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玉左右扫了一眼,发现出局的另外八个人,几乎人人领了一根勺子,依旧站在旁边的备料区里,跟随着比赛的节奏继续试吃。
他们虽然已经失去了争夺豁免权的资格,但出于各自的不同考虑,还是不断地在窃窃私语,一起揣度着谜题的答案。
她跟着把剩下的几种鱼片吃完,虽然能够尝出头发丝儿那么细的一点点差别,但哪怕睁着眼观察品尝,还是分辨不出来具体的名字。
厨师这门职业,看起来像都是在挥舞着勺子烹炒烘焙,但每个人都会专注于不同的技艺。
她可以做到雕出玩偶般精致的眉眼,却无法记忆这么细腻而又繁杂的无数细节。
而闵初……当初那个一战成名的少年,拥有过舌不忘的恐怖记忆力。
这种嗅觉和味觉的动态记忆,简直让人无法想象。
“好的,结束。现在依旧还剩四位选手。”詹姆斯示意工作人员撤走四个人面前的小碟子,平淡道:“请准备迎接下一轮。”
新的托盘被放在了他们的面前,上面又放着五个小碟子。
她凑到旁边瞅了一眼,在闻到气味的时候皱了皱眉。
芥末酱。
她最吃不惯的调料。
面前的五碟芥末酱颜色不一,粘稠程度也各不一样,但隔老远都能闻的到。
辛辣又冲鼻,如果不小心误食一大口,估计可以呛得人泪流满面。
虽然说这芥末酱的老祖宗发源于中国,在商周时期的宫廷里就有相关的食用记载,但面前的这些……
青色的一摊,肯定叫青芥末。
白色的,估计叫黄芥末。
但是剩下的三坨黄色的芥末……
容玉抬起头来,瞅了眼谁还没有出局。
闵初站在位置上,姿态轻松又淡定。
那个日本小哥穿了件松松垮垮的酒红色长款t恤,银链子随意的挂在锁骨旁边,勾勒出足够优美的曲线,此刻也蒙着眼睛,站在料理台旁。
上次那个边哭边做冰淇淋的英国女人站在自己的前方,可以看见她的手在微微颤抖。
最后一个,是个皮肤黝黑的巴西人。
容玉揉了揉眼睛,依稀记起来了些什么。
在她的印象里,一屋子的人里,他是最欢脱也最健谈的那一个。
英国人冷淡矜持,日本人羞涩腼腆,能在大厅里带着大家活跃气氛并且开心谈笑的,也只有他和那个美国大叔了。
可惜外国人的名字拗口又难记,还是想不起来。
在确认所有工作人员就位之后,詹姆斯点了点头,看着他们各自用勺子边蘸了一点点淡黄色的芥末酱,送进每个人的口中。
已经出局的选手没有任何的禁锢,容玉洗干净了勺子,一样蘸着尝了些。
那三种深度不一的黄芥末酱,简直像江苏的数学高考题一样。
第一勺,淡淡的奶黄色,味道既清新又浓烈,尝起来是不折不扣的青芥味。
她愣了下,扭头看向江一尘,犹豫片刻道:“我是……鼻子出问题了?”
江一尘眨了眨眼,勾唇笑道:“你觉得这个是什么?”
“虽然我日料碰的少,”容玉凑近了些,一脸肯定的开口道:“但这百分百的是青芥末酱。”
可颜色怎么会像蛋黄酱一样呢?
“可一般的日料店里,放的就是这种‘芥末’。”江一尘慢条斯理地搅着碟中的酱汁,悠悠道:“这是辣根。”
“……???”
“你不明白也正常。”江一尘又舔了一小口,优哉游哉道:“真正的芥末,是用芥菜的种子磨粉做成的,但日本料理中用来调味刺身和寿司的配料,是用山葵做的。”
“可这个味道,就是寻常餐厅里经常使用的……”容玉有点跟不上他的思路,又伸勺蘸了一丁点,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辣根和山葵又是什么关系?”
“这样说。”江一尘打了个响指,示意她注意自己的解说:“最正统的,便是芥末酱。”
“但是因为外形和味道相似,日本流行的其实是山葵酱。”
容玉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听懂了。
“山葵价格昂贵,寻常餐厅都用辣根替代。”他低头抿了一口温茶,清了清口中辛冽的味道:“也就是你最熟悉的这一种。”
“可这明明是奶黄……”容玉话说了一半,一拍脑袋道:“难道说,他们往里面加色素了?”
