,但声音沙哑到不像话。
她说:“陆颂衍,我问你,你有没有想过跟我能有以后?”
陆颂衍看着她,没有说话。
周围的光线是暖黄的,留在男人脸上的光亦然,但周围的温度很冷,冷到让此刻不像是在夏夜。
喻忻尔知道他的沉默代表什么。
继续说:“你没想过吧?我也没想过。”
他怎么可能会想过呢,毕竟他是个多么理智的人,他只会因为愤怒而将她拉回自己身边,但他不管再怎么需要她,留给她的计划也只有这么一段时间,更不会因为对她的好感而愿意撇下一切去设想跟她的未来。
喻忻尔继续说:“但我发现,我也没想过跟你分开后的生活。”
她的双眸早就被红血丝充斥,视野被泪水模糊,是委屈的,但还是坚强的。
他们之间的关系从来都不是对等的,正如她说过的,陆颂衍想要找到比她更好的人太简单了,而她想要找到比他更好的人几乎不可能。
就像现在,她没想到他们能有未来仅是一个自知之明在支撑她,因为她知道这就是陆颂衍的性格,她是被动的。
被动失去一个人比主动失去所带来的痛苦要多得多。
所以她说:“我们之间到这就已经足够了吧?我知道我很贪心,但我还是想问你,既然你自己也从来没有想过我能跟你一直走下去,那么能不能从现在就放开我?”
陆颂衍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他的唇上满是鲜血,甚至顺着嘴角往下滴落,表情沾上的依旧是因为愤怒而留下的乱,整个人完全没了此前的分寸。
两人对视,视线里似乎带着多层含义,却一句话都没听见。
寂静到让失望瞬间增长。
陆颂衍最后还是选择下了车,将空间留给喻忻尔。
不知道他有没有回到那场相亲宴里,喻忻尔不再关注。
车缓缓启动,穿梭在纸醉金迷的城市里,车内的人胡乱用手背擦去眼角几乎止不住的泪。
说来很可笑。
她口口声声说着自己从来没有过不切实际的幻想。
但在出声询问陆颂衍的刹那,她竟然期待他能告诉她,他想过。
——多么荒唐的想法。
她终于还是平静了下来,低头打开手机,刺眼的光线填充在整个昏暗的空间内。
开始寻找新的住宿,重新将搬家所需要用到的各种软件下载回来。
就算是还有两个月,从现在开始准备离开也不迟。
是的,不迟。
她迎接新的生活也不迟。
第48章 冷战
陆颂衍那晚没回家, 留在那个空得要命的酒店里,喝了不少酒。
他有多久没像今晚这般冲动过了,他原以为自己还有两个月的时间可以坦然享受有她在的生活, 但没想到一切来得那么突然。
将领带扯开,烦躁丢到一侧,领口顺着稍敞,但依旧让他难以喘气。
轻微醉意袭来,他单手握酒杯搭在沙发靠背,红酒顺着杯口洒落,沾湿洁白的衬衫袖口。
指尖轻敲杯壁, 他抬头睨视顶上吊灯,想起女人的那句诘问。
想过跟她有将来么——
他没想过。
不就是与一个人分开,他不认为这对他来说会是多么有挑战的事情。
与她分开后,或许需要一段时间习惯没有她的家, 生活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不会因为谁的离去改变。
但是在听见她的声音那瞬间他才想起来, 他也没想过她离开后他要怎么习惯一个人。
结束工作后再没人弹着钢琴等他, 家里再没有那些积极分享生活也带他看见世界不同那一面的人, 也在没了回去那个家的动力。
或许他会因为受不了空虚而与陆莨挑选的人结婚,或许他以后会有小孩, 有饭香、有小孩的声音等着他。
