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转折
喻忻尔将被雨水浸湿的外套脱下, 挂在过道处的衣架上,再抽了两张纸巾擦拭身上的水渍。
完成一系列动作后才慢吞吞回应:“嗯,难道我晚归还要先经过你同意么?”
她话落的语气带着些冲, 这头男人转身看向她,眉宇染上不悦。
他问:“去哪了?”
喻忻尔还是没有好好与他交谈的打算,又拧了拧自己的头发,姿态漫不经心。
“你难道不知道我的行踪么?”她反问,语气漠然,“怎么没人向你汇报过?这不太应该吧。”
下午几乎整个车场内都是陆颂衍的人,她虽没有直接靠近那群人, 但他们大概率看见过她的存在,更何况她还当着众人的面跑去找梁俞哲。
再退一万步讲,她的行踪始终在陆颂衍的掌控范围内,何时能躲得过。
“我想听你的解释。”陆颂衍沉声, 给足了她机会似的。
但喻忻尔依旧没有好态度:“我的解释就是,白天我去看了梁俞哲的比赛, 晚上跟他们一起吃饭, 全是男性, 只有我一位女性,对了。”
顿了顿, 再以最自然的姿态对着陆颂衍:“吃饱后我还跟梁俞哲一块散步了,我跟他, 两个人。”
早在她回来见到陆颂衍的第一刻, 她就知道他肯定已经了解过她的行踪——他平时不会主动等她,除非生气的时候。
“散步?”陆颂衍闻言轻佻眉眼, 闪过惊诧,“他原来还能散步?”
“是啊, 很失望吧,出了那么大的车祸,结果只是轻微扭伤。”喻忻尔接过话。
未曾想下一句传来的是陆颂衍的回应:“是挺可惜的。”
喻忻尔拽紧手边纸巾,她是侧对着陆颂衍的,余光里还是他淡然沉稳的姿态,噙着对生命完全的漠视,仿若只要他愿意,他就可以随随便便用对手的生命当取乐的工具。
她忽然觉得陆颂衍很陌生。
鼓起勇气抬头看向他,眼里不争气地又被薄薄一层雾气填充。
她质问道:“他的车祸真的是你策划的?”
她知道陆颂衍与梁俞哲之间在互相猜忌,但她始终以为她是最了解这两个人的,不管彼此间有再大的矛盾都不至于耍阴招。
可她好像看错人了。
在这瞬间脑袋承受的东西多得快炸开,她继续道:“你难道不知道跑车在高速的情况下失控是件多么危险的事情吗?他死里逃生一场,结果却换来你轻飘飘的一句可惜,你的目标难道是要逼死他才罢休吗?”
她难以置信盯着陆颂衍,没了与他靠近的勇气。
内心强烈的委屈驱使她急于倾吐:“我真的不知道哪个才是你,明明你愿意花时间来帮我处理我奶奶的事情,让我以为你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但你现在算什么?”她的浑身止不住发抖,却还是强硬地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就算你认为我跟他有关系那你就冲我来,我人就在这任由你发泄,你为什么非要用这么极端且幼稚的方式伤害他?”
话语声越落越重,承载着失望与生气,已然为他定了罪。
陆颂衍面色阴沉,来到她身边,居高临下死盯她的双眸:“一回来就急于与我争吵,请问你又在气什么?”
他接着道:“是将他被针对的怨气发泄在我身上,还是气我无法跟你心爱的人和谐相处,亦是认为我是将你们拆散的那个罪人。”
“我说过很多次,我跟他没有超过普通朋友之外的关系!”喻忻尔强调。
可她音调抬得过于高,语速太过急切,一切都在彰显她的心虚。
陆颂衍往前一步,逼近她,双眸依旧定格在她身上。
食指指尖点了点她的胸口:“你敢说,这里始终装着的人不是他?”
喻忻尔往后退了一步,任由本就已经沾了湿的发丝黏在脸颊阻挡她的视野。
她气到语无伦次,却难以继续理论:“是又怎么样?能改变你做过的那些龌龊勾当吗?”
她知道这个话题再聊下去没有意义,她改变不了自己喜欢过梁俞哲的事实,也改变不了陆颂衍对梁俞哲的仇恨。
每当碰见这种烦乱的事情时她只想逃避,更何况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根本不给她争吵的底气。
刚想逃避离开,手腕却被男人握住。
她想挣脱却无法抽身,换来的是男人愈加大的力道,直接将她拖回来。
女人重心难稳,几乎被摔到那架钢琴上。瞬间淆乱的琴键敲下,共同组合成震天动地的轰鸣声,形成无数个声波击向四周。
喻忻尔的骨关节吃痛,试着抬起双手,却又不慎触碰到另外几个琴键,各式声音此起彼伏。
但这并不能换来男人的动容。
他一字一句质问:“我做过什么?你告诉我,你宁愿相信任何一个人的话都不会信我,最后却把错全怪在我头上?”
“不是你吗……”喻忻尔咬牙,声音渐弱。
“是我什么?”陆颂衍逼问,“是我派人在他的车上动手脚,是我想让他输了这场比赛?”
他死掐着喻忻尔的手:“喻忻尔,我真没看出来你这么蠢,我若是真想冲着他来,我能让他活到现在?”
“我不知道……”喻忻尔声线颤抖着,“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根本不了解你。”
“我不是一直在努力让你了解?你想要的东西我有一样亏待过你?而你是怎么对我的?”陆颂衍气到双眸通红,“我不介意你爱过谁,但在我面前你连装都不装,你告诉我,龌龊的人到底是谁?”
喻忻尔发现,自己好像真的做错了。
是她误解了陆颂衍,是她不分青红皂白将所有错归结于他身上,也是她从来没有相信过他会是个好人。
男人那双手握住她的下巴,逼迫她抬头与他对视。她硬着头皮面对,双手无助得抓着他的手腕。
“陆颂衍……”她低声轻唤。
“你还知道我是谁?”陆颂衍推开她,他也几乎失去理智,“你现在的模样真让我恶心。”
喻忻尔重心再次不稳,在钢琴前动弹的每一下都能发出各种声音。待她反应过来的时候陆颂衍俨然头也不回地离开,只留给她一阵巨大的关门声。
她被吓了一跳,僵直站在地面,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
晚上的她确实太过于冲动,是她先入为主地以为这件事一定跟陆颂衍有关系,并将所有气都撒在他身上。
面对生气的陆颂衍,她永远没有任何办法,每次都会被他逼问到哑口无言,最后甚至连道歉的话都说不出来。
全身上下依旧是狼狈的,冷空气就着湿透了的衬衫侵袭她全身,让她冷到发抖。
打了好几个喷嚏,她才抱着冰冷的自己起身上楼,试图泡个热水澡暖暖身子。
身处在有湿热气息的空间内,她头因此变得昏沉些许,整个人反应都慢了半拍。
她本还在犹豫要不要打通电话向陆颂衍道歉,但她还没下定决心,就先接到一通电话。
来自常裳,她看了一眼后接通,将手机放在浴池旁开着免提,双手重新缩回到热水中取暖。
“怎么了?”她的声线里的疲惫压根藏不住,还挂着很浓的叹息。
就连常裳也捕捉到:“你声音怎么听起来那么虚?不会是感冒了吧?”
“没有,我在泡澡呢。”喻忻尔出声,眼神瞥向天花板。
兴许是心底积压的情绪太多,让她迫不及待想找个人倾诉,一时间也忘了询问常裳打这通电话过来的缘由,她继续说道:“我刚才跟陆颂衍吵了一架。”
“怎么了?”常裳重视些许,“不会是跟梁俞哲有关吧,我跟听他们说了他下午出了场车祸。”
“嗯。”喻忻尔回答,“我以为那场车祸跟陆颂衍有关。”
“怎么可能?”常裳闻声立刻道,“他不是那样的人。”
就连她也知道相信陆颂衍,为什么她会把他想得那么坏呢。
喻忻尔自嘲一笑:“现在想来真的很过分。”
常裳顿了顿,才说:“我打这通电话给你也是想跟你说这件事。”
“嗯?”
“上回你不是好奇陆颂衍的事情吗,后面我问过我朋友了,他们说其实他小时候挺惨的,他生母出轨,直接抛下两个孩子跟野男人跑了,当时陆颂衍怎么求都没用。”
常裳将自己听到的消息告诉她,“对了,那个女人好像还是直接当着陆颂衍的面跑了的,还直言就是不要他的,你想想,这对当时只有五岁的他来说是多么大的打击。”
喻忻尔闭上眼睛,将自己完全泡在水里,听着常裳讲述的关于陆颂衍的过往——
“后来陆颂衍的父亲特别生气,对两个孩子的态度都很差,甚至动了将他们赶出家门的心思。那时的陆二公子就只有一岁,什么记忆都没有,还是陆颂衍在照顾他,也是他扛着打骂坚持留在陆家,他们才能有今天。”
“不过后来陆莨道过歉,说只是太生气了才会有那种反应,结果没过多久他就领了位已经大了肚子的女人回家,也就是他现在的妻子。”
“他们还没结婚的时候陆颂衍就出国了,也不愿认那位后妈,陆莨为此特别生气,断过他一段时间的生活费,就这么让一个只有几岁的孩子独自生活在异国他乡。”
所以同是兄弟的陆颂衍跟陆持临之间的性格差距才会那么大——陆持临早在有记忆的时候就一直生活在新的家庭下,但陆颂衍经历的太多,无法与新的家庭建立感情。
长期都是独自一人生活,自然养成了冷漠的性格,难以与人亲近。
“所以其实我挺能理解他的,他应该还是渴望能拥有一段亲密情感的,但又不知道应该如何与人相处。”常裳一针见血。
“他其实不坏,就算再恨一个人也不可能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她继续道,“梁俞哲的事情我认为跟他没有关系,可能他连旁观者都算不上。”
喻忻尔脑袋沉得要命,努力汲取源源不断的信息点。
才睁开双眼,语气轻得难以被捕捉:“可惜我知道得太晚了。”
后面常裳还与她聊了几句近况,她含糊应和着,实际上意志越来越模糊。
常裳知道她心情不好,没过多打扰她,交代她好好休息。
缓声应了句好,喻忻尔本想将手机拿过来挂断电话,未曾想指尖力道不够,没能抓住掉落的手机。
厚重的机身直直砸入浴缸中,溅起翻腾的水花,她反应迟钝了好几秒,才想起要去将手机捞起来。
水柱顺着手臂往下流,湿漉漉的手紧急拍打屏幕上的水珠,却无奈只能看见屏幕上的蓝绿色块。
连开机都没有办法,她只能先将手机放在旁边毛巾上,企图用毛巾吸去上边的水珠,疲惫得继续靠在浴缸里休息。
今天真的是很糟糕的一天。
她似乎听到了很多消息,却一件事都解决不了,反倒将原本还算和谐的生活搅得一团乱。
身体累得完全不想动,她就这么靠在浴缸里,慢慢地睡了过去。
直到浴缸内的水凉了,她再次被冻醒,才意识到自己正睡在什么地方。
起身随便擦干身子随便披上浴袍,回到床上将整个人蜷缩在被子里继续睡觉。
但只知道自己越睡越昏沉,整个人越来越不舒服,时常分不清梦与现实-
陆颂衍从家离开后直接去的是酒店,他开了瓶上好的酒,抽了将近半包烟,才能使自己稍微冷静下来。
方才他确实气冲上头,顾不上其他,话说得太重,似乎还推了她一把。
记忆里她的气色很差,晚上还淋了雨,也不知道她后面怎么样了。
陆颂衍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单手烦躁得扯下领带。
跟他有什么关系。
指不定她现在会去找某个男人哭诉。
他走到吧台前,捞起桌上仅剩一根的那包烟,本准备点燃。
但手机忽而接进一个电话。
香烟咬在口中,骨节分明的手握着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
是陌生号码。
他接通,同时摁下火机,靠在台前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
“陆总你好,我是常裳,可能突然打这通电话给你有点冒犯,但不知道你现在是否有时间?”
他在脑海中检索过这个名字。
并无什么印象,也不知道对方是如何有的他的手机号。
“什么事?”他声音低沉,是明显对待陌生人的语气。
那头的人反倒沉默了片刻。
才鼓起勇气解释:“你可能不认识我……我是忻尔的朋友,刚才与她通过电话,但在最后我听见她那边传来一声巨响,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后面再打她的电话都没能打通。”
话落,陆颂衍皱眉,提高警惕。
常裳接着道:“我有点担心她的情况,但我人没在国内,如果你有时间的话能不能帮我去看看她……”
刚点燃的烟终是直接被掐灭,陆颂衍连外套都来不及穿,迅速备车回家。
过程给喻忻尔拨打过好几个电话,但得到的都是已经关机的提示音,更无从知晓她此刻的状态。
家里的一切与他离开时一样混乱,他径直上楼,步伐频率一改往日的淡定。
推开卧室门,映入眼帘的是把自己缩成一团的女人,她应该是很难受,正在被褥中微微发抖。
“喻忻尔?”他开灯,前去触碰她的皮肤。
很烫,烫到令人心慌。
立刻多给她盖了层被子,下楼替她拿了药,又接了杯温水来到她身边。
“起来吃药。”他说,试图将人唤醒。
但换来的是一句不耐烦的:“滚啊,别吵我。”
陆颂衍尚且看在她烧得迷糊的份上不与她计较,略微坐在床边,将人拖过来。
“发烧不用吃药?”虽是质问,但语气还算温柔。
“吃个屁,你管我。”也不知道是有多委屈,喻忻尔并不想理会陆颂衍,吸了吸鼻子后又翻了个身,“跟你有什么关系?烧死我算了。”
“……”
陆颂衍本就还在气头上,愿意冰释前嫌从酒店赶过来照顾她,分明是好心让她吃药,却又被她以这样的态度对待。
他的语气难免加重:“要死也别死在这。”
床上的人一听,脾气也瞬间上头,撑着再沉重的身子就想起身:“行啊,那我离开好了吧,我去死在其他地方,你满意了吧。”
“喻、忻、尔。”陆颂衍用劲将她拖下来,双臂压着她躺回床上。
恼恨的双眸死盯着她:“你还要闹到什么程度?真以为借着发烧的名义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怀里的人倒是安静了,别过脑袋,无血色的唇紧抿,不难读懂她的难受。
陆颂衍尽可能压下内心的燥意,再次强调:“吃药。”
但对方依然没反应,连句话也不愿意说。
“真的想死是不是?”陆颂衍握着她的肩膀,刚想抬手将她的头掰回来。
却发现女人根本没有反抗的力道,紧闭着双眼看,呼吸微弱。
“喻忻尔?”陆颂衍察觉异样,试图轻拍她的脸。
还是没回应,他的动作更急促些,将她抱在怀里。
轻唤:“喻忻尔?”
再沉稳的性格在这一刻都难以维持,全身上下展露着显而易见的慌乱。
迅速联系司机,将女人紧紧环抱,注意力全在她身上,再落下的声音甚至带着几分恳求:“喻忻尔,说话,别不理我。”
“……”
喻忻尔直接睡晕过去。
这场发烧来势汹汹,让她的一切行动都受到阻碍,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做出了什么事。
醒来的时候是在医院,她的手上还打着点滴,身体依旧沉重到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她身边空无一人,她也没能在床头桌子上找到自己的手机,才恍然想起昨晚手机浸水坏了,她还没来得及拿去维修。
有关于昨晚的片段她才慢慢地回忆起来。
——她好像又对陆颂衍发脾气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她生病的时候对陆颂衍的印象只有他拿着皮带说要找她算账的那一幕,况且他对她越温柔,她就越是变本加厉。
醒来还是愧疚感居多。
病房的门忽而被推开,她还以为是陆颂衍,本思考着应该用怎样的表情面对他,没想到来的是戴安。
戴安礼貌性告诉她:“喻小姐你烧还没退,先在这边好好休息,有什么问题随时叫我。”
紧接着又将她的手机递给她:“你的手机已经修好了,总体没什么大问题。另外陆总交代你醒后给他回个电话。”
“……好。”再一次被安排得妥当的喻忻尔握着手机,心情复杂。
戴安还告诉她在她昏迷的这段时间内她的奶奶打过电话给她,她赶忙先回拨过去,好在没出什么事,只是奶奶想找她聊天。
再不舒服的身子在与奶奶交流过后都会神奇得有所好转,他们聊了很长时间,奶奶还交代过让她与陆颂衍多照顾自己,特别是让她控制好脾气——奶奶是最清楚她性格的人。
结束通话后喻忻尔也冷静下来了。
她还没给陆颂衍回电话,就先接到他打过来的。
接通,但双方都没出声,特别是她还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直到听见陆颂衍平稳的一句:“占线那么久,给你打一通电话难如登天。”
“……是奶奶,她打电话给我。”喻忻尔解释,声音低弱带着歉意,指尖随意扣着手机壳。
才下定决心说了句:“谢谢你送我到医院来。”
陆颂衍没回应她,让气氛寂静片刻,她才抿唇接着道:“我昨晚好像又对你发脾气了,不好意思,我当时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这会才听见陆颂衍淡然的声音:“原来你也会道歉。”
他的语气算不上柔和,藏了些暗讽,喻忻尔只能轻微叹息。
这事她确实有问题,连不满他情绪的资格都没有。
她又试探性问道:“你在公司吗?”
“嗯。”
“那我等会过去找你吧。”
“找我干什么?”
“……”喻忻尔也不知道。
又听陆颂衍低沉的嗓音:“烧没退就四处跑,真想死也不用这么明显。”
喻忻尔选择闭嘴。
兴许是知道自己话又说得太重,那头男声顿了顿,又换了种语气:“傍晚我过去医院,想吃什么跟戴安说。”
话落便挂断。
喻忻尔吊着点滴的手捧着手机,目光在通话结束自动回到桌面的屏幕上定格。
想起昨晚陆颂衍那么着急的模样。
她理亏她知道,做错了就是做错了。
但是。
陆颂衍怎么还对她那么好?
