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三人在清华西路附近的一家京菜馆吃饭。
餐厅环境很好, 边上有一片荷花池塘,只可惜这个季节,荷花已经开过头, 独留一匝幽绿的荷叶。
饭桌上夏竹咬着筷子, 主动找话题化解尴尬的氛围:“这是我朋友汤倩。”
“这是许默, 我一个……朋友。”
只是后面那句「朋友」怎么听怎么不对劲, 有股子欲盖弥彰的意味在里头。
被介绍的两人格外默契地侧目看向介绍人, 夏竹被他俩盯得心虚,端起茶杯抿了口, 装没看见。
他俩其实也算互相认识,不过这是夏竹第一次正式地介绍对方,两人都配合夏竹,彼此都官方、体面地打了个招呼。
汤倩身份特殊,夏竹特意找老板要了间包厢,封闭安全的空间里, 三人各自坐一方,有点“桃林三结义”的错觉。
夏竹撑着下巴, 想着该如何巧妙地让这冷淡的局面活跃起来。
期间她不是皱眉, 就是咬唇, 神情说不出的纠结。
许默看出她的意图, 主动跟汤倩聊起来:“南方人?”
汤倩意味不明地看眼许默,点头:“闽南人士。”
许默保持着距离,似是回忆起什么, 礼貌地寒暄一句:“我去过泉州, 当地语言挺有韵味, 就是听不太懂。”
汤倩笑了一下,随口说了句泉州话:“哇嘎意哩。”
夏竹仿佛在听外语, 满脸迷茫问:“什么意思?”
汤倩正要翻译,旁边的许默先一步出声:“我想你的意思。”
夏竹好奇地眨眨眼,问汤倩能不能教教她。
汤倩却一脸诧异地看着许默,没想到他能听懂。
林之珩第一次知道她是泉州人,几乎对那个城市毫无印象,当着她的面在百度上搜索了一番,最后思索着问了句:“闽南语难懂吗?”
汤倩那时也说了这句,林之珩跟夏竹一样迷茫地看着她。
本以为他会问什么意思,他却笑着握住她的手指,精力全放在别处了:“你手怎么这么冰?”
关于那句「我想你」的解释,汤倩始终没能递出口。
那是北京刺骨的寒冬,比天气更冷的是她那颗玲珑剔透的心脏。
可现在,一个跟她八竿子打不着的男人竟然准确地翻译出这句话,很难不让她动容。
那感觉就像曾经被人推进咸湿、冰冷的沼泽,她渴望那人能够回头看看她,却只见一个决绝的背影,对方非但不回头,还要恶狠狠地踩碎她唯一能求救的手机。
而许久后,一个路人路过,随手捡起一支玫瑰放在她面前,告诉她:你值得拥有更好的。
汤倩有些难受,她余光落在许默身上,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感想。
或许爱与不爱高低立现吧。
且有些人注定是没有缘分的、需要错过的。
夏竹还沉浸在第一次体验晦涩、优雅的方言里不可自拔,她尝试着学了好几遍都觉得生疏、拗口,许默看不过去,出言纠正她好几次。
他发音标准、嗓音自带磁性,若不是汤倩提前知晓他是地道的北京人,恐怕会怀疑他是否也是泉州人士。
夏竹学了一半实在学不会,只能放弃,只是眼里还有遗憾:“挺好听的,就是难学。”
许默闻言,勾唇笑了下,低声宽慰她:“我当初学了小半年,你这会儿学不会正常。”
夏竹好奇问:“你学这个干嘛?”
汤倩也将目光投递在许默身上,也想知道这个神秘又低调的男人为何要学这门被外地人普通认为晦涩难懂的方言。
许默似是想起什么,无奈地笑了笑,解释:“跟一朋友打赌输了,对方让我学门晦涩的方言。我本来想着学粤语,他说难度不够,出馊主意让我学闽南语。”
“正巧那段时间去泉州出差,顺便跟当地的婆婆学了几天。”
夏竹:“……”
她对许默学泉州话的原因没兴趣,对他打的什么赌很有兴趣。
贼兮兮地觑一眼许默,夏竹探过头,小声问:“你打的什么赌?”
许默欲言又止地看着夏竹,问她:“你真要听?”
夏竹昂了声,抬起头颅,湿漉漉的眼睛热烈地看着许默,大大方方表示她想知道。
许默难得面露窘迫,在俩姑娘的视线逼迫下,他不太好意思地说:“……很没意思的赌约。”
“时间太过久远,我记不太清具体流程,只记得当时赌的是你高考分数能不能上六百。”
夏竹:“?!!”
她眼含威胁问:“你压的能还是不能?”
许默食指向上推了下眼镜,嗓音晦涩道:“……不能?”
“这也不能怪我,你当时文化成绩确实不太好。”
夏竹冷笑,“难怪你会输!我虽然比不上你们,但是好歹也考了612分。那朋友是三哥吧!你们俩别太过分!”
许默:“……”
汤倩见两人有吵起来的迹象,突兀地插了句:“我文化成绩才四百多分。”
夏竹的气忽然散了,她撑着脑袋瞧着满脸无辜又无奈的汤倩,莫名觉得她又可爱了几分。
门口响起敲门声,一溜烟的、水灵的、穿着统一制服的漂亮妹妹端着精致装饰的菜一道一道上桌,刚才尴尬的画面被外来人打破,空气中流动漂浮的菜香勾起了肚子里的蛔虫,夏竹馋得眼冒星光。
最后一道上了小吊梨汤,许默自然而然拿过夏竹的汤碗给她盛了小半碗,小心翼翼放她手边,还不忘提醒一句:“小心烫。”
夏竹习惯地哦了声,暂时没碰那碗汤,而是捏着筷子挑了块椒麻排骨放在碟子里,慢慢啃着。
油渍不小心沾到手指,夏竹本能地皱眉,她眼神四处溜达找纸巾时,许默已经体贴地递上一张湿巾。
汤倩将这幕尽收眼底,隐约意识到夏竹好像习惯了许默的照顾,而令汤倩诧异的是,许默这样的人竟然会体贴地照顾一个人。
她以为他们这种人打小钟鸣鼎食、乘坚策肥的长大,习惯了他人的伏低做小,恐怕不会做到这个份儿。
可真见了这场面,汤倩着实难相信。
那感觉就像是偶然闯进一片曾经陌生而又向往的领域,她以为这个世界应该本该是黯淡无光的,可突然冒出一个人告诉她:这世界有它自己的运行法则,是你太狭隘了。
汤倩悟出一个道理,她之前以为有钱有势的人不会有爱情,现在觉得,爱情如果发生在他们身上,恐怕比她这样的人更纯粹、更简单。
什么都不缺的人才能更好的爱人,不是吗?
那顿饭汤倩吃得不算认真,眼神净往两人身上飘。
席间许默一直照顾着夏竹,一会递纸巾一会夹菜,一会帮忙倒茶水。
夏竹其实性格很好,出身优渥,却能与普通人打成一片,还能在鱼龙混杂的娱乐圈保持自己的初心,很难不说一句羡慕。
这样好的一个人身边有这样一个温柔体贴的男人好像也不过分。
夏竹见汤倩吃得不尽兴,搁下筷子问她:“你怎么不吃呀?”
汤倩回过神,看着一桌子的地道京菜,翻出王雪青的微信,点开对话框,递给夏竹看:“谁让我是女明星呢,得保持身材啊。”
屏幕上满满当当的警告,第一条就是——「十一月进组,你必须瘦到80斤。」
夏竹咬了口排骨,十分庆幸道:“幸好我不是女明星,可以不用顾及身材管理,吃遍世界所有美食。”
汤倩:“……”
故意的是吧?
一顿饭吃了足足两个小时,俩姑娘说说笑笑,也算过得充实。
汤倩明早有活动,助理一早就在饭店门口等着。饭局结束,三人在门口告别。
当然,这顿饭最后是许默结的账。
汤倩中途找借口出去买单,结果刚走到前台就瞧见许默已经接过收银台小姐递过来的账单、铂金卡,那样子摆明是已经结完账了。
她脚步不由自主停下来,看着那道颀长的身影慢慢走过来,莫名有些畏惧。
许默也看到了汤倩,他将铂金卡塞回钱包,笑着搭话:“让女士买单好像有点羞耻,汤女士不介意这次我请您?”
他留了很多余地,足够汤倩感激他的体贴。
汤倩抿了抿唇,看着面前看不清情绪的男人,突然问:“您跟林之珩——”
许默似是察觉到汤倩要说什么,不慌不忙打断她:“他是个很好的合作伙伴。”
“可私下来说,我跟他并不熟。汤小姐应该比我更清楚他的为人。”
说到这,许默余光落在不远处半阖的包间,单手插着兜,善意十足道:“夏竹是真拿您当朋友,以后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我可以给您讨个好彩头。”
这话的分量有多重,只有汤倩明白。
当然,能得到许默一个承诺的前提是汤倩值得夏竹真心对待。
汤倩必然也对夏竹毫无保留,至少得对得起她的另眼相看。
思索片刻,汤倩朝许默感激一笑,“许老师的好意我心领了。”
—
回去的路上,夏竹坐在副驾驶,侧头瞄着开车的男人,突然问:“我那车——”
许默回她:“车库。”
夏竹了然地哦了声,不太规矩地侧着身子,一言不发盯着许默看。
依旧是正装装扮,只是这次没那么规矩,领带没系,领口解了两口,衬衫下摆也没扎进皮带,好端端的一个人莫名有点渣男的感觉。
夏竹脑袋微偏,止不住地赞叹:“好看得不要太过分。”
许默被她夸张的语气逗笑,前头是汪洋车海,许默停下车,转过脸看着满脸娇俏的夏竹,故意问:“谁?”
夏竹指尖路过中控台,慢慢摸索到方向盘,覆盖在许默的手指上方,毫不吝啬道:“你啊。”
外面是焦急的、水泄不通的车流,喇叭声此起彼伏,而车里是岁月静好、暧昧叠生。
那只柔软的手顺着温热的指节、脉络,一点点爬到手臂,指尖仿佛在弹钢琴,窸窸窣窣扰人清宁,酥麻痒意自心里蔓延至五脏六腑。
偏生那双浸着水雾的杏眼迷瞪瞪地看着他,眸子里充斥的无辜、玩味令人心头一震。
这样子怎么不算勾人心魄的小仙女呢。
许默放纵小仙女在他身上点火,他则面不改色降下车窗,任冷空气飘进来,驱散他不知哪儿来的躁动。
车流堵着一动不动,前后左右的司机似乎等得不耐烦了,一声声摁着喇叭,扰得人彻底没了旖旎。
夏竹面露不满地切了声,收回手,好心放过许默。
许默却暗自松了口气,心想,小仙女施的魔咒终于解了。
晚十点,夏竹进浴室将自己冲洗得干干净净,湿着头发趴在床上玩手机。
丁舒桐给她发了张照片,姥姥坐在躺椅里睡着了,手里还捏着一本童话书在看。
夏竹仔细瞄了眼童话书,哟,看的「白雪公主」呢。
真没想到,快八十岁的老太太还有如此童心。
夏竹啧了声,摁住语音键,发出感慨:「姥姥这是童心未泯啊~」
丁舒桐正愁抓不到人,听见手机振动,瞧见回复,立马给夏竹打了个视频通话。
夏竹本想像往常一样接通,手指落在绿色键上方,突然想起这是在七号院,不是在她的小公寓。
丁舒桐去过无数次,对她小公寓的环境了如指掌,她若是暴露出一角,一定被丁舒桐揭穿。
夏竹急急忙忙爬起床,穿着拖鞋在这套房子里转了大半圈,终于找到一个角落与她的小公寓环境相匹配,那就是许默的书房。
前几天她刚把她看过的书全都公寓搬进许默的书房,并单独布置了一个小区域供她临时工作。
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许默在修改一个学生的毕业论文,听见动静,抬眼扫向面色慌张的姑娘,眼神问她怎么了。
只见夏竹冲他竖着手指比了个「嘘」,又晃了晃手机,示意让他安静点,她接个视频。
许默其实没看清屏幕,只瞥见一道残影。
夏竹脱掉拖鞋,一脚踩在地毯,又打开落地灯,一屁股坐在她购买的懒人沙发,背景对着她新装置的小书架,接通视频。
下一秒,丁舒桐的疑问接踵而来:“这么久才接?你在干嘛?”
夏竹拍拍还未平静的胸口,露出甜甜的笑容,随口胡扯:“刚在洗手间洗脸没听见。小姨你有事儿吗?”
丁舒桐看着屏幕的姑娘,总觉得怪怪的,却又说不出哪怪。
她琢磨片刻,说清这通电话的来意:“中秋节老太太就想见你,结果十月都过半了也没瞧见你的人影。”
“你最近忙什么呢?彻底没了踪影似的,总联系不上人。”
夏竹闻言,面露愧疚。
突然想起前几天双节,按照往年的惯例,她肯定会跟家里吃个团圆饭,今年却忙东忙西,把这事儿忘了个干净。
夏竹举着手机,同视频里的人讨巧地笑了笑,小声解释:“小姨对不起啦。我这次是真有事儿。最近一直忙着开工作室,事儿太多,真记不住。要不我明儿过来陪姥姥吃个饭当作赔罪?”