但那些都不是她。
全都不一样。
桌面上手机锲而不舍响动,来源是同个人。
他还是没接, 不过半会收到一条通知。
来自陆莨, 要他明日与他见一面,有事要讲。
陆颂衍没回应, 将手机扔回桌面,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陆颂衍与自己的父亲关系并不好, 印象里自从他的生母离开后,他们之间唯一一次交流是在他回国后即将接管公司企业之前,陆莨在与他谈起公司事宜前意思性过问了几句他在国外的生活。
而他的回答很简单,只用一句“还行”一笔概括长达二十年的生活。
陆莨则道:“在那边有得吃有得玩,自然还行。”
至此再没有聊过除工作外的话题。
所以当这个人以父亲的身份提出与他好好聊聊的时候,他只觉得讽刺。
并不打算赴约,但陆莨先找到公司来,随之带过来的还有几份食物,说是潘丽芸亲自做了要带给他的。
“好些年没有好好看过你,才发现你与之前变化了很多。”陆莨出声,来到陆颂衍对面坐下。
陆颂衍接过戴安沏好的茶,不动声色:“我三点还有个会议,有什么话直说。”
陆莨看向戴安,同时道:“是多重要的会议?先推了吧,我很久没有跟你谈过了,我不希望有任何事影响我们。”
“合作的事。”陆颂衍示意戴安先出去,“你我之间的事情还没有重要到需要放弃公司发展机会,你还有半个小时。”
陆莨饮着茶,并不受陆颂衍威胁。他很清楚自己这个儿子的性格,对待外人永远温和,但只会把喜怒哀乐展现在亲近的人上。
于是他笑:“在陆家所有人中,我最看好你,正是知道你有这份事业心。”
见陆颂衍无动于衷,他将茶杯放下,目光留在陆颂衍身上,就像是最质朴的父亲看着自己儿子。
继续说:“虽然你我平日接触不多,仿佛我对你不够照顾,但你的成长我都一直看在眼里,你当年回国的决定我挺高兴的,特别是愿意接管公司替我与你母亲分担,你为公司做的事并不少,确实是功臣,但我才发现是我疏忽了,这么多年来你身边只有工作,没个人陪着,应该很孤独。”
陆莨脸上是慈爱的笑容,纤毫看不出他的目的性:“这么些年来你也没谈过正经恋爱,我以为是你对这些事不感兴趣,也没催过你,但也相信你对这些事有分寸,希望你别让我失望。”
陆颂衍靠在沙发,漫不经心摆弄手上的腕表。
声线平静:“您不用在我面前卖弄所谓的父子情,太假。”
陆莨依旧是笑:“你的性格倒是跟你的生母特别像。”
摩挲在手腕处的指尖顿了顿。
陆颂衍略微眯眸,眼睑闪过异样的光。
另一个声音还在持续:“她离开那会你才几岁,不知道你对她还有没有印象。她性格活跃,却没什么耐心,好像总是有对我说不完的意见,那时她头发很长还舍不得剪,气质就跟你昨晚带过来那女孩有点像。”
陆颂衍似听见什么有趣的事情,低笑:“请您保持对她的尊重。”
陆莨看着他,知道他口中的“她”指的不是他的生母,而是昨晚那个女孩。
便说:“你可能不知道你生母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很擅长演戏,最开始是她接近的我们家,把我们一家耍得团团转,却转头就离开,这件事可成了我们陆家的丑闻。”
说完这些,才引入正题:“你很清楚,在商界,最稳固的关系是签订了合同的合作,只要涉及金钱等其他,这段关系就不会轻易解散。但倘若没有,对方的离开是毫无负担的,最终承受的是我们整个陆家的声誉。”
陆莨知道陆颂衍真正在意什么。
