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许默瞧着夏竹那嘚瑟的样儿, 莫名地笑了一下。
夏竹被他的笑唬住,警惕地睨他一眼,装腔作势问:“笑什么?”
许默摸了摸鼻尖, 夹着淡淡的笑意否认:“没什么。”
他转身走出房间, 为她阖上卧室门前, 冷不丁地评价:“你刚刚的做派挺像流氓。”
夏竹:×&%¥#@……。
装什么。
难不成他还吃亏了?
下了楼梯, 许默碰到拖地的张妈, 礼貌地叫了声人。
张妈嗳了声,瞄了瞄许默, 见他手上提着保温壶,笑着问:“特意给汤圆儿带的?”
许默略过张妈的打趣,转而问:“夏叔最近一直在忙?”
张妈叹了口气,拄着拖把杆,慢慢讲:“都快大半个月没回家了,前天去上海出差。忙着呢。我看他最近忙得头发都白了几簇, 说是案子比较大,处理起来棘手。”
“我那天看他助理抱了一堆文件去院子里烧毁。说是秘密文件, 不得见光。”
许默回头看了看空荡的楼梯口, 一时间缄默不语, 不知道在想什么。
出了夏家大门, 许默转头给沈行打了通电话。
电话铃声响了不到三秒便被人接听,那头溢出一道夹杂着困意的嗓音:“怎么了?”
沈行跟妻子姜玫这段时间在国外考察商机,他前两年创业, 开了个科技公司, 研发医疗器材这块儿, 如今已经初具雏形。
老爷子想他继承衣钵,留在机/关单位, 他却没那心思。
许默在夜色里点了根烟,抽了两口,他问:“你不是认识张老?帮我问问夏叔最近处理的案子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京里局势有点不对劲。”
电话挂断,许默回头看向二楼尽头亮着灯的窗户,掐断烟头,转身淹没在黑暗中。
—
隔天一早,夏竹被一阵铃声吵醒。
捞过手机瞄了眼,见是许默的致电,夏竹立马清醒,爬起来坐在床上,声里透着丝丝缕缕的困意:“干嘛?”
许默清淡的嗓音溢出听筒:“待会儿一起走?”
夏竹掀开空调被,爬到窗户边,刷地一下拉开窗帘,推开玻璃窗,正大光明地窥视斜对面的那幢楼。
电话里的人似乎知道她要做什么,懒洋洋开腔:“甭看了,我人在沈家。”
夏竹被揭穿,满脸不乐意:“你跑那儿干嘛?”
许默听出夏竹的不满,淡定解释:“陪咱爷喝口茶。”
夏竹哼唧一声,反驳:“切。谁看你了。想挺美。”
那头的人顿了两秒,没跟她计较,只是说:“半小时后我来找你。”
夏竹娇嗔地呵了声,挂断电话。
沈家茶室。
白发苍苍却精神抖擞的沈老爷子拿着一盒上好的碧螺春走进茶室,心情颇好地跟许默闲聊:“前两日三儿来我这儿转了一圈,给我带了一盒茶叶。今儿你赶上了,尝尝味道。”
许默下意识起身迎接,“您有心了。”
老爷子一如年轻时那般豪爽,摆摆手,招呼许默坐下,让他不要拘束。
许默照顾着老爷子的身子,一直等他安稳坐在太师椅,搁下手里的拐杖才心安,跟着坐在老爷子对面。
茶桌上紫砂壶煮得沸沸扬扬,茶香铺满整个茶室,许默接过老爷子递过来的碧螺春,有条不紊地操作。
老爷子今年快九十,依旧挺直腰杆,坐得板正,丝毫看不出老态。
许默打小懂事儿、让人放心,老爷子向来疼惜,拿亲孙子一般对待。
如今看他进了教育行业,依旧这般沉稳,老爷子眼里满是赞赏,“含章今年多大了?”
“虚岁29。”
许默取过茶杯烫了烫杯,倒掉废掉的水,又提起茶壶倒了两杯茶水,一杯递给老爷子,一杯自留。
老爷子瞥了眼清澈的茶水,意有所指道:“该考虑家业了。”
许默顿了顿,笑得服帖:“您说的是。”
老爷子是个热心肠,总是关心一众小辈,经历沈行一事儿,他对门第看得没那么重,只是到底是长辈,总是希望底下的孩子日子过得舒坦点,“可有中意的姑娘?”
许默指腹捏着茶杯,热度透过皮肤灼烧到心里,迎上老爷子的问询,许默难得迟疑起来,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说实话。
他斟酌着措辞,谨慎道:“要是有中意之人,改日一定领着她来见您。”
老爷子见他这样,叹了口气,不禁感慨:“这院儿里就你跟竹丫头没个着落。”
“那丫头性子倔,前两年做事儿太过,你也别放心上。一块儿长大的情分在里头,再怎么样也不至于老死不相往来。况且这三年她一个小姑娘孤苦伶仃在外面也不容易。”
老爷子有心解许默的心结,许默也不是个不通人事的主儿,他笑着宽慰老爷子:“您放心,那事儿早过去了。我不至于跟她计较一辈子。”
说到这,许默不知道想起什么,陡然说了句:“这些年她性子改了挺多,我都快认不出人了。”
老爷子知道点内情,如今听许默提起,忍不住多说了两句:“你那年春节刚过便匆匆出国。竹丫头得到消息跑到机场堵你,结果没留住你。浑浑噩噩大半年,有次开车差点出事故,撞挺严重的,索性人没什么大事。”
“老太太伤心欲绝地进了医院,差点没抢救过来。竹丫头愧疚,跪在病房里发誓再也不敢了,老太太哭成泪人,一个劲儿地说孩子辛苦了。老太太出院没多久,她小姨就强行安排她出国留学。”
“那丫头性子烈,认定的事儿不肯轻易变,吃亏是不可避免的。如今确实没以前闹腾了,安静了不少。”
“小姑娘还是闹腾点好。院儿里就她跟妍妍是女孩儿,我这个老头子手心手背都是肉,谁都疼。”
“可到底不是亲生的,打小又没了妈,孩子受了委屈只自个儿憋着,不肯跟外人说道。”
“这些年你俩的事儿我都看眼里呢。那孩子对你是真心诚意的,你要是不喜欢,也别气她。”
许默瞬间沉默下来,他联想到13年的那天夏竹发了疯地拦他,一时间生了悔意,当时年轻气盛,做事儿太过武断。
如今他俩之间虽然领了证,可总归有一层隔阂。
老爷子看许默情绪低落,咳嗽两声,岔开话题:“你爸这两年做事儿有点激进。你有机会提醒两句,别让他砸了自己的饭碗。”
“还有许林,这孩子也太没数了。好端端一孩子,被他妈惯成什么样儿了,再这么下去迟早出事儿。你做事稳妥,遇到棘手的,甭太束手束脚。该狠的地方还是得狠下心来。”
许默垂低眼睑,耐心听着老爷子的教诲。
等他说得差不多了,许默适时提出:“今天叨扰了您。您先休息,小辈还有事儿,可能得告辞了。”
“您说的,我都记下了。”
老爷子也说累了,拿过拐杖,在许默的搀扶下起身走出茶室。
边走边交代许默:“早点找个对象,别整天忙工作。年纪也不小了。”
许默脸上露出诚恳的笑容,忙说好。
—
出了沈家大院,许默习惯性地看了眼手机,里头躺了两条未读短信。
「吃不吃早饭?张妈煮了饺子。」
「你人呢?」
许默站在国槐树下,透过幽绿的树枝,抬头看了看灰蓝的天空,无声叹了口气。
他到底是对不住她。
夏竹大清早被许默吵醒,也睡不着。索性收拾起床下楼,赶巧张妈在包饺子,夏竹瞧了,也说她来帮忙。
张妈看她动手,急忙让她去休息,别捣乱。
夏竹哪儿听,非要学,说什么学会了,以后给她包饺子吃。
张妈哪能听不懂夏竹的鬼话,要学早学了,怎么会现在才学。
见夏竹洗了手,站在一旁跃跃欲试,张妈冷不丁问:“是不是有心仪的对象了?”
夏竹啊了声,下意识否认:“哪有。”
张妈:“那怎么突然想学包饺子了?”
夏竹挣扎两秒,摇头:“突发奇想。我在国外想吃您包的饺子,结果买来面粉却怎么也学不会。”
张妈哎哟一声,眼角起了水雾,似是心疼夏竹的遭遇。
夏竹连忙抱住张妈,安慰她:“别哭啊,都过去了。”
许默进来听见厨房里的兵荒马乱,站门口听了两句,适时出声:“不是吃饺子?”
夏竹扭头对上许默探寻的目光,偷偷指了指擦眼泪的张妈,摇头晃脑地表示本来包得好好的,结果突然哭了。
许默看她忙得不可开交,上前洗了手,将两女士请出厨房,自己上手:“多大点事儿,放着我来。您俩出去转转。”
张妈感动得又哭了。夏竹把人当亲人疼,看不得张妈哭,急忙安抚。
好不容易等张妈情绪稳定下来,夏竹转身溜进厨房,环抱着手臂,站在许默边上,饶有兴致地看他包饺子。
他动作快,包得又漂亮。饺子皮在他手里跟会跳舞的影子似的,很快就成了超市里精心包装的成品。
夏竹撇嘴:“你哪儿学的?”
许默显然是听见了夏竹刚刚的话,打趣她:“国外学的。”
夏竹:“……”
许默上下扫视一圈夏竹,见她穿着白t白裤,气质说不出的干净,低声问她:“今天事儿多吗?”
夏竹腰靠在厨台,抬眼问:“怎么?”
许默顿了顿,开口:“要有时间,下午把东西搬玉渊潭那边的房子。我明儿去上海出差,行程有点赶。”
老实说,夏竹对他俩突然领证的事儿还没缓过来。
可到底是领了证,不是假结婚,夫妻住一起天经地义。搬家好像也是应该的。
夏竹绕开许默,从冰箱里翻出一盒酸奶,插上吸管喝了两口,给出答案:“下午可以。”
许默回头看她一眼:“我找人帮忙?”
夏竹拒绝:“不用,东西不多,我自己收拾就行。”
许默一个人包了三斤饺子,花了不到一小时。
张妈趁着新鲜,给两人各自煮了一碗汤饺。
夏竹咬下第一口就开始夸他手艺好,包得是真漂亮。
许默坐在对面,看着她睁着眼,胡说八道的样儿,默默地勾了勾唇角。
他那时在想,就这样也挺好的。
—
早餐吃完,夏竹拎着包跟许默一块儿出门,走到许家门口,恰好碰到准备出行的许代山。
秘书正在一旁低声交代今日的行程,许代山穿了一身中山装准备去开会,抬头碰到与许默走到一处的夏竹,许代山愣了愣,站在原地打了声招呼:“汤圆儿回来了?”
夏竹有些杵许代山,尤其是许林的事儿发生后,此刻见他没别的情绪,夏竹舔了舔嘴唇,还是聚起笑脸,恭恭敬敬地叫了声许叔。
许代山将公文包递给秘书,上前跟夏竹多唠了两句:“许林的事儿是他对不住你。等他出来,我让他亲自上门给你道歉。”
“许叔最近工作繁忙,没顾得上他,苦了你了。”
夏竹这才意识到,许林的事儿许代山一清二楚。
客套话都让许代山说了,夏竹也没法丢了人的面子,她尴尬地笑了下,风轻云淡道:“许叔,您客气了。”
许代山见夏竹不肯原谅,话锋一转,打起感情牌:“到底是委屈你了。”
“许林那混账从小被他妈惯得没法没天,等他出来,我定让他长点教训。你放心,许叔一定给你个交代。”
夏竹的脸色慢慢垮下来,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
这件事的受害者是汤倩,可关于她,许代山只字不提,夏竹莫名有点失控。
刚要说话,一旁的许默不动声色地拦在她面前,轻描淡写转移话题:“您先忙,我带夏竹去学校转一圈。”
许代山表情僵了一瞬,又恢复那副对小辈才有的和蔼可亲,笑着说:“那行,九点钟我还有个会,先走了。”
“汤圆儿,有空多回来看看。”
夏竹也意识到刚刚差点出问题,换了口气,笑着说一定。
等许代山的车开出大院的哨岗,许默才侧头瞧了瞧愣在原地的夏竹,不紧不慢开腔:“凡事儿别太激进。”
“我知你心里不痛快,可在他面前别太暴露情绪。你跟他斗都不够看的。”
夏竹攥紧拳头,咬牙问:“就这么算了吗?”
许默垂低眼睑,视线掠过她那张盛着薄怒的面容,轻飘飘反问:“谁说算了?”
夏竹诧异,抬头直勾勾地望着眼前的男人。
这才发现男人眼里闪过危险的眸光,自信笃定道:“早晚的事儿。”
第一次夏竹在他身上看到了「人定胜天」的气势和「不畏强权」的徐徐谋之。
后来许家倒台,受牵连的人一大串,唯独他安然无恙。
夏竹才知道,有些人只是披着一层“好说话”的皮,真到争锋相见的时候,他一定是最后的赢家。
第32章
出了大院, 许默开车送夏竹回定慧寺那边的公寓。
夏竹在捣鼓车载摆件,许默车里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她嫌太板正, 昨晚从书柜里翻出了几个哆啦A梦, 今早就从包里取出来粘在了车上。
许默瞧着多出来的蓝胖子, 三番两次欲言又止。
夏竹贴完, 心满意足地偏头问他:“可爱吗?”
许默无奈地笑了下,“还行。”
夏竹遗憾地叹了口气, “家里就找到这个,改天我再找点符合你气质的。”
许默闻声拒绝:“就这个,挺好。”
夏竹撇撇嘴,没再吭声。
车内气氛冷下来,谁也没说话。许默本身就不是个多言的人,如今见夏竹不吭声, 他起不了头。
车子开过航天桥环岛,许默陡然想起老爷子的话, 余光落在一旁刷手机的姑娘身上, 语气里夹杂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柔软:“国外留学这三年为什么不跟周肆他们联系?”
夏竹指腹一顿, 下意识抬头, 迎上许默疑惑的目光,她神情恍惚两秒,无所谓地耸肩:“那时候性子倔, 总觉得没了他们的帮助, 我也照样活得精彩。”
“这些年三哥帮了我不少, 不想再麻烦他。”
许默没再纠结,继续问:“恨我吗?”
夏竹呆住。她呼吸紧了紧, 却装得一脸淡定:“恨你什么?”
许默很想抽烟,他单手扶着方向盘,捡起烟盒咬了根在嘴里,没点燃。
他难得躁动地搓了把头发,承认错误:“那时年轻气盛,做事儿太武断。没给你留面儿。”
夏竹不知道在想什么,一直低着脑袋,看不清情绪。
许默见她缄默不言,想要说点什么,还没来得及组织语言,夏竹的反问接踵而来:“那你恨我吗?”
那根烟终究还是点燃了,许默降下车窗,拿烟的手搭在窗边,缓缓开腔:“恨倒不至于。”
“就是气。”
夏竹的呼吸不自觉地轻了两分,她咬着下嘴唇,心虚问:“气什么?”
许默扭头望一眼眉眼染上倔强的姑娘,好笑道:“气你不顾我的心情,驳了我的面子。还越过我打发人。”
“年轻的时候面子比天大,得罪什么都不能驳人面儿。你倒好,踩着我的脸做事儿。”
说到这,许默自嘲地笑笑,索性指明利害:“如今想想,你一个人也没这胆子做这事儿。我妈也参与了吧?”
“或者说,是她示意的?你给人当枪使,不后悔?”
夏竹没想到许默会揭开那层血肉模糊的遮羞布,见他把所有细节都联系起来,夏竹后背止不住地发凉,羞愧到不敢正眼看他。
许默没有追究责任的意思,只是觉得这事儿做得太不地道,站在他的角度,终究是对不住人。
他关掉车载广播,有条不紊地讲述事情真相:“你打发人走的前两天,我陪她去医院做了堕胎手术。那孩子来得……太意外。我那段时间忙到不可开交,整天整夜窝在实验室做手术,她去给我送吃的,结果半路碰到醉鬼,强行侵犯了她。”
“她那天捧着保温壶,满身淤青地去实验室找我。看到我的那一刻,还在说汤是热的,没摔坏。”
“我忙着看实验数据,压根儿没注意到她的不对劲。直到两个月后,她一直呕吐、头晕,我陪她去医院检查才知道她怀孕了。”
许默说到这,声音低了两个度,脸上露出少许的迷茫:“我碰都没碰她,怎么可能怀孕。”
“她拿到检查单一直在哭,抓着我手,让我不要抛弃她。那一刻,我是心有怜悯的。”
“或许是自己接受不了,回去之后她一直嫌自己脏,一直洗手,甚至恍惚到要跳楼。我劝了许久她才稳定下情绪。”
“最后她确定要去堕胎,我给她联系医院、医生,陪她去做手术。她从手术室出来的时候身子都快碎了,却抓着我的手哭得稀里哗啦,说她以后再也无法干干净净地爱我了。”
“说真的,我一直以为我俩是精神伴侣,一起做着热爱的工作,然后搭伙过日子。可没想到,她对我的爱这么深。”
“知道我为什么物理保送后还参加了高考?填报志愿的时候我其实想填的是国防科技大学,可是志愿被人偷偷改了。那是我第一次对家里的安排作出反抗,结果却以失败告终。”
“文女士不喜欢周娆,我也知道。就是觉着,她总该站在我的角度替我想想,可为什么,她总是不顾我的想法地为我好?”