伸手点进消息界面,她有十多个小时没看手机,找她的人并不少。
其中有常裳问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她才知道原来是常裳让陆颂衍回去找她的。
还有一条消息是梁俞哲发的,说是车祸的原因查清楚了,并非人为,而是意外,是在装修的时候跑道上就出现的问题。
她应好,这下是彻底老实了。
不愿再去想那些事,她一个人呆在偌大的vip病房中,闲着无聊躺回床上,没过多久又睡了过去。
再一觉醒来的时候烧已经退了,点滴也打完,精神跟体力都恢复了不少。
一抬眸,窗外昏黑,室内还有盏暖黄的灯陪伴,而陆颂衍就在自己身边。
“我醒了。”她轻声说了句,默默从床上爬起身。
得到的是男人丢过来的冷言:“我没瞎。”
“……”
喻忻尔吃瘪,还只能咽下。
她一天没吃东西,饿到前胸贴后背,自觉主动接过陆颂衍带过来的外卖,安静盘腿在病床上吃饭。
饭香味飘满整个病房,男人还怡然在沙发处翻阅杂志,连眸都没抬。喻忻尔时而悄悄关注他,神情不大自然。
直到一次被逮个正着。
陆颂衍戴着半框眼镜,眼里的阴冷直直朝她投来。
她一个着急,自己兜不住事,将最心底的反应完整交代:
“我确实是喜欢过梁俞哲,但只是之前,我这人还是拿得起放得下,不至于要在他身上坚持多久。”
“怀疑你的事确实是我的问题,今后不会了,我就算怀疑我的脑子也不会再怀疑你的人品。”
“至于昨晚的事,不管你信不信,我不是故意的,也很感谢你的不杀之恩。”
陆颂衍放下报纸,泛着意味深长的眼神依旧在她身上。
说是道歉,但她这话更像是威胁。
毫无诚意,也阴阳怪气。
第32章 释怀
喻忻尔直接无视陆颂衍的动作。
手边仍抱着饭盒, 但一口没吃下去,继续说:“但话又说回来,我为什么会不信任你呢, 因为我发现你对我了如指掌,而我对你的了解几乎为零。就像之前,你给我的印象就是个儒雅斯文的人,谁知道你轻而易举就能将我原本平淡的生活搅乱,有过这件事在先,我就再也不确定自己对你的判断到底是对是错了。”
他们很少以这么心平气和的方式诉说着对对方的态度。
可能是心底积压的情绪太深,也可能是发烧真把脑子给烧坏了, 不说这番话喻忻尔就难受得紧。
不过这也是件好事。
他们之间还是需要一个契机去修复关系。
陆颂衍确实认真听着她这番长篇大论。
单手将眼镜摘下,略有思考:“你的意思是,之前我给你的印象就是个有钱的冤大头?”
“……”
喻忻尔欲言又止。
什么冤大头,这是什么理解能力。
但还没反驳, 又先被男人的话堵回去:“背着我看其他男人跳舞、跟其他男人搂搂抱抱、还跟暧昧对象面对面吃饭聊天,还要求我不能介意, 不是冤大头是什么?”
“我那是在试探你……”喻忻尔想了想, “不过如果你没有派人跟踪我的话, 那你怎么知道的?”
“你知道陆家在京城涵盖多少产业么?”陆颂衍揉了揉眉心,“我想要知道什么还需要通过跟踪的方式?”
喻忻尔气势一下子弱了下去:“你看看你看看, 就是因为你做什么事情都是轻而易举就能完成,我在你面前像蝼蚁一样渺小, 所以我不信任你也很正常吧。”
陆颂衍总认为她这话就是一番托辞, 毫无她方才嘴上说的‘道歉’之意。
方说:“此前的事情不如翻篇,至今期限还没到, 该怎么做想必你心里有数。”
喻忻尔思忖了片刻。
能翻篇么,那件事确实让喻忻尔再无法用寻常的态度面对陆颂衍, 也让她在他面前的地位被压到其低。
可日子都是要向前过,不翻篇折磨的只会是两个人。
她问:“怎样才算翻篇?你想让我认为哪个才是你?”
“哪个都是我。”陆颂衍回答得沉静,“我最恨对感情不忠不义的人,当时的事有冲动的成分在。”
喻忻尔想起常裳的话。
他的母亲出轨,当着他的面直言不要他,就连他的父亲一看见他也觉烦心。
一个从五岁就被全世界抛弃的人在面临类似的事情上会有那种做法,好像也没那么说不通。
试图站在他的角度理解他,她才说:“那也行吧,我不介意翻篇。”
但顿了顿,再补充:“但你也知道你太冲动,换言之是不是你承认自己的错误了,既然这样的话你是不是还欠我一句道歉?”
陆颂衍抬眸睨视她。
仿若听见什么有趣的话,眸底闪过暗光,眉宇稍许往下压。
喻忻尔已经能猜测到他的潜台词——“你有什么资格要求我道歉?”
深知自己几斤几两的女人讪讪一笑,默默抱着饭盒转过身。
见好就收:“不道就不道,当我没说。”
陆颂衍自然没兴趣陪她在这聊些胡言乱语,重新将报纸拾起握在掌心,只丢给她一句话:“吃饭就本分吃,吃饱后出院回家。”-
退烧后的喻忻尔身体恢复得还不错,再加上睡了一整日,晚上尤其精神,压根没有困意。
跑下楼练了会琴,还专门找了Jean汇报这段时间来的学习心得,而后才回到卧室,继续做着与奶奶的旅行攻略。
她已经跟公司请好假了,下周开始她将有一整周的休息时间,不过想起这是与奶奶的最后一次旅行,她又觉得这一周时间压根不够。
人总是这样,只有在失去前才知道珍惜。
陆颂衍到凌晨才从书房回到卧室,此刻喻忻尔还坐在窗前书桌旁,随便戴着陆颂衍的眼镜继续研究攻略。陆颂衍只扫了她一眼,继而前去洗漱。
洗漱完成后她还在那一动不动,似乎遇见了什么难题,表情里满是纠结。他绕过,先行上床。
关闭床顶上最刺眼的大灯,陆颂衍淡淡出声:“还不打算睡觉?”
“我不困,晚点吧。”喻忻尔随口回答,握着笔的手落在纸上书写。
但陆颂衍没有躺下,而是靠在床头拿了本书翻阅,似乎正在等她。
喻忻尔发现异样,才停下来偏头盯着他:“你也不睡?不会还想先跟我做完再睡吧,不怕我会将发烧传染给你?”
陆颂衍头都没抬:“放心,我对这种自虐的行为没兴趣。”
喻忻尔自讨没趣,选择回头自己完成手头上的事情。
陆颂衍这边位居高层,周围寂静无声,特别是在夜晚,留下的只有偶尔的翻阅声以及书写声。
喻忻尔大概写好与奶奶出行的注意事项,以及每处地方的特色,争取能给奶奶最好的旅行体验。
差不多完成的时候时间已经进入下半夜,她盘着腿在原位伸个懒腰,回头才发现另一边陆颂衍已经睡下了。
她将台灯关闭,站起身往他身边过去,步伐不自觉放缓,连呼吸也不敢太重。
她很少看见熟睡的陆颂衍,跟他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但每次都是她比他更先睡下,也比他更晚起床。
因此她时常怀疑这个人到底需不需要睡眠,却又总能在睡梦里捕捉到那双抱着自己的手以及拍打在脖颈的均匀的呼吸,让她知道原来他在她身边还能睡个好觉。
像当下这样,她清醒着,居高临下凝视男人睡颜的情况还是第一次。
喻忻尔忽然有个想法,想试探陆颂衍的睡眠到底有多深——比如拿画笔在他脸上画画,好奇他会不会醒过来。
不过她还没行动,就先听见男人的声音:“看够了么?”
他还是闭着眼的,没有任何动作,淡定得甚至让喻忻尔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
刚想撒腿就跑,未曾想手腕先被拽住,男人总算略微睁眼,挟带倦意的眸与她对视。
喻忻尔想走走不了,当下的动作还让她看起来像是干坏事被抓了个现行。
轻咳两声解释:“我动作已经够轻了,可没有故意吵醒你。”
耳侧传来男人很重的呼吸声,他没有起身,身躯中完全书写着困惫。
“你挡住了那束光。”他提醒。
喻忻尔顺着他所说的方向回头看了眼。
她身后是房间内留下的唯一一盏灯,是昏暗到不会影响睡眠的夜灯,而他竟然会因为这么一点光影的改变而被吵醒。
动作默默往旁边挪,识相道歉:“我不知道,你继续睡。”
陆颂衍才松开她的手,缓声交代:“上床。”
喻忻尔活动了下手腕:“我不困,还不想睡。”
“那也过来。”陆颂衍嗓音低哑。
看在自己无意间吵醒他的份上,喻忻尔才依从他上床,但还没将被子盖上的时候身边便伸过来一双手,完完全全将她搂住怀中。
是再熟悉不过的感觉,喻忻尔顺势往他那边靠,让他的气息将自己包裹。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此刻的陆颂衍有点黏人,像是贪恋她的温度,依赖她的气息。
她知道陆颂衍好像将她当成是入睡的工具,倒也本本分分充当他的褪黑素。
但她依旧没有困意,过了好段时间后还是清醒着的,只能看着对面玻璃上反射出来的两人相拥的倒映。
忽而用最小的音量询问:“睡着了吗?”
若非在当下如此寂静的环境里,她甚至连自己都听不到这几个字,在此刻也只能捕捉到一点气音。
但陆颂衍依旧能听清,并用不耐的语气回应:“你说呢?”
喻忻尔吓了一跳:“我又把你吵醒了?”
“没睡着。”陆颂衍回答。
“你昨晚也没睡吧。”喻忻尔不禁出声。
陆颂衍“嗯”了声。
“你不困吗?”
“困。”
“那你为什么不睡?”
“被你吵醒。”
喻忻尔吃瘪:“行吧,那我不说话了,你继续。”
她在想,如果是她的话估计早就睡过去了,她平日需要的睡眠时间很长,更何况是在极度疲惫的情况下,能睡到连地震了都不知道,更别说会因为一点点光线变化而失眠。
她又听见陆颂衍的声音:“继续说。”
“说什么?”
“随便。”
莫名其妙的命令,喻忻尔盯着玻璃上的两人,再问:“不是会吵醒你?”
“你别管。”男人的声音更低。
喻忻尔欲言又止,稍微侧了侧头看向男人,知道他很累,还是贴心得依从他的话。
再问:“那我如果说了你会回应我吗?”
“看情况。”男人还是回应她了。
但喻忻尔想了片刻,“算了你还是别闭嘴吧,听你说话我怕我忍不住恼火。”
陆颂衍喜欢听她的声音,那她便满足,只是单口相声并不好说,不一会儿就没了声。
让空气沉寂几秒,身后的呼吸平稳,喻忻尔也不知道他睡没睡着。
忽而小声唤他:“陆颂衍,我能不能问你个事。”
“说。”陆颂衍还是给予她回应。
但反倒轮到喻忻尔没说话。
她想从陆颂衍的口中听见他对自己过往的描述,但他估计不会告诉她,她也不想让他知道她在好奇他的事,索性闭了嘴。
又过了片刻,她依旧没有睡意。
干脆以极小的动作幅度翻了个身,让自己面对陆颂衍。
眼里是男人闭着眼悠然的模样,他脸上没什么肉,所以即使侧躺着脸部也不会变形,依旧俊逸温文。
喻忻尔轻轻出声:“会吵醒你吗?”
这回并没得到回应,男人连呼吸频率都没变化,似是俨然熟睡。
喻忻尔悄悄伸出手,在他的鼻尖小心翼翼碰了下。
兴犹不浅似的偷着乐,用气音接着道:“真睡着啦?你不会离不开我吧?”
男人仍然没动弹,她的指尖又稍微在他的唇上一点,正准备再往下触碰。
手腕忽然被握住。
紧接着,在自己背后的那只手向上抬直至扣着她的头,将她往前方带。
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男人的吻先落下。
又急又重,似带着报复,将她挑衅的话连同呜咽声一并吞下。
还不忘回应她的话:“这下睡不着了。”
第33章 想念
确实是睡不着了。
喻忻尔还沉浸在那个吻中, 反应过来的时候胸前已经袒露了一大片,男人的脑袋就埋在她的锁骨处,强势在上边留下他的痕迹。
她抱着他, 舒服得哼哼两声,同时问:“你真不怕被传染了?”
男人没说话,用指腹捏着她的下巴往上抬,唇再次覆盖她,用动作回应——比起留下健康的身体,还是享受当下最重要。
碍事的被子已经被掀开,身上最后一层衣物随之褪下, 没了遮挡的身体尤其敏感,被凉意包裹着。
喻忻尔打了个寒战,轻轻推着陆颂衍:“有点冷。”
陆颂衍试了试她的额头:“烧还没退?”
“退了。”喻忻尔双手绕过他的肩膀,眼里染上些娇媚, “真怕我会传染给你?但可惜已经晚了。”
“是怕你承受不住。”陆颂衍抱着她,长臂在床头柜上摸索, 将室内的暖气温度调高些。
今晚的他还算贴心, 动作完成后还会专门询问一句:“还冷么?”
喻忻尔咯咯笑着, 微凉的指尖在他的肌肉轮廓上游走:“那就要看你本事了。”
……
开始的时间本就在黎明前夕,这么一来愣是耗了个通宵, 旖旎彻夜。
室外的天从昏暗到明亮,阳光强势穿过窗帘的缝隙挤入室内, 只成一条缝打到两人身上。
喻忻尔已经热到冒汗, 却忘了将暖气关掉,在陆颂衍身上喘息。
男人则缓慢吻着她, 富有温情,无微不至。
“天亮了。”喻忻尔看向窗外, 忽而觉得这个夜晚快到像是一场梦。
“你真的不用睡觉了。”她继续说。
陆颂衍松开她,莫名地“嗯”了声,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
彻底结束后起身穿上衣物,若无其事地前去浴室。
反倒是喻忻尔累到有了困意,双眸盯着他的背影,抱着枕头很快进入迷迷糊糊的睡眠。
直到陆颂衍出来,她隐约听见动静,才睁开朦胧的双眼。
“早晨要去公司么?”陆颂衍问她,同时绕到另外一边将暖气关低些。
喻忻尔回答:“要,但打算晚点再去。”
“几点。”陆颂衍接着问。
喻忻尔哪知道他问这么多干什么,但还是道:“十点半吧,我还能再睡一会。”
“那我交代戴安十点将早餐送过来。”
“好。”喻忻尔随口回应。
就这么几句话的工夫,她又快睡了回去,陆颂衍倒也没再打扰她。
只是在他离开前,喻忻尔还能察觉到有个人正扯着自己压在身下的被子,随后替自己盖上-
喻忻尔在梁俞哲那边听说了他那件事的最新进展。
说是对方知道事故的原因后竟主动表示歉意,这事算告一段落,但再没提及合作的事情,他还得继续为了这件事奔波。
这事对喻忻尔来说也爱莫能助,只能从精神上为他加油。
周五喻忻尔提前下班,准备回去收拾行李准备旅行。下班后与同事约了个晚餐,倒是没想到会恰好撞见梁俞哲的女朋友。
她们仅有过一面之缘,况且对方对自己有敌意,喻忻尔本还在犹豫需不需要过去打个招呼,就瞥见对方先朝她的方向过来。
“你好。”她站起身礼貌应和。
但对方的表情依旧不友善:“别跟我扯那些没用的,既然看见了,那么我警告你一句,离我男朋友远一点。”
她的嗓音并不小,再加上是在咖啡厅这种密闭空间内,这阵警告言语足以传入其他人的耳畔。不少人闻声好奇投来眼神,加以些窃窃私语。
喻忻尔认真看着对方,解释:“你误会了,我跟他并没有其他关系。”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他有意思。”薛梦蝶的眼神满是恼意,“我不管上次在我过去之前你们在干什么,但要是敢再有下次,我绝对要你好看。”
话落,她怒气冲冲转身离开,幸运的是她没有什么当众撒泼的动作,事情尚且不会闹得太难看,但经过这么一出周围人看着她的目光已然加上意味深长,仿若已经将她扣上小三的帽子。
喻忻尔对上同事的眼神,也只能小声解释:“我有男朋友,不至于对其他男人感兴趣。”
余光注意到窗外女人离开的背影,她总觉得不太舒坦,却又不清楚对方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本想找梁俞哲问清楚,但又担心影响了他们两人的关系,只能作罢。
晚上回去收拾行李,她不打算携带太多玉琴,所以收拾得还算轻松。
她买的是隔日早晨七点半的机票,需要提前两个小时到达机场,最晚五点就得起床。本打算早点睡觉,但想起还在书房的陆颂衍,便先过去找他。
陆颂衍最近的工作似乎挺忙,时常忙到半夜,每天都是她先睡,彻夜安分得很。
推开书房的门,她并没打扰,坐在距离他最远的沙发上,隔空对话。
“我明早就走了。”她还不知道如何展开话题,干脆盘着腿盯着他。
陆颂衍的注意力仍旧在工作上:“知道。”
喻忻尔又问:“整个医疗团队全程都会跟我们一起对吧,我奶奶行动不方便,过程不定数又多,我怕中途会出什么事情。”
陆颂衍嗓音淡然:“嗯。”
气氛又这么陷入沉默。
喻忻尔接着说:“我只跟公司请了一周的假期,但不确定什么时候会回来,也可能想找个借口在那边多呆一段时间。”
“知道。”陆颂衍说。
喻忻尔已经在这呆不下去了。
她过来的原因本是念着是两人的最后一个晚上,再加上他又帮了她那么大的忙,总归是需要多照顾几句,聊聊天什么的,未曾想陆颂衍的态度比往常还要冷漠。
索性也没了闲聊的想法,她站起身,最后出声道:“我本来还想在离开前跟你再做一次的,但既然你没这个想法就算了,干脆都素着吧。”
话落,她就发现不对劲——陆颂衍面前的电脑上似乎有其他人说话的声音传来,却又因为她这话而被堵回去。
就连陆颂衍也摘下眼镜,用意味不明的眼神盯着她。
“你……”喻忻尔刚想说些什么。
就听见那边弱弱的人声:“陆总,那我们的会议还继续吗?”