所以他即使不同意喻忻尔嫁进陆家,也不会拿所谓的事业权利做要挟,而是提起他的生母。
他的生母是他的心结,经历过一次被最重要的人抛弃,他还怎么可能去相信爱是持久且牢固的。
时间恰好过去半个小时,戴安敲门提醒开会时间,陆莨不急不徐,将杯中的茶水饮完。
才在陆颂衍站起身的时候说:“我知道你喜欢那姑娘,对那姑娘好,陆家也愿意拿出最大的诚意补偿那姑娘。倘若她怀孕那就生下来,陆家会好好替她抚养那个孩子,至于其他的,我相信你有你的做法。”
留给他的只有玻璃门被阂上的声音,门外男人身影如常,很快消失在尽头。
陆莨看着桌上无人问津的食物,点燃一支烟。
眼里却噙着势在必得的惬意-
喻忻尔有段时间没再见到陆颂衍,她一点都没在意,每日除了上班就是与房东联系,一回家也是准备收拾东西,开始为了离开做准备。
但她发现,在陆颂衍身边过奢靡的日子久了,她甚至有点难以回去重新过最原先的生活。
看个房子都要嫌弃空间太小、采光不行、位置不好,可一看价格,却又是她能接受的范围内的最好。
分明是预备离开,却依旧那么不习惯。
陆颂衍偶尔会回一次家,似乎与她有话要谈,但两人的相处永远无言又尴尬,就算是谈话也会以争执告终。
盛夏烈阳当空,每日都是喻忻尔最喜欢的蓝天白云,但再好的天气都没能让她的心情好转。
见剩下的时间不多,而她还没找到新房子,便先打算搬一部分到宋潆凡那边的仓库放着。
陆颂衍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才得知她一早就准备搬家。
但他没有任何表示,更是一声不吭,只是看着她的动作,越过她离开。
喻忻尔站在原地,心情忽而无比沉重。
那日晚上陆颂衍去了场聚会,无视身边嘈杂的谈话声歌声,只一杯接一杯倒着酒,将自己灌了个半醉。
身边有人看着他的模样,不免调侃:“几乎没见你心情这么差,不会是被甩了吧?”
有知情的察觉异样,赶紧拍了拍那人的手臂示意。
那人又是一笑:“不会真被甩了吧?”
“谁敢甩他,是他甩了别人还差不多。”话题既然已经进行到这,便有人解围,顺势聊下去,“听说伯父已经准备筹划他的婚礼了。”
“这么快?对象是谁?”
“应该还没定,但不管是谁,都不能是个随随便便的人。”
“就这事?至于难受成这样吗?”身边不以为然的声音居多,“就凭陆颂衍的条件,想找到什么人不行。”
“我甚至没看出他对人家动了真感情,这事说出去真不怕被笑话?”
“玩玩就算了,一个女人罢了。”
陆颂衍又倒了杯酒,投向说话那人一个警告的眼神。
他不喜欢别人讨论喻忻尔。
特别是说她配不上他。
偏巧周围人不以为意,还在谈论这个话题。
“那这么说是已经分手了?难怪这段时间没看见你带她过来。”
“那女的不是还住在他家?你不会还把家留给她了吧,对她好到这个份上?”
“还别说,陆颂衍的眼光不错,那妞是讨人喜欢的,胸大身材好,就是这脾气吧差了点,这样的女人不好管教……草。”
那人话没说完,便见一个人影出现在他身边,紧接着令人心慌打斗声传来。
几乎没有人看见发生了什么,那人已经捂着脸痛苦跌坐在地上,而陆颂衍死拽住他的领口,双眸通红,浑身散发着阴骛的气息。
旁边其他人立刻过去拉住几乎失控的陆颂衍,但男人依然不松手,咬牙警告:“她怎么样,容不得你指点。”
“草!”对方脾气也差,跟着骂起来,“你有病啊?老子就是说几句,你至于脾气这么爆吗?”