“当然,我也没有怪她的意思。她那个位置,也有她自己的苦衷。”
“只是夏竹,我这二十几年来,从来都是过着别人安排的人生。没有一次,没有一次是为自己而活。”
“老三跟我提议,让我跟你结婚,我第一反应就是拒绝。不是因为你人不行,你挺好的,可我不想把自己套牢了。”
“如今咱俩都走到这步了,我也没什么好抱怨的。或者,与我而言,这是一桩幸事儿。”
夏竹只觉全身血液倒流,痛得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
她看着如行尸走肉般存在的许默,再想想13年她毫不顾忌的做法,终究还是后悔了。
刚开始夏竹还能忍住,可越到后面她越难受,她侧缩着身子,背对许默,眼泪不停往下流,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哭着哭着夏竹开始打嗝,开始抽噎,肩头不停地抖动。
许默见状,将车停在路边,他回头看着哭得不能自已的夏竹,终究是心软了。
松开安全带,许默推门下车,绕过车头走到副驾驶外,拉开车门,一把抱住哭得稀里哗啦的夏竹。
温热的掌心轻轻拍着夏竹的背心,将她整个人揽在怀里,俯身亲吻着她的头发,温柔安慰:“别哭,都过去了。”
“以后咱俩之间没过不去的坎了,好好过日子。”
“你放心,我总不至于让你再失望。”
许默的语气温和、脆弱,透着一丝对往事的释怀,好像真的不计较从前,只往前看了。
夏竹却哭得更厉害,她双手紧紧抱住许默,一个劲地说对不起。
这四年来,她第一次哭得这么惨烈,哭得让人心碎?
许默看她收不住声,轻声细语说了后续:“她已经嫁给了一个美国教授,跟她的新婚丈夫过得很幸福。别愧疚了,都过去了。”
夏竹哭了差不多有半小时才收住,哭得眼眶、鼻尖通红,活像一只雪白的小兔子。
许默捧着她的脸亲了好几下,贴耳说刚刚不该跟她讲这些。
夏竹抱紧许默的脖子,脸贴在他温热的胸膛,一个劲地抽噎。
重新启动车子,夏竹精神还恍惚着,许默看她状态不好,时不时伸手握握她的手指,给她鼓励。
一直到小区楼下,许默将车停在路口,夏竹才恍惚地拿着包下车。
许默不放心她一个人上楼,跟着她一块儿搭乘电梯。
电梯里,夏竹手脚酸麻地靠在电梯壁,虚弱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许默,有气无力出声:“周娆曾经单独找过文姨。”
许默眉头一皱,显然不知情。
夏竹黯淡一笑,三言两语讲清经过:“我只知道文姨气得不轻,一个劲地骂对方狼子野心。文姨录了音,没给我听全,掐头去尾后,我只知道有句话是——如果您不答应,我会让许默身败名裂。”
“文姨也是为您好,才私下示意我打发人。”
“我承认这件事有我的一份,可是我不后悔。真的,你恨我也好,怪我也罢,我都不会后悔当初的选择。”
许默脸上露出苦笑,他定定瞧着脸色苍白的夏竹,很难再评判双方谁对谁错。
将人送到公寓门口,许默没踏进她的私人领域,只是站在门口交代她收拾好了,他下午找人过来帮忙搬。
夏竹心力交瘁,也没心思应付许默,匆匆点了个头便关上门,一头扎进沙发,躺着不能动弹。
许默独自搭乘电梯下楼,他脸色很难看,一路上谁的目光也不搭理,出了公寓的旋转玻璃门,径直坐上车扬长而去。
路上许默极力克制情绪,开着车往t大赶,中途有人打电话过来,许默堵在红绿灯路口,捡起手机瞄了眼备注,摁下接听。
电话里,沈行犹豫不决的嗓音溢出屏幕:“夏叔目前这案子确实有点棘手。一桩经济案,背后牵扯的关系太深,恐怕短时间内很难有进展。”
“跟许叔的人脉网也有点关联,不过问题不大,应该牵扯不到你。”
许默淡淡嗯了声,交代沈行:“帮我盯一下这事儿,我最近忙得抽不开身。”
电话里沉吟两秒,关心:“忙什么?”
绿灯亮,许默启动引擎,轻描淡写解释:“跟一朋友搞了一家私募公司,注册地在上海,明天去上海出差挂牌,顺便谈个项目。”
沈行顿了顿,转移话题:“听说竹儿回国了?人状态怎么样?”
提到夏竹,许默脑海中慢慢浮出夏竹那张泪流满脸的脸,皱着眉回:“还行。”
沈行叹了口气,在电话里嘱咐:“大院几个孩子里,你跟她关系最近。如今她回了国,你俩也甭闹太难看了。”
“我跟姜玫估计年底回国,到时候吃个饭细聊。”
挂断电话,许默才发现前面一个路口走错路了,他又重新掉头往学院路开。
十分钟后,许默抵达t大办公室,开始上班。
—
夏竹在沙发上躺了一个多小时才爬起来收拾东西,她收拾起来才发现东西挺多。
家里没有多余的纸箱,夏竹叫了货拉拉帮忙。花了足足三个小时才打包结束。
中途江逢的助理给她打了个电话,通知她明天上午九点到公司选人。
夏竹这才想起江逢在会议室说了得按照他的要求挑选女主,只是没想到,江逢会邀请她。
结束通话,夏竹看着堆在客厅的纸箱,给许默打了个电话,问他什么时候过来,要是忙的话,她自己先搬过去。
许默还有个会要开,闻言让她先过去。
夏竹挂断电话后,转身跟货拉拉的工作人员商量着搬家。
跟负责人报了地址后,夏竹下楼打了个出租车直接去钓/鱼/台七号院。
保安亭检查严厉,问了好半天才放行,夏竹甚至给许默打了电话,对方听到业主的声音才让车进去。
行李全让货拉拉搬上去的,夏竹没出什么力。
将东西全都搬进客厅,跟货拉拉的负责人交接完,夏竹阖上门才有空欣赏这套豪宅。
人气不足,布置得跟样板间似的。
夏竹折腾一天,有些累,再加上这是许默的房子,还不知道睡哪间房,她暂时没动她带来的东西,打算等许默回来安排了再说。
下午七点,许默开完会回到七号院,打开门就瞧见堆满纸箱的客厅。
夏竹坐在一堆纸箱中间,手里抱着刚在楼下打印出来的剧本,咬着笔头在精雕细琢。
听到动静,夏竹放下剧本,起身望向门口的许默。
他还是穿着上午那套深色衣服,这会儿松开了西装纽扣,弯着腰,正拉开鞋柜换拖鞋。
换完鞋,许默从玄关走进来,看着地上的纸箱问:“搬完了吗?”
夏竹舔了舔嘴唇,开口:“差不多了。”
许默没回来前夏竹就考究了一番,这套房面积大,少说也有六百平,六居室,有十来米的大横厅观湖景,夏竹刚坐在落地窗前观赏了好一阵外面的风景。
只是到底环境陌生,不知道该怎么选择卧室。
想到这,夏竹问:“我住哪儿?”
许默脱掉外套扔在沙发,低头睨一眼迷茫的夏竹,言简意赅:“主卧。”
“帮你把东西搬进去?”
夏竹愣了半秒,僵硬地指着地上的箱子:“这两箱是衣服,这一箱是我的工作日记,还有一箱是一些小东西。”
“有点重,你搬的时候小心点。”
许默扯了领带,开始搬夏竹收拾好的东西。
搬完,许默看向跟进主卧的夏竹,问她:“吃晚饭了吗?”
夏竹倚在门口,默不作声看着叉着腰休息的许默,摇头:“没。”
许默很少住这套房子,对这里的格局也不是很清楚,他站在空旷的卧室,思考着该买点什么装饰一下房间,“想吃什么?”
“出去吃?吃完去逛逛超市,买点日用品。”
夏竹对许默的安排没什么意见,只是对即将到来的同居生活有些忐忑。
两人在附近的商圈随便吃了点东西,转头去超市购买所需物品。
夏竹出发前特意扫了圈厨房,干净得连锅都没有,两人住一块儿,总不能天天吃外卖。
许默推着推车,夏竹在前面选东西。路过小型家电区,夏竹精挑细选了电饭煲、微波炉、炒锅……又买了两副花纹精致漂亮的碗筷。
她简单扎了个丸子头,穿着墨绿色衬衫、白裤,整个人的气质干净又安静,像春日里的茉莉花,散发着淡淡幽香,令人无法忽视。
许默跟在她身后,时不时提点意见。
他看着站在货架旁细心挑选沐浴露的姑娘,头一次觉得,跟她结婚好像也不错。
如果非要选一个人共度余生,那他就选她了。
第33章
夏竹一买就收不住。
一个推车压儿装不下, 许默看装满了,又去超市入口拿了一个推车。
夏竹在水果区挑选草莓,回头见许默在跟超市工作人员交涉待会帮忙送货上门的事儿, 夏竹迟疑片刻, 继续挑选颗粒饱满的草莓。
挑了差不多大半盒, 夏竹去称重区称了重, 将标了价的草莓放到新推车。
她下意识瞄了眼价格, 见小小一盒快五百了,忍不住咋舌:“这么贵?”
许默闻言, 顺着夏竹的视线看过去,说不出的阔气:“想吃就买,我买单。”
夏竹眼前一亮,她绕过推车凑近许默,在人来人往的超市,窃喜问:“这就是结婚的好处吗?有人买单。”
许默视线落在她雀跃的脸上, 唇角勾了勾,从钱夹里取出一张薄薄的卡片递给夏竹:“浦发银行的白金卡, 以后想要什么, 随便刷。”
夏竹也就开个玩笑, 没想真要。
她纠结地咬着唇, 拒绝:“我有钱,不要。”
许默直接将卡塞进她的包里,轻声讲:“拿着, 有人花钱我乐意至极。”
夏竹心里跟蜂蜜被热水化开似的, 黏着丝丝缕缕的甜, 她也没再忸怩,正气凌然地收下卡。
买了整整两推车, 付账的时候收银员的表情肉眼可见地黑下来,实在是太多了。
很多排在他俩背后的人都默默排到了其他队,显然是知道要等更久。
夏竹站在一旁等待,看着堆积成山的东西,有点后悔买这么多。
许默在帮忙点东西,推车里最后一样扫完码。结账前,许默特意在展示区拿了盒避孕套。
夏竹看清他手里的东西,脸蹭地一下红了。
许默倒是淡定如老狗,完全没觉得不对劲。
付账时,他从钱夹里翻出另一张黑卡递给收银员,刷卡机滴了一声,机械的女声报出具体数字:“您一共消费9992。”
夏竹也有些意外,没想到花这么多。
她从大学起就自己挣钱养活自己,夏崇惟给她的卡她也不用,小姨的资助她总是笑着拒绝。
大院里的几个男孩成年后,家长就不再管他们的生活,他们只能靠自己的双手赚钱,日子过得好与坏,全看自己的能力。
夏竹最初还很难受,觉得大人们虐待小孩,后来她跟小姨吐槽,小姨笑着解释:“老一辈都是苦过来的。自然不想让孙辈只顾享乐,没有一点奋斗精神。”
“男孩子养得粗糙点,总比当败家玩意好。”
夏竹那时才知道是家长们有意锻炼小辈的独立能力,希望他们有朝一日能够自给自足,毕竟家里不可能一辈子做他们的避风港。
不过院里的长辈倒是对女孩都比较宠溺,不那么苛刻,到了十八岁也没逼她们自立,该怎么宠还怎么宠。
夏竹自尊心强,不想娇生惯养,也跟几个哥哥一样,上了大学就不肯要家里一分钱。
这些年她写剧本赚了不少钱,可跟许默、周肆他们比,简直小巫见大巫,压根儿不够看的。
结完账,超市工作人员负责将购买的东西全送上门,许默在一堆货物中只拿了那一小盒避孕套。
偏生这幕被夏竹瞧见,她硬是抹不开面儿,搭乘电梯到B2层车库的路上,她脸红得跟火锅店店门口挂的小灯笼似的。
许默见她不好意思,笑着解释:“有备无患。”
夏竹的脸更烫了,毫无威慑力地瞪他一眼,嘴里嘁了声。
许默将那盒东西揣衣服口袋,眼里满是调侃,好似在说:“迟早的事儿。”
—
回到车里,夏竹由于心慌意乱,扯了好几下安全带都没扯出来。
许默看她着急,倾身凑过去,手横过她的胸前,轻而易举将卡住的安全带抽出来,插入卡槽。
夏竹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捂着胸口,呼吸不自觉地急促起来。
等她反应过来,许默抽身坐回去,扣上自己的安全,启动引擎顺着指向标开出车库,仿佛一阵风,吹过就散了。
见夏竹还在发呆,许默伸手,温柔地碰了碰她的额头,安慰她:“慢慢会习惯的,不着急。”
夏竹发现这人总爱说「慢慢」二字,好似在他那,什么都不急,什么都有个流程,
可偏偏就是这么个「松弛有度」的人,刚刚当着她的面买了盒避孕套。
夏竹嗤了声,心想他挺会装的。
回到七号院,夏竹一头扎进主卧室收拾她带来的衣物。
许默拿着笔记本坐在客厅沙发,一边处理工作,一边等待送货员。
两人互不干涉,气氛却出乎意料的和谐。
十分钟不到,门铃响起,夏竹下意识探出脑袋准备去开门,结果走到卧室门口就见许默已经起身走向玄关。
夏竹停住脚步,静静看着他。
东西太杂乱,许默嘱咐送货员将东西搁在玄关,他简单整理了一下必备的东西,打算第二天等钟点工过来帮忙收拾。
回头见夏竹站在卧室门口,许默顿了顿,问她:“收拾好了?”
夏竹烦躁地挠头发:“哪儿这么快。东西太多了,我都不知道从何处下手。”
许默问:“要不等明天整理师过来处理?”
夏竹毫不犹豫答应:“很行。那我去洗个澡睡觉。”
说着,夏竹心情愉悦地钻回卧室,翻出睡衣去浴室洗澡。
许默看她跟个孩子似的,无声笑了下,拿着笔记本回到书房继续办公。
确认完合同,跟林牧则交涉完明天的行程,许默合上笔记本,习惯性地看一眼墙壁上挂的古典钟才发现已经零点。
许默端着茶杯喝了口水润嗓子,起身推开椅子,走出书房。
主卧门半开着,主灯熄灭,只留了一盏微弱的床头灯。
被子里拱出微小的弧度,隐约能瞧见床上躺了个人。
许默以为她睡着了,动作不自觉地轻了几分,绕进衣帽间,许默翻出睡衣准备去洗澡。
回头发现另一侧的衣柜里装满了女士的衣服,许默看着这些衣服,第一次有了「真的结婚了」的实感。
怕打扰到夏竹休息,许默去了外面的洗手间。
洗完澡回到主卧,他绕过床尾,走到另一头,掀开一半被子才发现夏竹压根儿没睡着,而是躲在被子里玩手机。
昏暗的光线洒在她的脸上,衬得她肤色欺霜胜雪般白皙,鼻尖上那颗红痣栩栩如生。
夏竹察觉到有人掀被子,习惯性地抬眼看过去,瞧见是许默,夏竹才意识到他俩已经是合法夫妻。
刚洗过澡,他身上还带着潮湿的水汽,空气中漂浮着的沐浴露的味道跟她身上的味道是一样的,他们共享同一种香。
许默居高临下看着穿着条纹睡裙的夏竹,冷静问:“还没睡?”
夏竹默默捏紧手机,莫名有种回到小时候被「家长」审问的错觉,她舔了舔嘴唇,小声嘀咕:“这个点还早吧。”
许默躺上床,轻声劝:“女孩子少熬点夜,对身体不好。”
他存在感十足,空调被里好不容易积累的热气被他的冷气驱散,明明八月的天,夏竹却觉得有些冷。
鼻息间满是他的味道,淡淡的,透着大自然的清香。
夏竹自觉地放下手机,闭着眼准备睡觉。只是换了新床不说,旁边还多了个人,她怎么也忽略不了。
翻了几次身后,夏竹侧身看向睡姿格外端正的男人,有话没话讲:“我睡不着。”
许默也睡不着,闻言轻问:“睡不着聊聊?”
夏竹挪了挪身子,往许默那靠了点:“你明天去上海出差?”
许默察觉到热源靠近,顿了顿,慢慢讲:“可能去一周。”
“几点的飞机?”
“下午六点,上午有课。”
“我明早九点去公司选演员,结束得早,可能也得中午了。”
夏竹的声音闷闷的,好像被堵住枪眼了似的,子弹无法发出来。
许默侧过身,与她面对面,盯着她那张干净的脸,提议:“跟我去上海吗?”
夏竹惊讶,“不耽误你吗?”
许默沉思片刻,嗓音低低道:“不耽误。”
夏竹松了口气,“那行,我现在定机票吧。”
许默伸手拦住翻身捞手机定机票的姑娘,“机票的事儿我来处理,先睡觉。”
夏竹哦了声,放下手机,关掉床头灯,乖乖睡觉。
只是闭上眼没两秒,她又睁开眼,在黑暗中问:“你后来跟周娆在美国见过面吗?”
许默翻了个身,侧过脸「望」向旁边的姑娘,不知道想到什么,他叹了口气,轻描淡写说:“见过一次。不过她那时候已经结婚了。”
夏竹咬着嘴唇,好一会儿才问:“你还喜欢她吗?”
黑暗中,许默无声笑了下,言简意赅道:“我跟她的故事早在她出国前就结束了。”
夏竹心里的那块大石头终于尘埃落定,以后不会再为这样的人伤心难过。
她也要往前看了。
夏竹攥着被子一角,许久才出声:“我想开个工作室。”
许默顿了顿,问她:“说说你的想法?”
