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第一次切身体会到了只能被动防御,不能主动出击的痛苦。
若是从前,他定会把姜萱这处妖巢给拆了!
现在......现在妖为刀俎,他为鱼肉。
这刀俎偏偏还是个有脑子的,想出这等整他的歪招!
他正想着自救之法,却见一只小花妖从洞穴深处跌跌撞撞跑来,慌张道:“大姐,您,您不在,我们施展移魂阵时,出了点岔子,您,您快去补救补救......”
移魂阵法?
吊在洞顶来回晃荡的江陵捕捉到了这一关键信息。
这阵法乃是上古秘术,用于□□魂魄交换。
连他都不知该如何布下这妖阵,姜萱竟将这等秘术,随意授予她的座下小妖?
她究竟要做什么?
姜萱一听,也顾不上继续磋磨江陵,赶忙转过身去,急声问道:“出了什么岔子?”
“魂魄被抽出来以后,便塞回不去了!”
姜萱眉间一凛:“都教了你们这么多遍,怎么还学不会?”
那小花妖闻言有些羞:“哎,毕,毕竟大姐您修炼千年,法力高强......我这才几年呐......”
“罢了罢了,我随你去收拾烂摊子。”
姜萱此时也顾不得他,随小花妖往洞穴深处走去。
牢牢吊着江陵的藤蔓终于不再摆动。
他望着姜萱离开的方向,蓦然感到识海中划过一丝剧烈的痛意。
只疼了一瞬,便停了。
倒像是在提醒他留意些什么。
他这才恍然,姜萱的妖巢里,竟隐隐涌动着七星剑的气息,正离他越来越远。
*
藏春苑里,谢扶玉自坐在雅间起,便开始一掷千金。
“姑娘,把你们这儿最贵的酒拿上来!”
“姑娘,把你们这儿要价最高的舞姬请进来!”
“还少了点雅乐......都来,都来!”
不花自己钱,就是不心疼。
反正师兄回去,还能朝天枢老头报销。
她一趟趟嘱咐着房中的姑娘们,邻座的白玉璟见雅间内女子越来越多,唯他一个男子,本就拘谨,现下更不自在。
他躲闪着姑娘们毫不避讳打量他的目光,小声询问道:
“阿玉,我们是来捉......到底是正经事......你这是在做什么?”
“白大哥,你怎么可以讲人家不正经?人家好心带你出来见见世面,你就别端着了。”
她端起酒杯,冲他眨了眨眼睛。
“是呀,公子,你就别端着了~”
满屋姑娘异口同声道。
白玉璟无话可说,眼神也不知该往何处放,便只得凝着从前的小师妹。
数年未见,她不羁的性子是一点儿没变,比之在七剑阁时的侠骨风流,多添了丝处世圆滑的市井气息。
她这些年......定是没少受苦。
罢了,现下自己也不能将她一人丢在这儿,遂了她的意便是。
酒过三巡,先前引她们来此的那位老鸨悄悄叩开门,神神秘秘地同白玉璟招手。
谢扶玉用手肘戳了戳师兄,示意他过去,同时小声道:“别管她说的究竟是何事,你只管应下来。”
白玉璟见她神色认真,并非是方才同他胡闹的模样,便微微颔首,起身朝老鸨踱步而去。
谢扶玉一边继续同屋内的姑娘们玩骰子,一边打量着白师兄那处的动静,见他叙完话,朝自己走来,便洒下最后一把银两,将骰子塞给一旁的姑娘道:
“不玩了不玩了,输够了。姑且让我歇上一歇。”
她坐回几案,假装口渴饮酒,以袖掩唇道:“她是不是说,只要你愿意出重金,她还能带你到新去处?”
白玉璟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
她抿唇一笑,摇了摇头:
“这便是人心。老鸨贪财,你我初来乍到,若非这般纸醉金迷,令她不愿意就此放过咱们这双从天而降的大馅饼,她断不会把生客,往最秘辛之地引。什么时候动身啊?”
未待白玉璟回答,便见老鸨一清嗓子一挥手,屋内的姑娘们便训练有素地鱼贯而出。
人声鼎沸的雅间终于安静了下来。
花枝招展的老鸨来到二人身前,微微一福身,笑得花枝乱颤:“两位贵客,随我来吧。”
谁料老鸨并没往外走,而是来到屏风前,将其推至一旁,往墙面摸索几下,随着“咔哒”一声机关之音,墙面缓缓左移,露出一扇暗门来。
她与白玉璟对望一眼,识相地又塞给老鸨一锭银子:“劳烦您带路了。”
老鸨笑得更开心了些:
“不劳烦,不劳烦!”
暗道里燃着鲸蜡制成的长明灯,一行人不知走了多久,终于走到一处开阔暗室。
可一转眼,老鸨便不见了。
她打量起周遭的环境。
面前是一个偌大的弧形舞台和数只座位,其间布置同藏春楼正厅中的台子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此处的观赏席并无任何光源,仅舞台上打着一束冷光。
但凡隔开两人而坐,便再瞧不清容貌。
她是修士,五感较凡人更强些,隐隐约约地看见席间坐着的人影。
四下寂静无声,她在心中默数一遍,用灵力同师兄传音道:
“大概有二十三人!”