但换来的是陆颂衍的又一拳。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陆颂衍在自己兄弟面前一向是不闻不问也不参与的状态,更多时候只与几位最熟悉的人聊聊工作,素日即使看到别人起争执也不会参活。
但像现在这般因为一句话而与对方大打出手的事情还是第一次。
更何况还是因为一个女人。
这日晚上下了雨,云层压得很低。
空气里的湿传入肺中,依旧没能冲淡酒意。陆颂衍的脚步有些踉跄,站在酒吧门口,满脑子却是喻忻尔的脸。
与她冷战的这段时间特别糟糕,无论发生了什么,当下的他只想来到她身边,将她拥入怀。
他甚至在想。
只要她也愿意抱着他,让他能够听着她的声音,那么一切也就这么算了。
她只要说一句话,他就牵着她的手,吻她,抚摸她,把全部都给她。
第49章 离开
陆颂衍从来没有这么迫切回家过, 不过半个小时的路程仿佛被拉长到一个世纪,他不断调整自己的领带,搭在扶手箱的指节收紧, 望向窗外的眸染上焦躁。
他想起晚上几人聊天时提起的时间点:马上九月份。
才恍然想起时间过得多么快,就连最后那点时间也在他们的冷战中仓皇度过。
商务车驶入大门,后门已经被推开,人影在光线下穿梭。
电梯内不断跳跃的数字仿佛是倒计时,每上升一个数字意味着距离喻忻尔的位置更近,却也意味着他们相处的时间更少一秒。
他只想见到心心念念的人。
却在推开门的时候,面对的是几乎被收拾干净的家, 原本充实的温馨的属于女人的物件已经不在。室外的风带动窗帘晃动,那股风甚至足够落在家里每处角落,冷清到发颤。
他踏入这个陌生的家里,迎面撞入刚从楼上走下来的女人双眸。
她手里还提着一袋行李, 兴许没有想到他会回来,她眼里的情绪更多是诧异。
冲动散去, 被风吹回现实。
陆颂衍眉宇依旧冷沉, 注视女人手边的东西。
他问:“都收拾好了?”
“是啊。”喻忻尔原以为他还会阻止自己离开, 垂下双眸,继续将行李拖到门口, “这些都是我从之前那个家里带过来的东西,还有一些是用我自己的钱买的物品我也带走了, 你的东西我什么都没碰, 你不用担心。”
她分得很清楚。
甚至仍然能记得哪些是她买的,哪些是不属于她的。
这么长时间的相处, 终是能以一句轻飘飘的话算清。
“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陆颂衍看着她,只是留下一句很轻很疲惫的话。
喻忻尔顿了顿:“不用, 你对我的照顾已经足够了。本来你在我奶奶那边付出的算是我欠你的,但那是以我这一年时间做的交换,我就一笔勾销了,如果你实在不满意的话,我也可以努力赚钱把这笔钱给还了。”
陆颂衍以为,他们就算是分开也会是最平静和谐的。
但此刻——只能说是体面,但并不是他们应该有的相处。
墙上的挂钟敲了几下,余音在这个空荡环境中环绕,喻忻尔抬头看了眼,又低下头。
再次出声的嗓音带着点沙哑:“陆颂衍,已经九月份了。”
陆颂衍只注视她的动作。
女声继续说:“我们之前没有说得特别清楚,一年时间具体到哪一天。你知道的,到了九月我就自由了。”
陆颂衍完全冷静下来。
已经抬起的手终究没能将她拥入怀中,只能顿在被颤抖着的钟声推拉的半空,被迫触摸到时间。
没得到回应的女人眼泪几乎快掉落,她忍住,准备绕过男人。
手腕却被握住。
陆颂衍表情是一如既往的淡,但那只手很冷,冷到钻心。
就连声音也在出卖他。他说:“喻忻尔,如果我现在请你留下来,你会愿意么?”
不再是强硬的命令,也没有高高在上的悠闲。
而是一种讨论,一种伤感,一种……请求。
喻忻尔才抬头看他。
她那不争气的眼眸已经被泪水模糊,但她依旧能看清楚眼前这个人。
她才发现他脸上有伤口,像是刚与人打斗过,他不再是那副对任何事势在必得的气势,眼里情绪是真诚的。
他又什么时候这样过。
而她摇头:“不愿意。”
握着她的那只手力道稍松,却还是倔强抓住。
喻忻尔呼吸都在颤抖:“我留下来干什么?继续当你见不得人的玩物?还是可以继续躺下任由你发泄,可是陆颂衍,我们说好的,一年就是一年,我虽然没本事,但我连替自己争取自由的机会都没有吗?”