——他在开会。
喻忻尔被吓到浑身僵硬,哪敢再表态,说了句“你们继续”后撒腿就跑。
出了这事,尴尬的反应一直在她心底环绕。但一想起自己又不认识陆颂衍公司内那些人,要也是陆颂衍更尴尬,又很快放松下来。
回到房间后的她最后再看了眼自己准备好的行李,随后先上床,又在临睡前收到梁俞哲的消息。
他问她:【下午薛梦蝶是不是去找你麻烦了?】
担心他俩又会因为她闹什么矛盾,喻忻尔好心解释了句:【算不上,她应该是在你们这段感情里得不到安全感。】
但梁俞哲并没再回复她。
也不知道具体又发生了什么事,喻忻尔思考了片刻,才跑去询问蒋一鸣,但他也没回她。
没把这件事放心上,干脆放下手机,准备睡觉。
她的睡眠质量很少因为其他事情而改变,但晚上也不知道是不是生物钟的问题,她竟一直都睡不着。
本想起来活动活动,但一听到门外有动静,又立刻钻回到被窝里装睡。
陆颂衍回到卧室,没开灯,直接走到床边,漠然对着床上的人出声:“起来。”
喻忻尔自然不起——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要再做些什么事的话她这晚是彻底不用睡了,划不来。
但陆颂衍的声音还在继续:“还装?”
喻忻尔继续坦然闭着眼,一动不动。
却没想到听见男人的下句话:“你手机来电显示是梁俞哲,既然如此那我便帮你接通了。”
喻忻尔一惊,迅速睁眼,已然条件反射地伸手触摸到手机。
却在爬起来的时候才看见昏暗的屏幕——压根没有来电。
回头嗔怒扫向陆颂衍。
男人则若无其事上床,同时脱下衬衫:“还是他比较管用。”
“你随便说个名我都是一样的反应。”喻忻尔无言,将手机放回桌面,同时警告,“别碰我,我现在已经没了跟你亲密接触的想法了。”
“刚才在开会。”陆颂衍兴许是知道她在气什么,倒是主动解释,“刚结束。”
“我管你在干什么。”喻忻尔侧躺下,闭上眼睛努力入睡。
又听陆颂衍问:“明天几点?”
“五点。”
“还有四个小时。”
“本来就没剩多少睡眠时间了,你最好打消某些心思。”喻忻尔补充,“我不像你,我需要睡觉。”
兴许是看在她明日需要奔波的份上,陆颂衍贴心得没再要求她,随着她躺下。
那双熟悉的手仍挂在自己腰间,男人的出现让被窝里充满着安神的枷罗木香。喻忻尔下意识再往陆颂衍的怀里缩了缩,这种感觉让她尤其安心。
这回入睡得比上一次更容易,不一会儿便进入深度睡眠,以致于差点因为睡不醒而误机。
最后是陆颂衍将她唤醒的,她去机场,而他要去公司,两人无声吃过早餐,同时踏出家门,最终坐上不同的车,往两个不同的方向。
喻忻尔忽然产生了些离别的伤感。
但只有一小会,她很快到达机场,安检,登机,开启了与奶奶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旅程-
奶奶因为全身瘫痪,衣食住行都需要有人顾着,仅有她一个人的话照顾不过来,所以此行的队伍浩大,全是陆颂衍安排的。
去到a城与奶奶一行人汇合,她兴奋得像个小孩子,奶奶也欣慰看着她笑。只是她比上次见到时还要瘦,精神气明显更差些。
她是第一次乘坐飞机,喻忻尔将视野最好的位置留给她,陪着她看着窗外的风景,告诉她蓝天上有什么什么。
到达另外一个城市的两人心情更激动,聊着各种话题,只要两人在一起的时候都是最治愈的。
但到晚上结束一日行程回酒店的路上,喻忻尔望着窗外的夜景,难以控制还是陷入悲伤。
白天有多开心,但在开心散去的时候的难免想着这将是她们的最后一次旅行,以后再不会有这种机会。
但她不敢在奶奶面前表现出这份难受,只得在她睡下之后独自一人坐在阳台的摇椅上,望着天边一轮圆月出神。
她没落眼泪,只是想不开的时候总想找人倾诉。
注意力终究是转移到手机上,在列表里划拉几下,而后点进与陆颂衍的对话框。
自从她离开京城后两人没有任何联系,她不找他,他也不会联系她,两人的关系还是那般表面生分。
但她还是敲下了一段话,关于自己的心情。
只是没发出,倾泻完了之后便全数删除,就当作是已经发泄过了,心情相比方才总能舒服些。
夜晚有点寒意,她将手机收起,正准备回到室内。
又在这时弹出一个语音电话。
看见来电显示时她的心跳一颤——是陆颂衍。
专门隔了一段时间后才接通,说话的嗓音带着冷漠:“什么事?”
陆颂衍那头有点吵,估计又跑去与他的朋友们聚会。
但他的声音还是那般清晰:“舒南笙找你。”
第34章 交谈
喻忻尔奇怪得再看了眼来电显示。
她是有舒南笙的联系方式的, 若真的是舒南笙找她的话完全可以在私底下聊天,哪里需要通过陆颂衍当传话人。
在喉咙口轻轻“嗯”了声,电话便转移到舒南笙那头。她隐约听见几阵笑音, 其次才是女声:“我刚跟大哥说有事想跟你分享,他就立刻拨通了你的电话,明明就是自己想找你。”
喻忻尔失笑,重新坐回到摇椅上,慢慢摇晃着。
再次落下的声音更轻松些许:“怎么啦?”
“我婚礼不是快进行了嘛,结果设计师进行到一半跑路了,只能临时找了个朋友帮忙, 你猜是谁!”舒南笙聊起自己的事情。
喻忻尔听得云里雾里:“嗯?”
“是乔知吟,你不认识吗?”舒南笙诧异,“她丈夫是苏祁尧……陆大哥不会连苏祁尧都没带你认识过吧?”
“我见过几次。”喻忻尔笑了笑,“他吝啬得很, 什么都不跟我说。”
“这可不行,等会我让二哥多说说他。话说回来, 我感觉你也会喜欢知吟的性格, 你俩能成为很好的朋友。”舒南笙继续道。
聊了几句, 舒南笙便开始讲起与陆颂衍有关的事,说是他们晚上去了趟游艇, 在那待到凌晨陆颂衍还不肯回去,一问才知道是喻忻尔没在京城所以他也不愿回家。
舒南笙还笑着说:“你再不回来的话, 某人可要憋屈坏喽。”
喻忻尔倒是有些诧异, 她还真不知道自己还有这种能力:“我才刚来两天,让他等着吧。”
“可怜陆大哥还得继续独守空房。”舒南笙幸灾乐祸似的, “行了我先不跟你说了,再说下去陆大哥都想把我赶走, 你们聊吧,我不打扰啦。”
话落便急匆匆将手机还给陆颂衍,隔着屏幕还能听见舒南笙笑着跑开的声音。
话题回到两人身上,喻忻尔唇边仍挂着与舒南笙聊天时的弧度,但当下并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
那头人也没说话,但通话还在继续,彼此默契得不愿挂断。
才听男人声音:“还不休息?”
“快了。”喻忻尔回应,握着手机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颂衍接着问:“明天什么安排?”
“去看雪山。”
“老人家能爬上去?”
“不能,不上去,就在外围看一看。”提起奶奶,心底的情绪再次被推上来,喻忻尔闭上眼睛轻靠着,继续说,“这是个遗憾,奶奶很喜欢雪山,可惜没有能爬上去的机会了。”
陆颂衍顿了顿,告诉她:“遗憾才是最美的,至少能幻想。”
“嗯。”喻忻尔的声音轻飘飘。
男声接着问:“她这两天情况怎么样?”
“挺好的,她心情不错,也对病情有帮助,就是很累,一天几乎有一半时间都在睡觉。”
陆颂衍没说太多安慰人的话,仅情绪稳定地与她聊了几句,不过这几句话也足够成为充能站,让她本低落的心情有所好转。
夜深,持续了一个小时的通话才挂断,喻忻尔回到室内,临睡前所想的还是陆颂衍冷静沉稳的声音。
不得不说,在很多时候,他总能带给她想象不到的温暖-
喻忻尔在这边呆了八天,与奶奶共同看了很多此前从未看到过的风景,她本不愿离开,无奈公司那边实在不让她继续请假。
上飞机前,奶奶在机场内望见窗外一片白茫茫的草原,眼里尽是向往,忽然来了句:“这里到春天应该会特别好看。”
喻忻尔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喉咙却有些苦涩:“那我们明年春天再来一次。”
后面踏入机舱,看向正望着视野下蓝天白云的奶奶,她听见奶奶说了句:“都说人死后能升天,如果死后的世界能这么美,那也没什么好害怕的。”
喻忻尔愣了许久,一句话都没出,转头暗自强忍着泪水。
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上天能怜悯一些,留奶奶到明年春天。
她们要看尽春天的草原,再将心里的空缺位置填满,在最美的地方逝去。
飞机降落在a城,喻忻尔还想过将奶奶接到京城,但无奈老人家在最后的时光只想在从小到大都生活着的地方呆着。
到了不得不分离的时候,喻忻尔吞下心里的伤感道别,也只有在上了回京城的飞机后才敢哭出来。
只是生活永远不给成年人太多崩溃的时间,a城到京城的飞行时间仅有一个多小时,在到达前她已经调整好情绪,准备搭乘地铁回去。
下了飞机,拿好行李,她前往到达厅,余光里是一排准备接机的人。她瞥了眼,眸底难免/流露出羡慕。
却没想到走过去会看见陆颂衍的身影。
他站在围栏外,表情冷漠到与周围的人截然不同,还是旁边的戴安先看见她,热情朝她招手。
喻忻尔动作顿在原地,还专门朝身侧看了看,确定是在叫自己。
才拉着行李箱走过去。
戴安主动替她接过行李,她抬头看着陆颂衍摘下墨镜,冷不丁问了句:“什么意思?”
“我还想问你什么意思,你是过来接我的?”喻忻尔奇怪得问道。
陆颂衍面不改色:“不然?”
“为什么?”喻忻尔反倒不敢相信。
男人懒得应她,起身往外走。
喻忻尔跟上去的同时继续问:“晚上有什么安排?”
“没。”
知道无法从他身上得到答案,喻忻尔又将注意力投向戴安:“你们是恰好路过的吗?”
戴安莞尔回应:“陆总听说你下午的飞机,专程过来等你的。”
他竟然这么好心。
喻忻尔莫名低头一笑,瞬间驱散那些哀伤。
陆颂衍的车就停在门口,两人过去便直接上车,不需要去挤那人多的地铁,更不需要将沉重的行李扛上安检台。
坐在舒服的商务车内,喻忻尔回头对陆颂衍露出久违的笑容:“谢谢啊。”
机场位置离海边不远,又听说舒南笙的婚礼位置就在那附近,近期正布置着,喻忻尔一时兴起便想着过去看看,顺便去那边玩一会。
陆持临也在,还有几个朋友都在游艇那边小聚,喻忻尔过去自然打招呼,经过几次相处她们之间的关系已然很熟络。
回到游艇内靠着,听着他们讨论婚礼的各种细节,从喻忻尔的角度能看见陆持临眼里的幸福与自豪,仿若能娶到舒南笙是他最幸运的一件事。
过程还听见有人调侃:“你这说得我也想结婚了。”
喻忻尔假装不在意地跟着笑。
实话说,她也想。
只是不敢想。
她半躺在陆颂衍的身上,在这边虽然没什么事干,但就是很享受这种惬意。
吃着佣人准备的食物,喝着饮料,偶尔聊聊天打打趣。
片刻后听见室外传来的动静,有人站在甲板栏杆处对着外头喊:“你就是苏祁尧那位媳妇儿吧。”
听见略有熟悉的名字,喻忻尔才跟着往外看,瞥见那个谨慎略有胆怯的身影。
她没见过这个人,但能从舒南笙说过的话中判断,对方叫乔知吟,苏家的女主人——听说还是被迫嫁给苏祁尧的。
她稍微坐直了身迎接,听着他们的寒喧声。
“都认识吧,熟人。”
“你是过来看场地的吧,我让笙笙过来陪你。”
“那我也告诉苏祁尧一声,让他老婆一人丢在这多不好。”
听着这些言论,女人摆手,动作里满是不自在:“不用麻烦,我过会就离开。”
对方则回应:“没事,他要是知道你在这肯定会过来,你的事他一向上心。”
“真好啊。”身为旁观者的喻忻尔难免感慨一句。
陆颂衍瞥了她一眼:“什么事?”
喻忻尔则道:“你没听他们说的吗,人家苏祁尧多疼老婆。”又兴起问道:“要是我一个人面对你的兄弟们的话,你会过来救场吗?”
陆颂衍不动声色:“我看你巴不得我不在。”
“那也是,你不在的话才方便我认识更多人,没人管着我,我想干嘛就能干嘛。”喻忻尔点点头应和。
她骨子里还是个很喜欢结实新朋友的人,若是陆颂衍不在,现在的她估计能大大方方跟这边一群男性打成一片。
陆颂衍指尖轻掐她的腰,以示警告。
喻忻尔睨着对面干坐着脸上挂着尴尬的女人,继续道:“她在这呆着那么不舒服,现在估计会很想念苏总。”
陆颂衍将烟盒拿过来握在手中:“只有在需要的时候才会想?”
“那不然呢,他们又不是因为相爱才会结婚,对着一个执意要将自己留在身边的人,难不成还得因为感谢他而无时无刻念着他?”喻忻尔出声,虽是在说乔知吟,但也意有所指。
“或许吧。”陆颂衍燃了支烟,“但你觉得一个刚花了我的钱旅游一圈的人有资格跟我说这些么?”
这下明着是在点她。
偏偏喻忻尔说不过,只能气到咬牙。
不想再在陆颂衍身边呆着,她将注意力落在浑身不适的乔知吟身上,主动发出邀请:“小姐妹,出去吹吹风不?”
身为这边唯有的两位女性,喻忻尔明显捕捉到在自己说完这句话后女人眼里闪过的感激,就像看到救星。
她也有了离开陆颂衍身边的理由,找新朋友聊了会天。
正如舒南笙猜的,她很喜欢乔知吟的性格,文雅却又不失坚韧,明显的学识丰富。
简单聊过几句,她发现她们两人有着类似的遭遇——都正经历着一段不对等的关系。
说惨倒也不惨,毕竟吃得饱睡得好,但就是内心渴望爱却不敢爱,毕竟看不见这段关系的未来。
在看见苏祁尧过来的刹那,喻忻尔拍了拍乔知吟的肩膀,出声道:“他还是很在意你的,祝你好运。”
乔知吟愣了愣,也跟着回应:“你也是。”
那头两人相聚,喻忻尔交流几句后也跟着陆颂衍离开。两人关系微妙,不再是针锋相对,但也没什么话聊。
晚饭是在家吃的,陆颂衍安排管家准备了一大桌饭,她则先回房间处理这段时间落下的工作。待到她想起下楼吃饭的时候发现陆颂衍已经吃过了,他们互不等待,各干各的事。
时间就这么流逝,喻忻尔要做的工作还有很多,正焦头烂额时发现电脑忽然抽风黑屏,怎么都打不开。
吓得她赶紧将u盘拔出来,跑到书房寻求陆颂衍的帮助:“你有多余的电脑没?我急需。”
陆颂衍也正忙于他的工作,只示意:“过来。”
他那边有几台电脑,喻忻尔迅速搬了把椅子坐在他身边,在经过他允许后打开其中一台,将u盘插回去。
好消息是文件自动保存,只丢了一点稿子,还在她的接受范围内。调整了下坐姿,更靠近陆颂衍些。
两人罕见和谐地并肩工作,书房内回荡着的是一致飞速的键盘敲击声。
喻忻尔累了的时候就下意识靠在陆颂衍的肩膀休息一会,见他没拒绝,便靠得更心安理得。
“这是什么?”她忽然瞥见陆颂衍柜子里的一张合影。
平时那个柜子是锁起来的,他也不会让她接触到与他有关的大部分东西,当下估计没想到她会过来才没将柜子关上。
刚问完喻忻尔其实也后悔了,因为认为陆颂衍不会回应。
但她偏巧又看见图片上陆颂衍身边的另一个人,总觉着有几分眼熟。
陆颂衍仅顺着她的视线瞥了眼,嗓音清冽冷待:“看不出是照片?”
喻忻尔抿了抿唇,犹豫着追问:“那个人是谁?”
话落再补充:“……我有过问的权利么?”
“认识?”陆颂衍估计看出她的反常,反问道。
喻忻尔再盯着看了一会:“有点眼熟,但不知道在哪见过。”见陆颂衍没其他反应,她又试探性凑近,“我能拿出来看看么?”
“随便。”男人应。
图片背景是在国外一个大雪纷飞的街道,应该是在圣诞节,陆颂衍与另一男人的头上都戴着圣诞帽。那时陆颂衍脸上还稍显稚嫩,但笑得很开心,与现在的状态完全是两个样。
喻忻尔忽然笑出声:“你看起来有点傻。”
得到的是男人的冷眼。
喻忻尔熟视无睹,再关注着他身边的人。
才一拍脑袋:“我想起来了,我在梁俞哲那边也看到过他的照片。”
闻声,原本注意力还在工作上的男人停下敲击键盘的动作,侧头瞥向她。
喻忻尔隐约猜测到陆颂衍也好奇这件事,提高了些警惕。
再次询问:“你们的关系很好?”
陆颂衍越过她的问题,再次问:“他们什么关系?”