怕丁舒桐再次数落,夏竹急忙转移话题:“刚那张照片我收到了,姥姥怎么突然看起童话书了?不过这两年「白雪公主」的风评好像不太好,网上都说她太不独立……”
许默本来准备给夏竹留出一点私人空间,结果刚要走就听到丁舒桐在电话里说:“老太太看童话书还不是因为想抱孙子了。”
“谁让你迟迟不找男朋友,也不考虑结婚。老太太昨儿翻到你小时候的照片,一个劲地夸你可爱,又伤心自己年纪大了,不知道能不能亲眼看你结婚。”
“不是小姨催你啊,你也该找个对象了。”
夏竹听得眼泪汪汪,却又不敢跟丁舒桐坦白她跟许默已经领证的事实,只能咬着手指说她努力再努力。
丁舒桐看她可怜巴巴的,也不再说这些老生常谈的话题,反而聊起了夏崇惟:“你爸最近忙得晕头转向,我前儿看他都瘦了一圈,怪可怜的。”
“你这个当女儿的也不知道关心关心你爸,整天不见人影。”
夏竹是真愧疚啊。
她是真忘了,总觉得他们还年轻,不会老。可回头看,早已经不是当年了。
跟丁舒桐讨了几句饶,又约好明天一起吃个饭,夏竹挂断电话,情绪有些低落。
许默见状,搁下手里的活儿,走到她面前,看着她肩头的湿发,蹙眉:“头发吹干了再睡,不然后面头疼。”
夏竹没理会许默的唠叨,丢下手机,站起身一言不发扑进许默怀里。
许默见她心情不佳,习惯性地搂住她的腰,任由她在他身上寻求安慰。
许默知她是被那通电话影响,抚摸着她后背的线条,突然问:“抽时间把咱俩领证的事儿跟他们提一提?”
夏竹当场呆住,她冷静三秒,怂了。
她不知道想到什么,轻轻嘶了声,拒绝许默的提议:“不行,小姨要是知道我偷偷领证了,会打死我的。”
怕许默多想,夏竹默默添了句:“……再等等吧,等时机成熟再说。”
许默:“……”
等她觉得时机成熟,恐怕晚了。
第42章
翌日上午, 夏竹特地抽时间去小姨家负荆请罪。
门铃作响,丁舒桐开门瞧见那张唇红齿白的小脸,眉间微堆的褶皱骤然一松。
夏竹趁机扬起乖巧的笑容, 恰到好处地装可怜:“小姨, 想死你啦~见到我惊不惊喜?”
说着说着夏竹就开始抱怨:“你是不知道我最近有多忙。前一阵儿天天跑工商局、请人吃饭、跟人面试什么的……人都快累疯了。当老板可真难, 早知道我就不开工作室啦。”
“我前前后后跑了好几趟上海, 坐飞机都快坐吐了。”
“小姨您就原谅我这次啦, 我下次保证不会再犯。”
话说得信誓旦旦,可真到了下次, 谁知道长没长记性。
这姑娘一贯喜欢嘴上服软,心里倔强,自己决定的事儿谁劝都没用。
若不然当初也不会那么死心眼,整出当年的麻烦。
丁舒桐懒得辨认夏竹话里有几分真假,她退开半步,眼神示意人进门再说。
夏竹立马有眼力见地钻进门, 手撑着玄关柜,边换拖鞋, 边与坐在沙发上看童话书的老太太搭话:“姥姥, 好久不见, 我想死你啦。”
表情太过浮夸, 实在不忍细看。
夏竹换完鞋凑到老太太跟前,特意弯腰瞅了瞅老太太手里的童话书,皱眉吐槽:“您怎么还在看「白雪公主」?小姨没跟您说「白雪公主」这两年风评不好?”
老太太慢慢从童话书里抬起头, 睨了眼面前站着的小姑娘, 轻轻拍了两下她的手臂, 笑骂:“胡说八道什么。小公主多可怜,怎么就风评不好了?”
夏竹摸摸鼻尖, 乖巧地坐在老太太身边,没敢再惹她不高兴。
这本书老太太已经看了大半,见到夏竹,她也没心思看童话书了,摘下挂在鼻梁上的老花眼镜,布满皱纹、温暖的掌心捧着夏竹的脸端详片刻,断定道:“瘦了。”
夏竹趴在老太太怀里直笑,说她眼睛是杆称,总能精准评判她的体重。
她昨儿刚称了下,身高172cm,没缩水。不过体重48公斤,确实瘦了。
老太太穿了件十分喜庆的唐装,配上她那张眼睛笑得眯成缝的笑脸,活像弥勒佛,慈祥得不行。
夏竹刚准备打趣两句,老太太便握住她冰凉的手指问:“听你小姨说你最近在捣鼓什么工作室?”
“小姑娘家家的,自己创业多累啊。家里又不缺吃少穿的,活这么辛苦干嘛。”
夏竹直笑,脑袋靠在老太太肩膀,声音娇俏可爱道:“哎呀,我也是要面子的啦,总不能一直啃老是吧。再说,给自己找点事儿做挺好的。我做自己喜欢的事儿很开心的。”
“你可千万别说什么辛苦啥的,我怕你这么一说,我真半途而废啊。”
老太太听她这么一说,倒是没再反对她,只是话题一转,突然问夏竹:“最近有没有谈恋爱的想法?上次那个冯医生我瞧着人不错,你俩私下有没有见过面?”
冯医生?301医院那个?
若不是老太太提起,她早忘得一干二净了。
这人倒是给她点赞过几次朋友圈,可私下没有一点迹象,显然彼此都没那心思。
怕老太太乱点鸳鸯谱,夏竹急忙澄清:“人冯医生有职业操守,不会喜欢病患家属的啊。再说了,人有女朋友,您就别惦记了。”
老太太愣了愣,疑惑:“有女朋友了?”
夏竹摸了摸鼻尖,淡定扯谎:“当然,上个月刚有的。人都发朋友圈了呢。”
“那姑娘……长挺漂亮,跟冯医生很搭。”
反正不会见面,谁找她对口供呢。
老太太闻言可惜地叹了口气,不忘给夏竹传授恋爱经验:“这找对象呢,讲究一个缘分,可缘分哪儿这么多。咱可不能光靠等,还得行动。碰到个好的得尽快拿下,否则等你回过神,人早是别人的了。”
“市面上的好男人跟富人珍藏的珠宝一样,可不随意流通。”
“不过你也别太挑了,别挑到最后,只剩下一些歪瓜裂枣。”
夏竹看着满脸智慧的老太太,忍不住竖大拇指,这思想觉悟真超前啊。
不过……她也算聪明?
早早把人骗到手,管它三七二十一,先公有变私有了再说。
丁舒桐亲自在厨房煲汤,听见外面的动静,适时地喊了声:“汤圆儿,进来帮我剥个蒜。”
夏竹轻快地哎一声,立马起身溜进厨房。
丁舒桐昨晚搜了下夏竹的工作室,瞥一眼躲在垃圾桶旁认真剥蒜的姑娘,随口问:“你工作室怎么开上海了?”
夏竹撕开蒜皮,头也不抬地回丁舒桐:“上海那边有税政优惠,省钱嘛。”
是个好理由。
丁舒桐迟疑:“不是为了别的?”
夏竹眨眼,无辜问:“还能为了什么?”
“开工作室肯定是为了赚钱呀。小姨,我总不能骗你吧。”
锅里排骨汤热滚滚地煮着,丁舒桐审视着夏竹,总觉得哪儿不对劲,“你是不是有事儿瞒我?”
夏竹剥蒜的动作一顿,她故作淡定地啊了声,迟缓地摇头:“没有啊。我能有什么事儿瞒你。从小到大我不有什么事儿都跟您说嘛。”
丁舒桐暂时看不出夏竹哪儿不对,决定放她一马,“最好没事儿。否则别怪我揍你。”
“别在厨房杵着了,出去陪老太太唠唠嗑。”
夏竹莫名松了口气,将剥好的蒜瓣全搁在玻璃碗里,转头走出厨房。
老太太靠在躺椅里睡着了,夏竹拿了条薄毯轻轻盖在老太太身上,自个儿钻进丁舒桐留给她的那间卧室玩手机。
一大早许默就去学校了,夏竹醒来都没见着人。
她趴在床上,举着手机拍了张窗景照,随手发给许默。
对方秒回:「在小姨家?」
夏竹撇嘴,之前不是叫桐姨吗,怎么突然改口叫小姨了,听着怪别扭的。
想是这么想,夏竹还是正儿八经地回他:「在呢。姥姥今儿又在看《白雪公主》,我估计她都能背下来了。」
许默:「挺好,童心未泯。」
夏竹翻了个身,继续打字:「你看过?」
许默:「没。」
夏竹撇嘴,居然有兴致给他讲故事,她摁住语音键,给发了条长达两分钟的语音条:「从前有个白雪公主长得十分漂亮,她有个恶毒后妈嫉妒她的美貌,故意给她吃了颗毒苹果……你知道白雪公主最后怎么醒的吗?」
发完语音,夏竹还特意语音转文字瞄了遍,确认没有错别字后,夏竹退出微信,一边等待许默的回信,一边翻看微博。
她冲浪一直用小号,关注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账号,这次点进去就看见沈曼青发了条阴阳怪气的微博——
「可能运气不好吧,总是错过一些对我来说很重要的角色。」
底下的评论全是在揣测《琢光记》选角的事,毕竟官宣之前营销号就一直拉沈曼青出来遛,语气百分百确认女主角人选是她。
沈曼青的评论区早被粉丝占领高地,前排大粉都在骂剧组、营销号太垃圾,老是拉沈曼青出来晃,明明之前定女主定的她,结果官宣成了南舒。
沈曼青这两年才冒头,去年演了部清宫戏,角色讨喜,虽然没什么演技,可也凭着角色火了,收捡了大批颜值粉、cp粉。
这条微博很快冲上了热搜前五,隐约有「爆」的迹象,夏竹刷了几页,转回微信准备问江逢要不要做点什么。
结果许默的微信突然弹出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夏竹下意识点开对话框,里头稳稳当当躺了两句:「王子亲吻白雪公主赢得胜利?」
「王子的吻可真有用。」
隔着屏幕都能察觉到这人打这两行字时的表情有多无语,肯定带了丝鄙夷、质疑。
很难说不是故意的。
夏竹咬牙,锐评:「懂了,你没有童年。」
许默:「……?」
夏竹扳回一局,得意地扬起嘴角,给他发了个「众爱卿为何一言不发jpg」的表情包。
许默回了她一个句号,足以推测出他的无语程度。
孟慷培领了个年轻人回来,丁舒桐怕菜不够,又进厨房多炒了两道菜。
夏竹在卧室听见外面的动静,丢下手机,爬起床走出去,迎面撞上一张陌生的面孔。
那是张极具艺术气息的脸型,线条流畅锋利,留着一头桀骜不驯的长头,有一双对谁都孤僻、淡漠的桃花眼。
穿搭也很有特色,一身破洞衣裤,打了耳洞,右耳挂了只钻石耳钉。
夏竹愣在原地,一时间不该作何反应。
孟慷培见状,转身替两人笑着介绍:“这是我最近新带的研究生沈嘉礼,这是我外甥女夏竹。”
“你们俩小年轻人聊,我去厨房看看怎么样了。”
说着,孟慷培将沈嘉礼转手丢给夏竹招呼,他转身就走。夏竹有些尴尬,摸着手指上的戒指没说话。
老太太早睡醒了,不过瞧见新来的年轻人是个讨喜的孩子,悠哉悠哉起身去阳台浇花。
夏竹作为主人,只能硬着头皮留下来待客。
她给沈嘉礼倒了杯温热水,打量两眼人,主动问:“你是美术生?”
沈嘉礼态度不算热衷,瞥一眼夏竹,不咸不淡嗯了声,补充:“我学国画的。”
孟慷培也学国画,甚至是国画大家,夏竹并不意外,她就是找个话头罢了。
两人面对面坐着,有点像在审讯室,聊天也像在审犯人,少了几分温情。
夏竹后悔刚刚为啥不把手机带出来,不然现在也不用这般尴尬到抠脚了,她抓了个抱枕抱在怀里,没话找话说:“你看着挺年轻。”
沈嘉礼抬眸盯向夏竹,唇角扯了扯,“我只比你小两岁。”
夏竹职业习惯,很容易钻字眼,听他这么一说,立马问:“你知道我?”
沈嘉礼光明正大盯着夏竹,那样子仿佛要把她看进眼里。
夏竹被他侵略性的眼神冒犯到,隐约觉得他这人看人的眼神好似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艺术品,看完用他独有的秘诀去快速地刻画一个人的性格、五官、特点。
类似于速写?在有限的时间里将一个人的特点放到最大,然后神乎其神地勾勒出这个人。
有那么一瞬间,夏竹觉得,沈嘉礼真的记住了她。
沈嘉礼坐姿不算规矩,他伸着修长的大腿,铆钉靴的鞋尖距离夏竹的小腿不过几公分,被人占领安全距离的感受并不好受,这是夏竹第二次觉得沈嘉礼这人不好接触。
她避让几分,沈嘉礼察觉到她的举动,手撑在沙发椅,无所谓地笑笑,嘴上冷不丁回她:“老师经常提到你。”
夏竹足足愣了三秒才意识到他是在回答上个问题。
夏竹被沈嘉礼勾起兴趣,心痒痒问:“姨父都说我什么了?”