“我何时把你当玩物看待了?”陆颂衍皱眉,连语气也重了几分,“我想请你留下来,我们好好在一起。”
“然后呢?我留下来当你的小三,当你跟你未来妻子婚姻的见证人,看着你跟她打情骂俏,看着你跟你的新家庭有多么幸福美满?”喻忻尔反问。
陆颂衍神情严肃:“我不是那种人,只要你愿意,我身边只会有你一个人,我不会完成那所谓的联姻,那些人的命令跟我一点都没有关系。”
“你不觉得你这句话说出来连你自己都不相信吗?”喻忻尔眼泪俨然止不住,甚至连嘴唇也发白,毫无血色,“你的父母会善罢甘休?他们能允许我这个碍眼的人存在?你确实没办法因为我跟你整个家族作斗争不是吗?你确实认为我不足以跟你打下的事业相匹配不是吗?”
越是说着,喻忻尔的情绪越是激动:“你之前说过我贪心,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我确实很贪心,我想要的不仅仅是身边有个人,我想要婚姻,想要有个家,你能给我吗?”
她知道陆颂衍给不了。
他怎么给,他会喜欢婚姻么,会相信她能够本本分分在他身边一辈子么,他愿意为了他而去说服整个家族,甚至冒着得罪更多企业的风险么,会承受住身边人对他找了个小农村里出来什么都不会的妻子的调侃么,会去设想未来家庭里碰到的一切积极的消极的可能性么。
陆颂衍还是迟疑了。
也正是因为这一秒的迟疑,彻底坚定喻忻尔离开的信念。
她收回目光,继续说:“就算你能给我,我也不想要。因为不仅是你,我也没办法面对一群不喜欢我还在明里暗里讽刺我的婆家,我也不知道怎么面临你我因为身份差距而根深蒂固的思想差异,还有。”
她顿了顿,本不想说的一句话,但不知道为什么当下却一个字接一个字地往外蹦:“我压根不想跟你这种人在一起过一辈子,因为你情绪太不稳定了,对我来说靠不住,就像现在,你可以随随便便跟人出去打架,而我要承受的是你随时有可能爆发的脾气。”
她说:“陆颂衍,我承认我喜欢你,但我想要的生活是安稳的,我根本不喜欢这种波澜,所以你我不适合,还是散了吧。”
她知道自己这番话有多伤人。
却又是自己最内心深处的想法。
她是期待过陆颂衍对她的爱能够足以对抗一切,可当这一刻来临的时候,她才发现他们之间的矛盾太多了。
他绝对不是她最理想的丈夫类型,能给她的家绝对不是她想要的,他们根本不合适。
哪怕他们互相喜欢。
可喜欢不一定要在一起。
话再也说不下去,眼泪不断夺眶而出,喻忻尔连擦拭自己的脸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都忘了,狼狈转身。
费尽全力才能说出一句话:“我哪天离开都可以,今晚我们先好好冷静……”
“走吧。”男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喻忻尔身体僵直。
两个字,彻底终止了他们长达一年半的相处。
终于等来了啊。
身后男人同样转身离开,方向是上楼,留在他的家里。
而喻忻尔的方向是门口。
她还没走。
抽尽最后一丝力道似的,她说:“谢谢你啊,终于愿意放我一条生路。”
男人脚步也稍顿,但没停留,继而向上走。
两人之间的距离被越拉越长-
陆颂衍对喻忻尔的好持续到最后一秒。
喻忻尔将自己最后的东西收拾好,拖着行李箱往外走,陆颂衍则在楼上看着监控里的她,安排戴安替她找好住的地方,并保证安然无恙送她过去。
关门的声音一直传到卧室内。
紧接而来是点燃火机声。
抽烟的手微微颤抖,陆颂衍不会掉眼泪,却还是在烟雾里湿了眼眶。
他经常在喻忻尔的口中听到对他的评价,说他有病,是个疯子,骂他没有心,甚至更过分的话这些他都没有在意过。
却在当下,她一句轻飘飘的:“你这种人不适合过一辈子。”
道入了他的心坎里。
这晚的香烟尤其不禁抽,一支很快燃尽,又再点燃。
香烟味道再浓烈,身边再不会有一个嫌弃难闻的骂声,也不会有那人的香甜止住被烟草缠绕的喉咙里的干涩。