夏竹迟疑半秒,尽可能以许默理解的方式解释:“这两年影视不太景气,而且国内演艺圈以导演为重,编剧没什么话语权,项目也不好接。如今我有作品、人脉、资源,完全可以另起炉灶。等工作室起来,我可以自己签演员或者编剧,做自己的剧。”
“我这人打小就没什么出息,也没什么远大抱负。除了写几个反响还行的剧本外,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成绩。”
“可是我还是想要趁年轻拼一把事业的。”
许默听完她的发言,觉得她如今的想法有些稚嫩,却也没打击她的积极性:“想做什么就去做。”
夏竹第一次有单打独斗的想法,还是有些迟疑:“万一工作室成立了,养不活咋办?”
许默轻轻笑出声,给她鼓励:“不管成不成,都有我兜底,别害怕。”
“到时候给你注资。”
夏竹蹭地一下抬起头,谨慎问:“需要写背书?”
许默反问:“你觉得?”
“咱俩公对公,私对私,投资的事儿算公吧。”
夏竹:“……”
她就说,这老狐狸怎么这么好说话!
夏竹愤懑不平:“你这人怎么这么烦!”
许默叹气,无奈提醒:“睡觉。”
夏竹幽怨地瞪了眼人,闭上眼,强迫自己睡觉。
这一晚,睡眠质量出奇的好,没做噩梦,也没中途醒好几次。
一觉睡到七点,阳光从窗帘缝隙间透进来,洒在床上,晒得人暖洋洋的。
夏竹掀开空调被,换了身衣服,进洗手间简单收拾一番,打着哈欠走出房间,发现餐桌上放着准备好的早餐,许默坐在餐桌上看财经报纸。
听见动静,许默抬头看她一眼,见她换了条高饱和度的收腰长裙,眼底划过一丝惊艳。
很少见她穿这么亮的颜色,挺好看的。
经过昨晚的心理建设,夏竹已经逐渐习惯许默的存在,她自然而然拉开许默对面的椅子,坐下来端起牛奶温热的喝了口,好奇问:“你上午不是有课?”
许默折好报纸,交代:“马上就走。”
“机票定了同一班,下午六点来得及?”
夏竹咬着三明治点头,“应该行。不过我还得回来收拾行李。”
许默想了想,问她:“需要我帮忙?”
夏竹拒绝:“不要,你都不知道我需要什么。我自己收拾。”
许默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把车钥匙递给夏竹,夏竹不明所以,许默站起身交代:“B2层,一辆黑色牧马人,车牌0118。”
“开车慢点,安全第一。”
夏竹后知后觉,捡起车钥匙看了眼,问他:“你的?”
许默笑了下,轻飘飘反问:“不是我的,是谁的?”
夏竹:“……”
他最近一直开他那辆红旗,搞得她以为他这种老/干/部不爱玩车呢。
到底是低估了男人对车的热爱。
—
吃完早餐,夏竹拿上剧本、车钥匙,背上包往公司赶。
江逢这人很守时,很讨厌迟到的人。
夏竹卡着点到面试室,江逢坐在一张铺着墨绿色绒布的办公桌,凉嗖嗖地看她一眼,夏竹差点就开口道歉了。
一想到接下来要跟他在剧组相处六个月,夏竹就止不住的头疼。
难搞!
江逢的助理见夏竹进来,很体贴地引导她入座,还将演员表递给她,小声让她不要在意,江导对别人严厉,对自己更严苛。
夏竹捧着A4纸,连忙摇头表示不在意。
旁边还坐了几个投资方,他们不懂戏,纯粹是过来走个流程,看看他们想塞的人能不能塞进来。
夏竹翻开演员表看了几眼,发现今天面试的几个女演员有好几个都是当红且演技不错,夏竹还挺期待接下来的试戏。
只是她没想到,江逢的试戏如此简单粗暴,竟然将几个女演员一起叫起来,演同一场戏。
在不被对方的表演模式影响的前提下,还得表演出自己的效果,挺魔鬼的。
一共试了三轮,三场戏。
夏竹有点看好最近几年拍古偶剧发家的艺人,她拿着笔头在艺人的名字背后打了个勾,表示待定。
江逢却没有任何反应,只说让她们回去等消息。
若不是导演是江逢,恐怕女演员们得当街骂人了。
等演员们全部离场,最先坐不住的是投资方委派过来的秘书,对方见江逢没宣布用谁,上前询问:“江导,您有合适的人选吗?我还得回去交差,您总得给我个数。”
江逢将演员表丢给秘书,压根儿不卖账:“我晚上再跟老总交接。”
说着,江逢起身就走,没有一丝犹豫。
夏竹见状,也跟着走人。
好巧不巧,两人再次搭乘同一班电梯,这次没有助理,就他俩。
江逢一身米白色休闲西装,留着一头文艺风复古风格长卷发,双手插兜,慵懒地靠在金属电梯壁,整个人像是从动漫里走出来的人物。
私心来说,他长得挺好看的,就是他那张嘴比脸更出名,所以圈里人谈起他,第一印象总是说他毒舌、冷漠、不近人情。
夏竹今天心情好,不想自找麻烦,自觉离他远远的。
对方扶了扶鼻梁上的银丝眼镜,上下打量一眼夏竹,冷不丁问:“你有中意的女演员?”
夏竹啊了声,没反应过来。
江逢挑眉,嘴舌如刀:“敢情我叫您过来是为了吃干饭的?面了三轮,你没个中意的演员?”
夏竹:“……”
她忍!
夏竹咬牙,犹豫道:“有是有……”
江逢睨着夏竹,似笑非笑问:“有就说,磨蹭什么?”
夏竹:“……”
她再忍!
挣扎两秒,夏竹说出自己的想法:“南舒挺不错。”
江逢眼底的冷漠褪去,浮上一层淡淡的兴趣:“理由。”
夏竹吸气:“台词功底好,演技也可圈可点。最重要的是,她对这部戏的女主角了解透彻。是几个演员里,不管是外形还是其他方面,最贴合角色的。”
滴——
电梯抵达一楼,江逢走出电梯。夏竹要去负一楼,依旧等在电梯里。
电梯门合拢之际,江逢站在外面,似笑非笑地点评一句:“眼光还行。没我想的那么差劲。”
夏竹:“……”
—
首都国际机场。
夏竹空着双手,跟着许默一同走vip通道。
时隔四年,两人再次在机场同框,夏竹的心境说不出的复杂。
许默也察觉到夏竹的情绪不佳,候机途中,许默嘱咐贵宾室接待人员准备一份甜品亲自送到夏竹手里,让她吃点甜的。
夏竹从洗手间出来,看着手里多出来的巧克力蛋糕,一脸懵。
许默开着笔记本在看数据,夏竹捏着勺子一边吃蛋糕,一边偷看许默。
对方轻易察觉,回头看她:“蛋糕好吃吗?”
夏竹心里甜滋滋的,理所当然点头:“还行。你要尝尝?”
许默端起咖啡喝了口,拒绝:“我不吃甜的,你留着自个儿吃。”
夏竹放下蛋糕,撑着下巴看着许默,神情忧伤道:“13年我俩也是坐在这个位置。那天雨得特别大,下了足足两个小时。”
“明明老天爷都在帮我,我却没有留住你。”
许默手上动作一顿,他搁下笔记本,一言不发盯着陷入回忆的夏竹,伸手握住她冰冷的手指,开口:“以后不会了。”
“那时太年轻,做事儿太武断。是我对不住你。”
第34章
落地上海。
两人刚走出机场vip通道就见一个戴着墨镜, 穿着黑色polo衫、白西裤的男人面带欣喜地举着欢迎牌走来,身后还跟了俩穿黑西装、戴墨镜的「保镖」。
够夸张的啊。
夏竹蹙眉,抓着许默的衣袖小声问:“你请的托?”
许默:“……”
没等许默介绍, 林牧则已经走到跟前, 跟许默递了个眼神, 转而伸手跟夏竹打招呼:“小美女你好, 我是林牧则, 许同学的合作伙伴。”
夏竹真没想到许默的朋友居然是这种性子的人,她礼貌性地跟林牧则握了握手, 忍着疑惑,难以言喻地眨了眨眼皮。
林牧则似乎看出夏竹的想法,眼神示意身后俩保镖将许默手里的行李拎走,两人听话地拿走行李,先一步离开机场。
周围的路人看这场面,还以为是什么大明星出没, 结果瞅了半天,既没有站姐也没有长枪短炮, 更没有人认出, 立马摇头否认, 这要是明星, 粉丝们早热情似火地扑上去了,还用等吗?
夏竹全程傻眼,觉得这人排场不要太大, 净整些幺蛾子。
林牧则将欢迎牌不管不顾地塞许默手里, 摘下墨镜, 两根手指划过脑门,颇有心得问:“怎么着?这欢迎仪式还成?”
许默睨他一眼, 冷淡道:“下次可以接地气点。”
林牧则嘿了声,也不在意,主动cue流程,“没吃饭吧?我在和平饭店定了位置,咱先过去?”
“你俩来上海,我这个东道主肯定得铆足劲儿欢迎。”
夏竹上了飞机就睡觉,错过了飞机餐,这会儿正好饿了。
许默对林牧则的安排没异议,点头答应。
一行三人往饭店赶,司机开车,许默俩坐后排,林牧则有眼力见地上了副驾驶。
林牧则对夏竹印象颇深,虽然他俩没正儿八经碰面,可那回在包间,他可是亲眼瞧见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许默进了斜对面的包间待了足足五分钟才出来。
人走后,他偷偷往隔壁包厢里瞄了眼,里头坐了几个老头,都在惶恐惹了许默怎么办。
林牧则那时就多了个觉悟——这姑娘不一般。
“小美女——”
夏竹蹙眉阻止他:“叫我夏竹就好。”
林牧则立马改口:“叫小夏吧,夏竹听着多少有点生疏。”
夏竹摸不透林牧则的底色,第一印象是觉得这人是个纨绔子弟,却又觉得不可能,如果肚子里没点墨水,许默不会跟他合伙开公司。
只是到底是生疏,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林牧则的自来熟,她撇撇嘴,不太在意称呼:“随你。”
林牧则贼兮兮地瞄一眼后排挨挺近的两人,打趣:“我还是第一次见许默出门,身边带个小姑娘。”
“小夏,你跟他熟吗?你俩什么关系?”
夏竹还在琢磨前一句,听到后半句,没想太多:“熟。认识二十多年了。”
林牧则立马捧哏:“哟,青梅竹马啊。我就说你俩看着怎么这么般配。”
“之前在纽约,那么多金发美女请他喝一杯,他硬是一个没答应啊。一看你就长得花枝招展、貌美如花,是个十成十的美人。”
车里这么暗,他连她长什么样儿都没看清吧。
夏竹小声叹了口气,觉得这人脸皮太厚了。
许默看她垂低脑袋,一脸无措,轻描淡写转移话题:“工商局那边敲定了?”
提到正事儿,林牧则立马正经了。
他清了清嗓子,转过上半身跟许默讲:“昨天才敲定。陪人喝了一壶又一壶,快把我胃都喝废了。”
“按你的想法,公司名叫华信股权投资有限公司,怎么样?”
许默沉思片刻,点头:“可以。”
林牧则摸了摸兜,发现出门换了套衣服,门禁卡在家里,他开口:“公司地址暂定在环球金融中心,66楼。刚巧,你今晚下榻的酒店就在那儿。明早我把门禁卡给你,收拾得差不多了。过两天就能搬进去,招人。”
“马上秋招,到时候我亲自去高校点人。”
许默听完林牧则的想法,认同道:“行,看你安排。”
夏竹作为外行,只能听个大概。
这次跟许默来上海,她以为是他是忙其他的事儿,没想到他是要开新公司。
只是她暂时想不通,为什么许默要在上海发展,北京不好吗?
车子慢慢开进繁华地带,霓虹灯璀璨夺目,路过黄浦江,游人如织,对得起它的百年历史。
夏竹看着窗外被灯光照射得精美绝伦的万国建筑群,仿佛能透过它窥见多年前的故事,时光赋予的厚重感是旁的建筑无法比拟的。
夏竹很少来上海,一是因为国内的城市她最喜欢的北京,二是没什么机缘。
她倒是去过几次苏州,在上海转过几次机,只是每次都匆匆一眼,没有静下心来待过。
许默看她一直盯着外面的景色,压低声音问她:“待会儿吃完饭出来走走?”
夏竹摇头拒绝:“改天吧,今天太晚了。折腾一天,我想睡觉。”
许默轻轻嗯了声,尊重她的选择。
林牧则听了,扭过头问夏竹:“想不想去迪士尼玩儿?我给你安排个姑娘一起玩。”
夏竹出去玩喜欢随遇而安,对林牧则的安排没什么意见,她点头答应:“行啊。”
林牧则立马掏出手机翻找通讯录,“那行,我给我堂妹发条短信,让她明儿陪你一块儿。她人在复旦上学,今年大三。平时闲得慌,给她安排这个活儿,她肯定乐意。”
“你俩这两天的吃喝玩乐我全买单。等我跟许哥忙完了再带你转转。”
夏竹扭头看着许默,似乎在等他开口。
许默淡淡笑了下,主动跟她介绍:“他们家做酒店生意的,不用替他省钱。”
“她堂妹我见过一次,性格挺好,跟你能玩到一块儿,你要是想去可以去转转。等我忙完去接你。”
许默都这么说了,夏竹也没啥意见。
她眨眨眼,跟林牧则敲定时间,顺便交换了联系方式。
他们这样的人都有两套设备,一套私人的,一套工作的,林牧则给她加的是私人微信。
好友通过后,夏竹习惯性地翻了翻他的朋友圈。
翻了两页,她沉默了。
全是吃喝玩乐、泡吧的,营造了一副“纨绔子弟”的假象,让人光看朋友圈都觉得这人不靠谱。
夏竹正准备退出林牧则的朋友圈,却不小心瞧见16年底的一张照片。
照片里一大堆人合照,夏竹却在不易察觉的角落里找到许默的身影。
只露出半个身子,他端坐在沙发末尾,手里握着一杯酒散漫地搭在膝盖,无名指上戴着她送的装饰戒指。
那戒指是她在设计课上的作品,她没什么设计天赋,那个戒指却是她费尽心思设计的,融入了两个人的生肖元素,做了个看似普通实则有内涵的做旧银戒,银戒外圈的连接处镶嵌了一颗橄榄石。
她还为此取了个名字——风华绝代。
夏竹以为他早扔了,没曾想还戴着。
—
吃完饭,林牧则尽职尽责将两人送到酒店大堂。
行李早安排那俩保镖送到了酒店,离开前,林牧则掏出房卡递给许默,眼神戏谑地在两人身上扫视一圈,好似在说“祝你俩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
夏竹没眼看,别过头觑向前台,前台小姐好奇地打量着三人,似在揣测几人的关系。
至于林牧则,前台是认识的,酒店的少东家,出了名的纨绔子弟。
许默接过房卡,没什么情绪地撵走林牧则,看了眼房间号,提醒夏竹跟上。
林牧则定的总统套房,房间大得吓人,少说也有两百平。
夏竹站在玄关打量一圈酒店房间,终于意识到许默说的那句“他不差钱”是什么概念。
如果她没记错,这家店全国连锁吧?
许默换了拖鞋走进洗手间洗了个手,出来见夏竹还呆呆站在玄关,他顿了顿,开口问:“傻了?”
夏竹迟钝地摇头,她抬手指了指那面少说也有六米的落地窗,轻声讲:“这里好像可以俯瞰整个黄埔江。”
“夜景还挺好看的。”
许默被她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逗笑,他走到落地窗前站定,转身问她:“咱俩看看夜景再睡?”
夏竹眉眼弯弯地笑了笑,换上拖鞋蹦跶地跑向许默,她趴在落地窗前,静静看向窗外的景色,忽然说:“我还是第一次来上海。”
许默一愣,“之前没来过?”
夏竹摇头:“哪儿有机会啊。不过对上海也没多大欲望,好几次路过都没想过在上海待两天。这算是我第一次正儿八经来上海。”
“以前在网上刷了挺多上海的新闻,觉得这座城市肯定是冷漠的、不近人情的,现在想想,这就是座令人纸醉金迷、流连忘返的城市啊。”
“光那黄浦江的夜景就够人迷恋一辈子了。有点像画本里的渣男,就算他冷酷无情,爱上他的人也甘之如饴。”
许默被她的比喻逗笑,陪她站了会儿,许默拉过一旁的单人沙发,示意夏竹坐着看。
屋里灯关了大半,只剩微弱的壁灯尽职尽责地坚守着自己的岗位。
夏竹脱掉拖鞋,盘腿坐在单人沙发,撑着下巴静静观赏夜景。
她神情认真,好似在审查什么严肃案件,不肯放过一个细节。
许默靠坐在沙发扶手,一双长腿随意地叠着,插着兜,神色懒怠地陪她。
饭桌上林牧则讲了不少新公司的事儿,他要忙的东西还挺多,得在一周内解决完,几乎要争分夺秒。
今晚许默却不想破坏夏竹的兴致,陪着她虚度光阴。
窗外的灯光钻进来洒在她白净的脸上,为她镀了层新妆,红的粉的全都融于一体。
许默从裤兜里取出一只手撑在沙发靠垫,下一秒,他俯身凑近亲了上去。
夏竹还沉迷在景色里,只见眼前突然罩下一道阴影,没等她反应过来,便被人夺了呼吸。
缠绵间,夏竹隐约感受到有什么东西掉落在地上,砸出清脆的响声。
她想要开口说什么,还没来得及出声,便被许默掐住了下巴,舌头趁机溜了进去。
落在靠垫的那只手慢慢滑到她的腰肢,温热的触感直落皮肤,吓得她不自觉地缩了下身子,却被他牢牢锁住。
下一秒,男人托住她的臀部将人抱起来,一个翻身,两人的姿势瞬间发生改变,她跨坐在他身上,而他稳稳当当地坐进了单人沙发。
夏竹猝不及防,等反应过来,许默下巴已经靠在她的肩头微微喘气。
右肩明显的下沉,夏竹屁股底下是硬实的肌肉,她不敢随意动弹。
抱了不知道多久,许默慢慢松开怀里的人,拍拍她的屁股,嗓音沙哑道:“快去洗澡,不早了。”
夏竹感觉到落在腰间的那只手没了禁锢,她立马弹跳下来,拖鞋都来不及穿就赤脚跑进浴室。
嘭——
浴室门关得又响又重,好似在反抗许默刚刚粗鲁的举动。
许默无奈地笑了笑,起身开了灯。又重新走回落地窗前,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手机。
屏幕砸了个稀碎,已经黑屏,开不起机。
许默扯下勒在脖子上的领带,松了几颗衬衫扣子,点了根烟坐回沙发,眼神迷离、幽深地看着窗外的景色。
有那么一瞬间,许默想,他今晚大抵是疯了。
—
浴室里,夏竹脱掉衣物,赤/裸地站在花洒下,热水不停洗礼着她的身体。
夏竹却心不在焉地在想那个莫名其妙的吻,吻到动情处时,夏竹明显瞧见了许默眼底隐忍不发的兽/欲。
如果不是理智回笼,恐怕他今晚会失去控制,那是夏竹从未涉及过的、近乎疯狂的许默,一个陌生到她害怕的人。
想着想着,夏竹突然想起那个吻,突然有些懊恼,她还是实战经验太少了!不然今晚落荒而逃的对象一定不是她!