沈嘉礼突然不说话了。
他用同样的眼神扫向夏竹时,夏竹已经能够应对,没第一次那般慌乱无措。
到底是年轻,跟她比,还嫩了点,夏竹心想。
只是下一秒,沈嘉礼突然探头凑到她耳边,故意压低嗓音道:“老师说——你是个固执、可爱的姑娘。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夏竹:“……”
姨父上课都在教些什么啊!??
饭桌上老太太一反常态,既没查户口也没问东问西,全程笑眯眯,直到尾声才淡定地评一句:“这孩子挺有个性。”
夏竹秒懂,老太太是嫌沈嘉礼打扮太潮流,她看不上呢。
难怪没像往日那般,一碰到合适的年轻人就凑上去问对方有没有对象,近两年考不考虑结婚,喜不喜欢当编剧的姑娘。
丁舒桐年轻时比沈嘉礼还有个性,见状毫不吝啬地夸赞:“年轻人就得这么折腾。”
沈嘉礼对这位师母也有所耳闻,同她投去一个“同道中人”的目光,态度比面对夏竹时尊重许多。
江逢在群里通知三天后进组,夏竹还在琢磨热搜的事儿,在饭桌上难得没吭声。
丁舒桐叫了她两次,她才发现她把一块生姜吃进嘴里了,辣得她眼眶湿润,一个劲地吐舌头。
一家人忙七忙八,夏竹到处找水时,一旁的沈嘉礼猝不及防地奉上一杯热茶。
夏竹顾不上其他,接过茶一口闷了,缓解嘴里的辛辣。
一顿饭吃得鸡飞狗跳,夏竹吃到尾声早没了心情。她进洗手间缓了几分钟,再出来又是一副好心情。
许默中途给她发短信,说他下午有一个学术研讨会,问她要不要去现场转转。
夏竹一想到进组后几个月都碰不到面儿,不肯放过这来之不易的相处时间,给他回了个好。
许默将地址发给她,夏竹点开一看,好巧不巧在美院附近的一家五星级酒店。
倒不是她多疑,只是她与沈嘉礼一齐走出小姨家前一分钟,姨父随口问沈嘉礼是否回学校,沈嘉礼点头说是。
夏竹车停在车库,她开车出小区门口正好瞧见沈嘉礼站在路口等车,犹豫间,夏竹已经踩下刹车停在他面前。
沈嘉礼插着兜,似笑非笑看着夏竹。
夏竹呵了声,降下车窗问他要不要搭顺风车,她正好要去美院。
沈嘉礼哦了声,回了句:“却之不恭”。
下一秒,他钻进副驾驶,行云流水般系好安全带,偏头同夏竹说了句:“谢谢姐姐的好意,您真是个好人。”
夏竹:“……”
她现在把人请下去还来得及?
那是北京的深秋,道路两旁的树叶隐约掉落的痕迹,风一吹,漫天飞舞似雪花。
夏竹受许默的影响,开车没之前那般猛,堵在北四环西路也不觉得烦躁。
车厢里很安静,谁也没说话。
沈嘉礼一上车就在玩手机,倒是少了许多尴尬。
五点十分,许默的电话毫无征兆地进来。
似是铃声吵到旁边的人,沈嘉礼从屏幕前慢慢移开目光,视线落在丢在扶手箱的手机,瞥见一个奇怪的备注——烦人精。
下一秒,夏竹划动屏幕,接通电话:“车堵在北四环西路,可能还得等十分钟?”
她声音仿佛蒙上了一层柔光,温柔得不像话。
许默知道她在开车,不厌其烦地嘱咐:“慢点开,注意安全。”
“我在酒店门口等你。能找着位置吗?”
沈嘉礼翻动页面的速度不由自主慢下来,垂着眼皮盯着屏幕上的字,许久没看到下一行。
夏竹刚要说她打着导航不会走丢,旁边缄默不言的沈嘉礼突然出声:“可以走了。”
声音不大,却刚好够电话里的人听到。
许默察觉到夏竹身边有人,声调突然暗了几个度:“你旁边有人?”
夏竹也纳闷,闻言小声嘀咕:“姨父带回家的研究生,今天吃饭碰到了。他回美院,顺便搭一程。”
好巧不巧,许默受邀去央美美术馆看展。
此刻他站在幽长、昏暗的走廊,抬眸看着美术馆长廊上挂着新展出的艺术品,握着手机,不明不白问了句:“那学生姓沈?”
夏竹疑惑地啊了声,惊讶道:“你认识?”
许默瞥着斜对面的一幅画,视线落在右下角的「沈嘉礼」三个字上,似笑非笑回:“略有耳闻。”
第43章
挂断电话, 夏竹重新扫了眼导航目的地,确认无误后,她握着方向盘, 心无旁骛地往前开。
沈嘉礼不知何时转过头, 一言不发看着她。
夏竹被他盯得发毛, 情绪波动问:“您有事儿?”
沈嘉礼耸肩, 又歪过头看窗外。
夏竹撇嘴, 吐槽:莫名其妙。
老实说,沈嘉礼整个人瞧着挺吸引人的。
他那一身自由奔放、目空一切的气质囿于这狭小的空间, 莫名显得有些逼仄,可一举一动却格外吸引眼球。
那感觉就好像知道这个人是坏种,是没有同情心的家伙,依旧有人愿意为他奉献一切。
夏竹目光在他身上溜达一圈,最终定格在他右耳戴的那只耳钉上,是颗发亮的钻石。
男人戴耳钉其实很少有戴好看的, 但是他戴着有股蓬勃的劲儿,野性十足, 看着很不好惹。
从沈嘉礼身上移开视线, 夏竹微微叹了口气, 继续开车。
两人本就不熟, 气场也不大合,夏竹总觉得这男孩性格很怪异,却又觉得跟她没关系, 她一路忍着把人赶下车的冲动, 终于将车开到美院附近。
夏竹将车停在路口, 后背往后靠在座椅,眼神示意沈嘉礼可以下车了。
他倒也识趣, 车刚停稳便吧嗒一声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
只是刚探出半个头,他突然停住动作,单手撑着车门,转过身望向夏竹,“要进学校转转吗?”
夏竹露出疏离的笑,拒绝:“不用。我还有点事儿要处理。”
沈嘉礼像没听懂似的,依旧杵在车门口,懒洋洋说:“最近美术馆有我的展览作品,不看可惜了。”
夏竹不解:“?”
她为什么要看。
夏竹指了指沈嘉礼,问:“你很出名吗?”
沈嘉礼认真想了想,摇头:“不算。”
夏竹哦了声,“那我干嘛要去看你。”
沈嘉礼倒是没想到夏竹拒绝得这么干脆,他盯着夏竹那张有生气的、白皙漂亮的脸蛋,毫不避讳说:“你信不信,五年后我会成为第二个老师?”
夏竹愣了好几秒才意识到沈嘉礼的意思是:五年后他会跟孟慷培一样出名。
年轻气盛啊。
前途迷茫的情况下就敢断定自己一定会成功吗?
夏竹不知道的是他今年才20岁,而他早在几年前就凭着网络在画界崭露头角。
如今他在美术馆展览的那幅画,前段时间刚在孟慷培全国展览一系列画作中被一个大老板挑中,如今已经被人炒到三千万的高价,媒体锐评他是新一代最有个性的青年作家。
至于只比她小两岁的事儿,就是个谎言。
分明是个锋芒毕露的臭小子,哪儿是什么良善的奶狗弟弟。
—
许默同美院的几个教授看完展览,紧着时间赶去酒店参加学术会议。
只是他没想到,他前脚刚开出央美,后脚就瞧见路口停了辆他眼熟的车子。
挂着京牌的小mini打着双闪,驾驶座的主人手搭在方向盘,侧着身,面带质疑地看着车外停留的打扮得很有个性的男生。
许默没着急走,他踩住刹车,降下车窗,慢条斯理点了根烟,手臂横搭在窗沿,面色平静地看着眼前这幕奇怪的景象。
像是熟人间的拉扯,又像是两个陌生人的无声对峙。
许默抽了口烟,靠在座椅里慢慢吐出嘴里的烟雾,隐约想起美术馆里一个教授满脸兴奋地指着其中一幅画作跟他介绍:“这幅画的作者是我院的一个学生,这孩子年轻又有才气。是孟老师新收的关门弟子。”
“怎么说,这学生色彩运用得十分大胆,有点超出预料。”
“不过可以预见,他未来一定前途似锦。孟老师对他评价也挺高,说是这孩子以后的成就肯定能超越他。”
许默当时听了几句没当回事儿,如今再看,突然觉得,这小孩是有点本领在身上的。
毕竟,孟慷培看上的人,总不至于太废物。
夏竹看沈嘉礼还不走,无端生了两分躁意:“你还有事儿?”
沈嘉礼嘴角扯出一丝嘲讽,冷静且客观地揭穿夏竹:“你不信我。”
夏竹反应不及:“什么?”
沈嘉礼站在原地,再次向夏竹重复:“五年后,我会成为第二个老师。”
夏竹:“……”
她信不信有意义吗?
滴——
不远处传来一声喇叭响,仿佛唐僧念了紧箍咒一般,瞬间让人从混沌里清醒过来。
夏竹本能看过去,先是看到那块熟悉的蓝底京牌的车牌号,再抬眸与车里的男人遥遥对视。
隔着一段距离,夏竹也能看清男人眼底的阴霾,似这秋日的天,灰蒙蒙的,给人湿冷的错觉。
她意外地眨眼,没想到许默竟然出现在美院门口。
不是说在酒店等她吗?来美院干嘛?
莫名的,夏竹有种「出轨被抓包现场」的错觉,她皱着眉头,握住方向盘,有些泄气。
沈嘉礼也顺着夏竹的视线看向那辆停在校门口的红旗H7以及车主身上,那是一张成熟的、轮廓线条优越的面孔。
美术生擅长透过皮肉看一个人的头骨,毫无异议,这个男人的头骨近乎完美,标准的三庭五眼、四高三低,身上同时具有渣、苏、红的特点。
怎么说,绕是沈嘉礼这样拽上天的人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是真很好看。
偏偏这副皮相是他最不值钱的东西。
他人就坐在车里,什么都不做,就吸走了路人的目光。即便只开一辆红旗h7,也能开出百万豪车的感觉。
夏竹早在他鸣喇叭的时候就已经熄火,松开安全带,下车跑向他。
她毫不顾忌地走近许默,隔着车门跟他搭话:“你怎么在美院?”
许默怕烟头烫到夏竹,故意拿远一点,余光落在不远处站着不动的沈嘉礼身上,不紧不慢解释:“陪几个教授看个展。”
说着,许默弹弹烟灰,轻飘飘问一句:“那是?”
夏竹倚着车门,想到沈嘉礼刚说的那些话,皱着眉回他:“姨父的学生。”
“是个挺大胆的年轻人。”
许默不明意味笑了下,问:“多大胆?”
夏竹在许默面前完全换了个人,没了「姐姐」的威严,宛如一个陷入爱情的小女生,抱着手臂,小声吐槽:“这小孩说五年后他会成为第二个姨父。”
“姨父那么有天赋的一个人也……二十八岁才出名吧,这小孩才多大啊就想这么远。”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许默无端地想起美术馆几个教授对着那幅画齐齐赞叹的画面,他掐断烟头,客观评价一句:“他还真有这个可能。”
夏竹一头雾水,“你看过他的画?”
许默不予置否地嗯了声,多说了两句:“刚在展览馆不小心看到了,挺有意思的一幅画。”
“学院那些老师评价挺高。”
夏竹怀疑地看了眼沈嘉礼,正好与他对视上,他似乎瞧出她的不相信,扯了扯嘴角,转身往反方向走。
他背影干脆利落,带着一丝狠劲儿。
夏竹突然意识到,他可能真没撒谎。
不过彼时的夏竹只当一段小插曲,压根儿没放心上。毕竟,心有所属的人在一心一意对待一个人时,是不会太在意或者关注到旁人的视线的。
当然,许默也偷偷给她上了眼药水。
夏竹双手趴在车窗,下巴垫在手背,整个人乖巧得不行。
许默默不作声地瞧了几秒,大手突然扣住她的后脑勺,倾身亲吻她的唇。
他亲得十分克制,只微微触碰她的嘴唇,没有进一步的动作,温柔得不像话。
鼻息洒在她的脸颊,夏竹痒得瑟缩。
夏竹差点惊呼出声,这可是学校门口,大白天的,好歹注意点形象啊。
不过许默也就亲了几秒就放开了她。
亲完,许默理了理被夏竹抓得凌乱的袖口,一本正经问她:“我是谁?”