生活依旧苦闷,无趣-
喻忻尔并没去到陆颂衍替她定好的酒店,只是让戴安送她到宋潆凡的家里。
她迟迟没能找到房子,当下无家可归,只想找自己最好的朋友倾诉。
宋潆凡心疼得抱住她,她无法忍住情绪,颤抖着哭出声。
她说:“我好像对陆颂衍说了不该说的话。”
宋潆凡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没事,都会过去的。”
她替喻忻尔倒了杯温水,把自己最宝贝的娃娃递给她抱着,抽着纸巾替她抹去眼泪。
喻忻尔的情绪总算能在姐妹的悉心照顾下得以缓和。
只是声音依旧哽咽:“我就说一直以来我都对自己太自信了,我以为我不会难受的,明明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我就是控制不住。”
她说:“其实我也不想的,我也想过不顾未来再跟他相处一段时间,但我已经不敢赌了,结束在现在才会是最好的选择。”
“我支持你。”宋潆凡拍了拍她的肩膀,“不就是一个男人,咱不难受,外面多的是男人,不差他一个,明天我就给你约个局,多找几个人陪陪你,很快就能忘记他的。”
喻忻尔看着她,含泪笑出声。
在难过的时候有小姐妹陪着真好-
喻忻尔只在宋潆凡这住了几天,很快找好新的房子,又马不停蹄将东西搬到新家去。
那边距离公司以及地铁站都不远,通勤方便,就是所住的地方面积很小,内部布局有些破烂,但已经是条件最好的了。
就像是瞬间从天上掉落到地面,她刚从陆颂衍那边搬过来,也只能逼迫自己去习惯。
好消息是,生活上事情一多,她逐渐忙碌起来,更没有时间沉浸在悲伤里。
只是一年的时间太长了,那个人早就深入到自己的生活中,随处充斥着他的影子。
搬家完成后,喻忻尔将本放在公司上的日历带回家。
日历上密密麻麻都是被划掉的日子,倒计时的那365天终于结束。
生活不需要再划掉昨日,突然有点不习惯。
她想了想,又在21天后的那个日子圈起来,重新开始倒计时。
养成一个习惯需要21天。
距离她彻底与某个人挥手说再见,还有21天。
第50章 遗忘
离开陆颂衍后的生活很快归于平静, 除了那日晚上的崩溃,喻忻尔再没有情绪变化太过激烈的时候。
宋潆凡时常约她出去玩,带她参加各种派对, 她玩得疯,时常喝个烂醉,再心烦的事在醉酒中也能慢慢散去。
直到某天夜深,刚加完班的她独自前行在寂静鲜少有人经过的街道,准备赶最后一班地铁。
那一刻她又想起陆颂衍。
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不管她加班到多晚他都会派人过来接她,她完全可以不用考虑交通的问题, 更不需要担心安全。
落寞感油然而生,她不免加快步伐,但当坐在空荡的地铁上时心情还是难以控制愈加低落。
好陌生的感觉。
戴上耳机听歌,企图以躁动的音乐让自己不再去思考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可她还是很想陆颂衍。
想到鼻子发酸。
下了地铁依旧是这样的心情, 她走到出租房的那栋楼下,倏然被一束车灯投来的光线吸引注意。
顺着光线位置看过去, 车外站着个人, 应该是为她而来的, 手中还捧了束花,身影颀长, 站姿桀骜洒脱。
心脏下意识一颤。
紧张又无措盯着对方。
但当对方离开背光位置的那瞬间,她也被拉回现实。
是梁俞哲。
她从陆颂衍那边离开的消息并没有告诉他, 但这些消息肯定瞒不过他。
梁俞哲将花递给她, 笑得惬然:“在这等了你好久,最近都加班到这么晚?”
“嗯, 工作忙。”喻忻尔看着那束花,又想起某个人——他也送过她同种花。
收起眸底的失落, 双手接过花,回应梁俞哲的同样是个笑容。
她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宋潆凡告诉你的?”