女人洗澡的速度向来慢,许默一根烟抽完,里头的水声不止。
他起身搓了搓脸,走进主卧室,从行李里翻出笔记本电脑,开了机,连上酒店的网络,就着坐在床尾一角开始办公。
半小时前,林牧则给他发了一份项目文件,他得在明天上午十点前修改完善,然后跟客户吃饭谈生意。
夏竹洗完才发现忘记拿贴身衣物了,她只能暂时裹着浴巾,准备出去等许默不注意偷偷换上。
酒店日用品准备齐全,还贴心为女性客户准备了卸妆油、护手霜、卫生棉。
夏竹早上去选角化了个淡妆,如今擦掉本就残留不多的口红,夏竹挤了两泵卸妆油简单洗了个脸,露出真容。
镜子里的她仿佛一株刚刚盛开的玉兰,干净又通透,眉目间还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涩。
夏竹晃晃脑袋,叹气,她在想什么鬼。
从浴室出来,夏竹第一时间偷瞄了一眼客厅,没发现人,夏竹松了口气,转头扎进卧室准备翻找贴身内/衣。
谁曾想前脚刚踏进房间,后脚就瞧见许默坐在床尾,膝盖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正在办公。
他戴着金丝边眼镜,上半身只穿了件衬衫,下摆不知何时被他从腰带里抽出,如今自然垂坠,一丝不苟的气质里多了两分随性。
夏竹吓一跳,脚步顿在原地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许默察觉到动静,回头看一眼裹着浴巾,露出一双白皙、笔直的小腿的姑娘,摘下眼镜揉了揉泛酸的眉心,看了眼笔记本右上角的时间,蹙眉:“洗这么久?”
夏竹撇撇嘴,反驳:“女孩子洗澡慢点怎么了。”
许默看着她,耐心解释:“没什么不好。就是洗久了缺氧,容易晕倒。”
夏竹哦了声,显然没听进去:“这不好着吗。”
许默端着笔记本站起身,将房间留给她:“我还得加会班,你困了先睡。”
夏竹看他又恢复那副「正经」模样,忍不住咬牙,这人怎么这么善变!
亲她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路过夏竹,许默闻到她身上的香味,脚步滞了下,侧目看着她,提醒:“睡之前记得把头发吹干。”
夏竹:“……”
—
凌晨一点,许默还在加班。
夏竹被那个吻烦得睡不着,她躁动地抓了把头发,捞过床头柜的手机,随便找了个贴吧,搜索——男人突然亲一个女人是什么意思?
底下评论五花八门。
「耍流氓!」
「如果不是情侣或者夫妻关系,那一定是性骚扰。」
「一个连欲/望都管控不了的人,你还指望他做什么。」
「绝对是渣男!」
「见色起意呗,还能是什么。」
「帅吗?有口臭吗?」
「……」
夏竹刷了几页评论区,感觉全都是些不靠谱的回答。
她叹了口气,退出帖子,转而点进微博。
习惯性地看了眼热搜,夏竹看向热搜第一的词条——琢光记官宣。
夏竹顺着词条点进去,入目的便是官方的宣发微博,女主角的人选暂定南舒。
江逢亲自挑的还是资方大佬选的?
夏竹正琢磨着,汤倩一条微信进来,扰了她的思绪。
「你在上海?」
「我刚在机场好像看到你了。」
第35章
汤倩也在上海?
夏竹瞅着汤倩发的短信看了几秒, 给她发了个定位。
对方看到这个定位,愣了一下,回她:
「我就知道机场那背影是你!」
「你来上海做什么?」
说着, 汤倩直接拨了语音, 夏竹猝不及防, 在铃声的催促下, 她还是摁下接听。
听筒里, 汤倩有颜色的声音如流水般缓缓溢出来:“我离你可能不到一百米。”
“你明天有事吗?要没事儿陪我一起玩呗。林之珩明天上午要谈生意,没空理我。”
她声音一如既往的娇俏, 带着一丝小女生的天真,夏竹对她有了一定了解后,其实蛮喜欢她这样通透的姑娘。
夏竹来上海就是为了玩,也没什么事儿,正好想看看汤倩伤好得怎么样了,沉思两秒, 夏竹坐在床头,手机贴着耳朵, 细声问:“我明天去迪士尼, 你要去吗?”
汤倩比她还激动:“去!明早我们酒店餐厅见?我跟你一块儿吃早餐。”
“你一个人来的还是?”
夏竹咬唇瞄了眼卧室门口钻进来的光线, 轻声回复:“不是。朋友一块儿。”
汤倩立马警觉地问:“酒吧打架那帅哥?”
夏竹:“……”
狗鼻子都没她灵吧。
迟疑片刻, 夏竹找不到欺骗汤倩的理由,决定实话实说:“是他。”
汤倩沉默两秒,突然发出尖叫, 夏竹耳朵都快聋了。
比她还烦躁的是刚洗完澡的林之珩, 听见汤倩的鬼叫声, 林之珩将身上的浴巾扯下来丢在汤倩脑袋上,凉嗖嗖道:“耳朵都快被你吼聋了。大晚上发疯?”
汤倩扯下冒着湿气的浴巾, 看到林之珩的裸/体,崩溃大喊:“你怎么不穿衣服!!”
林之珩淡定地换上睡袍,态度说不出的无所谓:“又不是没看过。”
听两人斗了一会儿嘴,夏竹实诚地提醒:“电话还没挂呢。”
汤倩立马回神,掀开被子下床,走到落地窗前,手指抠着玻璃追问:“你跟那帅哥在一起了?到哪步了??”
夏竹突然想起那个吻,她抬手迷恋地摸了摸柔软的嘴唇,仿佛还能感知到许默吻下来的触感。
她纠结着问:“小汤,一个男人突然吻你是什么意思?”
汤倩再次迸发出尖叫声,背后的林之珩见怪不怪,面带嫌弃地走出卧室。
夏竹也习惯性地捂住耳朵,抵挡汤倩的声波攻击。
许是蒙太久,没听清汤倩的前半段,只听到她最后盖棺定论:“他肯定喜欢你。”
夏竹诧异地啊了声,压根儿没往这个方向去想。
刚刚帖子里的那些回复可不是这么说的……或许她就不该问汤倩这个恋爱脑?
汤倩听出夏竹的质疑,据理力争:“有些男人的感情是外露的、而且总是三分爱说到七分满,比如林之珩,满嘴的谎言,没一个字可相信。可有些男人是内敛的、沉默的,他们的爱跟他们的性格一样常常收着,不肯暴露半分,就算有十分爱也会说成三分。”
“我觉得那帅哥像后者。而且,有些人可能后知后觉,等错过了才意识到那是爱。”
“当然,也有一类人,天生就不缺爱。在他的人生选择里可能压根儿没有「爱情」这个选项。”
夏竹莫名觉得许默是第三者。
他好像不缺爱?也不需要爱情?
汤倩看了眼还在通话中的电话,突然感慨:“宝贝,你好像没有意识到你的魅力有多大。连我这种见惯了美女帅哥的人都被你俘虏了,可见你有多受人喜欢。”
“你得明白一点——你独一无二到令人嫉妒。”
夏竹被汤倩的「大宝贝」喊懵,又被她这番猝不及防的告白惊到,缓了好几秒才认同道:“这我知道。可爱情里谁都可能是输家。”
汤倩不解:“为什么一定要争个输赢呢。酣畅淋漓地享受过这段路程不就好了吗。”
“得失心不能太重,否则事与愿违的几率远比如偿所愿的可能大得多。”
夏竹彻底被汤倩说服,她现在觉得,汤倩除了人可爱,还懂哲学,真真是个大宝贝。
电话挂断,夏竹仿佛刚喝了一杯咖啡似的,精神兴奋得睡不着。
她扯过床头的数据线,给手机充上电,起床走出卧室。
客厅开着瓦数最小的顶灯,许默坐在沙发,腿上放着笔记本,不停地敲打键盘。
他神情专注,丝毫没有察觉背后有人。
夏竹盯着他挺直的背影看了两眼,转头进了厨房,翻开冰箱发现里面有牛奶,夏竹在橱柜里翻出煮锅,煮了两杯热牛奶。
端着牛奶出去,夏竹将他的那杯搁在茶几上,自己捧着另一杯坐在他旁边,抬脚踢了踢许默的小腿,示意他喝牛奶。
许默察觉到旁边有人,偏头对上夏竹关心的眼神,他摘下眼镜揉了揉酸涩的眉心,轻声问:“还没睡?”
夏竹嘴唇贴着玻璃杯,小声道:“认床,睡不着。”
“特意给你热的牛奶,趁热喝。”
“特意”二字,夏竹故意加重了音,刻意让人听出她的信息。
许默听懂她的暗示,唇角翘了下,放下笔记本,端起牛奶咕噜咕噜喝完。
他喝得快,仰头的瞬间,喉咙不停上下滚动。
夏竹直勾勾盯着许默凸出的喉结,只觉口干舌燥。
她慢慢地、不着痕迹地咽了下口水,嘴里嘟囔:“也没让你喝这么快。”
许默无奈,“那我该怎么做你才满意?”
夏竹被噎了口气,斜一眼人,大方道:“算了,我不跟你计较。”
许默:“……”
客厅昏黄的光线落在夏竹身上,她的眼睫毛也染成了金色,肤色也黄了两个度。
她坐姿不怎么规矩,一条腿叠在沙发,一条腿时不时擦过他的小腿,隔着两层布料,热度穿透皮肤,往深层次里扒。
等夏竹喝完牛奶,许默瞥了眼笔记本屏幕,见已经凌晨三点,他皱眉起身,催促她:“去睡觉。”
夏竹怀里抱着抱枕,下巴搁在上面,轻声问:“你呢?”
许默垂下眼睑:“我也睡。”
夏竹懵懵地看着他。
许默见她傻了,笑着问:“不是认床?我陪你睡能睡着吗?”
夏竹:“!”
把她当什么人了!
—
事实证明,他陪着睡确实睡得香啊。
夏竹一觉睡醒已经早上九点,旁边的位置空空荡荡,人不知道去哪儿了。
汤倩打了三四个语音,在微信里催促她什么时候起床,她在餐厅等她。
夏竹迷迷糊糊爬起床,从行李箱里翻出今天要穿的衣服,进洗手间洗漱完,又回到卧室,捡起丢在床头柜充电的手机,转身走出房间。
视线扫了一圈套房,没发现许默的身影,夏竹撇撇嘴,转身进厨房拿了瓶矿泉水,刚要拧盖就瞧见冰箱门贴了张手写便利贴——
「酒店早餐供应到10点,我叫了客房服务,餐车估计在你醒来就能瞧见。」
「出去玩注意安全,别走丢了。」
夏竹看见第一句还有点感动,看见第二句彻底无语,当她是小孩子呢,还走丢。
恰巧门铃作响,夏竹将纸条随手揣进兜里,拿着矿泉水去开门。
以为是许默叫的客房服务,没曾想,打开门冒出一个打扮得十分多巴胺的小姑娘。
粉色的头发,粉色的妆造,粉色的上衣、粉色的工装裤……配上她那双无辜的眼睛,像极了迪士尼的小公主。
夏竹扶着门框,好奇问:“你找谁?”
小姑娘上下打量一圈夏竹,撇嘴:“你是夏姐姐吗?我是林诗沅,二哥让我来的。咱们今天去迪士尼吗?”
夏竹啊了声,这才想起昨天林牧则给她找了个玩伴,可林牧则的原话好像不是这样说的?
“我这妹妹平时文静又乖巧,是个很善良的姑娘。”
善不善良另说,眼前这打扮,可看不出一点文静。
林诗沅见夏竹不说话,主动问:“还有伴儿吗?要是有的话可以一起,人多点好玩~如果没有,介不介意我叫几个朋友一起?”
夏竹可没她这么社牛,连忙拒绝:“我还有一个朋友一起。”
林诗沅偷偷往里瞄一眼,问:“在哪儿?”
夏竹:“餐厅。”
林诗沅失望地哦了声,退开半步:“你还没吃早饭吧。我也没,顺便跟你一起吃点?”
夏竹自然没理由拒绝。
两人结伴去餐厅的路上,林诗沅把玩着两根辫子,时不时偷瞄一眼夏竹。
她穿着很舒适,蓝色竖条纹衬衫配条浅色阔腿牛仔裤,整个人的气质松弛又散漫。
妆感很淡,天生的野生眉配高级的骨相,是娱乐圈都难找的美人。
林诗沅追捧的那个女明星也没她漂亮。
汤倩的语音电话第五次打过来时,夏竹歉意地接通,不停道歉:“小汤,对不起啦,我刚刚才睡醒。”
“你还在餐厅吗?我到门口了。”
夏竹这时候的声音又很软很甜,像极了石榴树上挂满的成熟的石榴果,轻轻一掰开,满是红诱的果实。
林诗沅神情复杂地看着夏竹,等她打完电话,林诗沅冒着酸气问:“你是许默哥的女朋友吗?”
夏竹听出林诗沅语气里的幽怨,迟缓地抬了下眼皮,不太确定地回她:“……应该是?”
林诗沅觉得夏竹在侮辱她,当即瞪她一眼,不满道:“什么叫应该是啊,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哪有你这样模棱两可的。”
夏竹刚要说话,等候多时的汤倩突然朝她喊:“我在这儿。”
她嗓门出乎意料的大,幸亏这个点餐厅没什么客人。
夏竹说着声音瞧过去,汤倩坐在靠窗处的位置,正跟她招手。
林诗沅也在第一时间扫向汤倩,瞧见那张与大荧幕上没什么区别的脸,林诗沅脸色难看地在两人之间逡巡一圈,最后露出不敢置信的目光:“……你跟汤倩认识?”
夏竹啊了声,转头问情绪逐渐崩溃的姑娘:“你也认识她?”
林诗沅当然认识汤倩,只不过不是在荧幕,而是在她大哥的公寓。
一想到夏竹跟汤倩也认识,再联想到刚刚夏竹模棱两可的回答,林诗沅就忍不住怀疑夏竹跟许默的真实关系了。
她脸色肉眼可见难看起来,整个人仿佛被雷击中了似的,她所建立的信仰在一瞬间崩塌。
夏竹看林诗沅脸色白如纸,眼眶红红的,隐约有要哭的迹象,小心翼翼问:“你没事吧?”
林诗沅瞪了眼夏竹,咬牙:“事大着呢。”
夏竹一脸茫然:“……怎么了?是我惹了你还是汤倩?”
林诗沅幽怨道:“你俩!”
天知道夏竹有多无辜,她想了许久都没想清楚哪里把小姑娘得罪了。
夏竹最看不得女孩子哭,见林诗沅一直掉眼泪,夏竹有些心慌:“那你说说,我哪儿得罪你了?你跟我说清楚我才能向你解释呀。”
林诗沅哭得更惨了。
汤倩见她俩一直站在原地,起身走过去一瞧,扫到林诗沅那张跟林之珩五分相似的面孔,立马明白这是谁了。
她耸耸肩,跟夏竹无奈解释:“林之珩妹妹。这姑娘对我有点敌意,你怎么把她带来了?”
夏竹这才恍然大悟,只是这世界怎么这么小,这都能碰到?
“她不是林牧则妹妹?”
汤倩努嘴,小声给夏竹科普林家的亲戚关系:“林牧则是她堂哥,她跟林之珩一个爹妈生的。我之前在林之珩手机里翻到过他们仨的照片,确认无误。”
“他们家家教严,打小就看不上我这样的人。我跟了林之珩大半年,从来没见过他家人。这是第一次,估计她认出我了。宝贝,对不住呀,连累你了。”
汤倩嘴上说着道歉,可脸上却坦坦荡荡,好像在说“你喜不喜欢我关我屁事?”
林诗沅看她俩聊得起劲儿,压根儿不搭理她,哭得更厉害了。
汤倩却不惯着她,拉着夏竹的手就走:“她爱哭就哭一阵好了。咱俩吃饭去,我都等你快一个小时了。”
“吃完咱俩玩儿去。”
夏竹三步两回头,有些不放心林诗沅,汤倩却揽住她的肩膀,小声讲:“这丫头被家里宠坏了,你越惯她越得意。咱俩别理她,她面前没观众了就不哭了。”
“……”
夏竹给汤倩竖了个大拇指,夸她真懂啊。
两人刚坐下,林诗沅果真不哭了,只不过还带着气,她气急败坏拉开椅子坐下,左右扫视着夏竹、汤倩,最后骂:“你俩也太无情无义了!”