夏竹瞪圆眼,心里骂这人是不是傻了,嘴上却说:“许默啊,还能是谁。”
许默笑了声,慢悠悠提醒她:“结婚证还在车里,你要不要再看看?”
夏竹:“……”
他是想说他是她老公?
—
夏竹重新回到自己的mini车里,跟着许默的车一路往酒店开。
两人抵达酒店大堂门口,泊车小弟体贴地上前询问要不要帮忙停车。
夏竹拿着包,将车钥匙丢给泊车小弟,迫不及待去找许默。
他不紧不慢从车里下来,还不忘整理领带。
一身商务正装套身上,简直成了他的绝杀武器,无死角的好看。
夏竹就是去凑人头的,所以并不需要准备什么。
礼仪小姐体贴地引导他俩进门往哪个方向走,直到到达会场门口才回到自己的岗位。
夏竹视线溜达一圈,看到不少教育界、商界以及政界的大拿。
看来这次研讨会的分量挺重,主办方能够邀请这么多人。
她瞄一眼大屏幕,右下角写着主办方的名字,是几个高校联合举办的。
找到许默的座位卡坐下,夏竹挨着坐他旁边,担忧会不会影响到他。
正想找个理由离开,一个染了白的中年男人突然凑过来打招呼:“许老师。”
许默瞧见人,礼貌站起身,温和地打了声招呼:“张老。”
夏竹认识他,财经新闻里的常客,某行行长。
许默触及领域内,整个人仿佛在发光,与这位行长谈笑风生的同时还能换取到不少有用的信息。
怎么说,褪去「人民教师」的头衔,他私下其实也是个有利可图的商人。
两人谈到尽兴处,对方突然话头一转,将注意力落到一旁无所事事,却又不想太跌面儿,故作淡定的夏竹身上,晦涩不明地问许默:“这位是?”
夏竹这才意识到是在问她,她还没想好怎么回,许默的大手便冷不丁地覆盖住她的小手,当着对方承认:“我太太。”
张老一愣,显然没想到许默已婚,他审视的目光不慌不忙掠过夏竹,最后笑着说:“没想到许老师这么年轻,竟然结婚了。”
“我还说把我女儿介绍给您,看来是我唐突了。”
许默脸上露出一丝歉意,委婉回绝:“是我没这个福分,您操心了。”
张老被许默哄得心花怒放,转而聊起其他话题。
夏竹却怎么也静不下心,眼神恍惚地盯着两人交握的手,一遍又一遍地回想许默刚刚说的什么。
他说的我太太?
不是说隐婚?谁让他说出来了?
夏竹一肚子疑惑,想要抓着许默问个明白,可整个研讨会从开始到结束,要么有人找他谈话,要么他上台演讲,一整场下来,夏竹压根儿找不到机会问他。
好不容易捱到研讨会结束,学院几个老师又邀请许默吃饭。
许默推辞两次都未果,只能无奈答应。
趁人群离散之际,许默终于有空抽身问夏竹:“待会儿有个饭局,你想去吗?”
夏竹憋着气,想问原因。
可看着许默那张面不改色的脸,突然没了勇气。
或许他不是故意的?
夏竹犹豫片刻,点头:“去呗。”
饭局就在楼上,两人一同进电梯,夏竹贴着许默,小声问:“都有哪些人?”
许默真想了想,含糊不清地说:“应该就学院几个老师,顶多来几个老板。”
夏竹哦了声,想的是,他带她过去,如果又有人问她是谁,他该如何作答。
地点在酒店八楼一间包厢里,许默带着夏竹进去,席间已经到得差不多了。
许默说得不错,就几个学院的老师和刚刚那位行长、三两不认识的老板,以及两个学生。
夏竹进了包间,扫描完一圈人,最终将目光定在斜对面的小姑娘身上。
如果她没记错,这是她第三次碰到这女生。
叫什么来着?
苏禾吗?许默的学生。
这世界还真是小得可怜。
苏禾是前学生会主席,今天是跟学生会的同学过来帮忙老师布置会场的,顺便听听今日的研讨会主题。
她知道许默要来,十月的天儿,顶着路上的寒风,特意换了条修身的白裙子,只为让他看一眼。
可惜,研讨会开始到结束,他的目光甚至没往角落看一眼。
明明他上台前,她还贴心地给他递上话筒,结果也没能跟他说几句话。
他接过话筒,也只是一视同仁地跟她说了句谢谢,态度疏远得令人难过。
她以为他对谁都这样,可亲眼看到他牵住一个女人的手,眉眼里全是那女人的样子,苏禾才明白,他对人是有区别的。
饭局中途,夏竹找借口去了个洗手间,再出来,碰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她挑挑眉梢,扯了张擦手纸不紧不慢擦着手上的水渍,等对方先开口。
显然小姑娘沉不住气,几步走到夏竹面前,淬火的眼神锁住她,语气抱怨地问了句:“你跟许老师是什么关系?”
“他好像对你很好。”
夏竹将用过的擦手纸随意丢进垃圾桶,从手提包里翻出口红管,对着镜子补妆。
苏禾站她背后,死死盯着夏竹,仿佛要将她身体盯出几个洞出来。
夏竹忍不住好笑。
将口红管扔进包里,夏竹似是终于想起这号人,视线落在苏禾的脸上,皱眉:“你是许默的学生?”
苏禾听夏竹直呼许默的名字,神情犹豫地点头:“是。”
夏竹哦了声,拖长语调问:“他这人挺烦吧?”
“你凭什么说许老师烦。他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可能烦。”
苏禾一下子炸毛,看向夏竹的眼神满是敌意,夏竹越发觉得这姑娘没脑子。
这时候夏竹竟然离题地想,汤倩跟这些家伙比,简直好太多了。
至少她不会痴傻地凑上去问一个女人,她跟她喜欢的男人是什么关系。
或许这就是成年人的可贵,可惜,面前的姑娘虽然是个成年人,但是还是个没出社会、没经历各种妖魔鬼怪的女大学生,她还保持着她的天真、单纯。
老实说,夏竹对这样的姑娘一向很仁慈,一是觉得没必要跟她们计较,二是觉得跟笨蛋打招呼太累了。
她喜欢聪明的姑娘,不喜欢这种看不清形势还自以为是的女孩。
苏禾看不懂夏竹怜悯的眼神,倔强的一张脸上满是怀疑,她没得到答案,坚持问:“你凭什么说许老师烦。”
夏竹撇嘴,微抬下巴,态度说不出的恶劣:“我乐意,不行吗?”
“他在我这儿就是个烦人精,我烦透他了,可以吗?”
烦什么。
当然是烦他整天给她招惹些没必要的情敌。
她不烦他,烦谁?
夏竹不想再跟这姑娘浪费时间,拎着包绕过她,一言不发往包间走。
推门进去,她脸上重新堆着笑意,再次融入这个和谐的饭局。
许默隐约察觉到她情绪不对劲,趁着大家没注意,许默凑过身,小声问:“不高兴?”
夏竹想到洗手间那幕,不满地哼了声,笑问:“你到底有多少红颜知己?”
许默表情一僵,一字一句反问:“红、颜、知、己?”
说着,他语气平和道:“我哪儿来的红颜知己,别污蔑我。”
夏竹愤懑不平,懒得搭理:“你自个儿清楚就行。”
许默义正言辞地否认:“别污蔑我啊,没有的事儿。”
那一刻,他的眼神清清白白,算得上无辜。
第44章
都是些体面人, 搞学术的,骨子里都带点清高。
当然,饭局上也有几个商人时不时与许默聊聊现在变化无常的股票市场, 聊A股的行情, 或者聊如今的一些政策对金融行业的影响。
许默应付得很好, 不显山水地与人谈论几句无关紧要的, 然后话题一转, 突然对着一个戴眼镜的、梳着背头的中年男人介绍:“林总,这是我太太夏竹, 最近新开了个编剧工作室。您要是合作意向,可以考虑考虑她。”
男人本来还在请教许默上市的事儿,闻言扭脸看向一旁的夏竹,眼神里带着审视与惊讶。
似乎没料到许默竟然这样明目张胆地推出自己的太太,给她介绍人脉。
夏竹也惊了,这是他第二次向众人光明正大介绍他俩的关系。
「我太太」三个字太有含金量了, 夏竹隐约觉得席间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在了她身上。
有几个教授甚至开起玩笑:“许老师什么时候结婚了?怎么没邀请我们喝喜酒。”
“许老师藏挺深,不过与夫人倒是郎才女貌, 瞧着真般配。”
“这一结婚, 学校多少女老师要失望了。”
背头男人很快反应过来, 笑着同夏竹握手, 十分体面地将胸兜里的名片递给夏竹:“能跟夏老师联系是我的荣幸,我早听过您,今日一见真是三生有幸。”
所以说, 生意人就这么夸张。
若不是有求于许默, 这样的角色恐怕不会搭理夏竹。
夏竹偷偷瞄了眼名片, 这公司虽然没上市,可也出了好几个S+项目, 可以与如今几个火热的上市影视公司齐驱并驾了。
到最后,背头老总似乎不放心,还妥帖地跟夏竹交换了联系方式,说是有机会合作。
夏竹如今做了老板,也学了一套应付人的说辞,当着面加了联系方式,笑着说一句您费心了。
饭局结束,许默妥帖地安排几个教授离开,他站在酒店的旋转大堂门口,接过泊车小弟递过来的车钥匙,又转手交给身旁的夏竹,声音低低道:“席间喝了点酒,你开还是找代驾?”
夏竹的车也在车库,她琢磨片刻,找了个代驾开她的车,她自己开许默的车。
路上许默瘫坐在副驾驶,手揉着眉心,看起来很难受。
席间敬的酒全喝进了他嘴里,夏竹滴酒没沾,只喝了他特意找服务员要的橙汁
车厢封闭,夏竹闻着许默的身上酒气,翻了翻手套箱,从里取了瓶苏打水递给许默,让他喝点。
许默接过水,拧开瓶盖喝了两口,胃里翻滚的恶心被暂时压制,好受许多。
夏竹留心瞅他两眼,察觉到他缓过来了,趁着他理智不清晰,突然问:“你为什么突然暴露咱俩结婚了?”
许默脑子有些混乱,没听清:“什么?”
夏竹咳嗽一声,再问:“「我太太」是怎么个意思?”
许默回忆半秒,想起什么,笑意从嘴角蔓延到眼里,迎上夏竹质疑的目光,许默掷地有声问:“你本来就是我太太,我这么说有错?”
夏竹:“……”
错是没错,不是说好了隐婚的吗?他这一说,迟早家里人知道啊。
明明夏竹什么都没说,许默却看懂了她的意思。
他低头一笑,满面春风说:“多大点事儿。今儿不说,改天也要提。再说,我平白无故带个跟我没有任何关系的姑娘去饭局,然后我什么也不解释,人私下怎么看你?”
“已婚男人不好吗?你很想别人给我介绍对象?”
夏竹:“……”
不想。
不过这是正经理由?
不等夏竹反应,许默扯了扯领带,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阖上眼嘱咐:“慢点开,我歇会儿。”
夏竹见状只能愤懑地瞪一眼把什么事儿都算特准的男人,扭过头继续开车。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转头的瞬间,闭眼的男人嘴角莫名翘了三分。
—
车上堵了一段路,回到七号院,足足用了一个小时。
她把车停进车库,许默闭着眼似乎睡熟了。
夏竹松开安全带,侧过身饶有兴致地打量许默的睡颜。
他睡姿很规矩,两条腿委屈地拘束在车厢,后背虚靠在靠垫,手撑着额头,阖着眼皮安静地坐在那儿。
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他睡着了。
夏竹直起腰,双腿跪在座椅,凑过身,伸出食指小心地戳了下许默的眼皮。
谁知他警惕性很高,立马睁眼,大手精准地抓住夏竹捣乱的手指。
若不是夏竹惊呼一声,恐怕她手指要断了。
意识到是夏竹,许默很快调整完呼吸,眼皮微掀,意味不明地看着爬过来的夏竹。
夏竹被抓包,尴尬地想要退回去,结果刚有撤退的趋势,就被许默揽住腰肢,一个用劲儿,她猝不及防坐在了许默怀里。
吧嗒——
许默眼疾手快松开安全带,扶着夏竹的肩头,手指抬起夏竹的下巴,对准她柔软的唇,毫不顾忌地亲上去。
唇齿间混合着烈酒气、烟味、苏打水味,夏竹难受得直皱眉头,许默却不管不顾,掐着她的腰,亲得难舍难分。
夏竹刚开始还有反抗的征兆,到最后只剩下「苟延残喘」。
她今天穿了条宽松的墨绿色polo领毛衣,很方面作乱。
许默温热的手掌落在腰间,自然而然掀开衣摆,往里探进去……
暗扣被解开的那刻,夏竹蹭地一下睁开眼,眼见温热掌心落在柔软处,夏竹瑟缩肩头,只觉自己的心也被许默牢牢攥在他手里。
车厢里的人躁动不安,夏竹隐约缴械投降之际,一道刺耳的喇叭响起来,原来是夏竹的小腿不小心蹬在了方向盘上。
许默像是被人点了穴道似的,突然僵住。下一秒,他突然恢复理智,松开夏竹的唇瓣,体贴地替她扣好暗扣,拉下掀到脖子的毛衣。
窗外的冷空气钻进来,夏竹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
冷静片刻,许默哑着嗓子道:“先回家。”
夏竹哦了声,从许默怀里跳下来,熄火锁了车门。
两人从车库到进电梯,再到出电梯,一句话都没说。
夏竹趁着许默掏门卡之际,偷偷瞄了眼他的下腹,瞥见不该看的,忍不住暗叹:啧,真能装。
滴的一声,门锁开了。
夏竹习惯性地进房间,将包丢玄关柜,她手撑上面准备拿拖鞋。
嘭——
门被人锁上。
一切变得有迹可循。
无论是乱了节奏的心跳,还是凌乱一地的衣服,又或是互相交换的呼吸,夏竹刚开始还有所顾忌,后面完全沉溺其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线条柔美的后背抵在冰冷的落地窗前,呼吸急促中,她不经意看了眼外面。
陡然发现,北京的深秋竟然能看见星星。
密密麻麻地布满整个夜空,为这静谧的夜色添了几分浪漫。
—
一觉醒来,身体被车碾过似的,浑身酸疼。
夏竹呼了口气,忍着骂人的冲动,爬起床走进洗手间。
再出来,她神清气爽。
换了套衣服,夏竹准备中午出门跟汤倩经纪人谈汤倩的影视约。
约了下午一点,夏竹瞄了眼时间,现在十一点整。
本以为许默不在家,没曾想夏竹背着包走出卧室就瞧见许默端着笔记本坐在客厅沙发跟人打电话。
全程英语交流,他一如既往的流畅。
在家的缘故,他只穿了套纯色休闲服,头发没打理,柔软地贴在额头,有点像男大学生。
夏竹眨眨眼,站在原地好奇地盯着他。
许默察觉到背后有人,跟电话里的人简单说了几句,挂断电话,将手机丢在茶几,偏过头看着准备出门的夏竹,轻声问:“要出去?”