“你不肯回答我的问题,却只想从我身上套话。”喻忻尔这回学聪明了,既然关系到梁俞哲,那么她自然不想为他添麻烦,尽可能不透露与他有关的事。
她将照片放下:“你不说,那我也不可能告诉你。”
陆颂衍的视线转移至桌上的相框上,也能穿过那张照片看见那时的自己。
是在漫长的时间河流中获取到短暂的快乐,让他也曾放声欢笑。
“一个朋友。”陆颂衍终是道。
“我又不是看不出是朋友关系,你别跟我打马虎眼。”喻忻尔尽可能防着,“他对你很重要?”
“嗯。”
“后来呢?”她从没在陆颂衍身边见过这个人,也没见过他身边还有谁与他关系最好的。
陆颂衍反诘:“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他去世了。”
喻忻尔忽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脑袋里闪过的画面就是,陆颂衍本就没多少朋友,关系最好的还去世了,那他得有多痛苦。
想起什么,她再试探性问道:“你在调查他的死因?”
“嗯。”陆颂衍先答再问,“他们也是一样的关系?”
喻忻尔知道他问的是梁俞哲:“嗯。”
瞬间,好似能完整地将整件事连接起来。
梁俞哲在此前就跟她说过,他在调查一个人的死因,但在调查的过程中被陆颂衍的人再三干扰,因此怀疑过陆颂衍的为人。
但其实陆颂衍也在调查那个人的死因,归根结底他们有着同样的目标。
至于为什么针对梁俞哲——多半是也把他当成是敌人。
陆颂衍同时沉默片刻,加以思考。
再出声问:“他是因为这件事才会接近薛梦蝶?”
喻忻尔看向他。
不知道该不该说,但犹豫过后她还是点了点头。
她猜到了——陆颂衍是因为薛梦蝶才会查到梁俞哲头上,可惜双方都逼得紧,当下估计陷入僵局。
她再问:“你们不知道么?”
“猜到了。”陆颂衍答。
谈话之余喻忻尔还是松了口气,不管他们的计划是什么,但至少说明了她没看错人,陆颂衍与梁俞哲都是作风正派的人,至少不会走什么歪风邪道。
喻忻尔重新看向那张合影,想了想:“所以,薛梦蝶跟那件事有什么关系?”
“她是路锦之前资助过的一个人。”陆颂衍告诉她。
“路锦?”
“就是你正在看的那个人。”
陆颂衍终是愿意与她讲述与他有关的那些过往,从他与路锦的关系开始。
他在很小的时候就独自在国外生活,刚开始特别不习惯,于是将自己封闭起来不愿去接触新的人,后面在机缘巧合下认识了路锦,是他时常约着他前去各种派对,带他认识更多人,让他看到自己更为开朗的一面。
路锦是个尤其心善的人,经常做各种慈善事业,一次在路边碰见个乞讨的女孩,觉得她十分可怜所以出钱供她上学,允许她住在自己家,即使后面那个人不学无术时常找他拿钱他都会给。而这个女孩就是薛梦蝶。
路锦去世的时候薛梦蝶是唯一在现场的人,她当时情绪非常崩溃,说是在去找路锦拿钱的时候发现他倒下的,送去医院的时候人已经没了,原因是对安眠药过敏导致的意外死亡。
既然是意外,警方便这么结案,唯有与路锦交好的一群人察觉异样——路锦的睡眠质量一向很好,没有服用安眠药的习惯,事发前也没有主动购买安眠药,这一切都显得很蹊跷。
但只是个毫无证据的猜疑,达不到立案标准,只能在暗中调查。
排除过监控以及其他物证,他们的其中一个目标锁定在唯一的目击证人薛梦蝶身上。起初没能查到消息,他们被迫将这件事搁置几年,直到去年才有点眉目——薛梦蝶背后与一家违法集团有关系。
“你们之所以怀疑梁俞哲,就是因为他是薛梦蝶的男朋友?”喻忻尔蹙眉问道。
陆颂衍告诉她:“他在监测到我们的调查后直接摧毁了我们的系统,况且始终进行着保护薛梦蝶的行为。”
喻忻尔小声囔囔:“他把你们当成是攻击的对象,能不摧毁才怪。”
陆颂衍直问:“他手上还有多少信息?”
“我不知道。”喻忻尔实话实说,“他没告诉过我,你自己去联系他。”
既然他们有同样的目标,那喻忻尔认为他们应该联合起来共同对抗,但她毕竟是局外人,哪有那个指指点点的权利。
倒是对那个故事挺好奇的:“可是薛梦蝶为什么要那么做?杀了路锦对她有什么好处?”
“是意外。”陆颂衍回答,“她估计没想到路锦会对安眠药过敏,至于下药的原因,估计另有所求。”
“那路锦岂不是这么多年都养了个白眼狼?”
“嗯。”
“人性果然是最不能考验的东西。”喻忻尔感慨。
但转念一想,路锦可是陆颂衍关系最好的兄弟,她无法想象在路锦去世后的那段时间陆颂衍都是怎么过来的。
注意力从其他事情上抽离,她侧头撑在自己的手上,情绪复杂盯着男人。
又问:“你们认识多长时间?”
“十年。”陆颂衍回答。
“他离开后,你还能找到之前的那份快乐吗?”喻忻尔若有所思。
但这回陆颂衍并没出声。
反而蹙眉,深邃眉宇夹杂着意味不明的情绪,与喻忻尔相视很长时间。
喻忻尔知道自己又问了句不该问的问题,抿唇收回。
同时将u盘拔出来,站起身。
主动结束这个话题:“既然确定了你跟梁喻哲是同根绳上的蚂蚱,那么也没必要对他有那么大的敌意……算了这是你们的事情,你们自己解决,我先回房间了。”
可当她准备走的时候,背后的声音却将她拉了回来——
“找不到。”
喻忻尔脚步顿住。
她背对着陆颂衍,这样可以不直面他的表情,但却能清楚捕捉到他话语里的怅惘。
他说:
“我们之前是室友,但他去世后那个地方很虚空。”
“你知道的,我在我父母那是累赘,我没跟他们同住过,家里也不会有其他人的存在,这里从来都是死气沉沉。”
后来,她住了进来。
第35章 打赌
喻忻尔猜到过, 在那样的家庭长大的人一定很孤独,他们不擅长与人分享心事,也知道对方不会在意, 渐渐地,便自成一套待人接物的准则。
但那只是她的想法,与从陆颂衍口中听到的描述是不同的概念。
她回头对向男人毫无波澜的瞳孔,他永远镇定到好似没有什么事情能够扰乱他的情绪。
可他却用了累赘这个词。
原来他一直是这么想的吗。
她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显然陆颂衍也不打算将注意力过多放在那些纠结杂乱的过往中,同样将电脑合上,站起身:“回房间吧。”
喻忻尔点点头, 一路未语,依旧思考着陆颂衍的那几句话。
她先上床,陆颂衍很快过来,但也只是靠着翻阅一份杂志, 本分得没有与她再续已经有半个月没进行过的活动。
喻忻尔翻了个身,撑着头面向他, 就这么盯着他看了许久。
片刻后才说:“或许你可以把你的快乐寄托在其他事情上, 没必要把自己框死在你心里的那间小房子里, 总有其他事情能让你敞开心扉。”
陆颂衍动作一顿,放下手头的东西:“比如?”
喻忻尔想了想:“比如, 你在工作上拿下了一个非常好的项目,并取得优越的成效, 这难道不是能产生成就感的事情吗?再比如你在很疲惫的时候回头看见窗外的晚霞, 那瞬间能扫空你所有烦恼。再庸俗点的话,可以是你吃了非常喜欢的食物, 闻到很治愈的味道,是在忙里偷闲的那几秒, 也是在见到想见的人的那瞬间。”
“想见的人?”陆颂衍调整了下眼镜,继而反问,“你认为我会有么?”
喻忻尔盯着他,却大胆点点头。
用指尖点了点自己。
“你?”陆颂衍仿若听见什么趣事,“你这是在自荐?”
“也可以这么说吧。”喻忻尔点点头,跟着从床上爬起身,认真看着陆颂衍,“但是你之所以会急于把我留在这,不就是想见到我么?”
陆颂衍没否认。
只是道:“但你认为你现在的状态还有让我将你留下的冲动么?”
“就算是没有,你不也不舍得我离开。”喻忻尔款款弯唇,眼里同样含着看透陆颂衍的得意。
她不需要得到陆颂衍的回答,继续自己的话:“我倒是不介意让自己看起来更讨人喜欢,毕竟你帮了我不少忙,我们约定过的,至少会在这一年的时间内让自己对你死心塌地。哦对了,现在只剩九个月。”
陆颂衍开始有了些兴致:“你会怎么做?”
“对你好一些呗,当你的情绪调节师。”喻忻尔笑说道,“你有什么问题欢迎来找我,我很乐意替你服务。”-
喻忻尔一向说到做到,自打这事过后她果真开始尝试舒缓陆颂衍心底的孤独。
知道他很讨厌空荡的区域,便找了戴安将他那个家中布置上些没用的小物件,尽管确实没什么实质性用处,但不得不提装上后整个家充实了不少。
她在工作比较清闲的时候会先提前回家做饭,等着陆颂衍回来再一起吃,偶尔他回来得晚了些也会在他耳侧软声抱怨,再领着他吃下她捣鼓出来的各种特殊意义上的黑暗料理。
除此之外,她发现自己学的钢琴恰好派上了用场,陆颂衍回家时她先弹一首曲子欢迎他,他在楼上办公她就挑着时间演奏一两首悠扬的曲子,有时他空闲时下楼找她,她也会边弹着琴将目光投向他,弹错了也不在意,抬头像个娇柔小女友样索吻。
这种生活,不光是陆颂衍,连她也享受其中。
日历上的数字翻到了12月,她才从陆颂衍的口中听说他与梁俞哲那件事的最新进展。说是拍到了薛梦蝶与接头人碰面的照片,能够初步锁定她背后的犯罪集团范围。但梁俞哲那边防得紧,他们至今没能建立与梁俞哲的合作。
喻忻尔能理解,梁俞哲是直接接触薛梦蝶的人,他肯定很警惕。但看陆颂衍这边并没有一定要与他有合作的打算,她倒也没提出帮忙。
舒南笙的婚礼在月初,她专门准备了不少结婚礼物送过去,就连打扮都很用心。
这日常裳专门从国外飞回来参加,她与舒南笙虽然算不上熟,但也会基于两家人的往来将礼数做全。
常裳依旧是孤身一人,她在国外虽然认识了不少帅哥,却还是始终保持单身。
因此,喻忻尔想过,若是常裳还对陆颂衍有心思,那她不如尽所能为他们两人创造了解的机会——毕竟她与陆颂衍只有一年的接触时间,他余下的几十年总要跟别人一起度过。
这种场合比那些再普通不过的兄弟聚会正式太多,参与的人不仅仅只是来宾身份,更计划着借此机会结实更多人拉拢生意。
在见到那些有过来往的伙伴时,陆颂衍会坦然介绍喻忻尔的本名,对方不会将注意力过多在她身上停留,继而谈起他们的话题。
喻忻尔没有参与性,所要做的仅仅是弯唇陪着微笑,本分不给陆颂衍丢脸,难度并不高。
但她有时候也会想,她到底是以怎样的身份参加的这场婚礼——是陆颂衍的女朋友,还是舒南笙的朋友,甚至是陆颂衍带过来的一个助理。
见到常裳时婚礼即将开始,喻忻尔一眼在人群中看见她。
小声在陆颂衍的耳侧提起:“常裳来了。”
陆颂衍想了想:“谁?”
喻忻尔反倒一顿,示意那头的人:“我过去找她。”
“嗯。”
得到男人允许后喻忻尔才扑向常裳,两人很长时间没见,她发现常裳的变化很大。
她当下的服装风格更大胆有设计感,妆容较浓,肤色也成了健康的小麦色,是标准的欧美风格。
“现在这种风格也太适合你了吧。”喻忻尔感慨,“精气神都不一样了。”
“我犹豫了很久才决定换风格,还不错吧。”常裳捏了捏喻忻尔的脸,“反倒是你,本来就剩皮包骨了,怎么现在还更瘦了。”
“天天加班,能不瘦才怪。”喻忻尔笑着说,余光里陆颂衍正朝她的方向过来,她恰好与他对视一眼,表情忽而变得有些僵。
“怎么了?”陆颂衍注意到她算不上好的神色,出声询问。
“嗯?”喻忻尔避开对视,摸了摸自己的脸。
手腕却被陆颂衍握住:“别动。”
他主动弯身靠近喻忻尔,将她头发上沾染的一片落叶拾去,动作细腻距离亲近,喻忻尔一时不太自然,好在很快调整过来。
“陆总。”常裳主动出声打招呼。
陆颂衍仅瞥了她一眼,动作礼貌生疏:“你好。”
“不知道你对我还有没有印象,我们上次还通过电话。”常裳脸上的笑也有些僵,只是不明显。
陆颂衍只道:“我记得。”
明显没有与她过多寒暄的想法。
身为旁观这两人关系的局外人,喻忻尔怎么可能不心疼常裳。
她当下面对的是自己喜欢了很多年的人,却还要以她的朋友的身份才能与他聊几句话,甚至对方态度漠然,给了她最残忍的回应。
她了解常裳的性格,她不喜欢别人看出她的难堪,特别是在当下这种情况。
干脆找了个借口离开:“我先去趟洗手间,晚点再见。”
她先从那个错综复杂的关系中脱离,哪怕知道常裳不会继续跟陆颂衍聊下去。她并非想要撮合他们两人,只是没有勇气在自己最好的朋友面前与她暗恋了多年的对象表现出一副很恩爱的样子。
喻忻尔在洗手间的门口坐了很久,呆呆望着对面那颗在微风下摇晃着的树。
察觉到身侧有黑影,她才回头,对上常裳的视线。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常常说,跟着她坐下。
喻忻尔回应:“走累了,换个地方透透气。”
“实话说,刚才那氛围,我都想走。”常裳轻轻笑着,“不过你离开后,陆颂衍往你的方向看了很久。”
“他还说了什么?”喻忻尔问道。
常裳摇摇头:“没有,我爸妈在的时候他都不会跟我多说几句话,更别说我爸妈没在现场,他更没必要跟我聊了。”
喻忻尔心疼得看向她。
常裳反倒回避了视线:“其实我已经打消了对他的心思了,只是再次面对还是会难受。不过这种难受不是因为喜欢他才产生的,而是这个画面让我想起了之前懦弱的自己,喜欢但不敢表达,是多么可悲的一件事,对吧。”
喻忻尔搂住她的肩膀,与她靠在一起。
细声安慰:“其实你已经很勇敢了,至少你敢于喜欢。”
不是每个人都能鼓起勇气与喜欢的人表达想法,暗恋的结局为悲剧才是常态。但前提是,得敢去喜欢才会知道结局。
常裳也拍了拍她:“怎么,难道你想说自己不勇敢?”
“可不是么。”喻忻尔意味深长感叹。
“可是喜欢是控制不住的呀,在理性之外的才叫喜欢。”常裳继续说,“如果要说勇敢的话,我认为明知道一段关系没有结果却还是放手去喜欢这件事更酷。我觉得我们都是勇敢的人。”-
回到陆颂衍身边的时候婚礼已经开始,他只留给她一个意义不明的眼神,未发一言。
周围除了司仪的声音外没有任何人谈话,喻忻尔更不敢出声,将注意力落在中央的那对新人上。
她很少参加婚礼,每次身处在这些场合中总会让她也产生对婚姻向往——因为结婚后就能有个家了。
包括在当下,她难免会难以控制地思考当自己步入婚姻殿堂时的心情。
只是想归想,回归现实,她身边还是陆颂衍。
两人始终没有交流,直到典礼结束,两人准备往海边游艇方向过去。
陆颂衍却忽然被陆莨叫住,要他过去,他们全家一起合张影。
喻忻尔顺着看过去,舒南笙就在最中央,她还是那个受宠的小公主,身穿洁白婚纱依偎在陆持临身边,她的母亲在替她整理衣物,父亲替她拿着捧花,陆持临的眼神始终在她身上。
陆家与舒家所有人都在,喻忻尔知道那边没有自己的位置,识相得先说一句:“那我去找常裳。”
她转身就走,陆颂衍也没挽留,只是在走远了的时候还能听见摄影师“321”的声音,记忆里闪过那两家人和谐融洽幸福模样,与这极致浪漫的场地融为一体。
“你怎么这副表情,看起来跟要哭了一样。”常裳站在车前,不舍得拉着她的手。
喻忻尔吸了吸鼻子:“有吗?”
“你说呢?”常裳看着她,“别说是你了,我在那边都想哭,你说能拥有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是多么珍贵的一件事。”
“我可不想要刻骨铭心,我只想要平平淡淡。”喻忻尔笑着说。
常裳是两个小时后的机票,没有过多时间在这边陪她聊天,再多的不舍也只能暂且放下。
常裳上了车,告诉她:“我就先走了,你有机会去找我玩。还有啊,你就别再考虑我了,我的情绪我能自己消化,你好好跟陆总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
站在原地目送常裳,喻忻尔孤身一人站在路边,在热闹散去后的宁静才是最落寞的。
周遭宾客已然散得差不多,此刻夜幕降临,热闹转移至不远处那艘游艇里,喻忻尔回头再看向那边团聚的两家人,在站在原地等待与先过去游艇那边迟疑。
最后还是选择往前走,但没直接踏入游轮,只在沙滩上吹吹晚风,享受这一刻的宁静。
十分钟后手机响起,她接通,是陆颂衍的声音:“在哪?”
喻忻尔道:“你那边已经结束了?我过去找你。”
但被陆颂衍拒绝:“位置。”
兴许是已经很久没有接触到这么强硬的语气,喻忻尔微愣,才道:“沙滩这边。”
话落,一阵风吹来,带着冬夜的凉气入侵,冷到她打了个喷嚏。
电话被挂断,一分钟时间没到她便看见陆颂衍踏着由昏黄路灯组成的路朝她过来,他手上多了件外套,步伐是惯有的从容。
他将外套递给她,出声:“一个人跑到这干什么?”