汤倩咬着勺子,笑得乐不可支,还不忘同夏竹使眼色,“看吧,我就说不哭了吧。”
夏竹彻底折服。
饭桌上林诗沅跟仓鼠似的一个劲地进食,无论夏竹跟汤倩聊什么,她都置之不理。
只是细微观察就会发现,她时不时左右瞄一眼,将两人的对话听了进去。
汤倩咬着一片吐司,跟夏竹讨论:“《琢光记》的女主角定的南舒?之前不是传沈曼青?”
夏竹早从演员表里知道汤倩演女二,也没避着她:“江导重新选了女主,不过我也没想到是南舒。沈曼青是资方定的,她目前的演技撑不起这剧。”
一旁的林诗沅突然爆发情绪:“沈曼青演技怎么差了,她再差也比汤倩好。还不是仗着我哥给的资源演主角。”
夏竹刚要说汤倩到现在还没演过女主角,汤倩同她摇摇头,示意她别惹林诗沅。
林诗沅吼完那句话就闭嘴继续吃东西,其实没什么心情品尝,只是纯粹地往嘴里塞。
夏竹也好奇,这姑娘怎么就突然对她敌意这么大,明明刚刚开门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啊。
汤倩搁下勺子,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手指,十分坦荡地承认:“嗯,我确实靠你哥才有现在的资源。”
“不过我俩是各取所需。他看上我年轻貌美,我看上他有钱任性,大家各取所需,有错吗?”
林诗沅讨厌汤倩,咬牙提醒:“他不爱你!”
汤倩情绪明显低落两分,却没表现出来,反而笑得十分灿烂:“我知道啊。我也不图他爱我。”
趁着两人拉扯的间隙,夏竹掏出手机,偷偷给许默发了条短信。
「林牧则这妹妹对我和汤倩的敌意挺深啊,怎么回事?」
对方一直显示正在输入中……
等得夏竹不耐烦的时候,终于收到许默的回信。
「这丫头以前跟我表过白,被我拒绝了。」
「至于汤倩,可能是因为林之珩?他前两年跟一嫩模不小心上了杂志新闻,那段时间林家有白事儿,气得林家老太太差点心脏病复发。估计从那就恨上了?」
夏竹默然,不过这跟汤倩有什么关系?
没等夏竹思考完几人的利害关系,许默的短信接踵而来。
「要是觉得气氛尴尬,来66楼?我这边忙完陪你去迪士尼。」
第36章
「要是觉得气氛尴尬, 来66楼?我这边忙完陪你去迪士尼。」
莫名有种暗度陈仓的错觉,夏竹斜瞄一眼斗嘴的俩姑娘,捧着手机偷偷摸摸打字。
她咬着下嘴唇, 蹙着眉心, 纠结地问:「这不太好吧?你朋友特意给我找了个玩伴儿, 结果我中途抛下人找你了。」
「这算不算背叛?」
许默:「找我算背叛?」
夏竹:「……」
什么时候这人脸皮这么厚了?一个吻把他的闷骚技能全释放出来了是吧?
夏竹撇撇嘴, 发了三个感叹号, 让他好自为之。
新公司的会议室里,许默坐在金属扶手办公椅里, 单手握着手机,笑看夏竹发过来的三个感叹号,隔着屏幕都能摸清她脸上的幽怨、愤懑、无语。
一旁的林牧则见他笑得千姿百态,扭过脖子偷瞥两眼屏幕,瞧见上面的聊天内容,有些不忍直视。
他啧啧两声, 抖了抖肩膀上的鸡皮疙瘩,无情吐槽:“要不要这么明目张胆地秀?谁没有似的。”
“还找你算背叛……脸开大了吧。不是, 你以前不这样啊。”
许默摁灭手机, 懒洋洋地睼他一眼, 将手机丢回办公桌, 轻飘飘问:“我以前什么样儿?”
林牧则还真仔细想了想,斟酌着字词回他:“以前不近女色。跟没那根筋似的,对女人提不起半点兴趣。”
许默无言:“……”
林牧则看他不信, 嘿了声, 丢下手里的钢笔跟他理论:“你还别不信。”
“当年你跟周娆那段, 那可是惊动了大半个学校,惹了多少姑娘伤心。外人都夸你俩是郎才女貌、才子佳人, 连我也这么觉着。”
“可走近才发现你俩之间总是隔着层东西。那时候我以为你们这些学霸谈恋爱就这样,没太在意,后来才发现那压根儿不是喜欢,更像是两个目标一致的人凑一堆搭伙过日子。”
“你自个儿想想,你在学校忙得天荒地老的时候,有没有为人周娆做过一件事?”
“人家谈恋爱都将女朋友亲自送到寝室门口,每天带饭、送花,你倒好,这些全是周娆为你做。你整天吃睡全在实验室,哪有关心过女朋友。”
“就连有次周娆发高烧,还是我碰巧遇见,开车给她送进医院。路上我问你在哪儿,她满脸尴尬地说你在实验室。啧,多懂事一姑娘,生病这样的事都不敢麻烦你。”
“周娆什么都好,就是家世跟你不相匹配。也难怪她老是自卑,却不敢跟你吵架,只能默默忍着。”
“该说不说,你俩的缘分还是浅了点。如今人已经在国外结婚,估计早把你忘了个一干二净。”
说到这,林牧则顿了顿,转了话头:“可现在这位,你恨不得把人往心尖尖上疼。”
“纵然是青梅竹马的情分,可不喜欢能这样?”
许默刚要说话,门口传来两道清脆的敲门声,林之珩单手插兜站门口,皱眉问:“这破公司就你俩人?”
林牧则见状,也顾不上聊八卦了,立马挤出特官方的笑脸,站起身欢迎:“哥,你可终于来了,等你好半天了。”
林之珩拿着项目背书,四下打量一圈还不成型的办公区,最后将目光落在会议室里的许默身上,他冷笑一声,问林牧则:“别告诉我,这就是你说的合伙人。”
林牧则尴尬地摸了摸袖口,不停说是。
林之珩当场臭脸,将项目背书丢林牧则怀里,转身就要走:“我跟他八字不合,今天这融资免谈。”
哪能把大客户赶走的道理?
林牧则立马拉住林之珩的手臂,连连恳求:“哥哥哥,你看在我的面上,坐几分钟再走也不迟?”
“况且你不也想出来单干吗?如今这大好机会你走干嘛啊。”
“我这朋友是有点实力的,后期绝对不会亏待你。真的,我跟你保证。”
不知道是哪句话说动了林之珩,林之珩还真停住了脚步。
林牧则见状立马趁热打铁,给林之珩吹嘘公司成立后,他是第一笔投资,后面绝对赚n倍。
有人调侃学金融的那群人说好听点是社会精英,难听点就是个高级销售员,谈合作全靠一张嘴皮子。
林牧则是个典型的金融男,那嘴皮子能把死的吹成活的,狠到连自己亲哥都不放过。
许默在一旁听了都忍不住蹙眉,这要不是有客户在,他高低都得给林牧则点个赞,实诚地夸一句:“是个狠人。”
林之珩虽然不是学金融的,可也接触了不少商界人士,听林牧则吹嘘半天,他皱眉打断他:“你当我是傻子?”
“能不能给我整点实际的。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我懒得听。”
林牧则眨眼,听实际的?他咋说?
难不成说公司刚成立,目前就拉到他一个客户?底下一个员工没有?
还是说现在就是个空壳子,能不能把盘子盘起来还另说?
许默看林牧则明显编不下去了,站起身,绕过长会议桌,走到林之珩面前,伸手与他打招呼:“许默,北京人,很高兴再次见到您。”
林之珩一提北京就气不打一处来,想起那天包间的插曲,再想想他回上海没日没夜加了大半个月的班,林之珩眯着眼睨了睨面不改色的许默,冷笑:“你是贵人多忘事呢?那天包间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跑到我的地盘也不低调点?不怕我找你麻烦?”
许默自知理亏,却也没让分毫,他笑了下,轻松应对:“一码归一码。再说,那天一堆大男人欺负一小姑娘合适吗?”
“我今儿是诚心诚意跟您谈合作。如果能成,咱们皆大欢喜。如果不成,咱做个朋友也行。”
“不过据我所知,您目前的状况还挺棘手,家族集团,您刚上任,恐怕压不住一些集团老人?”
许默这人做事向来稳,劝酒事件没两天他就把林之珩的背景翻了个底朝天。
他外祖父也是地道的北京人,隔壁军区大院的,许默曾跟老爷子下过棋,知道他的独女嫁给了上海的实业大亨,其家族在民国时期就发了家,如今的身家早不可估量。
老爷子的外孙子不出所料将是下一任的接班人。家族企业好处确实众多,不过也有缺点,这最大的弊处就是他一刚上任的年轻人恐怕不能服众,不然上次他小小操作一番,林之珩也不至于加班加点大半个月。
说到痛处,林之珩扫向许默的眼神瞬间锋利起来。
旁边的林牧则听得一愣一愣的,还在琢磨两人到底有什么恩怨,结果抬眼就见两人已经握手言和。
林之珩握上许默的手,暗自较了较劲,嗓音清凉道:“合作愉快。”
许默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开腔:“合作愉快。”
林牧则一头雾水,满脸写着“这他妈到底怎么回事”?
三人重新落座,如今公司就两个老板,连个清洁工都没有,林牧则只觉担任服务工,起身去茶水间给两人磨咖啡。
会议室里,许默将项目背书递给林之珩,一条条解释。
他言语诚恳,态度谦和,没有那些浮躁的利益,听起来很让人信服。
说到利益关键处,许默也能三言两语讲清楚。
林之珩对他的态度有了少许的改观,包间里的误会也在这次合作中烟消云散,倒不是不计较,只是对于后期的大好利益来看,这点委屈微不足道。
谈到最后,林之珩接过许默的钢笔,在合同尾页签上自己的名字。
合上钢笔盖,林之珩似笑非笑睨一眼许默,故意问:“你俩纠缠这么多年,还没个结果?”
许默蹙眉,掀眼一言不发看着林之珩,等待的下句。
林之珩耸耸肩,轻叹口气,无辜道:“我从没见一个姑娘在机场哭得这么惨烈过,跟死了妈似的。”
“不巧,那天我飞上海,由于天气原因,航班推迟两小时,正好目睹了那一幕。”
“啧,哭得我都心疼了,真真可怜。”
要么说林之珩这人睚眦必报呢,就算在许默手里讨不到便宜,也要让他不舒服。
许默愣了片刻才意识到林之珩说的是夏竹,他垂低眼睑,问:“你之前见过她?”
林之珩瞥一眼许默,挑衅道:“何止。”
“我对她还挺感兴趣。要不你做个媒,给我俩牵个线?”
许默看他一眼,一针见血:“那个叫汤倩的女明星,你不要了?”
林之珩彻底失去兴趣,眼皮半撂,败兴致地吐了句:“无聊。”
许默当没听见,只笑着说:“我劝您甭对她感兴趣,毕竟我这人睚眦必报,容易眼红。”
—
夏竹本以为今天临时组的这局肯定废了,没曾想三人搭车去迪士尼乐园,检票进去后,彻底玩疯了。
刚在餐厅哭哭啼啼的林诗沅跟换了个人似的,属她玩得最厉害。
暂时将个人恩怨放一边,仨女生举着手机不停拍照,你给我拍,我给你拍,再凑一堆合照,林诗沅挂在脖子上的相机快门咔咔咔响个不停。
汤倩平时被王雪青管得严格,老是这也不行那也不可以,如今出来跟解了禁锢似的,沉浸式地玩乐,恨不得将各个项目都体验一遍。
夏竹刚开始还能陪她俩蹦跶,玩到最后,她体力不支,直接累瘫了,连连摆手说要休息会儿。
林诗沅就是个小姑娘,见夏竹不想玩,又不肯停下,别扭地问汤倩要不要一起玩剩下的。
汤倩不放心地看一眼夏竹,问她一个人能不能行。
夏竹不想耽误她俩,连忙说可以。
等她俩一走,夏竹找了个餐厅,要了份海鲜炒面,坐在角落休息。
许默就是这时打来电话的。
餐厅寥寥几人,可到底是公共场合,夏竹还是捧着手机,刻意压低音量:“怎么啦?”
带了点鼻音,像是在哭。
许默顿了顿,“哭了?”
夏竹啊了声,扯了张纸巾擤了擤鼻涕,否认:“没有啊。”
“你忙完了?”
许默站在会议室的巨幅落地窗前,俯瞰着不远处的黄浦江,嗓音柔情饱满道:“差不多了。玩得怎么样?”
夏竹的海鲜炒面好了,她拿着单号去前台换了餐,坐回椅子里才回许默:“挺好的,就是有点累。”
“她俩在玩别的项目,我找了个借口溜了。刚点了盘海鲜炒面,正吃着呢。”
许默看了眼腕表,见时针指到三点,问她:“还有多久才结束?”
夏竹探出脑袋往门口瞄了瞄,皱眉:“估计还得几个小时吧。她俩好多项目没玩呢。”
说到这,夏竹拿着叉子吃了口炒面,囫囵道:“林妹妹也太好玩了。我跟汤倩以为她肯定不跟我俩玩了,结果人进了迪士尼跟换了个人似的。”
“不但跟我们玩得起劲儿,还充当摄影师,给我俩拍了很多美照。这边美女特多,我见一个爱一个。”
“可惜了,你有事儿不能来。不然咱俩还可以去玩加勒比海盗,我一个人玩有点害怕。”
夏竹今天话特别多,整个人鲜活了不少。
或许是许久没出来放松,她跟许默讲这些时,尾音都是上扬的。
许默听出她语气里的遗憾,故意问她:“很想我陪你吗?”
夏竹一口面吃到一半,脑子没转过弯,下意识回他:“当然啊。”
许默勾唇,在网上查找买票的软件:“我看看还有没有票。”
夏竹蹭地一下抬起脑袋,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某一处,惊讶问:“要是有票,你要过来?”
许默没给她太大希望,只说这边忙完了再看。
夏竹失望地哦了声,继续捏着叉子吃炒面。
挂断电话,许默走出会议室,在茶水间找到林牧则,问他在哪儿可以买迪士尼的票。
林牧则正在泡茶,闻言诧异地扫了扫许默,反问:“你要去迪士尼?”
“陪你小女友?诗沅不是正陪着呢嘛,你一大男人去那地方合适吗。”
许默懒得理他,只问能不能买。
林牧则嗤之以鼻,却还是给许默搞到一张33vip票。
票是到手了,可林牧则还是忍不住咆哮:“公司事儿这么多,你不会指望我一个人搞定吧?你有没有心!你到底是来出差的,还是陪你小女友玩儿的?!”
许默拍了拍林牧则的肩膀,安慰他:“晚上我请你吃饭,明儿陪你一块见客户。今儿先委屈你了。”
林牧则越想越不平衡,最后咬牙道:“我也要去。”
许默:“……”
两个大男人跑到迪士尼游玩,这事儿越想越不靠谱。
林牧则边开车边瞄旁边不改颜色的许默,止不住纳闷:“不是,哪有你这样谈恋爱的,你真不怕把人宠坏?”
“她想玩儿就玩儿,也耽误不了多长时间。”
许默正襟危坐,身上还穿着上午换的那套黑色正装,这样子一点都不像是迪士尼的,反而像是去谈生意。
林牧则扫完许默,低头看自己的装扮,忍不住吐槽:“离谱。”
许默轻飘飘提醒:“没逼你去。”
林牧则:“……”
夏竹林林总总等了快一个小时,汤倩她俩还没结束。
她又去买了杯速溶咖啡,坐在露台,咬着吸管看手机。
许默突然给她发了个共享定位,问她在哪儿。
夏竹点开定位,加入共享位置,发现人在迪士尼,距离她不到五十米,惊喜地站起身,四处扫描。
失望之际,背后传来一道温和的嗓音:“这儿。”
夏竹猛回头,只见许默、林牧则俩一前一后走过来。
许默穿着正装缓缓走过来的模样,与这个虚妄与现实的世界截然不同。
夏竹搁下咖啡,转身跑下露台,与许默撞了个满怀。
对方稳稳接住她,手落在她的肩膀,不太赞同道:“小心点,别摔了。”
林牧则在旁边直皱眉,嫌弃地没眼看。
夏竹握住许默的手臂,仰头问他:“你怎么来了?”
许默笑了下,“不是想玩加勒比海盗?”
那天许默陪她玩了一下午,全程没有任何怨言。
下午六点,汤倩跟他俩汇合,看着两人,艳羡道:“宝贝,你真好。”
被路过的林诗沅听到,她故意插嘴:“我哥肯定是不会陪你玩这些。”
经过一天的相处,汤倩已经摸清小公主的性格,故意逗她:“嗯,你哥确实不陪我玩儿。但是晚上我可以跟他同床共枕呀,我们玩成人游戏。”
林诗沅当场红脸:“你还要不要脸!”
夏竹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她偷偷往旁边打电话的身影看过去,笑着拉仇恨:“没办法,我可能命比较好吧。”
换来两个白眼。
许默接完电话走过来,视线落在笑得灿烂的夏竹脸上,问几个姑娘:“去吃饭?”
汤倩、夏竹齐齐点头,林诗沅挣扎半秒,摇头拒绝:“我得回学校了,晚上还有课。”
林牧则不知道在哪儿勾搭了一个金发美人,看她们要去吃饭,搂着美女的腰,笑眯眯问能不能加一个位置。
金发美女是俄罗斯人,汉语水平不好,去饭店的路上,问林牧则晚上要不要跟她一起开房睡觉。
林牧则笑得那叫一个妖孽,拉着金发美女的手亲了又亲,低声说了句:“听你指挥。”
汤倩咋舌,扒拉着副驾驶,偷偷问夏竹:“他俩就这么干柴烈火地成了?”