梁俞哲闻言反问:“你这几天一直故意躲着我?”
他说过希望喻忻尔与陆颂衍分开后第一个告诉他,但她不仅没有,反而让他成为最后一个知道的人。
喻忻尔看着他,侧头笑了笑:“没有啊,因为我相信你会找到我。”
“你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生分了?”梁俞哲拍了拍她的肩膀,“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为你办一个单身派对。”
“我已经办了两场了。”喻忻尔掐着手指细数,“宋潆凡那边一场,常裳从千里之外也专门远程替我办,最近我已经喝酒喝到反应都慢半拍。”
梁俞哲吹了吹口哨:“那不喝酒,纯玩。”
两人一直站在室外聊天,后来梁俞哲提出想上楼,她犹豫了下没拒绝,将人带上去。
因为足够信任,几个朋友都知道她家的位置甚至密码,在往常他们都是随便来往,这算不上什么出格的事。
但没想到的是,刚开门时眼前灯光顺势打开,伴随几声礼炮声响,以及一句:“单身快乐!”
喻忻尔怔怔看向对面挂满的气球——这是她的第三场单身派对。
宋潆凡拎着蛋糕从旁边钻出来,还有几个朋友负责将还在状况外的她拉进室内,点歌畅快,迅速将人带入气氛里。
“你们怎么来了?”喻忻尔笑着看向身边人。
宋潆凡吐吐舌头:“那你得去问某个人了,说想找你还得把我们带上,本来今晚我打算去做个美容的,都因为你延期了。”
喻忻尔看向梁俞哲。
那人已经坐在沙发上,怡然自得端起桌上果汁,替她倒了杯。
并说:“不喝酒,喝果汁。”
“我以为你说的是这周末。”喻忻尔坐在他身边,“怎么今晚突然办了这么一出。”
梁俞哲则说得坦然:“我也不知道,就感觉你今晚心情不太好。”
“人家费尽心思就只为博得红颜一笑。”有人起哄,绕到喻忻尔身边捏了捏她的脸。
喻忻尔笑得开朗,伸手拍打对方,玩着玩着又揽住对方,靠在她肩膀上。
耳旁是躁动的音乐,面前是挂着浓烈笑意玩游戏的人,每个人都在努力转移她的注意力。
让她忽然感觉,有朋友的感觉真好-
几乎在同一时刻。
陆颂衍的家冷清寂寥,在这个连光线都难以照顾全局的空间内仅有他一人。
他坐在靠窗的办公椅处,背后是黑金色调的城市,偶有白光点缀在他周围。
他很少有这么失魂落魄的时候。
难得不工作,不抽烟,就这么盯着面前的空,沉浸在耳旁的静里,任由混乱到快炸裂的头脑疯狂运作。
他看见了——
可悲得如同跟踪狂那般,他控制不住对她的思念,在下班后守在她的公司外,跟着她回家。
她行走在街道上,他就在她身后看不见的那辆车上跟随;她上地铁,在第一节 车厢,他就在最后一节,看着她。
因此也看见就在门口与另一个男人交谈的她。
看到她脸上的笑,他的心一抽,却依旧能够保持乐观,庆幸她的心情并没有如他一般难以释怀。
但他却没有想到,她会与那个男人一起上楼。
孤男寡女,前去她的家。
那一刻的他仿佛是个小丑,连周围路过的人都在嘲笑他的行为。
他依旧站在原处,看着那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尽头,又看着楼上那盏灯亮起,终于难以再面对转身离去。
其实今天距离他们分开已经过去将近一周。
时间并没能淡去对她的想念,反而愈演愈烈。
但他发现,她好像相反。
是她先放下了,做得如此绝情。
谁又能想到,竟是他耿耿于怀。
桌面手机响起提示音,他顺手接通。
戴安的声音恰好让这个空间内不再那般安静:“陆总,游轮已经谈好了,就差签名,您是要交给喻小姐,还是自己过去?”