夏竹环着手臂,饶有兴致地走上前,单腿跪在沙发,伸手抓了两把许默的短发,笑眯眯评价:“你今天挺年轻啊。”
许默翘着二郎腿,笔记本搁在膝盖,差点因为她那句话摔地上,他抬眸睼了眼夏竹,笑问:“只有今天年轻?”
夏竹抬抬下巴,解释:“你穿正装太严肃啦,看着很沉稳,让人觉得这个人不好惹。但是你今儿这穿着就有点像男大,挺年轻的。”
许默哦了声,似笑非笑问:“你喜欢年轻的?”
夏竹:“……”
她是这个意思吗?
夏竹收回手,小声问:“其实年龄大好像也不是缺点?”
许默气笑,合上笔记本,拖长声调:“年龄大、缺点?我看起来很老?”
夏竹啊了声,摇头:“不老啊。不都说男人四十一枝花?你离四十还远着呢。”
“……不过话说回来,你这么在意年龄干嘛?”
怕许默借题发挥,夏竹立马结束话题:“那什么,我得出门谈个合作。你今天什么计划?”
许默将喉咙里的话咽回去,视线不紧不慢落在夏竹裸露的大腿,这才发现她今天这身穿搭有些奇怪。
上身条纹衬衫配棕色短皮外套,下身配毛呢短裤,脚上搭一双长筒靴。
美是美的,可是不冷?
许默皱着眉头,伸手摸了摸她裸/露的雪白大腿,忍不住问:“这么穿不冷?”
夏竹啊了声,摇头:“不冷啊。这是时尚,懂吗?”
许默:“……”
见许默无话可说,夏竹弯下腰凑到许默跟前,故意问:“好看吗?”
许默视线落在那张皮肤雪白、嘴唇涂着诱人口红的面孔,看她眼里酝酿着无言的戏谑,许默淡淡扯了扯嘴角,毫不吝啬地夸她:“很漂亮。”
夏竹心满意足,流氓似地摸上许默流畅的下颚,眉眼带笑道:“那行,我走了啊。”
刚迈出左脚就被许默拽住手腕拉了回去,“去哪儿?”
夏竹被迫停下,把话摊开:“跟汤倩经纪人谈汤倩的影视约,怎么?”
许默想了想,问她:“跟你一块儿?谈完跟我去个地方。”
夏竹搞不懂他要干嘛,不过也没拒绝的理由,笑着答应。
瞄了眼时间,分针刚刚指到6点,时间十分充足。
若不是瞥见他的笔记本上满屏的文件、数据,夏竹恐怕怀疑他失业了,不然哪有空闲陪她玩儿?
许默再出来,又是一副「金融精英」的装扮,正装、领带、手表一样不差。
夏竹撇撇嘴,拿上车钥匙跟他一块儿出门。
路上许默问了几句问题,全是针对她目前工作室发展的规划,她脑子里一片模糊,没有个具体方向。
许默也不评判好坏,只在夏竹头疼之际轻描淡写提点两句:“你得想清楚什么是你最想要的?”
“当老板不是做慈善,理智比感情更重要。”
夏竹深以为然,脑子里琢磨着该怎么运营工作室。
地点约在鼓楼东大街一家私人餐厅,夏竹同许默推开包间的门,汤倩同经纪人王雪青已经到了。
夏竹与汤倩对了个眼神,算是勾/搭上了。
王雪青第一眼看的是许默,酒吧事件后,王雪青托人调查了许默的背景,结果什么也查不到,直到某次发布会,王雪青意外扫到许默的身影才知道他是某上市影视公司的副总。
而那家公司的前身也挺厉害,能做到副总这个位置,没点本事是不行的,况且这只是他的副业,他的主业还是知名大学的副教授。
很难说这人的背景有多深。
得知汤倩想签约一家不知名的、新成立的编剧工作室,王雪青的第一反应是反对。
向来听话的汤倩却一反常态的叛逆,非要签约这家工作室,还说就算赔钱也乐意。
王雪青捱不过汤倩,只能答应她见一面再说。
没曾想这个工作室背后的老板是夏竹,见到人的那一刻,王雪青不安的心终于安定不少。
这个人如果是夏竹的话,还是可以谈谈的。
夏竹做东,上来没着急谈合作,而是点了几道招牌菜,才与王雪青寒暄一番才进入正题。
菜一道道上齐,夏竹不着急吃喝,先与王雪青画大饼:“目前工作室虽然才成立,不过只要是我手上的影视项目,汤倩都能分到重量级的角色。”
许默全程沉默,仿佛只是来蹭饭的,跟他们的合作一点都不沾边。
只是细看会发现,夏竹每谈一个条件都会往许默那边瞄一眼,确认他没蹙眉或者其余反应,夏竹才会谈下一项。
王雪青在娱乐圈沉浮这么多年,自然知道许默今天过来是给夏竹撑场子的,只是光凭夏竹这个不成型的工作室,很难有说服力。
所以她虽然认同夏竹说的这些有诱惑力的条件,却迟迟没点头。
说到最后,夏竹也有些挫败,觉得王雪青这块骨头太难啃。
汤倩见谈判谈得不顺利,忍不住插了句嘴:“我签夏竹工作室不看利益,她不会坑我的。”
王雪青瞪她一眼,示意她闭嘴。
汤倩委屈地闭上嘴,无能为力地看向夏竹。
夏竹眼神安抚着汤倩,心里却绝望,想着今天的合作恐怕不成功。
她小声叹了口气,抓着勺子连最喜欢吃的虾仁都不想吃了。
许默离她不过半个手臂的距离,听见她失望的叹息声,终于放下汤勺。
扯了张纸巾,擦掉手指上不小心沾到的油渍,许默抬眸与斜对面的王雪青对视一眼,说了第一句话:“您是顾虑夏竹的工作室规模太小,影响汤倩接下来的发展?”
王雪青在许默开口的那一秒就有强烈的预感,不用猜,今日的谈判——稳了。
夏竹咬着筷子,扭头看着突然出声的许默,眼底有些迷茫。
王雪青笑着放下筷子,态度诚恳了许多:“毕竟汤倩现在在上升期,如果签一个实力不强的工作室,确实影响她接下来的发展。”
“再说,林总在后面看着,我总不能辜负他的心意。他真金白银砸出来的资源才有汤倩如今的成就,若是——”
后半句王雪青没说,可意思全摆明了。
许默笑着说是,他手上端起夏竹的碗,慢条斯理地给她盛了碗汤搁在她手边让她趁热喝。
下一秒,许默言简意赅说:“夏竹的工作室嘉创投了第一轮融资。”
嘉创是现今规模挺大的一家上市公司,也是许默任职的那家公司。
这话一出,自然是在提醒王雪青,夏末工作室背后有大公司做支撑,不算单打独斗。
说到这,许默不知道想到什么,嘴角噙着一抹笑,说:“她的事业我是十分支持的。”
“我不太懂演艺圈的事儿,不过我想汤女士既然有这意向,抛开她俩的情意来说,夏竹身上肯定有汤倩吸引的点。”
“我前两天闲着无聊,没事儿翻了翻她这些年的成就。她手上十几个影视项目,已经结束的项目基本都上了星,好几部都是现象级大爆剧。这么看,无论是她的剧本还是她合作的团队,都是有质量保证的。”
“不知道王女士还有什么顾虑?不妨直说。”
王雪青的表情明显有松动。
许默认准她在意的点,继续说:“我跟林总有几分交情,如果您顾虑他的意见,这您尽可放心,这事儿我私下跟他说一声也未尝不可。”
夏竹见状,趁热打铁地翻出她早准备好的合同递给王雪青。
汤倩先一步接过夏竹递过来的合同,趁王雪青没有防备之际,飞快地签上自己的名字,尘埃落地说:“我同意。”
王雪青被架在高台硬是挤不出一点笑意,只是事已至此,只能接受。
一顿饭结束已经下午四点,夏竹今天心情好,与汤倩告别后,扭头问许默:“不是说带我去个地方?去哪儿?”
许默站在饭店门口,插兜说:“拿婚戒。”
原来早在领证前他就托人在美国一家知名婚戒店找设计师定制了一款婚戒,昨天晚上刚被人带回国。
夏竹眨眼,眼里充斥着惊喜。
她还以为他忘了呢。
没想到早准备了啊。
第45章
夏竹无法形容此刻的感受。
她眼睁睁看着许默亲自打开设计师手里的丝绒面料的白色戒盒, 从里取出一颗漂亮的、戒托上镶嵌着一颗十克拉的整切克什米尔蓝宝石戒指。
蓝宝石颜色纯净,浓郁的蓝色中带着紫色调的天鹅绒质感,气质如大海般深邃迷人。
夏竹第一眼便觉得美, 美得令人窒息, 第二眼觉得贵, 贵到价值难以估量。
怎么说, 惊喜与感动同时产生, 她捂着嘴巴,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何表情。
许默倒是淡定, 他取下戒指,拿过她的右手,低头慢慢戴上她的无名指。
这不算正式的求婚,却足以令夏竹感动。
有句歌词怎么唱来着?
「潮湿的地,雷阵雨,沿着想你的边缘游戏。」
为这样一个人心动, 好像已经足够幸运。
戒指戴上那刻,指尖凉凉的, 仿佛有柔软异物般卡于喉咙, 初看不习惯, 戴着戴着就看顺眼了。
许默看她傻了, 勾动唇角,笑着问:“好看吗?”
夏竹猛点头,爱不释手地抚摸那颗深邃迷人的蓝宝石, 毫不犹豫答:“好看啊。”
许默插兜, 懒懒道:“好看就戴着。”
那一秒, 帅得掉渣。
果然男人的魅力得体现在工作和为女人花钱上,这样魅力无限放大, 丝毫不打折扣啊。
出了设计师工作室,夏竹走路不看路,一直盯着那枚戒指看。
一不小心撞上马路边的槐树,疼得她龇牙咧嘴、两眼泪汪汪,走在前面的许默听见动静,回头见夏竹捂着撞红的额头吸气,他顿住脚步,蹙眉:“走路不看路?”
“傻了是吧。”
夏竹理亏,撇嘴没吭声。
许默无奈叹气,将车钥匙丢给夏竹,让她在车里等两分钟,他转头钻进人群,没多久便消失在人海。
再出现,他手里提着印着某药店logo的塑料袋,里头装了两瓶云南白药喷雾剂。
夏竹坐在副驾驶百无聊赖地刷微博,刷着刷着,她突然瞧见许林的微博更新了。
最新一条是十月二十六号发的,内容是两张新照片,夏竹点开细看,背景是某家俱乐部的vip包厢,一张是昏暗的包厢里满桌的没开封的酒瓶,另一张是他得意的侧脸。
看来短暂的牢狱之灾并没有让他长记性,他出来后依旧吃喝玩乐、纸醉金迷,玩得不亦乐乎。
许林出来了?到底是谁保释的呢?