“等你。”喻忻尔只将外套披在身上,瞬间温和了那股冷意。
陆颂衍盯着她的眼睛——泛着红,尽管并不是刚哭过,但也在书写着她糟糕的心情。
不禁放缓语气:“走吧。”
游轮即将开船,里边一场派对同步展开,喻忻尔还是喜欢将自己沉浸在这种氛围里面,能够让她不去想其他冗杂的事情。
点了杯鸡尾酒,见陆颂衍身边再次围着不少人,她这回倒是强势过去占领他身边最近的位置,一边听着他与其他人的攀谈声,一边将注意力落在场内其他人上。
偶尔也会找点话题与陆颂衍聊几句:“苏总跟苏太太怎么分开了,他们吵架了?”
陆颂衍甚至连看都没看:“你那么关心别人的事情?”
“那当然了,我不是跟你说过么,这是我获取快乐的方式。”喻忻尔强硬将陆颂衍的头转移至苏祁尧那个方向。
继续说:“刚才在婚礼现场我听见他们的聊天,说是苏太太当时逃婚,苏总在与她算着这件事。”
陆颂衍眼神无奈:“然后?”
“然后我就在好奇,苏太太到底因为什么才会那么讨厌苏总,以及,苏总是怎么让她对他改观的。”喻忻尔在聊起这些的时候眼里满是兴奋。
但陆颂衍表现泛泛:“跟我有关系?”
喻忻尔双眸立刻耷拉下来:“你没兴趣的话就算了,我找别人分享去。”
话落正准备离开,又被陆颂衍单手拉了回来,随之落下的还有一句:“继续说。”
喻忻尔心里偷着乐:“也没什么好说的,我只是打算去试探一下,看看苏太太到底对苏总有什么态度。”
说着再问陆颂衍:“一起不?”
陆颂衍自然不会做这些于他而言有失身份的事情:“你自己去。”
好在喻忻尔本就没指望,送给他一个白眼,独自起身去走了一圈。
她去找乔知吟的过程,还能察觉到陆颂衍的目光在她身上,聊了几句后陆颂衍的视线已经转移,她干脆在场内转了一圈,找其他认识的朋友聊。
再回来乔知吟这边的时候又与陆颂衍对上视线,那束目光略带警告与急切,明显方才正试图找她却没看见她的身影。
她得逞似的弯唇,大方在乔知吟身边坐下。
告诉她:“你离开苏总那么长时间他都不介意?我要是敢离开那个疯魔超过半小时,他一定会将这里掀开。”
乔知吟闻言笑了出声:“所以你离开他多久?”
“二十分钟。”喻忻尔挑眉,“我等着他十分钟后过来找我。”
她总是有那股不服输的韧劲,总是她被使唤没意思,偶尔也想试探一下陆颂衍的底线,好奇他会放任她离开多长时间。
回归到最先的话题,她故意撒谎说苏祁尧身边围着一群美女,亲眼睨着乔知吟仓惶的神色,心底有了答案。
乔知吟终是按捺不住前去找苏祁尧,喻忻尔在原地偷笑,同时低头看了眼时间。
恰好过去了十分,距离她离开陆颂衍的时间是半个钟。
抬头,沙发处那个人站起身,往她的方向过来。
喻忻尔怡然自得,回头找吧台小哥再拿了杯鸡尾酒,喝了一口,又在陆颂衍到达前咬住杯顶的樱桃,仰头示意他。
陆颂衍靠近,单手抬起她的下颚,在这个观者云集的地方咬住她唇上的樱桃,间接性留下一吻。
喻忻尔忽而感觉自己有些醉意,笑得更富媚气。
抬头看着男人:“又是你主动的,你输了。”
“输什么。”陆颂衍接不住喻忻尔那跳跃的心思,自然不知道她已然将方才的僵持当成是一场较量。
喻忻尔笑着摇摇头,急于分享自己的战绩:“苏太太去找苏总了,她还是在意他的。”
“嗯。”陆颂衍其实对这些事情都不感兴趣,但看喻忻尔那么兴奋,还是依着她。
喻忻尔望着那侧正被苏祁尧领着打牌的乔知吟,继续道:“我看人还是很准的。”
莫名地,歪头面对陆颂衍,又点了点他:“只有一次看错过,那就是你……之前的你。”
“现在呢?”陆颂衍见喻忻尔做得歪歪倒倒,伸出一只手稍微护着她。
喻忻尔顺势往他身边靠:“现在,应该不会看错吧,除非你一直在骗我。”
陆颂衍没说话,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又像是刚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似的,很快将手收回。
拉着她站直:“回房间吧。”-
喻忻尔喝的酒并不多,但兴许是这边氛围的加成,加上整日都在复杂的思绪中度过,她醉得很快。
好在理智还是存在的,她踏出室外,走到与房间连接的甲板处吹风,纵使被冷意包围也难得享受此刻。
陆颂衍也留在她身边,同时拿了瓶红酒,与她同望天际线。
喻忻尔举着红酒杯与无尽的海相碰,她的发丝被疯狂拍打,却没有管顾的想法。
忽而出声道:“其实还得感谢你,若不是你,我兴许一辈子都过不了这么惬意的生活。”
她知道自己是受益人,在陆颂衍身边享尽了原本只能仰望的荣华富贵。
出行有司机接送、吃饭有管家负责、用得起奢侈品、甚至连公司发现她与陆颂衍的关系后给她的待遇更好。
更何况,她发现自己在陆颂衍身边越来越容易无理取闹——倘若不是他每次都依着她,她也不会有这个底气。
陆颂衍倚靠在栏杆,双眸注视她。
反问:“他给不了你这种生活?”
喻忻尔知道他口中的那个‘他’是谁。
这回并无恼意,她更不心虚,也能坦然与陆颂衍聊起跟梁俞哲有关的事情。
她说:“不一样,其实我一直都知道我跟他永远只会是恋人未满的状态。”
陆颂衍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原因?”
“朋友关系总会比恋人关系更长久,不是么?”喻忻尔接着道,“你应该很清楚,我这种人,给我一点好处,我就会跟着他跑。不过我想,估计也没有哪个女人能够挡得住某个男人为自己创造的独一份的关照。”
“那我呢?”陆颂衍又问。
喻忻尔仍旧坦诚:“很显然,我也抵挡不住。”
陆颂衍看着她,若有所思:“你当时急于离开我,就是这个原因?”
喻忻尔点点头:“我讨厌那种只有我一个人情绪波动的感觉,好在,你后面给了我一个期限,一年时间,好让我知道应该怎么去面对。”
“时间还没到。”陆颂衍提醒她。
“我知道。”
“别急着将我往外推。”
游轮行驶得平稳,但船底的水波泛得一阵比一阵疯狂,喻忻尔睨着那片漆黑,反问:“我有吗?”
“下午你在你那位朋友面前的反应,不算?”
喻忻尔微怔。
又听陆颂衍问:“她跟我什么关系?”
喻忻尔抿唇:“你真的不认识她?”
“见过。”
“在哪?”
“家族合作宴上。”
喻忻尔追问:“那你除了知道她是谁家的千金之外,知道她叫什么吗?知道她今年几岁吗?或者应该问,你了解过她吗?”
“我没有闲心去了解一个不相干的人。”陆颂衍回答。
不相干的人。
他说得没错,但喻忻尔还是庆幸常裳当下没在现场。
她说:“人真的很容易心动,有的人甚至傻到甘愿暗恋一个不相干的人很多年。”
陆颂衍皱眉,他不可能猜不到喻忻尔这话在说什么。
他说:“我不会。”
喻忻尔低头轻轻笑着:“你不会吗?你不也承认过,当我出现在你那个空虚到不行的家里,发挥我最擅长的尬聊的时候,你也会认为有我在的感觉更好。”
她的声音飘散在肆意的海风里:“你应该庆幸,以后的你不会再孤独了,因为即使没有我,你也会结婚,也会有你的小孩,那个家里不会只有你一人。到时候你也会为你的那任妻子心动,因为我对你而言不是唯一的,换个人也是一样。”
她的音色可没有之前表现出来的那么洒脱,还是惆怅的,带着不舍。
她可以大方承认自己喜欢过梁俞哲,也可以大方承认自己喜欢过陆颂衍。可归根结底他们总会分开,过各自最普通的生活。
陆颂衍的目光兀自落在她身上。
反问:“以后有人再给你特殊照顾,你是否还会喜欢上他。”
喻忻尔认真想了想:“或许吧,但前提是那个人要比你更好。”
被风吹得脸有点疼,她靠近陆颂衍,干脆贪恋得伸手环抱住他:“你知道么,人一旦接触过最好的,就很难再往下看到其他次一些的人或事务。所以啊,留给我的选择不多了。”
陆颂衍的手一颤,看着怀里的人。
她介于醉与不醉的边缘,所以才会这么又理智又朦胧地与他交谈。但听着这些话,他才能理解她这段时间来的委屈是什么。
他这一生,鲜少因为什么动容过,想要就去得到,失去不会怀念,痛恨便报复。所以他不会认为一个人女人能在自己的生活中卷起轩然大波。
但听着她的倾诉,他顿时生起不舍,竟不愿放手。
“算了,还有八个月,时间还久,现在讨论这些干什么。”喻忻尔自己摇摇头,从陆颂衍的怀中冒起头。
垫了垫脚尖索吻,是她想吻陆颂衍,却又不想主动,总享受他吻她的感觉。
陆颂衍依着她,揉着她的下颚,沿着颧骨揉着她的脸,力道不大,甚是温情。
吻的过程,他说:“或许我最需要的是家里有个人,但并不是谁都有资格住进我家。”
读懂他的意思的喻忻尔咯咯笑着,将他抱得更紧。
但她还是坚持说:“会有的,凡事有第一次就会有无数次,你的家门已经打开了,以后最不缺少的就是能给你一个家的女人。”
毕竟陆颂衍于她而言是最好,而她普通到能让陆颂衍轻松找到替代的人。
陆颂衍没否认。
这些讨论已然不重要,在这最独特的位置共享喜悦才是最重要的,这是这辈子独一份的记忆。
多么疯狂的行为,在完全露天的地方袒露着自己,不去考虑会不会有人发现,反正声音总会消散在响彻的风声中,他们尽管沉浸。
喻忻尔双手紧握栏杆,指关节已然因为用力而泛白,她看不见男人,却仿佛能看见水波上倒映着的两人的影子。
像是有两股不甘示弱的力道,男人推着她向前,风的阻力却使她往后。
临近的时候,她说:“你不是口口声声说我很特殊吗,那你敢不敢赌一把,我们生个孩子,这样以后就不再需要继续这些无意义的话题了。”
陆颂衍掐着她的腰,将她翻了个身,坐在冰凉的栏杆上。
她半边腾了空,完全没有安全感,却还是双手环住他的脖颈,笑得挑衅。
陆颂衍的眸里并没有任何一丝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说:“你确定这只是我一个人的赌注?”
喻忻尔低头吻着他:“我允许你赌一回,只要你敢。”
男人的动作愈加发狠,带着不知是怒意还是犹豫。
喻忻尔不太舒服得仰头,重心往后,却享受着晚上的月色。
她自然敢赌,在陆颂衍身边不亏,意味着她将拥有一生都花不完的财富。
更何况,她更笃定的是,陆颂衍不敢赌。
腰间几乎被掐成两段,整个身体已经不受控,喻忻尔尽力呼吸,努力抓着陆颂衍以维持平衡。
男人终还是离开她,将他的赌注留在她依旧齐整着装的上衣上。
两人相拥,喻忻尔比陆颂衍更高些,抱着他的脑袋,感受扑在自己锁骨处的热气。
忽然一笑:“原来还有你不敢的事情啊。”
第36章 教育
他们在游轮上停留了一个夜晚。
翌日醒来后喻忻尔前去底层餐厅, 在这边找到陆颂衍。
他与陆持临还有舒南笙在一起,吃饭的过程还拿了本书翻阅,连她过来也没发觉。
还是舒南笙先朝她打招呼:“这边!”
喻忻尔过去坐在她身边, 与陆颂衍空了几个位置:“早上好。”
陆颂衍闻声才抬眸扫了她一眼,对她没有过去找他的行为表示不满,但什么都没说,又低头干自己的事。
喻忻尔自然没理他,与舒南笙聊着天。
舒南笙看了看这两人,小声八卦:“你们又吵架啦?”
“没有,我们昨晚非常和谐。”喻忻尔款款弯唇。
舒南笙秒懂得“哦”了一声。
那两人还有事情要忙, 离开的时候喻忻尔点的餐才刚送上来,她全然无视身侧的男人,埋头吃着自己的东西。
游轮即将靠岸,夹杂着咸味的海风从窗户的缝隙钻入室内, 空气中也带上潮湿。
在这种状态下食用早餐并不舒服,喻忻尔本想将窗户关上, 但睨着就靠近窗户的那个人, 想了想还是作罢。
终是男人将书本放下, 侧头看向她的目光含着意味深长。
但也习以为常似的出声:“又在生什么气?”
“我生气了吗?没有啊,我心情好着呢。”喻忻尔漫不经心回应, 看都不看他。
陆颂衍沉默片刻:“那为什么不过来?”
“这里那么大,我想坐在哪就坐在哪, 这不是我的自由吗?”喻忻尔出声, 顿了顿,才偏头对上男人双眸。
话语恢复轻快, 点了点旁边的位置:“如果你想找我的话,那应该是你过来。”
陆颂衍无动于衷, 反问:“是谁说要多照顾我的情绪的?”
喻忻尔想了想,自己好像确实说过这句话:“那又怎么样?你也没让我过去找你,你不说,我就没法照顾。”
怎样都是她有理。
陆颂衍睨着她,无可奈何似的,交代侍从将他那边的东西收走后才主动来到她身边坐下。
喻忻尔看着他全套动作,没忍住笑出声:“我刚开始吃饭,你等着吧。”
“在等。”陆颂衍回应,低头重新翻阅手边的书。
兴许是换了个环境生活,喻忻尔的心情很好,做事都慢吞吞的,吃完早餐后就在游轮上沿着甲板散散步。
陆颂衍必然也跟着她,但两人没有肢体接触,只是偶尔聊几句,这关系更像是生分的异性朋友。
喻忻尔倒是无所谓,自由张开双手享受海风。
忽然想起什么,与陆颂衍道:“听说你弟已经将这艘游艇转移到南笙的名下。”
“嗯。”陆颂衍答得不冷不热。
喻忻尔接着道:“他给我一种,只要南笙想要,他什么都能给她的感觉。”
“很奇怪?”陆颂衍出声。
喻忻尔摇头:“不奇怪,但是很让人羡慕。”
那些关于情情爱爱的话题两人在昨天晚上已经讨论过了,喻忻尔不想再提及,干脆以一句玩笑话收尾:“那可是一艘游艇啊,值多少钱,你为我买一艘我都能吹一辈子了。”
陆颂衍扫了她一眼:“我给你的还不够多?”
“谁会不想要更多呢。”喻忻尔走到栏杆处,看向岸边正准备迎接游轮的工作人员。
同时回答:“我就是贪心,你想啊,我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等我们分开之后我又得回去过那穷生活了,这个时候如果名下有艘游轮,那这个钱不就够我下半辈子无忧无虑生活了么。”
她不过随口一说,但这也是事实。
人总是贪心的,她不敢保证自己还能习惯那买个面包都要选隔夜的打折商品的日子。
陆颂衍顿了顿,“我给你买的东西你就打算卖掉?”
“谁说只有卖了才能赚钱?”既然这个话题还在持续,那喻忻尔便掰着手指与他细数,“我可以出租,可以办活动收门票,赚钱法子多了去了……当然卖掉也是个很好的办法。”
陆颂衍便道:“那我让戴安去安排。”
“……我开玩笑的。”喻忻尔闻言赶紧说,她还是有点道德底线的,“这么大一艘游轮,每年的保养费都是一笔巨大的数额,还有人工燃油费,我反正承担不起。”
陆颂衍听着这番话,了然。
看来还得将这些产生的费用都替她准备好。
不过他没说,喻忻尔没当一回事。见游轮靠岸,她先回房间收拾东西,最后跟着人群离开。
她很享受在船上的感觉,像是与世隔绝,足够让她放空自己什么事都不想。但那毕竟只是当下的一段经历,回归现实她还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这个角色她还是可以很快切换。
进入12月,京城还没下过雪,但天气时常阴凉,弥漫着喻忻尔最讨厌的凛冽。
好容易出了太阳的日子总归让人心情大好,喻忻尔喜欢在陆颂衍家那个露天院子里坐着晒太阳,就算是什么都不干但也足以扫清因冷空气而带来的低沉心情。
起初陆颂衍认为她这种行为毫无意义,持续了两三次后,他也跟着坐在她身边晒太阳。
只是他闲不下来,即使在这休息也会拿本书看着。两人不会有交流,却惬意且享受。
除此之外,喻忻尔发现,本不喝牛奶的陆颂衍竟也在她无意间的带领下开始接触这类食品。
起因是喻忻尔不喜欢喝没有奶精的黑咖啡,后面得到陆颂衍的允许后买了瓶牛奶放在厨房的角落,每次喝咖啡都会往里头兑牛奶。
但一次在为陆颂衍准备咖啡的时候习惯性加了牛奶,恰好他没注意到,直接喝了一口,当即察觉不对劲。
喻忻尔被吓得不浅,差点以为自己会被教训,但没想到陆颂衍只是皱眉,将咖啡放在一侧。
他虽没继续喝,但这个行为也证明了他对牛奶并非排斥,只是单纯不喜欢。
发现这件事的喻忻尔产生了试探的想法,后面悄悄用牛奶做了份甜品,送到陆颂衍面前,并告诉他:“这个特别好吃,但是主要的材料是牛奶,你看看有没有兴趣,没有的话我就送去给别人吃了。”
陆颂衍看着她,似在犹豫,但在喻忻尔的再三耸动下还是试着食用。
于是喻忻尔乘胜追击,从奶制品,到奶糖,再直接将一整杯牛奶放在他面前。
完全为陆颂衍做了全套的脱敏治疗。
又是一个清晨,喻忻尔醒得早,在陆颂衍处理公务的阶段先下楼准备早餐,这回甚至连咖啡都不泡。
陆颂衍过来的时候神色如常,但还是问了句:“没有咖啡?”