夏竹刚要说话,靠窗坐着的许默突然出声:“林牧则的话听听就得了。”
“生活作风上不太靠谱。”
这话被林牧则听到,忍不住反驳:“不是,车里就这么大地儿,我可全听见了。”
“杀人诛心也不是这么来的。”
“再说,我跟美女这叫情投意合,懂吗。”
夏竹:“……”
许默:“……”
汤倩:“……”
这应该叫见色起意吧。
第37章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林牧则今日的想法昭然若揭。
约饭地点在外滩附近的一家私人会所,这里隐匿安静,吃喝睡一体, 是实打实的会员制, 必须得出示象征性的身份许可才能进去, 楼上便是套房, 非常方便把人灌醉后将人搂进房间大饱眼福。
可怜金发美女还沉迷在林牧则的甜言蜜语里, 觉得她一见钟情,可能遇到了绅士多金的好男人。
大堂金碧辉煌, 地上铺着昂贵地毯,头顶的灯饰价值不菲,连墙上挂着的油画都处处透着精致。
林牧则跟工作人员认证结束,搂着金发美女,满脸笑意地招呼几人进包间。
那笑,可谓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也。
夏竹撇撇嘴, 移开目光,有些不忍直视。
一旁的许默听见她微弱的叹息声, 垂眸看着她, 轻声问:“不开心吗?”
夏竹迟疑摇头:“只是有点羊入虎口的错觉。”
许默笑了。
他不着痕迹握住她的手, 温热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细腻柔软的手背, 低声安慰:“他俩这是你情我愿,没你想得那么严重。”
“林牧则也不是卑鄙无耻之徒,若人姑娘不乐意, 他也不会强迫。”
是这个道理, 可夏竹还是有些心梗。
好好一顿饭, 他们全成了林牧则钓美女的工具人了。
许默猜到夏竹不乐意跟不熟的人一块儿吃饭,趁着林牧则搂着金发美女进了包间, 他拦住人,好脾气问:“要不换个地儿?”
今天玩了一整天,她累得四肢无力,早没了折腾的勇气,摇头拒绝:“来都来了,还是算了吧。”
许默见状,只能放任她。
汤倩跟林之珩来过两次,对这的环境还算熟悉,她独自去洗手间洗了手,再出来不小心撞见一个从隔壁包间羞答答跑出来的小姑娘。
她本能地看向不远处那扇开了一条缝隙的红门,隐约瞥见一道熟悉的侧影,汤倩脸色一变。
夏竹进了包间发现汤倩不在,出去找她,结果见她站在拐角连廊,眼神呆滞地盯着其中一个包间。
那样子挺吓人的。
夏竹愣了愣,上前几步,关切询问:“你怎么了?”
汤倩默然回神,慌乱地迎上夏竹探究的目光,她扯出一丝勉强的笑意,动作僵硬地牵动嘴角:“没事……我没事。”
跑出来的年轻女孩怪异地扫了她们一眼,脸上重新堆起甜腻腻的笑容,小心翼翼推开包间门,向沙发上的男人凑近。
也就是这一眨眼的功夫,夏竹扫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她惊讶地眨了眨眼,小声问:“……那是林之珩?”
男人象征性地同女孩笑了下,点了根烟,虚搂着女孩的肩膀,翘着二郎腿抽烟。
那姿态像极了抛妻弃子的渣男,丝毫没有良心可言。
难怪汤倩一直站在原地不肯挪动一步,原来是瞧见林之珩了。
包间隔音很好,夏竹只能凭着未关严实的门缝隐约听见林之珩笑着说了句:“笙笙是个好女孩。”
夏竹听见了,汤倩自然能听懂。
夏竹刚要开口,汤倩突然握住她的手,颤着音说:“我们走吧。”
这顿饭吃得极其别扭,林牧则跟金发美女拿腔拿调地调情,汤倩没了白日的活泼,安静得像一具行将就木的尸体,只顾拿着勺子往嘴里塞东西,估摸着连食物的味道都没尝出来。
夏竹纠结着如何安慰汤倩,她很想说早点与林之珩断个干净,可汤倩个人私事,她无论如何不能插手,就算是以朋友的名义也有可能害了她。
在今天之前,夏竹以为他俩只是单纯的金主与捞女的关系,如今再看,汤倩恐怕早在不知不觉间爱上林之珩,只是她自己也明白他俩悬殊太大,不可能有结局,所以一遍又一遍地克制、警告自己,不要有非分之想。
桌上唯一没有私心杂念的人估计就是许默了。
他点了几道夏竹喜欢吃的菜,又要了盅排骨冬瓜汤,给夏竹盛了小半碗汤搁到她手边,让她喝个干净。
夏竹一会儿担心汤倩,一会儿瞅瞅斜对面快亲到一块儿的林牧则,止不住地头疼。
也没顾上面前的汤是刚盛出来的,还有些汤,她拿着勺子习惯性地往嘴里送,烫得她当场吐出来,舌尖立马起了水泡。
许默见状,连忙给她递了杯凉水,见她烫得眼眶通红,眼里起了水雾,许默满脸不赞同地看着她,语气严肃了两分:“能不能专心点?”
说着,许默倾身凑过去,手指捏住她的下巴,示意她把舌头伸出来看看。
夏竹疼得吸气,在许默的威逼利诱下慢慢伸出舌头,许默低头仔细观察两眼,蹙眉:“烫起水泡了。”
“我去拿点药。”
夏竹见他要走,急忙拉住他的手:“不碍事儿,别麻烦了。”
舌尖疼,她说话有些含糊不清。
这举动惊扰到对面的林牧则,他难得抽出一点精力看向两人,笑眯眯道:“舌头烫了确实是大事,不方便——”
没等林牧则说完,许默一个警告的眼神递了过去,林牧则立马收住嘴,将后半句污言秽语吞了回去。
他想说的是,舌头烫了就不方便亲热了。
许默也知道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提前将他的话给止住,胎死腹中。
汤倩见状也回过神,关心地问她:“你没事吧?”
夏竹一边拉住起身要走的许默,一边回头同汤倩晃晃脑袋,表示没什么大碍。
不过经此一遭,夏竹也没了胃口。
林牧则忙着跟美女苟/合,也没心思吃饭,见几人吃得差不多了,立马提出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的建议。
说完便搂着美女准备去楼上的休息间,没曾想推门便与应酬结束的林之珩撞上,林牧则诧异地扫向林之珩旁边的小姑娘,不着调问:“哥,你怎么也在这?”
林之珩瞥了眼林牧则,视线落在林牧则怀里的俄罗斯美女脸上,懒洋洋开腔:“谈点事。”
林牧则同林之珩比了个告辞的手势,“那行,我先撤了。”
夏竹正准备走,听见外面的动静下意识看向汤倩,只见汤倩嘴角勾着浅笑,若无其事走了出来,仿佛什么也没听见。
林之珩在看见林牧则的那一秒就向半敞开的包间门瞥了过去,瞧见拎着包走出来的汤倩,林之珩眼皮一跳,冷不丁问:“你怎么在这?”
汤倩朝林之珩璀璨一笑,嗓子软得不行:“跟朋友过来吃个饭呀,没打扰您吧?”
林之珩看不惯汤倩这副虚伪的嘴脸,冷着脸没说话。
汤倩却勾着嘴角,言笑晏晏道:“我先回去了,祝您玩得开心~”
林之珩下意识伸手想要拦住汤倩,却被她不着痕迹避开,等他回神,汤倩已经走出去好远。
夏竹跟许默看了会戏,握紧他的手,情绪低落道:“我们也回去吧。”
许默迎上林之珩审视的目光,轻言细语回她:“好。”
—
酒店离会所只几百米远。
夏竹拉着许默离开会所,一路出来并没瞧见汤倩的身影。
打了几通电话没接,夏竹怕她出事儿,准备找人时汤倩给她发了条短信。
「我随便走走,别担心。」
夏竹这才停止电话轰炸。
许默看她情绪不高,看着人来人海的外滩,问她:“要不要散散步?”
夏竹关掉手机,心无旁骛地说好。
那天晚上他们像对普通情侣,牵着手走在迷人的外滩,一路迎着路人的目光,挤在人群里,慢慢欣赏这灯火璀璨的夜景。
万国建筑亮着一排昏黄的灯光,对面是星星点点的岸灯,有种穿越回过去的感觉,晚上的苏州河更是静谧,仿佛能窥探到老上海的优雅。
许默怕她走散,全程牢牢握着她的手,不肯松半分。
夏竹一会看风景,一会低头看两人十指相扣的手,最后走累了,停下来吹吹风,聊两句无关紧要的话题。
许默看江面上飘着几艘观光游轮,贴心问夏竹:“要坐船吗?”
夏竹盯着船上的人看了两眼,表示不想坐。
许默也不强求,轻握着她的手陪她站在桥上看了会夜景。
夏竹一度觉得,这是他们重逢以来,最贴近彼此的一个夜晚。
—
回到酒店,夏竹已经累得说不出话,趁着许默翻找房卡的间隙,她靠在冰冷的墙壁,无声叹气。
她感觉她就像是被妖精吸了精气似的,整个人要死不活的。
许默听见她的形容,先是顿了下,而后含着笑意打趣:“编剧都这么会用词吗?”
刷卡进了房间,夏竹没等许默开灯,扑上前,故意趴在许默肩头,晃动着身子,神神秘秘说:“只有我会这么用。”
许默被她逗笑,下意识地伸手揽住她的腰,怕她摔倒。
夏竹却得寸进尺,双手圈住许默的脖颈,低头嗅着他身上的香味,问他:“你喷的什么香水?”
许默轻笑:“没喷。”
夏竹:“我不信。”
房间没开灯,只依靠着外面微弱的光线透进来,显得整个空间寂静又暧昧。
许默低头看了看怀里唇红齿白的姑娘,突然将房卡扔在玄关柜,捧着夏竹的脸,俯身亲了下去。
夏竹猝不及防,差点呛到。
等她意识到这个人在亲她,她已经被抵在门板,某人已经撬开她的唇,钻进舌头。
他的吻霸道而又强势,带着势不可挡的趋势,却又怕她害怕,稍微收敛了气息,动作也放缓了许多。
夏竹在他高超的吻技里慢慢迷失自我,衬衫纽扣被他一颗颗解开,那只温热手掌贴在她心脏的那刻,她下意识地颤抖身形。
他似乎也愣了神。
下一秒,他手上稍微用力,夏竹只觉整颗心脏都被他攥在手心,心跳砰砰跳个不停。
还没等夏竹反应过来,他的唇再次亲上来,这一次带了点急切、躁动。
那只手落到饱满的臀部,慢慢绕过细嫩的腰肢,隐约要解开牛仔纽扣时,一道刺耳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吓得夏竹当场弹起来,一把推开许默。
许默猝不及防,被她推得后退好几步。
是他的手机在响。
许默缓了口气,打开灯,屋里瞬间亮如白昼。
夏竹满脸羞涩地绕开许默跑进房间,许默站在原地,看着夏竹落荒而逃的背影,克制地掏出手机,瞥了眼来电人,摁下接听。
文琴的声音缓缓溢出听筒:“你户口本在哪儿?我刚收拾东西,发现不见了。”
许默滚了滚喉结,低头看一眼衣衫不整的自己,拉开鞋柜,换了拖鞋,慢慢走到落地窗前,望着灯火辉煌的外滩,举着手机轻声讲:“户口本不见了?”
文琴没听出许默的不对劲,自言自语:“对啊,我前不久还看见在抽屉里放着,结果再找就不见了。”
“你看见了吗?”
许默掏了掏裤兜,没找到烟,只能作罢。
听着听筒里文琴翻找东西发出的细碎动静,许默瞥了眼时间,见已经十一点,忍不住打断她:“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天这么晚,您早点睡,保重身体。”
文琴终于停止寻找,转了个话题:“你人不在北京?”
许默垂低眼睑,轻声回她:“上海出差。”
文琴喃喃两声上海,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说:“我有个长辈也在上海,你要是有空代我去拜访拜访她老人家。”
许默好脾气地应下,说明儿就去。
文琴又嘱咐了几句,老生常谈的话题,不是催婚就是催找对象。
许默听到尾声,不厌其烦地回她:“您别急,时机到了,总会见的。”
文琴琢磨片刻,觉得这事儿有希望,还想问两句,被许默及时制止:“今儿就到这儿吧,您赶紧休息。”
进浴室简单冲洗一番,夏竹软得连手指都抬不起来,直接倒床上睡觉。
许默是个狠人,折腾一天后还能加班加点赶他的工作进度。
除了忙新公司的事儿,他还得带几个研究生的毕业论文。
夏竹隐约听见门外有讲电话的声音,她却累得睁不开眼,昏昏沉沉陷入睡眠。
再次醒来已经第二天中午,许默不在套房。
夏竹习惯性地捞起床头柜的手机,打开消息列表,许默的消息赫然在列。
「上午有个会。醒了要是觉得无聊,可以来66楼找我。」
「别忘了吃早餐。」
夏竹撇撇嘴,没回。
转而看其他的消息。
汤倩也在早上六点发来一条微信,不过被压到了很下面:「我回京了。下周围读剧本,我下午得去医院复查。」
夏竹看着汤倩发的那条短信,忍不住困惑,她跟林之珩的事儿处理完了?
随便吃了点东西,夏竹简单收拾下,进电梯,摁了66层。
电梯里就她一个人,她闲着无聊,从包里翻出口红管,对着金属电梯壁补了个口红。
滴——
电梯抵达66楼,夏竹慢悠悠地踏出脚。
66楼是办公区,左边是一家科技公司,右边没挂牌。
夏竹在电梯口犹豫两秒,选择往右边的通道走。
刚走到玻璃门口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林牧则站在一排排工位间问许默:“要不我去高校招几个漂亮妹妹充充面子?”
夏竹闻言顿了顿,眨了眨眼皮,探出半个脑袋,故意问:“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第38章
林牧则瞧见夏竹, 立马噤了声,仿佛之前的提议不是他说的。
他做贼心虚地指了指其中一间办公室,示意许默就在里头。
夏竹朝他比了个感谢的手势, 不慌不忙绕过公共区域, 站定在那扇胡桃色的办公室门前, 扣起指节, 象征性地敲了敲门。
许默早在夏竹开口的瞬间就知道她来了, 瞧见外面的动静,隐约有些头疼。
不能让夏竹跟林牧则一起混, 容易带坏她。
“进来。”
夏竹得了允许,回头冲林牧则竖了个大拇指,迫不及待地挤进去。
嘭——
办公室的门被她关得严严实实,林牧则本想窥探点先机,结果碰了一鼻子灰。
许默听见这道带着脾气的关门声,抬头扫一眼人, 推开面前的笔记本,不咸不淡问:“为了他一句话生气了?”
夏竹莫名心虚, 她是准备借着这句话「发火」来着, 可如今被许默明明白白揭穿了, 她还怎么借题发挥。
许默像是猜出了她肚子里的小九九, 抬了抬下巴,懒洋洋问:“这话是我说的?”
夏竹:“不是。”
许默哦了声,继续问:“我回他了?”
夏竹嘴硬:“没来得及。”
要不是我到了门口, 谁知道你会不会答应, 招几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过来充门面儿?
许默看懂夏竹脸上写着什么, 冷冷哼了声,一言揭穿她:“你还有理了?”
“我要真有那想法, 我还给你留言让你来66楼找我?”
夏竹撇嘴,小声嘟囔:“谁知道你有没有歪心思。可能故意做给我看呗。”
偏生办公室寂静,她的话一字不漏地钻进了他耳朵,许默难以忍受地皱眉:“咱讲点理?别说它就是个苗头,就是真有这回事儿,也跟我没关系。”
“我再蠢也不至于蠢到你面前。”
夏竹自知理亏,却不肯服软:“怎么就跟你没关系了?”
“你还蠢,你要是蠢。我不得蠢死了。”
许默凉嗖嗖地瞥一眼那道关得严严实实的门,断定道:“林牧则,你给我滚进来。”
贴在门口探听的林牧则吓一趔趄,他急忙理了理凌乱的发型,清咳一声,装不经意地推门走进去,笑眯眯道:“呀,都在呢。”
“你俩之间的事,我在不合适吧?”
“要不我待会再来?”
林牧则正准备溜走,许默这个活面阎王轻描淡写吐了句:“你走个试试。”
威胁的口吻近在咫尺,给他十个胆也不敢走啊。
林牧则刚刚迈出去的脚又重新收回来,他尴尬地笑笑,油嘴滑舌道:“这是怎么了?大中午发什么火,马上到饭点了,我去找人定个餐?”
许默一个眼神扫过去,林牧则立马闭嘴了。
林牧则求救似地往夏竹身上瞄一眼,示意她救救他,夏竹自己都被许默的气势镇住了,哪儿敢搭腔。
不过真要论起来,林牧则这是活该吧?
想到这,夏竹立马心安理得地撇嘴,慢悠悠移开视线,远离火力集中地。
林牧则脸上笑嘻嘻,心里暗骂夏竹这人忒没义气。他摸了摸后脑勺,底气不足地解释:“我就开个玩笑,不至于不至于。”
许默也没想深究,只是扯了扯唇角,一锤定音:“你俩私下少联系。”
林牧则疑惑:“为啥?”
夏竹不解:“凭什么?”
许默站起身,视线在两人身上溜一圈,最后停在林牧则身上,轻飘飘问:“理由还用我说?”