夏竹盯着照片看了几眼,疑惑地想。
没等她想明白,许默已经走到车前,拉开车门钻进驾驶座。
本来宽敞的封闭车厢一下子逼仄起来,夏竹闻着许默身上的淡淡幽香,放下手机,扭头瞥向他丢在扶手箱的云南白药气雾剂,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说。
许默没着急启动车子,而是拧开瓶盖,倾身凑到夏竹面前,温热掌心捂住她的眼睛,对准她的额头轻轻喷了几下。
夏竹眼睛看不见,耳朵却灵敏地不行,布料摩擦的动静、微弱的呼吸声、水雾的声音全都钻进她的耳朵,夏竹痒得睫毛微颤。
也就几秒钟的功夫,夏竹却觉得时间过得格外漫长,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不知道过了多久,眼睛终于得以重见光明,许默撤回身,将喷雾丢回塑料袋里,温和出声:“好了。”
夏竹眨眼,侧过脑袋看向后视镜,只见额头被撞的那块红红的,水雾还没干,仿佛被雨水打湿过,头发丝紧紧贴在头皮。
夏竹揪了揪发丝,收回视线,没话找话:“现在去哪儿?”
许默侧身,不咸不淡问:“打牌吗?你三哥那边缺人。”
「你三哥」这三个字怎么听着有点怪怪的?
夏竹昂了声,丝毫不觉得有问题:“去啊。好久没见三哥了,怪想的。”
许默斜睨一眼夏竹,轻飘飘问:“你叫一声四哥听听?”
夏竹愣了愣,严词拒绝:“不叫。”
许默:“……”
他难以言喻地扯了扯嘴角,言语威胁:“叫周肆三哥叫得这么顺口,叫我一声四哥要你命?”
“来,说个理由给我听听。”
“要没理由,信不信我半路把你丢下车?”
夏竹咬唇,别扭地瞪了眼许默:“要什么理由,不想叫呗。”
许默冷笑,“我跟你谁大?”
夏竹想也没想:“肯定你啊。”
许默哦了声,继续问:“你叫周肆什么?”
夏竹:“三哥啊。”
许默:“我呢?”
夏竹:“许默!”
许默彻底无语,嫌弃地没看眼。
夏竹算是明白了,这人拐着弯想让他叫「四哥」呢,可是哪有这么容易。
她撑着脑袋,贼兮兮地打量两眼生闷气的某人,故意问:“你很想我叫你四哥?”
许默开着车,眼神都不肯吝啬一个,只面无表情地纠正她:“「很想」这个词用我身上不太合理。”
夏竹若有所思哦了声,笑眯眯问:“那你想让我叫你四哥?”
许默笑了下,一眼看穿她:“怎么?你想叫?”
夏竹眼里闪过一丝亮光,狡黠道:“也不是不行啊。但是我有个条件。”
许默沉默半秒,问:“什么条件?”
夏竹指尖俏皮地点了点车窗,灵光一现说:“你叫我一声姐姐听听。”
“……”
许默差点气笑。
他忍着骂人的冲动,凉嗖嗖地瞥向幻想着许默叫了姐姐她应该作何反应的夏竹,冷笑:“脑子进水了?”
夏竹嘶了声,忍不住为自己辩驳:“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是吧。你让我叫你四哥,我让你叫声姐姐怎么了。”
“咱俩不是半斤八两吗。再说了,谁也不见得吃亏啊。这是情/趣懂吗?人小情侣一会儿一个姐姐一会儿一个弟弟,多有爱。”
“那你跟别人谈吧。”
“……”
许默懒得再跟她扯,揉了揉眉心,打着导航往下个场子走。
一路上夏竹说什么许默都不理,俨然生气的征兆。
夏竹这才意识到玩过火了。
开到俱乐部门口,泊车小弟凑过来,许默下车将车钥匙丢给对方,打着电话径直往里走。
夏竹见状,拎着包急匆匆跟了上去。
走过金碧辉煌的大堂,踩过柔软的红地毯,一直到电梯门口夏竹才追上许默,他还在打电话。
直到电梯抵达一楼,许默才跟电话里的人结束通话。
夏竹站他旁边偷偷瞄着人,察觉到他还在「气头」上,夏竹磨蹭着跟他一起踏进电梯。
电梯里就他俩,夏竹故意凑到许默身边,手臂挨着他的肩膀磨/蹭两下,讨巧地问:“生气了?”
许默睨她一眼,插兜站在电梯里,没搭理她。
夏竹心里忐忑,摸着手上的戒指不知道该怎么哄。
她以前也没觉得这男人这么小心眼啊,怎么一句「姐姐」就把他弄生气了?
难道是嫌弃自己年纪大了?
眼见电梯抵达五楼,许默已经走出去,夏竹闭着眼跺了跺脚,满脸懵逼地追上去,伸手扯住许默的衣袖,小声喊:“四……哥。”
许默猛地逼停脚步,转过身一言不发看着羞愧到想要钻进地缝里的夏竹。
昏暗的走廊,许默插着兜,漫不经心问:“刚刚叫了什么?”
夏竹不明所以地重复:“四哥?”
许默眼底蔓着笑意,似笑非笑看着夏竹:“没听清。”
夏竹哼了声,音量大了两个度:“四哥!四哥!行了吧?!”
许默脸上划过不明显的笑意,伸手摸了摸夏竹的脑袋,憋着笑道:“可以了。”
夏竹:“……”
故意的是吧?
—
周肆今日组的局,全是熟人。
许默扫了一圈,瞥了圈牌桌上的人,瞧见连去国外考察的沈行夫妇都在包厢,神情有些意外。
夏竹跟着许默一前一后进去,包厢光线昏暗,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许默身上,夏竹偷偷摸摸将手上的戒指取下来塞进包里。
做完这一切,夏竹莫名松了口气,殊不知这一幕全落入了许默的眼底。
他脸上维持着温和的笑,插兜站在包厢门口,面不改色地应对包间里其他人的询问。
沈行大半年没在京,瞧见他俩一前一后进来,似笑非笑问了句:“哟,楼下碰到的?”
“还以为你俩老死不相往来了,没曾想今儿还能凑一堆。”
沈行对当初的事儿了解得不深,只知道他俩闹挺大,连带着整个大院的长辈谈起他俩都是止不住地叹气,说是俩孩子脾气一个比一个倔。
他前两年打电话问过许默一次,许默当时态度强硬,提到夏竹就挂了电话,任谁说情都被无情拦在外面。
如今回国,陡然看他俩同框,沈行跟见了鬼似的。
按理说凭这俩的那副狗脾气,谁也不太可能服软。尤其是许默,平日就死板,一旦涉及原则性问题更是寸步不让。
当初汤圆儿做了那么过分的事儿,他们这些旁边人都觉得有些过。一是这么做太跌份儿,二是感情的事儿她作为第三者,随随便便插入进去有点不合适。
到底是一个大院,打小看着长大的妹妹,又跟姜玫交情深,沈行后来私下偷偷调查了这事儿,调查完才知道那段时间许默跟那姓周的姑娘早就在闹分手,不过原因不详。
只不是夏竹加速了这趟进程。而许默气的便是夏竹不经过他的手,私自插手他的事儿。
他们这样的人打小就活在长辈的威慑下、笼罩下,到有点能力了的时候都反感被人安排。
夏竹头皮发麻,陡然意识到这些人都是跟她相处了二十多年的,她的一举一动很难逃脱他们的视线,稍不注意就会被发现隐藏的秘密。
许默倒是十分淡定,迎上沈行戏谑的目光,语气温和却很有震慑力地反问:“这事儿早过去了,能甭提了?”
这话一出,包间静默了足足两分钟,还是周肆嬉皮笑脸地出来打圆场,说他俩早和好了,没再闹了。
到底是打小一块儿长大的亲兄弟,说说笑笑就过去了。
几个男人凑一堆儿,聊的都是些股票、市场什么的乱七八糟的话题,夏竹被沈妍拉上牌桌打麻将,对面坐的便是许久未见的姜玫。
夏竹看见她,脸上浮出笑意,态度亲近问:“这趟出行顺利吗?”
姜玫一如既往的淡定,她上下扫视一遍夏竹,笑了:“挺顺利的。你呢?”
夏竹抽了张牌,慢慢回:“我也挺好的啊。”
除了结了个婚,没什么变化。
两人都知道彼此什么性格,聊了几句便转到其他话题:“下部戏跟江导合作?”
提到拍戏,夏竹松快了许多,脸上带笑道:“琢光记他主拍,我也进组当他的导演助理。对了,你有拍戏的想法吗?要是你想——”
夏竹话没说完,对面的姜玫及时阻止她:“算了啊,我早退圈了。后面不拍戏。”
“现在挺好的,没必要再去走一遭。”
夏竹闻言,没再多劝,只说日子过得好就行。
夏竹牌运特差,牌技也垃圾,打了三圈输得精光。
输到最后沈妍都看不过去了,扭头朝沙发上坐着喝酒闲聊的周肆喊:“三哥你来帮竹儿姐看看牌,她牌技太菜了。”
“我忍不了了!”
周肆忙着跟沈行聊科技公司的事儿,闻言踢了脚一旁没什么参与感的许默,点点下巴:“赶紧去帮小祖宗看看牌。”
许默窝在沙发,翘着二郎腿,懒洋洋开腔:“你指望一个高考数学考一百多分的人会算牌?不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自找的吗。”
此话一出,牌桌上的几个姑娘全都看向许默,尤其是夏竹,眼神幽怨地盯着他,忍着磨刀霍霍向猪羊的冲动,咬牙:“你别太过分!”
“我数学一百多怎么了?!影响你了吗?”
周肆见夏竹发脾气,幸灾乐祸地瞥了眼正襟危坐在沙发,「装得一手好比」的某人,笑眯眯道:“啧,这话咱私下说行,当着竹儿的面儿可不兴啊。”
“怎么,当年那个赌忘记了?”
提起这个赌,夏竹气不打一处来,恨恨瞪了两眼罪魁祸首,一视同仁骂:“三哥你也别太过分。拿我高考分数打赌还是个人吗!!”
周肆心虚,摸着鼻尖连说这都是许默的馊主意跟他没关系。
啥也没说、啥也没干就背了口大黑锅的许默:“……”
嘴上嫌弃夏竹牌技烂,许默最终还是抽身走到牌桌,随手拉过一张椅子坐在夏竹旁边帮她看牌。
明明两人最亲密的事都做过了,可现在只是摸牌时不小心碰到手肘,夏竹都禁不住脸红心跳。
若不是包间昏暗,恐怕她的心思早已经被窥探个彻底。
许默看她捡了张四条准备打出去,急忙拦住她,“傻了?给人点炮?”
夏竹的手被许默攥住,拿下她手里的牌放回原处,也就几秒钟的功夫,夏竹却觉得手被他掌心的温度烫到了。
她愣了好一会儿才听清许默在说什么:“打这张。”
夏竹傻傻地哦了声,拿起许默指的那张打出去。
对面的姜玫瞧见两人的亲密状态,眼底流露出淡淡的疑惑,还没等她想明白,便被眼前的牌局惊扰。
等她再抬眼看,许默已经抽身坐回去,肩头靠在座椅,一脸的散漫,他刻意与夏竹拉开半米远的距离,那样子又看不出什么了。
夏竹的手气实在太烂,饶是许默力挽狂澜也没用,只能说在输家的路上少输那么一点,并不能扭转局面。
最开心的当属周肆,他抽空过来瞄了两眼牌局,笑得灿烂无比:“啧,你在金融界叱咤风云,牌桌上怎么威风不起来了?”
许默扶了扶眼镜,冷笑,“你来试试?”
“我能做到这个份儿已经算是起死回生了。”
夏竹闻言,扭头幽怨地瞪了眼满脸无奈的许默,一字一句问:“……有这么差吗?”
许默视线落在牌桌,一切尽在不言中,眼底流露出淡淡的嘲笑,好似在说:你觉得呢?
夏竹:“……”
也就玩个开心,不图输赢,打了几把就结束了。
酒局结束已经晚十点,许默被周肆灌了不少酒,从俱乐部出来已经站不稳。
夏竹拒绝周肆几人的迎送,特意找借口与许默捱到最后才走。
走到门口夏竹发现手机掉在了包厢,将醉酒的许默塞进副驾驶,夏竹又折返回包间拿手机,只是没想到碰到一个不该碰到的人。
她站在电梯口等电梯,抬头便见喝得人事不省的许林被一个年轻姑娘费力地搂在怀里。
那样子像是要去楼上的酒店。
滴——
电梯到达五楼,夏竹钻进去,转身看着那两道紧挨一块儿的背影。
小姑娘抱不住许林,好几次差点摔地上,好不容易稳住许林,结果被他抵在墙上亲。
夏竹正好与扭头的小姑娘对上目光,夏竹隐约觉得这姑娘有点眼熟,只是一时间没猜出是谁。
等她再抬头,电梯门已经关闭,将那对男女隔绝在她的视线外。
回去的路上,许默吹着凉风清醒了不少。
他手撑着额头,视线落在一旁开车的夏竹身上,看她紧抿着嘴唇,眉头紧锁的模样,好脾气地问:“不开心?”