“今天不喝咖啡。”喻忻尔坐下,将水杯往他的方向推,“今天是燕麦奶,试试,很好喝的。”
“又打什么主意?”陆颂衍出声,但俨然握着水杯轻抿一口试了下味道。
有点甜,不是他喜欢的,不过味道还不赖。
“我能打什么主意?”喻忻尔无言,“往你的杯里下毒谋杀你,然后夺得你巨额资产?”
陆颂衍面不改色:“不是没有可能。”
“那你已经喝了,即将命不久矣,准备好立份遗嘱把钱转给我吧。”喻忻尔低头吃饭,边说。
“等我死后去跟戴安联系。”陆颂衍没有一丝怀疑,甚至能一边喝燕麦奶一边跟她扯这些。
喻忻尔也道:“那会不会气死你那老爹?毕竟堂堂陆家资产不给门当户对的千金大小姐,竟给了个一事无成的人。”
陆颂衍点头:“他会派人解决你,你也活不成。”
喻忻尔不知道陆颂衍到底是怎么一本正经地与她谈论这些的。
欲言又止:“早知道就得往你杯里多加点剂量,就不该让你活到能说出这句话。”
陆颂衍垂头,脸上有浅浅笑意,再次饮了口燕麦奶。
言归正传,他示意:“还行。”
“那边还有,慢慢喝。”喻忻尔点了点台面。
陆颂衍又问:“不喝咖啡?”
“今天不喝。”喻忻尔摇摇头,“咖啡喝多了对神经系统有影响,适宜就行。”
陆颂衍想了想:“不喝咖啡,那我发困怎么办?”
喻忻尔扫了他一眼。
这人难伺候得很,挑三拣四的。
干脆说:“爱怎么办就怎么办,想喝那就自己去泡,反正我不帮你准备。”
话落,将自己空了的盘子放进洗碗机内等着管家来收拾,先哼着轻快的曲儿上楼收拾东西准备去公司。
陆颂衍含笑盯着她离去的背影。
这才有家的感觉。
这日又出了太阳,喻忻尔的心情很好,专门提前下楼在花坛处晒了会太阳。
瞥见陆颂衍过来的时候她将手机放下,直接上了车。
“今晚我应该不回来了。”喻忻尔交代。
陆颂衍眉宇一沉,看向她:“为什么?”
“今天一个朋友生日。”喻忻尔犹豫须臾,还是决定告诉他,“是梁俞哲。”
“然后?”
“他有个生日宴。”喻忻尔接着道。
陆颂衍继续问:“他没有自己的女朋友?”
“很多人一起参加,都是些朋友。”喻忻尔不以为然,“你不会介意吧?”
陆颂衍沉默:“你不觉得,参加异性朋友的生日宴,却彻夜不回家这个理由很荒唐么?”
好像是有点。
喻忻尔继而改口:“他那边位置在郊区,太远了,一般我们结束后就在附近找个酒店住下,几个女生一起……不过要回也可以,到时候看情况吧。”
陆颂衍没说话。
喻忻尔倒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陆颂衍自己也经常彻夜不归,她没介意过,况且晚上梁俞哲肯定会去陪他女朋友的,她跟她的朋友们继续玩下半场,也没什么唐突的。
想起梁俞哲的事,喻忻尔赶在自己下车前又问:“对了,你们与他的事情进行得怎么样了?需不需要我跟他说一声?”
陆颂衍没明着说,明显不想让她也参活到这些事情上来,但喻忻尔大概能猜测到,他们应该又遭遇了什么阻碍,有点棘手。
车已停在他们公司楼下,喻忻尔手摁在车门处,才说:“我知道了,今晚有机会的话我跟他说一声吧。”-
喻忻尔是个很喜欢热闹的人,对这种聚会兴致颇深。下班后先去宋潆凡那边选了套衣服,又美美化了个妆。
在这个过程,宋潆凡与她调侃:“你家的衣服可不比我这少,怎么,你去见男性朋友还得躲着他?”
“他不让我穿艳色的衣服,要被他看见我这模样估计又会炸。”喻忻尔抬着眼皮贴假睫毛,同时道。
“为什么?”宋潆凡惊讶。
喻忻尔回头看向她:“你还记得我之前有张照片在网上传开了么?他看见了,就说不允许其他男人觊觎他的人,从而派人处理掉我所有的同色系衣服。”
“这么夸张?”宋潆凡笑着说,“没想到陆总的占有欲那么强。”
“何止啊,他要是想做成某件事,必定是不折手段的。”喻忻尔睫毛一直没贴好,试了好几次,越来越暴躁,干脆全部撕下重新贴。
这个话题还在持续:“按照你的性格应该是受不了这样才对。怎么,现在是他知道错了,还是你已经习惯了。”
“不可能。”喻忻尔回答,“我受不了,所以想离开,但这不是逃跑失败……现在反正就一年时间,忍忍很快过去了。”
宋潆凡继续说:“但我看你跟他在一起还挺享受的。”
“因为他最近的表现也不错。”喻忻尔总算搞定自己的眼妆,调整了个坐姿面对宋潆凡,语气认真些许,“我想过,他那人吧,虽然算不上多差,又有钱,但真不适合过一辈子,反正我受不了。”
宋潆凡也停下自己的动作:“所以你真打算就与他过完这一年,后面各自安好?”
“可不是。”喻忻尔说,“有钱又怎么样,我更想要安稳,况且也只能这样了。”
谈话间已到黄昏,两人加快速度,赶在夜幕降临前到达。
梁俞哲的生日宴中没有长辈,没有那些真假参半的阿谀奉承,全是熟识的朋友,氛围活跃。
喻忻尔一踏入那个场合便很快融入,不过半小时,酒已经喝了好几杯。
主角在更晚些时候才出现,带着她女朋友,引来一阵揶揄声。
喻忻尔也跟着笑,但再看向薛梦蝶的时候难免想起她背后的那个非法关系链,表现总显得有些僵。
“对了,你上次不是问我他俩是不是吵架了吗。”蒋一鸣在她身边,提起这件事,“那时我就在他们旁边,本想回你的,结果去处理他们的事后转头就给忘了。”
“怎么了?”喻忻尔问。
“也没什么,就是他俩吵架了,薛梦蝶觉得你跟梁俞哲的关系太好,梁俞哲解释了也不听。”
“我跟他已经很长时间没联系了。”喻忻尔回答。
“梁俞哲也这么说,但她愣是认为是他在替你说话,这事真没辙。”蒋一鸣告诉她,“在他们分手前你要不还是先避着他们点,反正照薛梦蝶这性子,估计他们也不长久。”
旁边还有人应和:“那小子最讨厌麻烦的人,能忍她那么长时间我还意外,是有多喜欢那个人。”
从他们的语气中并不难听出他们对薛梦蝶并没什么好印象,况且也不知道梁俞哲那些事。
喻忻尔只弯唇笑说:“本来我还有事情找他的,照这么说还是算了,别又真成了阻挠他感情的罪人。”
话是这么说,不过在片刻后梁俞哲主动朝她所在的方向过来,薛梦蝶没在他身边。
喻忻尔打了个招呼,问道:“你女朋友人呢?”
“她衣服脏了,回去换一套。”梁俞哲说。
见薛梦蝶没在,喻忻尔犹豫片刻后,才压低音量在梁俞哲耳侧轻声:“陆颂衍是不是找过你?”
梁俞哲对这些事一向重视,将她拉到旁边,“发生什么事了?”
“也没有,他说想联系你但联系不上。”喻忻尔想将整件事告诉他,“我问过他了,他认识路锦,他们是很好的兄弟……”
话音未落,就被一阵略有尖锐的声音打断:“梁俞哲!”
喻忻尔一惊回头,就被一股很大的力道推着往旁边倒,梁俞哲见状赶紧拉住她。
但这番动作落在薛梦蝶的眼里,致使她情绪更激动,指着喻忻尔的鼻子:“公然勾/引我的男朋友,你要不要脸啊?”
喻忻尔庆幸她没有听见他们方才的话题,站稳后将自己的手抽回来。
礼貌解释:“你想多了,你男朋友也有拥有普通女性朋友的权利,我们什么都没做。”
“普通朋友?我看你们才不只是这样的关系。”薛梦蝶说话的音量并不小,瞬间让场内其他人的注意力都落在他们身上,周围寂静无声,给了她发挥的机会。
她接着说:“你不是跟他告白过吗?还亲手为他织了条丝巾,表白得那么感天动地,可惜被拒绝了。”
她轻而易举将喻忻尔那段紧藏不愿让人知晓的过往揭露到众人跟前,她将袖子撩起来,手腕处就绑着她送送出去的那条丝巾。
喻忻尔瞳孔紧缩,拧眉瞪着,只听女人嘲笑的声音:“上面还有署名呢,写着梁俞哲三个字,你也是用心了,怎么,现在看到这条丝巾在我手上的感觉怎么样?”
“薛!梦!蝶!”梁俞哲被气得不浅,动手将她手腕上的丝巾扯下来,“谁允许你擅自动我的东西了?”
“不是你自己说的让我可以随便用你的东西的吗?怎么现在为了一个小三在这么多人的场合下吼我,你是不是也对她有意思?”薛梦蝶紧握那条丝巾,声音愈加尖锐。
喻忻尔只感觉周围一片混乱。
既然已经藏不住,那她便干脆大方承认:“谁规定在你跟他在一起之前我不能喜欢他了?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现在的我有男朋友,也没做过任何损害你们之间感情的事情,麻烦你不要无理取闹。”
“我哪里……”薛梦蝶还想说什么。
但被梁俞哲吼住:“够了,要闹到什么时候?”
薛梦蝶哑口无言,还想说什么,但梁俞哲不让她继续,只能委屈得哭了起来。
这边闹得不太愉快,喻忻尔没说话,低头盯着还在她手上的丝巾,想起了那个时候被拒绝的自己。
往事终究是往事,她也想与过去告别,恰好这是一个机会。
闹成这样,场内氛围有点僵,喻忻尔也没了那个放开玩的兴致,在这边呆到晚些时候就准备回去。
当下梁俞哲跟薛梦蝶都已经不在,宋潆凡还准备继续下半场,喻忻尔与他们分别,蹲在路边打车。
她的心情还行,只是有些别扭,毕竟告白被拒绝这个名声听起来不大好听,况且还是那么多年的好朋友。
有时候她也会想,自己到底喜欢梁俞哲什么。他绝对不是自己想要的最佳能结婚的人选,只是他对自己特别好,让她难以控制地产生心动。
这一点倒是与她对陆颂衍的感觉很像。
夜晚凉意甚浓,喻忻尔站起身活动了几下让自己暖和些。
她没打到车,但面前有辆出租车开过来,问她要不要上车。
她思考了片刻,还是上了车。
这边离陆颂衍家有一个小时的车程,司机只询问了目的地,连导航都没开,但所经过的地方都荒无人烟。
喻忻尔开始察觉到不对劲,低头在手机上输入目的地,查看导航。
却发现——所行驶的方向与目的地方向完全相反。
她将手机放下,努力保持冷静,仔细打量车内的一切。
没发现异样,但导航上还在提醒自己偏离目的地,她思考了片刻,又掏出手机给梁俞哲打了个电话。
很快接通,但她还没说话,先听到那边伴随着男欢女爱的声音。
“唔,你是不是……”
“少废话,继续。”
意识到自己撞见了什么,喻忻尔心脏跳动频率特别快,赶紧将电话挂断。
继而又打了通电话给陆颂衍。
刚想出声:“喂,陆……”
话还没说完,手机已经被前排司机夺了去,干净利落挂断电话并关机,丢到副驾驶座处。
同时出租车驾驶的速度加快,在无人的公路上飞驰,令人心慌-
与此同时,梁俞哲察觉到异样。
他伸手将手机拿过来,瞥见上面的通话记录——不是他接的电话,是薛梦蝶将他手机设置为静音并开启自动接通。
当即气到将还在自己身上的女人推倒在地。
起身穿上衣服,回拨电话,同时质问女人:“你想干什么?”
薛梦蝶含着泪看他:“一个通话就能把你吓成这样?你怎么还敢口口声声说你们没有关系?”
梁俞哲没打通喻忻尔的电话,预感告诉他应该是薛梦蝶做出了什么事,赶忙握着手机出门。
临行前厉声警告:“她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会让你看到你在我心里到底算什么分量。”
第37章 出事
车内连空气都染上焦灼, 喻忻尔双手颤抖,试图想将自己的手机夺回来。
但被男人一巴掌开,并警告她:“不想死的话就老实点。”
汽车拐入山路, 一路疾驰向上,周围就是万丈深渊,喻忻尔担心会在这种地方出车祸,更不敢有什么行动。
手握在座椅上,她控制着自己,冷静问司机:“你想要钱吗?还是要什么?”
男人并没有回应她,继续沿着山蜿蜒, 稀少的几盏路灯穿过车前玻璃点缀在两人身上。
喻忻尔继续问:“是谁派你来的?他想要什么?我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要是出了什么事对你们来说并没有好处。”
“要想活命那就闭嘴。”对方低吼出声,摆明了没有与她说这些的想法。
喻忻尔被迫止住话语,她大概能猜到对方不会伤害她的性命, 但当下海拔不断升高,外界荒无人烟, 一切的一切都足够令人心慌。
车最终停留在半山腰的平台上, 司机先下车, 她趁这个机会迅速找到自己的手机,藏在衣服的最角落。
“下车。”男人走到后座车前开门命令。
喻忻尔瞪着他, 裹紧自己的衣服后从另一侧下车。
山上夜晚寒风萧瑟,她一接触到外界的冷空气后便打了个寒战, 冷到她几乎将自己的上半身缩起来。
男人朝她的方向靠近, 她不断向后退,面对未知的恐惧使她难以清醒思考。
对方终是止住脚步, 还在车前不远位置睨视她。
他的眼色森然,一脸横肉往下垂, 显然不安好心。
但他没再做什么,冷笑过后回头上车,掉了个头扬长而去。
喻忻尔意识到什么,往前追了几步,但终是被冻到迈不开步伐,想起自己还有手机,她又赶紧找了个稍微能挡风的地方蹲着,双手颤抖开机。
这边位置空阔,风从四面八方过来,她只能躲在树丛间,风吹动顶上的树,躁动不休,四周是不是还有些昆虫出没,让她被不安环绕,却又没有任何办法。
手机成功解锁,但这边在山里,几乎收不到信号,她尝试了好几回都没能联系到外界。
又跑到空阔的路边,这才稍微有点反应,界面上弹出来好几个未接来电,没来得及去看都是谁,迅速拨通陆颂衍的电话。
没让她多等,电话秒接,传来的还是陆颂衍干脆利落的声音:“在哪?”
喻忻尔承认,在听见陆颂衍声音的那一刻有了明显的安全感。
只是这并不能让她着急的心得到缓和:“我在山上,但不知道具体在哪,刚才大概开了半个小时左右的车,有个人把我丢下来。”
这边信号实在太差,喻忻尔能听见的陆颂衍那头的声音断断续续,她知道陆颂衍估计也难以完整听完她的话。
但他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她只能用最简洁的语言将信息点告诉他:“我打不开导航,你查一下从郊区出发半个小时左右的山,我在半山腰这边,这里有个亭子,没有路灯,风很大,特别冷。”
通话还在继续,但她听不见陆颂衍的声音,只能看着屏幕上不断提示的“信号不良”却无能为力。
她又跑到微信编辑了一串消息发送,迟迟不能发送成功,但她还在一遍又一遍坚持。
而此刻,她已经冻到全身僵硬,不管是身体还是头脑都处于极度疲惫的状态,她的反应开始迟钝,身体摇摇欲坠。
回到树下躲着,双手抱着手机,看着屏幕上的小红点,她再点了下重新发送,又看着那个圈旋转着,感觉到自己的意志也在慢慢消散。
她是相信陆颂衍能够找到她的。
只是她突然在想,是她会先被冻死在这里,还是陆颂衍会先出现。
手机疲惫的屏幕映射着的是一张苍白的脸,喻忻尔呆滞了好久才想起要解锁手机,看着那条依旧没有发送成功的手机出神。
终是抬头,能看见挂着繁星的夜空,这是她这辈子看过最摧残的一片星空,可惜是以这样的方式。
在无助与寒冷的趋势下,她突然不可遏制产生些消极的思想。
记起之前看到过的话题:如果今天是你生命里的最后一天,那么你会干些什么。
如果是她的话,她想与奶奶呆在一起,再拜托身边人保密,让奶奶能够在最后的日子过得舒心。最后再回到陆颂衍身边,编造个完美的故事,让他相信他对她来说很重要——她尤其好奇这样的话会不会让他在往后的日子里背负愧疚。
如果会的话就好了,她的出现就是为了折磨他,那就折磨到底算了。
却在这一刻,她瞥见不远处有束光出现。
光亮越来越浓烈,像是为整片幽深的山谷镀上一层金光。
喻忻尔睨着不断在草丛里扫荡的光线,才恍然意识到应该是陆颂衍的人过来了,赶忙撑着最后的力道站起身,往光亮位置移动。
“我在这。”她尽全力呼喊,踉踉跄跄。
朦胧间,她对上了陆颂衍的那束视线。
瞥见她的瞬间,他迅速往她的方向过来,温暖宽大的手握住她冻到僵硬的手腕。
喻忻尔从来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贪恋过陆颂衍的怀抱。
像是个暖炉,承载着她的希望,她浑身还在发抖,眼里已然蓄满了泪水。
“陆颂衍……”她气息微弱,还是努力呼喊他。
陆颂衍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披在她身上,同时以冷静但也不失担心的语气与她道:“别说话,先保存体力。”
喻忻尔还是冷到发抖,被男人打横抱起,一个晚上来承受的太多委屈让她忘了听陆颂衍的话,小声倾诉起来。
“我好冷,我差点以为我要死了。”
“我没得罪过谁,但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想要害我。”
“消息,消息都发不出去,我真的不知道我还能干什么……”
“没事了,乖。”陆颂衍柔声哄她,快步将她往车停留的方向送。
他继续说:“我在这,你相信我,不管有没有收到你的消息我都能找到你,你不会出任何事情。”
喻忻尔总算进入有暖气环绕的空间内,陆颂衍专门将车内空调开到最大,又替她系好安全带。
还不忘解释:“这里很安全,你先在这等我,很快就会回来找你。”
车门关上,室外的刺骨的风不再攻击她,但喻忻尔还是控制不住得颤抖。
渐渐地意识才回笼,她吸了吸鼻子,将手放在出风口旁再暖一暖,想起什么,才回头往窗外方向看。
她才发现原来梁俞哲也过来了,此刻正与陆颂衍站在一起互相沟通,他的视线时而会向她的方向瞥,疑惧与恼怒明显挂在脸上。
身体稍微舒服些的喻忻尔犹豫须臾,再次裹紧陆颂衍为她准备的外套,选择推门往他们的方向过去。
是梁俞哲最先看见她,赶紧提醒:“这里太冷,你先回去。”
喻忻尔摇摇头:“我好多了。”
猜测到他们正在聊的话题,梁俞哲带着歉意看向她:“是薛梦蝶干的,我不确定是不是她查到什么。”
“她对我敌意一直很深。”喻忻尔还是觉得冷,将手缩进棉服里边,“他们应该是想警告我。”
“打算什么时候行动?”陆颂衍伸手帮喻忻尔将衣领稍微提起来,避免风灌入体内,与梁俞哲说话的同时小声提醒喻忻尔,“太冷的话就先回车里。”
梁俞哲看着他们的互动,回答:“还说不准,不过快了,如你所见,这个女朋友我是留不住了。”
喻忻尔看向他,恍然发现梁俞哲再一次为了她分手。
她说:“我以后会更谨慎一点,你们尽管按照你们的原计划进行。”
梁俞哲还有心情说笑:“可别,留她一天,你的危险就多一分,这我可赌不起。”
有点暧昧的一句话。
喻忻尔睫毛轻颤,垂眸不语。
陆颂衍看向他的视线多了几丝犀利:“我自然会派人照顾她,你顾好自己的事就行。”
“所谓的照顾,就把她照顾成现在这样?”梁俞哲在讨论到喻忻尔的事情上时也压根不让步。
陆颂衍漠声提醒:“她是在你那出事的。”
“但你不是试图将她拖进来?”梁俞哲反问。
喻忻尔总觉得不太对劲。
赶忙打断这两人:“你们还有什么事要聊吗,没有的话我想走了。”
“走吧。”陆颂衍说,似连最后的礼貌都不愿为梁俞哲留下。
喻忻尔还想跟梁俞哲说几句话,但已经被陆颂衍牵住手往车的方向带,最后也只能留下一句:“那我先走了,有什么事情再联系。”
梁俞哲没有其他动作,站在原地看着他们两人。
风带动他本就单薄的外套拍打他的身体,车灯的光落在他身上,竟多了几丝落寞。
喻忻尔明显能感觉到本来还算温柔的陆颂衍表情冷淡些许,送她回到车上的时候还说:“都已经被冻成这样了还往外跑,不要命了?”