林牧则是谁,那可是万花丛中过的人物,肯定秒懂许默的意思,他不好意思地咳了声,认同道:“夏妹妹,对不住啊。别看咱俩是合伙开公司,可真要细分,他才是老大。”
“啧,老大的命令咱不敢不听。不过你放心,咱俩的情谊天长地久,只要您一声吩咐,在下一定为你肝脑涂地。”
要不说林牧则这张嘴皮子溜呢,都到这份了,还要捞一把夏竹的支持。
偏生夏竹这人心软,听不得这些,她为刚刚见死不救的行为自责三秒,最后笑着开口:“牧则哥,您的好意我心领了。”
这才几分钟就牧则哥了?
林牧则隐约察觉到有一道死亡视线落在头顶,笑着朝夏竹使眼色,不等许默借题发挥,赶紧落荒而逃:“那什么,我还有点事。先走了,先走了。”
说着,林牧则转身飞快溜出办公室,只留下一道残影。
夏竹见状,忍不住给林牧则比个大拇指,这人能屈能伸,是个人才啊。
许默不知何时走近,站定在她身旁,似笑非笑问:“人都走远了,还看?”
夏竹吓不轻,捂着胸口指责:“你这人走路怎么没有声音,吓死人不偿命啊。”
许默冷冷笑了下,断言:“你以为这小子真这么好?要真是良善人,昨儿那金发碧眼的美女也不至于一大早起来就找不到他人了。”
夏竹的重点偏得很奇怪,她狠狠瞪了眼许默,拖长语调:“金、发、碧、眼、的、美、女?”
“怎么,你也喜欢这种?要不要我退位让贤,给您介绍几个美国妞、俄罗斯方块人、法国美女?”
马前失蹄。
得,他今儿也是得意忘形了。
许默自知失言,垂低眼睑,不着痕迹转移话题:“饿了吗?去吃点?”
夏竹冷哼:“谢邀,气饱了。”
许默顿了顿,恢复理智,一副冠冕堂皇的口吻:“气多伤身。”
夏竹高低准备骂两句,结果许默趁机说了句:“吃完跟我拜访一长辈。”
提到正经事,夏竹的气立马顺了,她扭头瞥了眼许默,随口问:“谁啊?”
许默蹙眉:“文女士的老师,好像姓周。”
夏竹哦了声,有些犹豫:“我去合适吗?”
许默没当回事儿,语气说不出的散漫:“有什么不合适?”
那行,去就去呗。
—
林牧则是真消失了啊。
夏竹本来好心叫他一起吃饭,结果去他办公室找人,人压根儿不在。
给他发了条微信,对方倒是秒回,只是话里带着警惕:「夏妹妹,咱俩先避避嫌。等风头过了再联系啊。」
夏竹:“……”
她就是叫他一起吃个饭,又不是地下党接头,搞得这么谨慎。
有病啊。
夏竹气愤地关掉手机,扭头看旁边淡定如斯的男人,咬牙问:“你跟林牧则到底怎么认识的?”
许默还真认真思考了几秒,无法准确地说出两个人的初识:“大学同学?室友?”
后来夏竹再问林牧则,对方先是啊了声,而后精准地概括两人的关系:“本科一个学校,硕博也一个学校。中间一起同居过半年,算半个室友吧。重要的不是这个,重要的是咱俩志向一致,注定是朋友呐。”
夏竹:“……”
那天心情还不错,夏竹拒绝去外面餐厅吃饭的提议,在手机软件上点了几个外卖,还不忘私心地点了肯德基。
在北京她可难得有机会吃外卖,一是老太太不允许,二是家里有阿姨,只要不是在剧组,用不着她挑嘴点餐。
许默也知她家里管得严,倒是纵了她这一次。
夏竹闲来无事转了转新公司,地儿看着还挺大的。
有四个单独的办公室,一个大会议室,还有两百平左右的员工办公区,大约二十个工位,如今一个人也没有。
夏竹想起林牧则的话,还是忍不住问:“公司就你跟林牧则?一个员工也没有?”
许默顿了顿,简单解释:“过两天就招人。我助理在北京,下次把他调过来坐镇。”
提起助理,夏竹立马想起一个人,她诧异地眨眼,“景瑜哥?他回国了?”
夏竹说的这个人是段景瑜,许默的远房表哥,前几年得文琴资助出国留学。
许默在美国那两年,段景瑜便一直跟着他,后来他回国,段景瑜留在美国为他处理没完成的工作,如今才得以抽身。
林牧则共邀他创业那刻开始,许默身边缺信任的人手,便着手准备让段景瑜回国,如今不过是按照他的计划在走,可这些不能告诉夏竹。
许默转移视线,淡淡开腔:“前两天刚回北京。”
夏竹没想太多,只是感慨:“都好多年没见景瑜哥了。”
窗台有一盆绿植,夏竹盯着那照顾得良好的绿叶,轻声问:“你为什么选择在上海创业,而不是北京?”
这个问题被突然闯进来的外卖员打断,许默也没回,起身走向门口,接过外卖小哥递过来的餐食,同人说了声谢谢,转头叫夏竹:“先吃饭。”
夏竹偷偷溜进严肃、规整的会议室,拉开椅子坐下,将许默搁在会议桌的外卖餐盒全都打开,她留下那份肯德基,将剩下推到许默面前,让他一个人吃。
许默蹙眉,“就吃汉堡?”
夏竹咬了口鸡肉堡,笑着点头:“一个够啦。”
许默扫过她那张洋溢着满足的脸,冷漠道:“一年最多五次。”
夏竹疑惑:“什么?”
许默冷酷无情地补充:“一年最多吃五次肯德基。”
夏竹:“×&%¥#@……。”
看得出,脸骂得挺脏。
许默却装没看见,撕开一次性筷子,捧着装米饭塑料盒,低头一言不发进食。
他素养很好,吃饭不发出一点声音,仪态也很好看。
夏竹怨气满满地咬了口鸡腿堡,囫囵骂了句:“专/制!”
—
下午,许默专程备了礼去拜访这位长辈。
地点在安福路附近的一处私人洋房,夏竹也是见到人才知道,这位长辈是曾经赫赫有名的京剧大拿。
盛名最旺时,她的戏可谓一票难求。
如今人虽有雪鬓霜鬟之态,可精神抖擞,凭着那把好嗓子,隐约还能窥见年轻时的身段。
偌大的洋房只一个老太太和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帮佣阿姨,老太太已经年老不太识人,许默却全程尊重,几次提醒这次来意。
老太太得知他是为谁而来后,竟然掀开褶皱的眼皮,从花园里的躺椅里猛地坐起身,毅然决然砸碎手里玉做的烟杆,冷声询问:“她怎么不自己来?是没脸见过我吗?”
“除非我死,否则这辈子都不会原谅她当初的所作所为!”
文琴年轻时是老太太的关门弟子,也是老太太的杀手锏,本以为能培养第二个名角,谁曾想文琴竟然放弃大好前程,毅然决然踏入婚姻,从此不再唱戏,只为相夫教子。
老太太恨得咬牙,对外宣称再也不收徒,也跟文琴断绝关系。
这二十年来,两人一次也没拜访过。每次文琴都委派人过来送礼,却被老太太拒之门外。
许默是知道一点内情的,对于文琴当初的选择他也理解,对老太太的想法他也认同,所以他保持沉默,不敢有一丝一毫的不尊重。
夏竹却被老太太突然问责的气势吓到,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半步。
许默沉默片刻,竟然伏低腰杆,蹲下身慢慢捡起摔成几半截的烟杆,小心翼翼地放到茶台,恭敬道:“这些年她一直记挂着您老人家。”
“当年的事儿,小辈年幼无知,不清楚事情真相,老太太勿怪。”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您老消气,别跟小辈置气。”
从小洋房出来,天空突然飘起密密匝匝的小雨。
夏竹坐在副驾驶,窗缝没合拢,秋雨顺着口子钻进来飘落在她脸上,密密麻麻的凉。
许默开着车慢慢进入主干道,脸上情绪不明。
夏竹看他情绪不高,转过头,摊开手心,任由那些细雨落在上面。
雨幕慢慢将整座城市包裹下来,仿佛头顶罩了层塑料膜布,怎么也看不清更远的山。
夏竹感受着车厢里的低气压,终于在下一个红绿灯路口找到喘息的间隙,她侧过头看着脸部线条紧绷的许默,酝酿了一路的话终于脱口而出:“文姨当初放弃学戏……”
没等夏竹将后半句说完,许默先一步截断她:“因为我。”
夏竹表情一僵。
猜是这么猜,可事实摆在面前多少有点意外。
许默无奈地笑了下,表情却说不出的寡淡:“父母突然牺牲,文许两家局势大变,许多事儿等着人去了结。”
“姥姥、我、小姨,一个老了,一个还是幼子,而小姨以她单薄的身躯强行支撑了文家的巨变,守住了仅存不多的家业。”
“老太太就母亲和小姨两个女儿,怎么可能抵挡旁人阴毒的算计。可就是她这么一个柔弱的女人独自承担了这一切。”
“姥爷伤心过度去世,她甚至来不及多忧伤,就开始为我的将来做打算。而这第一步便是放弃她热爱的京剧事业,嫁入许家。”
“是我,是为了我,她才放弃的。”
说到这,许默声色暗哑了两分:“这一声声骂名也该由我来背。”
开到半路,许默突然停车,脸色苍白道:“汤圆儿,我有点累,你来开一段。”
夏竹愣了愣,什么也没说,松开安全带与许默换了位置。
封闭的车厢里,许默阖着眼皮,嗓音带着倦意道:“慢点开,不着急。”
夏竹疼惜地看向许默,想要安慰安慰他,却无从下口。
她终于明白,周肆说的那句“许默跟我们不一样”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这一生背负了太多东西,注定不能随心所欲。
恐怕这二十八年来,唯一一件凭他心意的便是当初抛弃北京的一切,远走美国开拓属于他的事业。
一个人连自身都不自由,又何谈爱呢。
第39章
国庆假期北京人堵人, 夏竹没出去凑热闹,安心地待在家里改剧本。
原定的九月初进组,因为种种原因改到十一月。
汤倩脸上的伤疤经过精心治疗、医疗美容已经好得差不多, 上镜完全没问题。
夏竹从上海回京这大半个月一直在忙围读剧本的事儿。
演员提出异议的地方, 她能改则改, 不能改的还是坚持己见。
江逢比往常更严苛, 尤其是对女主角, 剧情前期女主被人疏远、冷遇,所以江逢也下令让所有演员刻意远离南舒, 一是为了更好的入戏,二是为了磨炼南舒的心智。
夏竹有时候都觉得做得有点过,可也明白江逢的苦心,没去刻意破坏剧组的关系平衡。
最让夏竹意外的一个演员是南舒,她是江逢力排众议选择的女主角,或许她自己也知道她的这个角色来之不易, 围读剧本时她最认真刻苦,几乎与夏竹心目中的女主角融为一体。
剧本围读了整整一周, 最后一天结束, 南舒主动找到夏竹, 同她交换了联系方式, 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后,主动问她:“夏编,我对琢光这个角色有新的体悟, 您能给点指导意见吗?”
她尊重原创, 尊重编剧的呕心沥血, 也能够用自己的专业去解读角色,着实令夏竹高兴。
本来以为南舒被疏远会难受, 没曾想心脏承受力还挺强,没崩溃。
那天下午,夏竹陪她梳理了一遍故事线、人物脉络,南舒给她的感觉更加真切,如果不是她还没穿戏服,夏竹都误以为她就是琢光本人。
除了忙剧本,夏竹还在准备着手开编剧工作室。
许默从上海回来知道她有想法,私下跟她认真谈过几次,她没被他那些假设的困难吓到,坚决要开。
许默笑着支持,只说了句:“你尽管做,万事有我兜着。”
就是这句话给了夏竹无限动力,有独自承担一切后果的勇气。
国庆假期刚结束,隔天夏竹就亲自飞了趟上海,带着各种材料在上海那边的影视类园区注册了一个工作室,一周后找工商局挂牌,正式取名——「上海夏末影视工作室。」
至于为什么不在北京,全是因为北京这边没有财税扶持,而上海那边的财税扶持很有诱惑力。
还有一个原因是许默的新公司也在上海,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俩也算并肩作战。
许默也在背后帮了她一把,陪着她一手操办的人是林牧则,许默特意托他帮忙。在林牧则的陪同下,夏竹的流程走得很快,只花了一周时间就把所有琐碎的事全搞定了。
正式挂牌那天,林牧则亲自开车送夏竹去机场,路上他上下扫视一圈夏竹,最后莫名夸了句:“你俩还真是绝配。”
夏竹忙得焦头烂额,没听清他说什么,只顾轻嗯。
回到北京已经晚上,刚开机,许默的短信弹进来。
他人在停车场等她。
夏竹这一周过得十分狼狈,为了赶时间,几乎去各个地方天天跑流程,跟人见面,请人吃饭。
飞机停稳在停机坪,机舱门打开,来不及不等空姐说完那句“感谢您选择南方航空公司班机,下次路途再会”,夏竹拉着拉杆箱一路走出航站楼往停车场赶。
乘坐直梯抵达停车场,夏竹在原地转了几圈,准备动用手机时,不远处一辆熟悉的红旗h7朝她滴了声喇叭。
夏竹蹭地回头,对上那双温和、缱绻的眼,那一瞬间,夏竹所有的疲倦全都一洗而空。
她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辆红旗h7慢慢滑动到她身边,男人松开安全带,推门从驾驶座走出来,绕过车头走到她面前,第一句话就是:“累吗?”
夏竹顾不上行李箱,上前扑到他怀里,脸埋在他的胸膛,闻着他身上的幽香,终于感觉这一路的奔波有了安定的可能。
许默察觉到她的反常,知道她这几天累得够呛,叹了口气,双手默默收紧她的肩头,圈住人,嗓音低低道:“这是你的选择,不能后退,只能往前。”
“不过我会一直支持你。”
夏竹听着许默蓬勃沉稳的心跳声,手指紧紧攥着他的西服外套,小声回答:“我知道。我不会后退的。”
“我要与你共进退。”
许默顿了片刻,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心,笑着开腔:“我们回家。”
听到「我们」二字,夏竹心口骤然一股暖流划过,她慢慢松开手,抬眸朝许默璀璨一笑:“好,回家。”
许默见她满脸疲倦、眼窝深陷,眼皮泛青色,猜测她这几天肯定没吃好睡好,忙得晕头转向,他抬手,怜惜地摸了摸她的脸颊,俯身温柔地亲了下她的额头,一手握住她的手,一手拎着她的行李箱往前走。
将行李箱放进后备箱,许默钻进驾驶座,扣上安全带,从扶手箱里取出一杯珍珠奶茶递给夏竹:“喝点暖暖胃。”
夏竹接过奶茶,还是热的。
她感动地看一眼许默,他已经踩下油门,认真开车。
开出停车场,许默扭头问旁边喝奶茶的姑娘:“想吃什么?外面吃还是家里吃?”
夏竹其实很累,更想睡觉,她咬着吸管,神色恹恹说了句:“都行。”
许默看她累得眼皮都睁不开了,伸手碰了下她的后脑勺,低声呢喃:“睡会儿,到地儿了我叫你。”
夏竹轻轻嗯了声,放下喝了大半的奶茶,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补觉。
许默开车很稳,夏竹在他的车里总能睡得很香,换了别人开车,她总是精神亢奋,怎么也睡不着。
想着想着,夏竹脑子一片空白,再也想不起一点回忆。
许默见她睡着,行车速度慢了不少。
等夏竹迷迷糊糊醒来,她已经躺在了柔软的床铺。
屋里漆黑一片,看不清东西。
夏竹凭着本能爬起来,摸索着墙壁上的开关打开灯。
灯一亮,屋里的陈设一一映入眼帘,夏竹这才发现她已经回到七号院。
夏竹穿上拖鞋走出卧室,刚到客厅就闻到一股香味从厨房飘出来,夏竹隐约听见里头有动静。
她刚醒,脑子还有些迟钝,好奇地眨了眨眼皮,她朝厨房走去。
只见许默穿着白衬衫、黑西裤,有条不紊地在厨房熬汤。
那场面多少有点惊悚。
夏竹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问:“你在干嘛?”
许默听见动静,回头看向缓缓走进来的夏竹,轻描淡写道:“给你熬点汤补补。”
“饭马上好,等两分钟。”
夏竹缓慢地哦了声,绕过许默,从冰箱里翻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喝了两口,她没骨头地倚靠在洗菜池旁,静静看着许默拿汤碗盛汤。
他衣袖挽了几圈,露出结实的手臂,昏黄光线均匀地打在他身上,显得脸部线条十分柔和。
至少跟办公室里的许默迥然不同,多了几分人夫感?
许默将砂锅里的排骨玉米汤全部倒进汤碗,抽了两双筷子,熟练地递给夏竹:“帮我把筷子拿出去?”
夏竹木楞地接过筷子,跟着他的背影走出厨房。
饭桌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安安静静喝着汤。
小半碗汤进肚子,夏竹差不多饱了,抬头看着对面许默挽着衣袖喝汤的许默,夏竹撑着下巴,一言不发看着他。
许默察觉到她灼热的视线,拿勺的动作一滞,轻描淡写问:“有事?”
夏竹摇头:“无。”
许默嗯了声,问她:“上海之行还顺利?”
夏竹不知道想起什么,立马起身丢下许默,独自钻进主卧,再出来,她背着手神神秘秘走到餐桌旁,直勾勾地看着许默。
许默喝完最后一口汤,抬眼问她:“有话要说?”
夏竹笑着摇头:“不是。”
没等许默问,夏竹藏在背后的手拿出来,她摊开手心,露出一块四四方方的印章。
许默一眼猜出是什么,却没明说。
夏竹颠了颠手里的印章,眉开眼笑问:“工作室的印章,怎么样?好看吧?”
许默拿过她手里的印章看了两眼,瞥见「夏末」两个字,眼底的笑意深了许多,将那块小印章重新放回夏竹掌心,他轻声问:“怎么叫夏末?”