“难道此间之人,便是这些日子以来,那批消失后又再次出现的?”白玉璟回道。
“很有可能。”
这时,帷幕缓缓拉开,谢扶玉与白玉璟一同往台上看去,旋即双双蹙眉,万分诧异地对视一眼。
台上无它,恰是一群梳着小髫,荡着发带,看起来约莫十二三岁的小女娘,各个香香软软,憨态可爱。
谢扶玉又数了一遍,人数恰与今日其间所坐之人相合。
不论是在书院还是街巷,见到这群小女娘,她大抵都会觉得美好,可现下见到她们的场合,却是在这供人玩乐的花楼里。
其间之意,但凡活到她这个年岁,便不会不知。
“那老鸨到底同你说了什么?怎会有这种地方?!”
她继续用灵气传音入耳。
“我也没想到。”
师兄严肃地望她一眼,
“她说,有间去处,比屋子里的姑娘还有趣,都是雏儿。”
果真如她所想。
她凝着眉心,望着台下黑漆漆的人影与那些跳舞还略显稚嫩的小女娘们,心头浮上一丝气愤。
她压着心火问道:“然后呢?”
“你告诉我的,她说什么都让我应下,所以我就同意来了啊。雏不是刚孵出来的小鸡崽吗?怎会都是些小姑娘?这......这些小姑娘在人间界也未到成婚的年纪,又怎会来了这花楼之中?”
她瞥他一眼,见他亦紧皱着眉头。
白师兄一向清心寡欲地活在仙山上,甚至连这些人间浑话,都不知其意,他此时的惊异一点不比她少。
“你不是说,从数年前,便开始陆续有幼童失踪吗?若是被关在此处,调教至今,大概差不多就是这等年岁。”
谢扶玉催动灵气,霎时,那把坑坑洼洼的黑铁剑便出现在了她的手上。
白玉璟忙按下她:“你先别轻举妄动,当心功亏一篑!他们偷的孩子里,是有乖巧可爱的,可亦有相貌平常的。还不知那些人去了哪儿,你此时动手,必不能救全部人于水火。”
谢扶玉将师兄的话琢磨一番,确实有理。
是她一时火气上头,冲动了。
她现在更为确信,江陵那小子,说不定也是被这伙人当成小姑娘给抓了去。
那孩子天生一对潋滟含情桃花目,容貌精致又不失英气,本就有一种难分性别的美。
台上一舞终了,在座宾客手中忽然多了块写着数字的号牌。
她想起身,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垂首一看,不知何时,足踝上竟缠上一对藤蔓。
而后,持有“壹”字号牌的走上台子,从中牵了个小女娘,迫不及待往帷幕后面走去。
她看着那人的嘴脸,莫名有点恶心。
接着,是贰,叁,肆......
谢扶玉终于品出来,这应当是按当日所付金额大小,而定下的优先挑选权。
她看着白玉璟手中的“捌”与自己手中的“玖”,感叹道:
“七剑阁现下已经如此潦倒了吗?和凡夫俗子相比,竟连‘壹’都当不上。”
白师兄一本正经回答:“七剑阁胜在高修众多,又非金玉山庄那般财大气粗。况且,你不要小瞧人间界里权贵的敛财手段,他们的花样可多得很。”
谢扶玉常年混迹人间与道门,自是清楚这些。
她没多说什么,只依着叫号,同白玉璟先后往台上走去,心中始终盘算着,若是入帷幕后,众人分开,她该如何救下这群无辜的小女娘。
她无心挑选,眼见师兄走入幕后,自己便牵起眼前的小姑娘,按照既定路线往帷幕后走。
小姑娘望着她的侧脸,有些惊讶:“您是姐姐?还是......哥哥?”
“是姐姐。”
小姑娘的手有些发颤,她亮明身份,安抚她道,
“你想不想离开这里?”
小姑娘没即刻回答她。
就在她刚走至幕后,她听见她微弱地出声,道:“不想......”
?
谢扶玉有些诧异地朝小姑娘望去,谁料下一瞬,她便被一枝藤蔓卷上了腰间,一股巨力拉扯着她,直直朝地下坠去。
啊?
这发展怎么和她想的全然不同?
她一瞬懵了。
下坠的速度极快,她忙回过神来,七星剑光闪过,藤蔓被她一剑自腰间斩断。
好似是受到伤痛一般,瞬时收缩了回去。
可藤蔓没了,自己仍在飞速下坠。
她捏诀试图御剑而立,可不知怎地,这等紧要关头,七星竟当真像一柄废铁,丝毫不听她使唤。
她望着脚下闪着猩红色光芒的诡谲阵法,后悔没买两张即燃即用的悬空符。
罢了,大不了硬杀出去。
她认命地闭上双眼,以为会就此坠入阵中,谁料,一只手紧紧攥住她的手腕,将她生生拽停在半空。
她抬眼一看,头上竟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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