她被骂得有点莫名其妙,但在看向陆颂衍时,发现他甚至连衬衫的扣子都没扣好,又瞬间消了气。
他来得太匆忙,晚上表现出来的是与她印象里截然不同的紧张。
看着平时没开过几次车的男人坐在驾驶座,喻忻尔沉默片刻,才说:“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的?”
“定位。”陆颂衍回答依旧简洁。
他在接到喻忻尔的第一个电话的时候就察觉异样,再回拨时已经提示关机。
后面他接到梁俞哲的电话,听说喻忻尔有可能出事,他才迅速出门,让戴安调取监控,再从喻忻尔时断时续的信号里定位到她所处得位置,直到成功找到她。
不管怎么说,她能平安无事就是好的事情了。
喻忻尔稍微将暖气调低,通过后视镜看到后方梁俞哲的那辆车。
继而小声:“你们会一起过来这件事真的很让人意外。”
陆颂衍开车的动作并没停顿,反而脚踩油门,加快速度向前开,甩掉后面那辆车。
同时漫不经心询问:“怎么?那你是更希望我来找你,还是更希望看见他?”
第38章 温存
突然加速而来的惯性让喻忻尔身体向后仰, 惊魂未定似的抓住把手。
后视镜里那辆红色法拉利已经没了踪影,周围漆黑静谧,连路灯也被她们甩开至几百米外。
喻忻尔吐出一口气, 扫向驾驶座的男人:“……你慢点,我还不想死在这种地方。”
她有阴影,毕竟她刚才就是以这样的速度上来的。
陆颂衍意识到她的紧张,脚踩刹车,将速度控制在安全范围内。
喻忻尔才说:“我只是提了一嘴,你别那么应激。”
陆颂衍话语里隐着浅浅笑意:“我应激?”
“没有吗?”喻忻尔声音闷闷的。
陆颂衍没反驳,难得顺着她的话说了声:“行, 你说我应激那我就应激。”
喻忻尔累得不想说话,靠在窗边,望着室外像开了模糊特效般向后移动的景色。
想起晚上发生的事,她仍心有余悸。
梁俞哲在猜测是不是因为薛梦蝶猜到他与她背后组织的关系, 所以借机通过喻忻尔给他们一个警告。
这事她确实无辜,却差点付出代价。
“困了?”正当她出神着, 身侧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抬眸看向陆颂衍:“你说呢?”
“困了就睡一会, 到了我叫你。”陆颂衍出声, 同时将身后的衣服捞过来丢到她身上,“盖着舒服点, 路程还有一个半小时,不急。”
喻忻尔扫了眼掉落在自己腿上的外套, 撇嘴:“你关心人的方式还真的很别致。”
车内再无任何声音, 连室外呼啸的风声也无法打扰室内的人,喻忻尔靠着靠着也进入睡眠。
只是这个睡眠并不深, 像是有什么东西一直压在她的胸口,令她难以喘气, 所思所想皆是些不愉快的过往。
她想起奶奶的病,想起那对曾经试图将自己卖了的父母,想起被抛弃的她。
平时再想乐观面对生活的人,在如洪水般的情绪袭来的刹那也难以抵挡住,她无声地沉浸,被孤独折磨。
直到车停下,隔着一层眼皮外再没有晃眼的路灯忽明忽暗,她不知道当下她的气色有多差,但也知道自己的周围正弥漫着一层又一层灰色的雾。
这一切都被陆颂衍看在眼里。
他没有叫醒她,以最轻的动作将车停好,甚至连车门都不敢用力关紧,绕过一圈来到她那头。
将束缚在喻忻尔身上的安全带解开,失去重心的女人往他方向倒,他又赶紧接住,让她完全落于他的怀中。
经过这一番动静,喻忻尔醒过来,陆颂衍由此对上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眸,泛着晶莹波光。
他竟闪过几分歉意,声音很轻:“抱歉,吵醒你了。”
喻忻尔摇摇头,见到陆颂衍的刹那眼里总算有些光亮,却只使得眼眶里的那抹使更澄莹。
她没说话,已经被男人打横抱起,离开车内。
室外寒冷的温度朝她袭来,没能完全恢复好的身体冷得更往他身边缩,指尖无力勾着他的指尖。
陆颂衍将门关上,抱着她上楼,同时说:“忍一会,等进入室内就没事了。”
喻忻尔意识还在半梦半醒的阶段,双眼朦胧,在陆颂衍怀里显得乖巧到不像话。没有继续睡觉,只是安安静静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从车库踏入电梯间,全封闭的范围总算能带来些暖意,两人无声处于不断上升的空间内。
喻忻尔忽然出声:“你累不累?”
陆颂衍兴许没听见,缓声询问:“嗯?”
喻忻尔很喜欢他如此温柔的声线,像是对待宝物,担心再重一些就会打碎它。
莫名地弯唇,她复述一遍:“抱着我累不累?”
“不至于。”陆颂衍回答,见电梯门打开,他稳健快步踏出去,解锁打开家门。
喻忻尔大方靠在他身上,再说:“其实我可以自己走。”
“你想自己走?”陆颂衍反问,但他早已撇去那些习惯性的强硬。
喻忻尔摇头:“不想。”
“那就继续被我抱着。”陆颂衍说道,反倒将她抱得更紧,让她得以获取更多安全感,“心情不好就别强撑。”
听到这句话,喻忻尔像是被什么戳中,睫毛轻颤抬眸看向男人。
她的方向是背光,但还是能清楚看见男人五官,一直都是她记忆里的那样,但此刻她觉得他有点陌生。
因为是出乎意料的……温润柔情。
有时候她真的很讨厌这种突如其来的关心,因为总能将她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碉堡在瞬间被击溃。
但有时候她又很想沉溺其中。
她再次垂下双眼,难以控制地轻叹:“陆颂衍,你说我是不是个倒霉蛋?”
抱着她地那双手明显一顿,就连男人的脚步也变得迟疑。
她继续说:“好像我身边发生的事从来没有一件顺心,我买彩票连十块钱都没中过,努力了很久的事总会因为意外而有变数,就像现在,明明跟我没有关系,可我还是会成为受害者。”
陆颂衍低头看路,轻声与她聊:“你应该听过一个词,叫‘苦尽甘来’。”
“我只知道我现在很倒霉。”喻忻尔当下很丧,固执继续说,“你小心点,倒霉蛋是会传染给身边人的,你要是变得跟我一样倒霉怎么办?”
“那就陪你一起倒霉。”陆颂衍的回答没有一丝犹豫。
喻忻尔反倒顿了顿,低声囔囔:“胡说,你肯定不会想跟我一样。”
他们已经走到卧室,陆颂衍将喻忻尔放在床上,让她以最习惯的姿势侧躺着,盖上最后的那床被子。
最后话落的语气带着明显的哄人意味:“放心,在我身边,我不会再让你倒霉下去。”
喻忻尔愿意相信陆颂衍的承诺,他不会骗她,他永远能给她最需要的安全感。
月色金黄,迷雾飘渺,沉浸在诗画般的意境里,洗涤那些冗杂的思绪,冲刷压抑的心情。
陆颂衍确实没骗她。
那么倒霉的她在受冻那么长时间后的隔天醒来竟然没有生病,反而浑身轻松,如同没事人一样舒坦。
朦胧间她才想起来——是昨晚陆颂衍在她睡着后安排医生过来给她吃了点药,还打了点滴。
活动活动身子,喻忻尔起身下楼找了一圈,陆颂衍已经出门,留下还在准备早餐的管家。
她过去,管家便将热气腾腾的粥放在她面前,交代:“这是陆总专门为你煮的,暖胃。”
喻忻尔惊讶:“他煮的?”
“是,陆总起了个大早就为你煮粥。”
喻忻尔坐下,喝着面前这碗香甜的粥,与窗外浓烈的阳光共同迎接舒适的今天。
她只与公司请了半天假,在前去上班前给陆颂衍发了条信息,问他在不在公司,准备为他送午饭过去。
陆颂衍给她发了个地址,她准备了不少吃的,想着既然他对她那么好,那么她应该礼尚往来。
车停在陆氏门口,有专门的人过来接应她前往专属电梯,过程引来不少好奇张望的目光。
喻忻尔初次以工作之外的身份来到这边,但并无半点拘谨,大大方方提着午餐盒前往总裁办公室。
陆颂衍在办公室内,身后是能看得见的云层,以及穿梭在云层中的一束束阳光,他背对着落地窗,在这个干净整洁的空间内办公。
喻忻尔将她带过来的东西放在旁边的茶几上,出声:“用不着半天,你们公司会传着某些八卦,就说有位陌生女子带着一袋不值钱的东西前来问询他们总裁。”
陆颂衍停下手头的事情,意味不明的眼神穿过金框眼睛投向女人。
反问:“你还会怕被讨论?”
“我只是好奇他们会怎么说我,夸我气宇不凡,还是说我自不量力。”喻忻尔依旧站着,打算送完东西就走人。
陆颂衍已经来到她这边,声色不动坐下:“不管他们怎么谈,你依旧是我的人。”
喻忻尔顿了顿,看着他拆塑料袋:“行了,你慢慢吃吧,我先回公司了。”
但陆颂衍阻止她的动作:“什么时候上班?”
“两点。”
陆颂衍看了眼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先过来陪我。”
喻忻尔也低头查看手机,她这个点去公司也没什么事干,在哪都一样。
才过去坐在他身边,边看他弯腰吃饭边玩自己手机。
陆颂衍偶尔会主动找话题:“中午吃了?”
“嗯。”
“吃了什么?”
“跟你一样。”
“身体不会不舒服?”
“好多了,今天没什么感觉。”
想起什么,喻忻尔突然坐起来,看着陆颂衍的眼神带着些商量:“你有公司群吗?”
陆颂衍:“怎么了?”
“想看看他们会不会在讨论什么。”喻忻尔还是第一次提出想看陆颂衍的手机,不确定他的想法,又多问一句,“方便么?”
男人甚至没有犹豫:“手机就在桌上,自己拿。”
怕他反悔似的,喻忻尔迅速将手机捞到身边:“密码多少?”
“没有密码。”
“你不怕被人偷看?”
“有谁敢看我手机?”
想想也是。
喻忻尔没话说,握着他的手机解锁,点开微信,老实本分得尽可能不去看到不该看的东西。
陆颂衍的列表基本都是工作群,除了与她的对话框外几乎没有私聊。她点开其中一个群查看,发现里边都是公司高层,连一个员工都没有。
“你不加员工群的啊?”喻忻尔出声。
陆颂衍不以为然:“我需要加那种东西?”
“那你还将手机给我。”明明他知道她只是想看看他们公司员工群内的消息。
陆颂衍还没说话,就先听到门口一阵敲门声。
紧接着是戴安推门进来:“陆总,梁俞哲过来了。”
喻忻尔握着陆颂衍手机的手一顿。
刚抬头,便看见从戴安身后走来的梁俞哲。
同样发现她在这的梁俞哲止住脚步,有些意外,但表面依旧保持平静。
喻忻尔恍然才明白陆颂衍执意将她留在这的原因是什么。
每次有这两人同时存在的区域都让人窒息得难以自洽,她正准备着找个什么借口溜走。
但没能得逞,手腕已经被陆颂衍握住,似是在阻止她,也是较为亲昵的动作。
紧接着听陆颂衍吩咐戴安:“你手机打开员工群,给她看一下。”
戴安没反应过来:“怎么了?”
男人先是偏头看向喻忻尔,再在梁俞哲身上定格顷刻。
最后隐约带着炫耀意味。
落下几个字:“她要查岗。”
第39章 亲密
喻忻尔:……
她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确实从陆颂衍脸上看到些本不应该在他身上出现的表情。
解释不来,默默双手接过戴安递过来的手机,将自己当成透明人似的, 坐在陆颂衍身边翻找。
但注意力怎么可能完全落在手机画面上,时而又悄悄抬眸打量着这两人的相处。
陆颂衍依旧恬然吃饭,身姿松散惬意,并没有因为梁俞哲的到来而更警惕。
梁俞哲坐在他对面,饮着戴安递过来的水,也无拘束谨慎,像是呆在自己办公室那般自然。
他这次过来是为了薛梦蝶那件事, 说是愿意分享他那边查到的信息点,与陆颂衍携手对抗。
喻忻尔在听与不听之间犹豫,面前繁多的群聊信息全都难以入脑,干脆摁下电源键, 将手机还给戴安。
陆颂衍同时看向她,“看完了?”
喻忻尔“嗯”了声。
男声又问她:“他们说了什么?”
“也没什么, 是我多想了。”喻忻尔随口回应, 实际上她压根没关注员工群里的内容。
梁俞哲闻声, 也将注意力落在喻忻尔身上:“怎么了?”
喻忻尔还没说话,就先被陆颂衍抢答:“她过来送午饭, 想看其他员工……”
但话同样没说完,就被喻忻尔捂住嘴。
以及一句不给面子的警告:“闭嘴!你们聊你们的, 别再扯我的事。”
她哪能不知道陆颂衍是想在梁俞哲面前炫耀这些。
他总喜欢在他面前表现出一副与她很恩爱的样子, 好像能以此扳回一局。
……幼稚。
而被她凶的陆颂衍不恼,反倒含着笑, 妥协:“行,那就不说。”
才敛去笑意, 回归与梁俞哲正进行着的严肃的话题。
两人初步达成共识,迅速锁定范围,有了初步计划,只不过薛梦蝶最近的警惕性非常高,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
但喻忻尔还有些担忧,出声问了句:“会不会有危险?”
梁俞哲赶在陆颂衍之前回答:“放心,我们会联系警方,他们有应对方法。”
而陆颂衍这轮没抢到发言机会,明显变得沉闷,扫了梁俞哲一眼,才补充:“最近出行都跟戴安说一声,别自己单独行动。”
梁俞哲也跟着说:“不然你联系我也行,跟助理汇报总归会有些不方便。”
闻声,陆颂衍皱眉。
妥协似的改口:“我手机24小时开机。”
喻忻尔:……
她就多余问那么一句。
瞅着快到上班时间,她总算找着理由离开这边,便站起身:“你们继续聊吧,我得回公司了。”
“我跟你一起走,恰好这边聊完了。”梁俞哲立刻说。
陆颂衍冷眼纵观全局,跟着起身调整西服。
最后与喻忻尔道:“我跟你一起送走客人。”
一句话,倒是将主次之分点明。
喻忻尔欲言又止,又急于逃离。
陆颂衍还没吃完的午饭依旧放在桌面,人已经起身送行,一直到走进电梯口,喻忻尔以为他会选择折返回办公室,没想到他一路送到陆氏楼下。
先是送走梁俞哲,再回头对喻忻尔说道:“走吧。”
喻忻尔无奈看向他:“去哪?”
“你公司。”
“……你要送我过去?”
“不然?”