夏竹握紧印章,仿佛握住了宝贝似的,满眼都是欢喜:“你猜。”
许默笑了下,故意逗她:“我猜不出来。”
夏竹淡淡地睼他一眼,决定不跟他解释:“那等你想明白了再告诉你。”
许默起身将碗碟收拾进厨房,再出来,夏竹已经洗完澡出来,穿着睡衣,拿着平板瘫坐在沙发上看综艺。
是一档侦探类节目,夏竹看得认真,许默走近都没发现,直到他伸手将她手里的平板拿开,夏竹才吝啬地将目光分在他身上。
不过眼里满是不解,她皱眉看着许默手里的平板,忍不住问:“你干嘛?”
许默余光瞥了眼屏幕,正好播到一个男演员,也是这次《琢光记》的男主角,夏竹曾在朋友圈公开表白过这位男演员,夸他演技好,是不可多得的实力派。
那条朋友圈谁也没屏蔽,不少人在底下评论,连周肆都跟着凑热闹,问要不要组个局把人拉出来陪她吃个饭,顺便给她签个名。
夏竹是有他微信的,不过一直没有聊过。
这次合作,夏竹还蛮期待的,所以今晚特意翻出他的综艺看一看,准备刷一下好感度,免得到时候片场尴尬。
许默将平板随手丢在沙发角落,任由平板里发出男演员温润的嗓音。
他手落在沙发靠垫,缄默不语地看着夏竹,弯下腰,视线落在夏竹脸上:“咱俩谈谈投资的事儿?”
夏竹本来想骂人,话到嘴边,听到投资两个字,立马将不满给咽了回去。
什么投资?工作室还是剧?
夏竹眨眼,好奇地盯着许默,想知道他到底投那个项目。
不过她有点疑惑,怎么早不谈晚不谈,今天才谈?
许默似乎看出夏竹的顾虑,不紧不慢地解释:“我之前说了,投资是公对公的事儿。你如今有工作室的公章,咱俩再谈就是公事了。”
夏竹:“……”
奸商!
如今的工作室空有工作室的名义,实则就她一个人,压根儿不成气候。
所以她现在不光缺人,还缺钱。
本来她是准备找周肆谈合作的,结果许默先有意向。
夏竹现在谁也不能得罪,见许默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立马捞过平板,关掉那扰人的综艺,半跪在沙发,摊开双手,虔诚地做了个邀请的动作:“您请说~”
许默:“……”
那天晚上他俩还真正儿八经谈了合作,到后来还拟了正式的合同。
只是夏竹耿耿于怀,觉得这人趁火打劫。
许默最终同意注资两千万做她的天使轮投资人。
只不过条件很苛刻,苛刻到夏竹想骂人的冲动。
许默的原话是:“天使轮融到1500万,如果不是我对你的鼓励,你还能去找哪个冤大头?”
“你的商业计划书记得在半个月内给我,计划书如果让我满意,我再给你的工作室账户注资。至于合同条款,我明天让我的律师再跟你重新确认一遍。”
“我要占股15%,且一年之内我希望你的工作室能产出一部能挣钱的电影或者电视剧。”
夏竹全程「你说得对」、「我一定能够完成kpi」、「年底分红一定让您满意」。
好不容易把合同写好,许默却没着急签字,而是让她再等等,把律师看完细节再做决定。
夏竹想的是,这人总不能坑她吧?
第一次融资百分之八十稳了,夏竹不担心钱的事儿,开始担心缺人的问题。
当晚她着急招人,在朋友圈、微博发了条招聘广告,本以为无人搭理,没曾想第二天早上私信里躺了十几条求职短信。
夏竹醒来看见短信,顾不上一旁睡觉的许默,掀开被子满屋子地尖叫。
许默被吵醒,睁开惺忪的睡眼,撑着肩落在满屋子蹦跶的小姑娘,无声地笑了笑。
夏竹看他醒过来,丢下手机,扑上床,身子隔着被子重重摔在许默身上,砸得他嘶了声,还不忘伸手揽住夏竹乱动的腰肢,怕她摔倒。
夏竹跨坐在他身上,丝毫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只一个劲地说:“我下午就去面试工作室的成员。”
“好几个人投了简历。全是我眼熟的人或者跟我有过合作的人!都挺不错的。”
许默看她兴奋得眉飞色舞,温热指腹有意摩挲着她因为太过激动,睡衣被掀上几分,导致皮肤裸/露在外的细腰,笑着鼓励她:“提前恭喜你的工作室快成型了。”
“我等着明年年底检验你胜利的果实。”
怎么说,还挺好心的?
第40章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宁做创业狗, 不做打工人。
夏竹一想到给自己干活,那简直活力满满。
不到七点她就蹭地一下睁开眼,掀开被子就起床。
许默在她动身那一刻就被吵醒, 他撑起上半身, 眯着眼看她在昏暗的房间里窸窸窣窣穿衣服。
天色微明, 只能勉强看个暗色的剪影, 可她回头的瞬间, 脸上写满了「兴奋」的字样,联想到她昨晚的盛况, 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打扰她的积极性。
没几分钟夏竹就穿戴整齐,一头扎进洗手间,再出来,她已经整装待发。
夏竹出来碰见起床喝水的许默,惊讶道:“你醒啦?”
许默穿着睡衣,手里拿着矿泉水, 神情复杂地瞥她一眼,淡定问:“要出去?”
夏竹昂了声, 答得格外欢快:“不是有面试吗?我去面试。”
许默抽空瞄了眼墙上的时钟, 很好, 七点整。
拧上瓶盖, 将矿泉水丢在茶几,许默拧眉:“面试时间几点?”
夏竹秒答:“九点半。一共面五位。”
许默笑得无奈,语速不自觉放缓:“约了九点半, 你现在就去?”
夏竹也觉得自己有点兴奋过度, 摸了摸鼻尖, 大方道:“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嘛,我早点去也好做安排。”
许默微抬下巴, 笑道:“得,傻了吧。”
夏竹晃晃手指,一脸的得意:“你不懂我们这些打工人的痛苦。如今农奴翻身把歌唱,多爽啊。”
许默本来就觉得这姑娘傻了,现在觉得更傻了。
真以为创业那么好创的?这条路熬死了多少人?一千人里拼死拼活熬出一两个都是好的结局了。
到底是新娘上轿第一回 ,许默格外仁慈,全程表示支持,他掀掀眼皮,不忘提点:“招人最重要的一点是人品,其次才是能力。你这行业面向大众,更容易接触到人性里的柔软与恶意,所以凡事儿留个心眼。”
“有必要做个深入点的背调。不要凭喜好做事。”
夏竹全程嗯嗯啊啊,跟个机器人似的。
许默说了两句看她兴致勃勃,也没再说什么败兴的话,只淡淡笑了下,鼓励她:“祝你成功。”
夏竹俨然把他的话当成警醒了,以为他在提醒年底kpi的事儿,立马下军令状:“您放心,年底分红一定不让你失望~”
许默不忍直视,挥手催促:“行了,赶紧走。”
夏竹笑容满面地撇嘴,她走到玄关换鞋,换到一半,她突然想起车丢4s店一个多月了,经理给她打过几个电话,不过她一直忙给忘了。
想到这,夏竹拎着一只矮跟皮鞋问许默:“你今天有课吗?”
许默也睡不着了,他揉了揉眉心,站在原地,耐着性子回她:“下午有一节,晚上开组会。怎么?”
夏竹哦了声,解释:“我车丢4S店快两个月了,你有空帮我取一下呗?我今天先开你那辆越野车,我待会儿给经理打个招呼,你直接去开就行。”
“那车我开习惯了,不想放着生灰。”
许默睨她一眼,淡淡答应:“行。”
夏竹想了想,突然问:“我结束了去学校找你吃晚饭?”
许默插着兜看着她,嗓音低低道:“都行。”
夏竹没了顾虑,穿上另一只鞋,将拖鞋整整齐齐地摆进鞋柜,挥手告别:“那行,我走啦~晚上见~”
许默:“晚上见。”
—
面试地点夏竹定在一家酒店大堂,工作室在上海,后期肯定扎根上海。
夏竹其实也是有顾虑的,一是因为北京招人、上海工作,怕有人考虑地理位置不太行,二是怕今天招的人里没有她想要的。
目前她工作室各个岗位都缺人,前期只能她亲力亲为,中后期或许能偷偷懒。
只是夏竹没料到,第一位面试的人居然是周白。
这位可是在好几个明星工作室任职过的老人,更是宣传那块儿的能人,处理公关危机更是一绝。
曾经她不仅把一个深陷舆论的女明星从那些腐烂的言语里拉出来,还在短时间内将那女明星从「贪慕虚荣」「人品垃圾」的形象打造成一个「独立自主」「敬职敬业」的接地气人设,令女明星一夜之间涨粉几十万还拿到好几个顶级资源。
外行人可能不太懂她这事儿做得有多厉害,可业内人士可是抢着要人啊。
周白辞职这半个月多少影视公司、工作室给她抛橄榄枝,怎么今天会来她这儿面试?
夏竹百思不得其解。
周白长了张很有野心的脸,或许是在名利场待太久,她浑身透着股「利益最大化」的气质。
见夏竹惊讶,周白主动问:“好奇我为什么过来面试?”
夏竹看着人,若有所思点头。
周白哦了声,没什么情绪道:“想找找初心。”
夏竹愣了:“初心?”
周白是听过夏竹这个人的,只是她太低调,除了两次颁奖典礼现场,周白与夏竹同框过一次,除此之外,几乎很少看到她。
她这些年写剧本精而少,但是每写一本就是爆剧定制,无论是电影还是电视剧,她的剧本可以说是行业标杆,不少编剧老师跟风学习她的叙事技巧和风格,只可惜叙事风格太过独特,不少人学了个四不像。
也才二十四五就有如今的成就,怎么不算天赋异禀呢?
毕竟艺术这碗饭,可不是谁都能端的。
想到这,周白的眼神坚定了两分,她从包里翻出自己认真准备的简历递给夏竹,“我是真心实意想要加入你的工作室。”
夏竹接过简历,随便翻两页都能看到她这些年的辉煌成就,压根儿不用细看,光那明晃晃的案例就够夏竹满意的了。
好是好,可是她庙小,不知道能不能……
夏竹纠结地咬了咬嘴唇,为难问:“你的理想薪酬?”
周白看她一眼,给出数字:“八千。”
八千??没开玩笑吧。
这薪酬给实习生可以,给她这种镀金的老人可就委屈了啊。
周白看她犹豫不决,给她吃了颗定心丸:“工资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让我找回初心。”
“有时候站得太高,是看不清来时的路的。”
夏竹内心很想要,可还是有些迟疑,她咬着笔杆,提醒周白:“我工作室在上海。”
周白显然没当回事儿,她听见这话,轻描淡写回了句:“我是上海人。”
“你还有顾虑?”
夏竹摇头,犹犹豫豫签下了周白。
周白离开,夏竹后面又面试了几个,来面试的都是女生,夏竹最终定了一个编剧助理丁晶晶,北影生,今年大四,马上毕业,看到夏竹在微博上发的招聘广告,立马过来应聘。
还缺个财务,夏竹一时没想好该怎么弄。
她对债务这块儿完全不熟。
但是一想到许默就是搞金融的,夏竹一下子就不愁了。
作为天使投资人,帮忙找个财务,让工作室正常运作起来总没问题吧?
夏竹想到这,烦恼立马烟消云散,她从一堆简历里捡起周白和丁晶晶的简历放进包里,在酒店附近的餐厅随便应付点肚子,开车去t大。
刚到车库,夏竹就接到汤倩的电话,对方在t大刚路演结束,问她在哪儿,要不要一起喝个咖啡。
自从剧本围读结束后,她俩也快一个多月没见面了。
夏竹开出酒店车库,想着反正都要去t大,便应下这邀约,只是她说:“我人在国贸这边,过去恐怕还要点时间。”
汤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不关心她什么到,笑着说:“没关系,我等你。”
夏竹也不好再拒绝。
或许是算准了时间,许默抽空给她发了条短信。
「结束了?组会六点结束,路上慢点开车。」
夏竹捡起手机瞥了眼,恨恨地摁灭屏幕。
这人是神算子吗!?
下午五点,夏竹抵达t大。
本以为要登记个人信息,没曾想这车牌号早登记过了,保安直接放行。
夏竹开车在校园转了大半圈,最终在校内的一个咖啡馆找到汤倩。
将车停在附近的停车场,夏竹跟汤倩打了通不到两分钟的电话,她走进汤倩说的那家咖啡馆,一进门就看她安安静静坐在角落。
这个点儿是上课时间,咖啡馆没什么人。
夏竹走进去,路过前台点了杯拿铁,提着包不慌不忙走向汤倩。
将包随手丢在沙发,夏竹一屁股坐在汤倩对面,懒懒问:“你一个人?”
汤倩的视线落在被夏竹随意对待的爱马仕Brikin黑包,心疼地蹙眉:“小六位数的包随便扔,不怕坏啊?”
夏竹显然不心疼,吝啬地都没往那方向瞥一眼。
拿铁上桌,夏竹端着喝了口,眯着眼打量起眼前的姑娘。
一条大牌春秋款白裙穿她身上,披着一头柔顺的直发,跟朵白山茶花似的纯洁,瞧着人畜无害,实则心机颇深。
脖子上戴的那条项链也是限量款吧?还有手腕上的那块价值六位数的手表,她怎么觉得林之珩也有一块类似的?
啧,情侣表啊。
这俩还玩这套?看来和好了。
夏竹打量结束,啧啧赞叹两声,似笑非笑问:“你跟林之珩和好了?”
提到林之珩,汤倩的眉眼耷拉下来,神情有些无奈:“有吗?”
“我记得上次见面,你手上可没有这块表。”
哦,是这块表暴露了啊。
汤倩余光落在表上,笑着摇头:“我们俩又没吵架,何谈和好一说。这表确实是他送的,不过不是为了和好,是为了……减少麻烦?”
“可能对他来说,能用钱解决的,都不是事儿。”
况且,送礼的人远在上海,只一通电话便让人解决了这事儿,压根儿用不着他出面。
汤倩有时也很恼怒,想跟那个男人大吵大闹,然后甩手说一句:“我不伺候了!”
可是每次想法刚冒头,身边的人就说:“你没了林之珩能在圈里独立行走吗?”
她自己也问:“你舍得吗?”
问着问着,汤倩就不想了。
反正都这样了,能熬一天是一天,反正他不会娶她不是吗?反正他家里人反应过来不会放任他这样疯。
夏竹见汤倩隐匿在情绪里,担忧地叫了声。汤倩抬起下巴,指了指夏竹包里露出来的一角简历,突然转移话题:“你开了工作室?”
夏竹点头,“折腾了好几周,刚弄好。最近忙着招人呢。”
汤倩撑着下颔,低眉顺眼地看了阵夏竹,出其不意问:“签艺人吗?你看我怎么样?”
“我的影视约可以签你工作室。”
夏竹有点惊讶,没想到汤倩有这想法。老实说,她还挺想签汤倩的,只是她现在的工作室都没成型,汤倩本人同意,她经纪人答应?
喝了两口咖啡压惊,夏竹搁下杯子,纠结问:“你同意,你的团队也答应?”
汤倩迟缓地点了点头:“我可以自己做决定。”
夏竹当然没意见:“那完全欢迎~”
“我回去拟合同,到时候咱俩再协商细节。不过,你真不用跟你经纪人商量商量?”
汤倩思索两秒,说了实话:“其实我之前的合约是林之珩帮忙签的。”
“不过他在这些事上挺尊重我的意见,我回去跟他说一声就行。”
夏竹感觉今天太过顺利,伸手同汤倩虚虚的握了握手,甜着嗓子道:“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两人坐了没几分钟,许默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夏竹歉意地朝汤倩笑了下,拿着手机,起身去外面接电话。
电话里,许默温润的声音划破耳膜:“在哪儿?”
夏竹回头看了看咖啡馆的名字,开口:“学校的咖啡馆,店名1911,建馆这边。”
挂断电话,夏竹再次走进咖啡店,汤倩还维持着之前的姿势没变。
夏竹刚坐下,汤倩的问题便接踵而来:“那帅哥?”
“嗯。”
“学生还是?”
“老师。”
汤倩哦了声,点评一句:“看气质也不像学生。”
夏竹眨眼,好奇问:“什么气质?”
汤倩恢复之前的神气,一针见血道:“博学多识的气质。”
“看起来就是学霸的那种。跟你不太搭,你像学渣。”
夏竹:“……”
也不用这么直白。
汤倩也就这么一说,很快转下一个问题,她抬起下巴问夏竹:“你俩待会儿有约?”
夏竹还在计较上一句,回答得不是特积极:“不算有约,就一起吃个饭。”
汤倩若有所思嗯了声,突然问:“我缺个饭搭子,能跟你们一起吗?”
夏竹:“?”
汤倩也不太好意思,可是她现在心情很差,不想一个人待。
她咬了咬唇瓣,可怜巴巴问:“很冒昧吗?”
夏竹一想到马上要签她,琢磨半秒,摇头:“不冒昧,求之不得。”
汤倩坐回去,笑着开口:“那行,晚上我们仨一起吃,我请客。”
许默刚走进咖啡店,还没扫描到夏竹的人影,就听到夏竹喊了声:“这儿。”
他转身迎上夏竹欢喜的脸,习惯性地走上前,只是走到一半,瞥到旁边的汤倩,许默脚步一顿。
汤倩倒是格外淡定,还友好地打了个招呼:“许先生,好久不见。”
夏竹心虚地瞄了瞄许默,笑眯眯问:“临时加了个朋友,不碍事吧?”
许默插兜站在原地,神情说不出的淡定:“你开心就好。”
可细听下去,多少有两分酸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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