那本是他要给她的惊喜——她想要的足以满足她下半辈子生活的一艘游艇。
可惜还没送出去,人已经离开了。
“交给她吧。”陆颂衍说,声音充斥着疲惫。
戴安继续交代:“好,那我明日联系喻小姐。”
在没有喻忻尔在的日子里,连交代工作的话语都成了唯一陪伴他生活的声音。戴安说完,再道下一件事:
“另外,陆莨发来消息,要你明日晚上与他出席一场应酬,与张家千金见面。”
“……”-
自从梁俞哲知道喻忻尔家的地址之后,三天两头往她这边跑,时而带着某地的特产零食,时而找各种借口在她家带着,后面还以担心她一个人无聊为理由给她送来了一只猫。
这招对喻忻尔确实有用——她很喜欢猫,特别是眼睛水灵五官精致萌化人心的布偶猫。
看见猫的刹那她尖叫出声,抱着它爱不释手,注意力因此又被转移。
从此,梁俞哲便更有理由过来她这边,美名其曰为了看猫。
周末,喻忻尔难得有个休息日,本来打算在家待一天。后来门铃一响,她过去开门,意料之中撞见的是拎着猫粮过来的梁俞哲。
喻忻尔靠在门口:“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昨晚你刚从我家离开。”
梁俞哲打趣,熟练地将带过来的东西放好,完全将这里当自己家般:“我过来看斤斤,你不会有意见吧?”
斤斤是他为小猫起的名字,说这算是他与喻忻尔共同养的小猫,所以要以两个人的共同特征想名字,而‘斤’就是两人名字里同有的结构。
喻忻尔倒也习惯,随着他抱斤斤,回到电视旁吃零食。
“中午吃了没?”梁俞哲问道,“我买了点菜。”
“没有。”喻忻尔手点了点旁边的小隔间,“厨房在那边。”
“行。”梁俞哲动作自然拎着自己带过来的东西过去,很快又传来他的声音,“你搬过来之后不会还没做过饭吧?”
“没有,我已经很久没有下厨的习惯了……”喻忻尔下意识回应,想了想又收住,眼神里有怅惘。
梁俞哲也有片刻停顿:“没事,我在这的时候我帮你做。”
“梁俞哲。”喻忻尔摸着怀里猫猫的爪子,忽而唤了声。
听见那头愉悦的:“嗯?”
她说:“我暂时没有开启一段新的恋情的想法。”
梁俞哲声音如常:“我知道,不急。”
“以后也不一定会有。”喻忻尔继续说。
梁俞哲没有回应。
他们两个人如今都是单身,况且梁俞哲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女朋友。喻忻尔知道,他或许还抱着与她能发展的想法。
可是,她发现谈恋爱很累,不想再接触一段新的感情了。
从厨房传来的饭香很快充斥在整个家里,暖意蔓延,幸福感油然增长。
很快梁俞哲端着三菜一汤出来,摆放在喻忻尔面前。
喻忻尔还没吃,先往猫盆里倒了点食物,梁俞哲就去准备碗筷,待她回来的时候才坐下,将筷子递给她。
两个人的相处和谐得与情侣没什么不同。
但喻忻尔却觉得有些负担。
梁俞哲似乎看懂她的迟疑,若无其事吃着自己的东西,并说:“不能以男朋友的身份在你身边,就连哥哥照顾妹妹的机会也被剥夺了?”
喻忻尔看着他:“我可没有这么想,只是不想要给你留期待。”
他们之间一向有话直说,她相信梁俞哲能懂,也只有将话说清楚他们才能继续相处。
梁俞哲自然知道:“我也没什么期待,要说有的话早就该跟你在一起了。”
喻忻尔没说话。
又听男声:“但是我跟你说过的,当你玩够了,还有想法的话,你随时可以考虑我。”
喻忻尔低头,只觉得嘴边的食物有点干涩。
记忆也被拉回许久前。
那时她与他告白,却被拒绝。他的理由并非不喜欢,只是觉得他太爱脏,而她太干净,就这么谈恋爱的话对她不公平。
除非他们站在同一条水平线上,他们才会考虑在一起。
如今是这样的,她玩够了,他也玩够了。
他们之间很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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