夏竹哎了声,犹豫道:“我刚刚好像看见许林了。”
许默脸色微变,却也只是愣了片刻,很快反应过来。
他揉捏着泛疼的眉心,轻飘飘说:“甭理他,我来处理。”
第46章
十一月初, 夏竹跟着大部队进组。
拍摄地在敦煌,夏竹搭乘的那趟航班,恰好与汤倩同一班机。
走之前夏竹将工作室的业务都交给周白打理, 她现在也算是工作室的主要负责人之一。工作室零零散散招了两三个人, 小作坊运营也完全够用。
巧的是, 许默这趟也要飞上海出差, 夫妻俩航班时间差不多, 都在下午六点左右,所以送人的任务就交给了许默。
在敦煌至少得拍一个月左右, 夏竹备了两大箱行李,还嫌不够。
许默看她连吹风机都打算打包进去,蹙眉提醒:“有些东西可以去那边现买?”
夏竹哦了声,拍拍脑袋站起来,重新规划整理,将一些没必要的拿出来, 精简下来还是塞了满满两行李箱。
许默任劳任怨地帮她把行李搬到车库,又搬进后备箱, 然后再上楼拿自己的行李。
华信目前已经进入正轨, 如今正跟一家公司谈融资项目, 林牧则经验不足, 许默只能亲自飞过去操盘。
去机场的路上,夏竹没骨头似地瘫在座椅里玩手机,车载音乐里放着歌, 是一首滥俗情歌, 名字叫《钟无艳》。
夏竹聚精会神听了会儿, 刚好听到那句——
「谁情愿照耀着别人就如月亮
为奴婢为你备饭奉茶是残忍真相
无奈被你识穿这个念头」
她撇撇嘴,视线从手机屏幕移到开车的许默身上, 他在外何时何地都是一身剪裁得体的正装,衣柜里的颜色无外乎黑白灰棕四个色,这次内搭套了件黑毛衣,外面却搭了件宝蓝色长款大衣。
气质脱俗,出乎意料的好看,有点韩剧男主角的味道。
这件大衣是夏竹同汤倩逛街一眼挑中的,她觉得合适,想也没想付了款,拿回家才意识到许默可能不会穿。
他看到衣服那一秒虽然没说什么,可眼神里明晃晃地写着“这颜色他不喜欢”,夏竹当时也只是难过两秒便把这小插曲忘得一干二净。
今天猛然发现他穿的这件大衣,夏竹跟发现新大陆似的,眼睛跟激光枪似地不停在他身上扫描。
许默被她的眼神叨扰,明明知道她在干嘛,还是蹙眉问:“有事儿?”
夏竹探身扯了扯许默的大衣衣袖,笑眯眯问:“不是不喜欢吗?干嘛还穿?”
许默视线慢慢往下移动,目光落在夏竹抓着衣袖的白皙手指,不慌不忙回应:“你花大价钱买的,我不穿不可惜了?”
显然这答案不能说服夏竹,她瞠目:“就这?”
许默唇角勾了勾,故意逗她:“不然?”
夏竹咬牙嘁了声,一屁股坐回座椅里,扭头看窗外,不再搭理许默。
一路上车载音响里歌声不停外泄,夏竹刚还开始跟许默较劲儿,到后面听着歌、看着风景,心情不自觉地好起来。
联想到可能未来一个月不能见面,夏竹终于有了点「分别」的忧伤,她抿着唇瓣,固执地看着前方,嘴上问:“你会去剧组探班吗?”
许默没想到夏竹会问这个问题,他愣了半秒,没直接回她,而是把问题推回她身上:“你想我去吗?”
夏竹别扭地瞪一眼犹犹豫豫的许默,哼了声,嘴硬:“爱去不去。”
许默笑了。
他握拳捂了捂嘴唇,笑说:“忙完了就去看你。”
夏竹从这话里听到点希望,侧着上半身,睁着亮晶晶的双眼问他:“那你什么时候忙完?”
许默这下是真没辙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得看上海那边的情况。”
夏竹听出他的真情实感,淡淡哦了声,即便失望也故作轻松说:“你忙你的呗,我就说说。”
恰好车子开进机场停车场,许默转了两圈将车停在其中一个空位。
车子熄火后,许默扯开安全带,终于有空看夏竹。
见她也在收拾东西准备下车,许默突然倾身凑过去,大手拉住她的手腕,低声说了句:“抽空会去的。”
没有给她太多希望,却也足够了。
车厢封闭逼仄,夏竹被许默的气息包裹,只觉得呼吸困难。
她呆呆坐在座椅里,抬头直定定地看着距离她不过几公分的许默,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那句无声的叹息也被夏竹听进耳朵,夏竹清晰地听见他笑问——
「你会想我吗?」
老狐狸!
不要太阴险!
夏竹不让他得逞:“不想。”
许默淡淡笑了下,突然垂首亲了亲她的额头,大方承认:“你不想,我想。”
夏竹被他的操作惊到,愣了足足五秒才回神,等他反应过来,许默已经将后备箱的行李取出来。
他站在台阶,似笑非笑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件令他满意的艺术作品。
夏竹切了声,走上前,主动帮忙许默减轻负担,拿了只20寸的小行李箱,不由分说地往航站楼走。
他俩不在同一个登机口,许默陪同她托运完行李,带着她走vip通道直达贵宾候机室。
距离登机时间还有半小时,夏竹在候机室转了两圈,找工作人员要了两杯咖啡,一份小甜品,与许默肩挨肩地靠在一起享受最后的时光。
许默看出她的不舍,放下手里的工作,跟她交流:“一个人在外面注意安全。”
“别太实心眼,不是所有人都值得信任。”
“要是遇到麻烦给我打电话,我随时在。”
不知道是哪句话打动了夏竹,她突然抱住许默的肩膀,没化妆的脸蹭着他的手臂,瓮声瓮气地说:“我不想跟你分开。”
倒不是多离不开他,就是受不了离别。她只是渐渐发现年纪越大,越害怕分别,毕竟有的人见一面少一面。
只要在机场,夏竹总会想起13年的事,她害怕他俩一离别就再也见不到或者好几年才能见。
许默似是看出她的担忧,开玩笑地问:“要不我现在改签,跟你一块儿去敦煌?”
夏竹蹭地一下抬起头,盯着许默看了几秒,又恢复理智,摇头拒绝:“算了。我就嘴上说说。你要是真飞去敦煌,我也没空管你。”
“江逢拍起戏来是个大变态,一天轮轴转,至少拍14个小时。”
“累都累死了,哪有空谈情说爱啊。”
得,现在又不是那个黏黏腻腻不肯走的小姑娘了。
许默认清她只是嘴上说说,心里没这么不清醒,故意说:“看来不想走是假的?”
夏竹睁着湿漉漉的杏眼,正儿八经发誓:“真的。”
“不过工作第一,男人第二。”
许默:“……”
夏竹那班航班正好开始登机,许默起身送她去登机口。
已经排了很长的队,夏竹拿着登机牌,拎着包慢慢走进人群,许默跟在她身后默默看着她。
直到她检票,工作人员将登机牌票根递给她,夏竹扭头看过去,许默站在三米外的落地窗前目视她离去。
夏竹犹豫两秒,又折返跑回去,扑向他。
许默猝不及防,等反应过来,怀里已经多了个人。
夏竹搂住他的腰,小声说:“下次见~”
许默笑了下,俯身捧着夏竹的脸颊亲了亲她饱满柔软的嘴唇,声音低低说:“注意安全,有事儿打电话。”
夏竹乖巧答:“好。”
两人纠缠片刻,夏竹率先松开许默,转身头也不回地走进长廊。
她不敢回头,她害怕一回头就发现许默不在了,又害怕他还在原地,她不想走了。
直到坐在座椅里,夏竹关机前发现手机里多了条短信。
「到了给我报个平安。」
两分钟前发的,与她分开之后。
夏竹抱着手机往航站楼的方向看了眼,今天天气很好,太阳光折射在落地窗,压根儿看不清里头的情况。
夏竹却觉得,他一定还站在那儿。
航班飞行三个多小时,夏竹一直沉浸在离别的愁绪里,压根儿没发现右后方坐了两个熟悉的人。
直到汤倩起身同她打了个招呼,夏竹才发现她俩同一班机。
夏竹旁边没人,汤倩坐在她身边,小声说:“刚刚就看见你了,不过见你心情好像不太好,没敢打扰你。”
“你怎么了?”
夏竹扭头看过去,正好瞥见林之珩,他稳稳坐在座椅里,一副谁来都别惹他的模样。
确认无误后,夏竹惊讶:“林之珩怎么也在这儿?”
汤倩头也不回地嗯了声,耸耸肩,无所谓地解释:“他是这部戏的投资人,估计是过去看看现场?好歹投了两千万,总得知道钱花哪儿了吧。”
以前夏竹觉得这姑娘可能是个恋爱脑,现在觉得她是真清醒。
明明都搭乘同一班机,坐同一排座,去往同一个地方,林之珩的目的这么明显,她却往其他方向想,丝毫没觉得林之珩这种大老板折腾这一遭是为了她。
不过夏竹不敢轻易断定,也害怕汤倩陷进去,默默认下她的回应,转而聊起马上要拍的戏。
汤倩这次演的角色不讨喜,是个恶毒女二,为了达到目的不折手段,如果演得不好恐怕被全网攻击。
夏竹跟她顺了顺角色心里路程,问她害不害怕演完被网暴。
汤倩眨眨眼,笑着摇头:“我觉得这个角色挺有挑战性的,适合锻炼演技。再说角色好坏都有它自己的行事逻辑,没必要站在所谓的正道去苛责。”
夏竹赞赏地看了看汤倩,忍不住问:“林之珩投了这么多钱就让你演个恶毒女二,你乐意?”
汤倩咬了咬嘴唇,直白说:“他本来想让我演女主角,我没同意。之前演的角色跟这次的主角有重合,我不想一直演同类型,好像被禁锢了似的。”
舷窗外天空干净透彻,飞机钻进云团,仿佛一头扎进了雪白的棉花糖里。
夏竹听着汤倩的职业规划,脑子里忽然有些共鸣。
或许,她签下汤倩这个决定是对的。
飞行途中很无聊,夏竹昨晚没睡好,睁着眼皮跟汤倩聊了几句便困得不行。
汤倩适时地止住话题,又回到林之珩旁边的位置。
夏竹闭眼前听见林之珩放下手里的报纸,语调淡淡地问一句:“你跟她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汤倩笑答:“她现在是我老板呀。”
林之珩冷笑:“那我呢。”
汤倩愣了好几秒才说:“你也是我老板。”
林之珩面无表情看了眼汤倩,没搭理她。
汤倩意识到他生气后,默默移开一点距离,抱着肩膀闭上眼睡觉。
夏竹离他俩不过两米远,听见动静,想要做点什么,结果困意袭来,什么都忘了。
一觉醒来已经到达敦煌市,夏竹是被汤倩叫醒的。
外面天色暗下来,从舷窗看出去灰蒙蒙的一片,停机坪只剩几盏微弱的灯。
机场很小,夏竹一下机就感觉冷得瑟瑟发抖。
她后悔没拿一件厚外套,如今穿着单薄的毛衣只觉得冷风钻进了骨头里,冷得她直皱眉头。
汤倩也只穿了件卫衣,不过她抗冻,出来只是叹口气,啥也没说。
倒是一旁全程冷脸的林之珩撞见这幕,陡然扔了件外套给夏竹。
夏竹看着怀里多出来的男士外套,满脸迷茫地看向林之珩,林之珩在打电话联系司机,扭头撞见夏竹怀疑的目光,滚了滚喉结,面不改色说:“不是冷?”
“又不是送你的,想什么呢。怎么,怕我撬许默墙角?”
夏竹:“……”
她是那意思吗?
人汤倩还在旁边呢,他是一点都不忌讳啊。
夏竹余光落在一旁的汤倩身上,见她脸色苍白难看,却一言不发,蹙了蹙眉,将手里的大衣还给林之珩,拒绝他的好意:“我不冷,谢谢。”
林之珩呵了声,收好大衣,冷眼旁观夏竹冻得直跺脚,面无表情说了句:“死要面子活受罪。”
夏竹无语:“……”
索性剧组安排的司机早等在机场口,不到十分钟夏竹便吹上了暖气。
她坐在副驾,伸着冻僵的手指往暖气上烘了几下,确认手指能动后,夏竹迫不及待捞起手机给许默报平安。
消息刚发出去,对方秒回:「我也刚到。」
临近十点,机场到市区这段路车厢里很安静。
司机是本地人,肤色黝黑,看起来很壮实,不过性子比较内敛,几乎不与他们搭话。
汤倩与林之珩坐在后排一言不发,两人中间隔了一点距离,关系看着不怎么亲密。
也不知道林之珩大老远来这一趟是图啥。
汤倩其实有心求和,只是她每次看向林之珩,对方都耷拉着眼皮,一副「你别惹我」的冷淡表情,汤倩再好的脾气也被他弄得不想说话。
夏竹折腾一天也有点累,窝在座椅里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
天色暗下来,什么景色都笼罩在了黑暗中,视线看不出五米远,本来她还想拍两张照片给许默看看。
她降下车窗,突然发现今晚的星空很美,她立马掏出手机,点开相机功能放大拍了几张。
照片放大,只能勉强看到星星点点的亮点,远不如亲眼所见。
夏竹遗憾地给许默po了两张照片,留言:「实景比照片好看一百倍,可惜你看不到。」
许默那边似乎很忙,只偶尔才回她一句。
照片发送出去,夏竹等了足足八分钟才收到回信:「下次有机会亲自去看。」
夏竹秒回:「那你一定要来。」
许默:「好。」
司机开了大约半个多小时,七座的商务车停在市区一家五星级酒店门口,夏竹跟着剧组的安排入住了一间大床房。
汤倩的房间刚好在她对门,夏竹本来想跟汤倩说点什么,结果撞上林之珩那张臭脸,夏竹撇撇嘴,拿着房卡开了自己那间,用力摔上门装没看见他。
林之珩站在走廊等汤倩开门,听见夏竹带着气性的摔门声,他蹙了蹙眉,掏出手机翻找到许默的微信,语气不好地给他发了条语音:“你女朋友脾气怎么这么差?你也不管管。”
等了好一会儿许默才回复:「她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怎么?」
林之珩:“……”
俩都是疯子是吧?