陆氏大楼与喻忻尔公司那头仅隔着一条马路,但要绕过半圈天桥,来回需要耗费的时间并不少。
喻忻尔还以为陆颂衍在开玩笑,临上天桥前笑说道:“人已经走了,你可以不用做得那么全面。”
陆颂衍语气不咸不淡:“我送你还有意见?”
“哪敢,我开心还来不及。”
“你看起来像是被胁迫的。”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看来是我的演技不过关啊。”
陆颂衍给了她一束复杂的眼光。
但不管怎么说,两人还是初次如此和谐地并行于这么一条空阔喧嚣的道上,更何况还是陆颂衍在百忙之中专门抽空送她上班。
这是喻忻尔在往后的日子里想起来都能偷着乐的事情,她的步伐轻快闲适,几乎融化在暖黄阳光下。
喻忻尔主动与陆颂衍聊起跟梁俞哲有关的话题:“你们以后是不是就是合作关系,不会再针对他了?”
“你再为他多说几句话,那就不一定了。”陆颂衍冷不丁回答。
喻忻尔没当真:“我不是在替他说话,只是不想看见任何一个人因为我而出问题。你们之前不是在他的车行上动了手脚吗?”
陆颂衍没否认,但也替自己澄清:“那是他们的计划。”他指的是那天在游艇上她见到的那群人。
喻忻尔小声嘀咕:“你倒是挺会推卸责任的。”
谈话间已经抵达公司楼下,两人没有更多交流,干脆利落分道扬镳。
喻忻尔悄悄回头看向陆颂衍,他身姿挺拔原路返回,明显没专门送过谁去公司,连最后分别时说句“晚上见”都不会。
想起他的所作所为,让喻忻尔产生一种,他在为了她做改变的感觉。
她是个肤浅的人,既然陆颂衍最近的表现还不错,那么她对他的好感更多几分。
回到公司后发现氛围稍显怪异,很快有人八卦得关注她:“你是跟陆总一起过来的?”
“这么快就知道了吗?”喻忻尔笑了笑,坦然做着自己的事情。
一时间聚集过来的好奇的目光更多:“他们都在传你跟陆总在一起了?真的假的?还是他只是出于什么原因把你送过来?”
喻忻尔仍旧淡然回答:“堂堂陆氏总裁会专门送一个陌生人上班么?”
此话一出,哗然声起:“那这么说你们真的在一起了?他之前不是一直对他的前任念念不忘么?现在对她没感觉了?”
喻忻尔动作顿了顿。
不由得偏头瞥向窗外那栋大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个话题在整个办公室内无疑是震撼的,但一想到喻忻尔不止一次在工位上收到鲜花礼物,也是个经常攀上富二代的人,除了感慨她的本事外并无其他猜测。
喻忻尔不在意别人怎么看-
最近工作清闲,喻忻尔在下班后都会先回家做饭吃,偶尔会提前问一下陆颂衍想吃什么。
这日她思考了很久,最后掏出手机问了句:【吃不吃火锅?】
陆颂衍过了半小时后回复:【什么火锅?】
喻忻尔秒回:【搞个鸳鸯锅,怎么样?一半麻辣,一半清汤,我再去买点牛肉煮煮。】
这次陆颂衍直到一个半小时后才有消息:【行。】
而此刻,没等到回应的喻忻尔已经在商场买完所有食材,再懒得回他,将东西交给司机后先回家。
火锅的处理简单,她只需要先将食材准备好便足够。完成后不过晚上七点多,见陆颂衍还没回来,她先将电磁炉关了之后走到钢琴前练了一会。
不过今天没什么状态,弹了一会后她就没了兴致,再看了眼时间,八点半。
男人还不回家。
再上楼找点事情做,她认为自己的耐心只够等到九点半,陆颂衍再不回来的话就不等了。
结果九点一刻的时候她耐心就已经耗尽了,认为自己指不定有点毛病——回来后连饭都不吃,饿着肚子等到现在,何必。
下楼吃饭,独自一人食用热气腾腾的火锅,偏偏这又是最能激发对热闹向往的一顿饭,喻忻尔越是吃着,就越是有莫名的一团火燃烧在胸腔中。
拿起手机,她又给陆颂衍发了条消息:【还回不回?不回我把火锅倒掉了。】
结果还是没回复。
喻忻尔连吃饭都没了心情,直接将厨房的灯关闭,闷闷地上楼。
她还是第一次感受到陆颂衍这套房子实在太大了,大到空阔又寂静,很容易让人胡思乱想。
干脆打开手机音乐,边哼着歌边拿衣服进浴室泡澡,连陆颂衍回没回复都懒得去在意。
陆颂衍在一段时间后回来,推开门的刹那面对的是一片漆黑的家里,心不可遏制地向下沉。
上楼的过程都没看见女人的身影,就连卧室内也没看到人,最后是在听见浴室传来的歌声时才知道她人在里边。
走过去,敲了敲门,里头人并没回应,甚至连水声都没能听见。
只有音乐声环绕,陆颂衍皱眉轻喊:“喻忻尔?”
还是没回应,他干脆直接推门。
便与正在浴缸中悠闲躺着玩泡沫的女人对上视线。
女人上一秒还享受在舒适的泡泡浴中,见到男人的那一刻笑容消失,竟随手握住浴缸中的水朝他的方向丢过去。
严声质问:“你干什么!”
“敲门你没应,以为你出什么意外。”陆颂衍回答,甚至没有出去的想法,先走到她跟前将她的手机音乐关闭。
喻忻尔顺势用水泼他:“赶紧滚出去。”
陆颂衍湿了半边身子也没管,只脱下外套后转身离开。后头喻忻尔暗骂几声,才跟着起身换上衣服,出去面对男人。
他还在卧室内等她,只穿着一件薄衬衫,松散着最上边几颗扣子,散漫靠在沙发上。
喻忻尔还闷着气,只扫了他一眼,直接上床。
“不吃饭?”陆颂衍出声问道。
喻忻尔盖上被子:“吃饱了。”
“但我没吃。”陆颂衍提醒。
换来的是喻忻尔依旧差的态度:“你爱吃不吃,跟我有什么关系。”
意识到她正在生气,陆颂衍默声反思过自己,主动走过去,坐在床边。
目光认真注视她,交代自己晚归的原因:“今天事情多,一直在加班。”
喻忻尔双手抱臂,偏头,“哦,那都是你的事。”
“没回消息是没注意,一看见我立刻赶回来。”陆颂衍继续说。
但喻忻尔气还是没消:“随便你,反正我吃饱了。”
“真的吃饱了?”陆颂衍将手搭在喻忻尔手上。
又轻微掰过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
商量似的道:“那要不要再陪我吃一顿?”
第40章 柔情
喻忻尔眼波微闪, 有瞬间真的以为自己回到了生病的时候,毕竟这么体贴的陆颂衍更像是生病限定。
她哪是已经吃饱了,晚上更多的是生气, 饭都吃不下几口。
但她还是说:“大晚上的吃什么饭,现在几点了知道不?”
“十点半。”陆颂衍低头看了眼腕表,“不算晚,走吧。”
喻忻尔瞪了他一眼。
又见他噙着低微的笑意:“知道了,下次早点回来,不会让你久等。”
这人脾气好得一反常态,尽管如此, 喻忻尔还是坚信他是有限度的忍耐,选择见好就收。
餐桌旁,重新沸腾的火锅咕噜作响,弥漫的白雾中映上两人的轮廓, 这才有了点火锅该有的样子。
香味足以驱散那些闪过的恼意,喻忻尔坐在火锅前, 眼里的光芒恢复了不少。
她很喜欢吃辣, 不管陆颂衍喜不喜欢, 直接一股脑将大部分食材都丢进辣锅里。
直到陆颂衍看不下去,蹙眉用筷子轻敲清汤那边示意她。
“你不吃辣?”喻忻尔疑惑, 才勉强丢了几颗肉丸子下去。
“少吃。”陆颂衍淡声。
“试试,这个辣特别好吃, 是常裳专门托她朋友送过来的。”喻忻尔极力推荐。
陆颂衍没有动作, 只是看了眼几乎什么都没有的清汤锅,问道:“你只吃辣?为什么准备两个锅。”
“还有菜呢。”喻忻尔点了点后头盆子里的东西, “辣锅唰肉,清汤煮菜, 这才是最佳搭配。”
陆颂衍的眉宇并没能松缓。
原来不是为他准备的。
“其实这个也不会很辣,香得很,你真的应该试一试。”喻忻尔再三鼓舞。
兴许有她斩钉截铁的这句‘不辣’,陆颂衍无条件相信,接过她递过来的辣锅里的牛肉,义无反顾试了口。
“……咳咳咳。”后果是他被瞬间冲入血液里的辣味呛到咳嗽。
喻忻尔赶紧抽了几张纸巾过去,过程还询问了句:“你是在演还是真的?有那么辣吗?”
陆颂衍略有失态的眸扫了她一眼。
喻忻尔讪讪笑:“你真的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啊,在我们那都是无辣不欢的。”
“……有点辣。”陆颂衍妥协,端起身侧的凉白开一饮而尽。
几乎没有见过他这么狼狈的时候,但他越是这样喻忻尔笑得越是开心,还想让他多吃点,但终是良心发现没忍心。
转而过去为他倒了杯牛奶,放在他面前:“牛奶能解辣。”
陆颂衍眼神闪过无奈。
将两种他最不感兴趣的食物结合在一起,也只有她能做得出来了。
“我说真的,没骗你。”喻忻尔的语气中仍挂着深深的笑意,回到桌旁坐下,继续享受着放置了一个晚上的食物。
这回倒是贴心得往清汤锅中加了更多的东西。
告诉男人:“你还是吃这边的吧,不为难你了。”
陆颂衍话语平淡:“其实味道还行。”
火锅的辣味不会过于重,顶多在出锅时先抖一抖撇去浮在表面的辣油与香料,入口的味道更多是香与麻。
陆颂衍虽不能吃辣,但在习惯辣味之后也开始学会享受。只是每次入口后都会端起牛奶猛饮,空瓶后再倒一杯,以此循环好几回。
喻忻尔乐得直笑,主动替男人倒牛奶,再偶尔说几句风凉话。
“其实你也是有可能喜欢上牛奶的味道的嘛。”不知道哪来的感性,喻忻尔出声道。
陆颂衍神色不变:“我没说过我不喜欢。”
“可你明明不喝,戴安还专门在我面前强调过。”
她猜过陆颂衍不喝牛奶的原因,像他这样几乎坚不可摧的人若是有什么阴影估计都会是从童年时落下的,所以她认为估计与他那位抛弃了他的母亲脱不了干系。
关于在他身上发生过的那些事,陆颂衍从来没有跟她说过,她知道自己无权过问,也不允许自己好奇。
陆颂衍动作才稍顿,继而回应道:“之前很喜欢喝。”
“之前?”
“小时候。”
喻忻尔弱弱“哦”了声,小心翼翼观察男人表情,判断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
感受到气氛回归肃静,她才多问一句:“后来不喜欢?喝腻了?”
“不是。”陆颂衍若无其事似的继续吃饭。
云淡风轻吐出一句话:“那时我的母亲以一杯牛奶把我支开,趁我不在时离开那个家。”
喻忻尔忽而难以吞下嘴边的食物。
愣愣地,抬眸对上男人那双依旧冷静没有情绪的眸。
“原来是这样。”她的声音细细的,含有无意见提起这个话题的歉意,与对他的丝丝心疼。
见他在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并没有过于明显的波动,她才试探性往深了问:“那你现在愿意喝牛奶,是不是说明你已经放下了?”
“这件事值得我在意那么多年?”陆颂衍漫不经心回应,平静得完全不像是在提起‘被抛弃’这个话题。
喻忻尔欲言又止:“你是想表达你有多无情无义?”
无情无义。
陆颂衍意味深长看向她。
态度冷淡几分:“你的意思是,我必须被她影响才能证明我有多重情义?”
喻忻尔意识到自己说错话。
但她并不是这个意思:“不是……我只是不信,如果你真的没有被她影响的话,你为什么一直不喝牛奶?”
陆颂衍答她两个字:“习惯。”
“哦,只是习惯。”喻忻尔继续说,“那你又为什么恨所谓被背叛,甚至认为我抛弃了你,要跟我算个究竟。”
闻声,男人放下手上的东西,认真盯着她:“你想听到什么答案?”
忽然被诘问的喻忻尔一懵,尚没能理解他的意思。
但先听他的话:“我是因为你才会生气,我能接受任何人离开我,但唯独不能是你,因为你早已渗透入我的生活,我离不开你。”
喻忻尔心跳有短暂的停滞。
有那么一刻,她是有期待的,设想过这话是真的的可能性,但又清醒的知道,不可能。
“满意了?”陆颂衍脸上恢复淡淡的笑颜,似乎将玩笑话这一猜测坐实。
喻忻尔垂眸避开对视,想了想又说道:“那你不弹钢琴的原因……也是跟这件事有关?”
陆颂衍依旧有问必答:“谁说我不弹了?”
“Jean跟我说过一回。”喻忻尔小声,“应该说,是不在有外人在的地方弹钢琴。”
“算不上不弹。”陆颂衍吃饱,从容优雅抽了张纸巾擦拭嘴角,哪怕他的耳侧因辣味的冲击而有些泛红也影响不了他端正的动作。
他说:“一是没什么机会,二是没有那个必要。”
喻忻尔能理解他说的‘没机会’,他这几年都忙碌于工作,确实没什么机会在众人面前展现他的钢琴技巧。
至于‘没有必要’,她不太懂。
“你知道他们一直认为学习琴棋书画是不务正业的表现么?”陆颂衍的声音传来。
“你父母?”
“嗯。”
陆颂衍缓慢讲述:“他们起初不准备将企业交给我或持临接管,用过这个理由推辞,后来我便放弃练琴的机会,将精力留在公司上。”
“这只是一个借口吧。”喻忻尔心情复杂。
“嗯。”陆颂衍说得依旧轻松,“但这个环境不允许我犯一丝错误。”
陆颂衍自己也承认他的性格有缺陷,因为环境与经历使然,让他不得不伪装成无坚不摧的性格,久而久之连他也忘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他会把钢琴认为是一种‘错误’,只是因为在这个环境里不容许他做这种事,否则只会成为别人更理所应当攻击他的把柄。
与其说他的性格有缺陷,不如说是他所处的环境是畸形的。
可笑的是,创造这个环境的人是他的父亲。
聊完陆颂衍的经历。
忽而让喻忻尔觉得,他们之间好像更靠近了些。
她竟然会去心疼陆颂衍,会试图站在他的角度解读他的情绪想法。
于是她说:“但你这样是很累的,你不觉得么?”
陆颂衍动作明显停顿,与她对视的那双眸里有几分防备,也有几分被拆穿的难堪。
越界了。
喻忻尔忽然闪过这个想法。
仓惶似的错开视线,从仍旧有暖气飘散的火锅旁站起身:“我就是随口一说,不聊了。我吃饱了,你再慢慢吃。”
陆颂衍没再说话,就这么避开最后那个话题。
但喻忻尔也知道了答案。
累,怎么会不累呢,只是不能停下,不该被人看穿,特别是在她面前。
一晚上有开心的瞬间,也有如同此刻这般低沉的时候,喻忻尔思绪混乱,选择来到钢琴前弹琴让自己安静一会。
只是她会想起陆颂衍坐在钢琴前弹奏的模样,他应该很喜欢钢琴,像他那样的人在这个位置应该能够散发出强烈的光芒。
正失神着,依靠肌肉记忆弹奏的手背忽而被一双温暖宽大的手覆盖。
男人几乎抓着她的手,带领着她摁下每个琴键。
身上似乎还带着火锅的鲜香,甚至盖住他身上本清冷的香水味,环绕的是更有烟火气的暖。
气息完全将她包裹,男人轻柔的声音从上方落下:“我告诉过你,这首不能弹得太僵。”
喻忻尔没敢动弹,卸下所有力道任他操控着。
低声:“我只是在随便弹。”
“在我这没有随便。”陆颂衍出声,“你想看么?”
“什么?”
“我弹琴。”
喻忻尔泛着光芒的秋眸轻撩,穿过洁净透明的琴盖看见男人的脸:“我可以吗?”
“当然。”
她想为他让座,但还没起身,男人已经坐下,牵着她的手:“一起。”
她摇头:“我哪敢?”
但男人执意:“试试。”
她一个刚学钢琴的人怎能与陆颂衍这个天赋形选手媲美,更何况他们没有谱子。她基本瞎弹,但陆颂衍总会跟随她的节奏,创造出独属于他们之间的加密的音乐。
在这个过程中,喻忻尔始终悄悄看向陆颂衍。
他很有魅力,特别当他灵活又骨节分明的指尖落下的那一刻,黑白琴键都因他而被赋予了颜色。
他真的在发光,但他接触到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的时候。展现出截然不同的松弛,是真正‘很累在休息’的表现。
但像她这么一个随性所欲的人,完全想象不到的是,他是怎么做到压抑自己,逼迫自己处于一个厌恶的环境中。
甚至无法想象,当那个小男孩满心欢喜奔向自己最爱喝的牛奶,却在转头时发现自己的母亲离他远去,并丢下一句“我不要你了”的时候他会有多绝望。
弹奏的双手愈发像左靠,弹奏的音越来越低沉,像是她心情的映射。
直到指尖用力敲下,振聋发聩的‘do’音环绕在四周。
这场演奏停下,她连自己也愣住,倏然回头盯着男人。
陆颂衍也看着她,双眸反射着她眼里浮着的一层波光。
“哭什么?”他问。
喻忻尔反应迟钝:“我没有。”
“你眼睛湿的。”
“那说明我困了。”
“不管是什么,最好都收回去。”陆颂衍漠声道,忽而低声补充,“否则我怕我忍不住。”
喻忻尔依旧用这副心疼或委屈的眼神看着他:“忍不住什么?”
气氛沉寂几秒。
是在犹豫,是给了反悔机会。
男人带着薄茧的手摁住女人脖颈,动作很轻更像是安抚。
声息逼近。
温润柔情的吻覆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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