为了让辣根酱更以假乱真,酱料商这是直接使用了人工色素,将奶黄色染成芥末般的青绿了吧。
原来日本也玩这一套。
虽然是日本原住民,但三井小哥在品尝到各种芥末的时候,也不由得犹豫了一会儿。
在第三勺淡黄色芥末入口的时候,他露出了一脸茫然的表情。
味道强劲,带着明显不属于日本的特殊风味,陌生而难以分辨。
“……英式芥末酱?”
话音未落,一近一远传来两声清晰而坚定的声音。
“第戎芥末酱。”
“第戎芥末酱。”
第一声清澈润朗,来自于远处的闵初。
第二声沙哑低沉,来自于英国的安妮丝顿。
实际上,在刚才围观的过程中,几乎所有人都在用看怪物的眼神盯着他们两个。
似乎眼罩和耳塞都像不存在的障碍,而他们的手边有一键分析的电脑一般,在每一个回合里,只要工作人员将勺子递过去,他们两基本上会第一时间抢报出正确的名字。
拉斐尔半靠在料理台旁,神色复杂的看着日本小哥被解下眼罩。
这两个人……是怎么做到,在味觉被触发的一瞬间便猜出名字的?
很快布莱尔大叔也败在了辣根酱和山葵酱的真真假假之中。
“wtf?”没等工作人员动手,他往左一摸没碰到纸巾,便反手将眼罩解了下来。
“难以置信。”三井摊手道:“怎么可能还有人留下来。”
埃斯佩朗莎挠了挠下巴,挥手道:“下一组。”
“魔芋!”
“蒟蒻。”
“海参?”
“海参……”
“鱼胶冻。”
“鱼胶。”
工作人员交接的速度越来越快,但明显他们两个人都跟的极稳,就像脑中有百科全书一般,即尝即查。
更可怕的是,题库明显不够了。
怎么可能?
怎么会这样?
这个看起来其貌不扬的英国女人,还有那个中国小男孩,到底都经历过什么啊???
节目组准备了十二份不同的食材组,甚至临时又倒了五种味道相近的餐酒权当做备用的附加题。
但是按照他们两一分钟一组的速度,很明显要临时暂停继续加题。
卢老爷子和詹姆斯的神情都为之一变,颇有些不信邪的跟着尝了几口,然后各自沉默的把勺子放了下来。
绝对,不是,节目组,题目太简单。
是这两个人太bug了!!!
但代价是一张可以转让的免死金牌,导演怎么可能允许并列第一的存在?
“我好像想起来,这一场筛选赛之后,就进入正式赛,”容玉看着埃斯佩朗莎临时叫停了比赛,忽然想起来了什么,扭头看向江一尘:“而每一期的正式赛,第一个环节都会是团队竞技项目?”
江一尘瞥了眼收音师旁一脸关切的胡穗,点头道:“不错,而且剩下的十二期里,每一场团队竞技赛的比赛项目,都会是随机抽签决定的。”
团队竞赛项目,怎么会变成随机内容???
难道除了分队和确定题目之外,还能玩出别的花样么?
容玉瞥了眼正在嘀嘀咕咕的导演和制片人,突然打了个寒噤。
当初在中国赛区的时候,她就领会过这有多难。
人一多,就会有小型社会。
合作,争执,抢夺,欺压,领导权的争抢,还有撕逼。
哪怕是被广电管制严格的国内,在进行最后十强之争的录制里,各种小手段像宫斗剧一样轮番上场,她自己都差点被陷害的当初淘汰出局。
要知道,欧美这边竞争起来,只会更加不择手段而花样百出。
何况脸皮一撕,什么人身攻击和恶意揣测都会出现。
胡乱思索之际,镜头重新对准了他们。
虽然题目已经全部出完,节目组也没有再端上新的道具。
克拉尔做出手势,示意工作人员帮他们解下眼罩和耳塞。
“就在刚才,节目组分析并整理了你们两位的各自的时长。”
“时间最短的,是闵初,合计13分58秒。”她望向还在适应光线的安妮丝顿,露出惋惜的笑容:“而坦格利安小姐,您花了14分20秒。”
“也就是说,本次的豁免权,将归于闵初。”克拉尔看向那个神色骤然警惕的少年,语气轻快道:“是转让还是赠与自己,请在未来三期的节目录制里做出选择,超过规定时间,节目组将予以作废。”
在这一秒钟里,无数或热切或恶意的眼神,已经全部都锁定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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