就这破脾气谁乐意讨好。
第47章
折腾一天, 夏竹累得手都抬不起来。
酒店环境不怎么好,不过夏竹在没条件的时候也没那么多计较。
西北昼夜温差大,干冷的寒风从窗缝里钻进来, 夏竹不小心站在了风口, 只觉得冷到了骨子里, 她进房间就开了暖气, 不知道是不是坏了, 作用不大。
简单洗漱一番,夏竹赶紧钻进被窝, 抱着冰冷生硬的被子,脑子里想的却是——
许默要在就好了,给她取暖啊。
正想着,放在床头柜的手机合时宜地振动起来,夏竹伸出一只手捞起手机,瞥了眼视频来电人, 眉眼微微跳动,笑着按下接听。
是许默拨来的。
视频接通, 映入眼帘的便是许默挺拔的上半身, 他坐在办公椅里, 身上只穿着那件黑毛衣, 视频背景像是在公司。
大半夜的,气氛多少有点温馨。透过他看向外面的高楼,依旧灯火通明。
到底是繁华落尽的上海, 不像敦煌, 仿佛没有夜生活似的, 不到十二点人群便散尽,只剩孤零零的古城。
夏竹盯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 看他这般忙碌,隐约意识到这通视频是他抽空打过来的。
许默手指落在鼠标,指尖微微滑动几下页面,侧头疑惑地看了眼屏幕,问屏幕里坐在床头,咬着手指的姑娘问:“怎么不说话?”
夏竹回神,轻轻哼了个音,反问:“你打给我的,你问我?”
许默闻言愣了愣,终于舍得放下手头的活儿,将手机拿起来放在电脑前,露出他那张鬼斧神工的正脸。
他通常打电话联系,很少给人弹视频,这是为数不多的一次,两人隔着屏幕,给人又近又远的错觉,他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
往不起眼的背景扫了两眼,许默没话找话文:“住的酒店?环境如何?”
夏竹嘿了声,将镜头一转,给许默展示了一番房间环境,最后重新转回镜头露出她的脸,“环境就那样,不过好歹也是五星级酒店。就是天气好冷,屋里的暖气好像没什么用,风吹得我骨头都冷了。”
“明天应该要进敦煌影视城拍戏,《大话西游》的取景地你知道吧?明儿我给你拍照。”
聊了会儿明天的安排,夏竹似乎说累了,话音一转,问许默:“你还没下班?”
已经凌晨一点,许默看了眼电脑屏幕里密密麻麻的数据,淡定道:“还有点工作没做完。”
夏竹实在冷得不行,又把被子披在身上,捧着手机跟许默聊些有的没的。
聊了差不多半小时,许默看她冻得时不时吸鼻子,怕她感冒,主动结束话题:“不早了,睡吧。”
夏竹只能遗憾答应。
挂断电话,夏竹将手机丢在一边,躺下床睡觉。
只是不知道换了新环境,她翻来覆去睡不着。
挣扎第n次,门外响起清脆的敲门声。
大半夜的敲门多少有点惊悚,她本来不想起来,没曾想对方不停歇,一直在敲。
夏竹咬牙,掀开被子,从行李箱里翻出一件外套披在身上,满脸幽怨地前去开门。
防止出事儿,她开门前偷偷瞄了眼猫眼,见是刚刚见过的前台小姑娘,夏竹放下心,慢慢打开房间。
小姑娘见夏竹开门,对她露出灿烂一笑,接着将一个半米高的包裹递给夏竹,微笑道:“客人您好,这是有人托我为您准备的取暖器,里面还有暖宝宝贴、暖手袋……请您小心用电。这么晚打扰您休息了,真是不好意思。”
夏竹愣住,看着搁在门口的包裹,下意识问了句:“……方便问问是谁准备的吗?”
小姑娘很好说话,笑着回夏竹:“听声音好像是一位年轻先生,姓许。”
夏竹感动之余又觉得不敢置信,她也没说她入住的哪家酒店,而且……半小时之内准备这么齐全,得多有心?
夏竹很想发条短信问许默,可是念头刚起便想起他折腾一天肯定也累了,便没再打扰。
进了房间,她将包裹一拆,取暖器、暖宝宝、暖水宝、保暖睡衣什么的应有尽有,翻到底还有一盒感冒药,夏竹将取暖设备全用上。
这个晚上,她睡得很香。
—
第二天中午有个竞标会,许默跟林牧则一块儿出席。
许默上午忙完项目合同的审查,中午又被林牧则拉去竞标会现场。
参选的都是些很有实力的投行,这次竞标的是一个有关半导体材料的项目,许默对这块儿不熟,并不打算过多的耗费精力,这次过来只是凑个热闹,寻找合作的商机。
他要做的方向是医疗这块儿,一级市场里医疗和科技一直是大头,能在这上面站稳脚跟,市场肯定不缺。
竞标会地点在徐汇区的一家五星级酒店,林牧则在路上说了不少这次竞标会来了那几家大头。
虽然重在参与,可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不是吗。
许默翻了几家公司的背调,心里大概有了个方向。
11:55分,许默、林牧则卡着点进入竞标会现场。
能来的差不多都到齐了,林牧则视线溜达一圈,最终将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一个啤酒肚男身上,凑在许默身边,小声解释:“你十二点钟方向那个是长衫资本的,他们家做的就是医疗器械研发这块儿。”
“跟咱们的方向有点冲突,不过细节不一样。只能说,如果跟他们对上,确实是个强劲的对手。”
许默顺着林牧则说的方向看过去,扫到那张严肃的国字脸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视线往右偏移,瞧见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孔,许默愣了半秒,显然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顾欢。
顾欢瞧见几米开外的许默也挑了挑眉梢,意外地笑了下。
下一秒,顾欢同身边的人简单说了两句,随手端起两杯香槟朝许默的方向走过来。
林牧则扫到那道凹凸有致的身影,眼底划过一丝惊艳,下意识问:“这姑娘跟你认识?”
许默淡淡扯唇:“相过亲。”
林牧则舔了舔嘴唇,好奇:“你没看上?眼拙啊,这身材、样貌多出挑。”
许默沉默片刻,脸上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不紧不慢道:“人女同志没看上我。”
林牧则傻了。
敢情这人还有被人瞧不上这天?
想当年他好不容易看上个姑娘,结果人喜欢许默,硬是没跟他多说一句话。
那时候他就在想,这世上就没一个聪明的姑娘明明确确地拒绝这人?
真是老天开眼,今儿居然见到了真人。
林牧则回过神,忍着心底的雀跃,多扫描了几眼顾欢。
哟,高定礼服、价值六位数的配饰,脸上浓却好看的妆容,上挑的眉眼、饱满诱人的红唇,怎么看怎么得劲儿啊。
许默倒是十分淡定,插兜站在原地,琢磨着待会竞标该怎么操作。
顾欢走到许默面前,将其中一杯香槟递给他,自来熟地聊起来:“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你也是来竞标的?我记得你不是t大教授?怎么,这是你的副业?”
在央台工作几个月,她为人处世倒是学了不少,可骨子里的傲气是改不掉的。
这不,对许默的第一印象还是古板、正经,永远一副「胜券在握」的淡定。
许默礼貌地接过香槟,露出得体的笑:“算是。”
顾欢抬抬下巴,满脸傲气:“那你可能要失望了,我大伯对这项目志在必得。”
许默轻笑:“事在人为。”
顾欢:“……”
她最烦这种神神叨叨的了。
抿了口香槟,顾欢上下扫视一圈许默,突然问:“你不会因为我相亲拒绝了你,对我心生怨恨吧?”
许默:“……”
他真没这个意思。
顾欢察觉到许默的无言以对,撇撇嘴,小声吐槽:“你条件确实挺好的,不过不是我的口味儿。”
“这也不能怪我吧。就算做不成情侣,做朋友也行啊。多条路不好吗。”
说到这,顾欢左右瞧了一圈,没发现熟人,好奇问:“对了,那次跟你去慈善晚宴的小美女呢?”
许默蹙眉,没想到夏竹跟顾欢已经见过面了。
他斟酌着字词:“拍戏去了,你认识她?”
顾欢嘿了声,摇头:“认识谈不上,一面之缘。小美女是演员?难怪上次见她气质脱俗,不过不怎么出名啊?我怎么没在电视上见过她。”
许默轻睨一眼顾欢,态度认真说:“她是编剧,不是演员。”
一旁的林牧则老早就观察着两人动静,闻言笑出声,漫不经心揭穿顾欢的心思:“你这是不喜欢人,又怕得罪对方?”
“万一人小气,非要怀恨在心呢?”
顾欢斜睨一眼林牧则,好奇问:“你又是谁?”
林牧则跃跃欲试:“鄙人不才,许总的合作伙伴林牧则。”
顾欢淡淡哦了声,对他没什么兴趣。
寒暄几句,顾欢重新回到国字脸男人身边,仿佛刚刚那茬只是意外。
竞标会进行到一半,各方角逐,林牧则百思不得其解地问:“这姑娘是不是对我没兴趣?”
许默一边观察着竞标现场的各方反应,一边抽空回林牧则:“人女同志瞧不上你不是挺正常?”
林牧则蹙眉:“这都什么年代了还女同志。你搁家里老一辈那儿学的?”
许默:“……”
竞标会不出意料地落在了长衫资本,顾欢大伯的公司,许默跟对方私下见过一次,算不上熟络,却也认识。
竞标会结束,众人散场之际,许默带着林牧则上前跟顾振东寒暄了几句。
顾振东得知华信是许默的公司,连连称赞,说许默年轻有为,是新一辈的翘楚。
说着说着顾振东聊到了顾欢身上,他惋惜道:“欢欢跟您挺有缘分。”
许默忽视顾欢递过来的警惕的目光,笑回:“顾老言重了,是我没这个福气。”
回程路上,林牧则百思不得其解:“那姓顾临走前跟你说了什么?”
许默坐在副驾驶,没了会场的闲适,眉目间多了两分疲倦。
他翻出手机看了眼微信,没收到任何信息。
犹豫之际,许默点开夏竹的对话框,输入一句:「很忙吗?」
准备发出去时,许默不知道想到什么,又全删了。
他关掉手机,没什么情绪地回林牧则:“套了两句话,没说别的。”
林牧则看他面带疲倦,知道他从下机到现在还没怎么睡觉,也不再问,催促他先休息。
许默倒也睡不着。
—
敦煌,影视城。
夏竹天不亮就被江逢的助理叫起来拉去片场。
第一天开机,江逢上午简单准备了个开机仪式,上完香发完红包,中午休息两小时便开始正式工作。
她这次除了是编剧还是江逢的导演助理,一上来就被江逢喊在一块儿帮忙盯镜头。
除了盯镜头还得忙一些琐碎,比如帮忙打光师打光,跟演员沟通走戏……
一天下来累得够呛,晚上十二点才收工,回到酒店,夏竹跟脱了层水似的,瘫在床上跟甩干的鱼干似的,动弹不得。
手机静音一天,除了垃圾短信,一条消息也没有。
夏竹愤懑,也不管睡没睡,直接给他弹了个语音。
对方秒接,估摸着刚睡醒,嗓音有点哑,带着两分迟钝:“喂?”
夏竹本来想借题发挥,听见他疲倦的嗓音,忽然反思自己是不是做得有点过分。
只是念头一转,她立马抛弃那些没必要的想法,语气不好道:“你今儿一整天都没给我发消息,好歹也该问问我第一天进组怎么样吧?”
“你倒好,跟没我这个人似的。”
许默听出夏竹的声音,费劲儿地睁开眼,伸手打开灯,爬起身坐在床头,瞥了眼屏幕,许默歉意道:“竞标会结束回来就睡了。刚有点低烧,头有点难受,对不起啊。”
说到这,许默点到截止问:“今天过得怎么样?累不累?”
夏竹听他带着鼻音,心口的气散得一干二净,反而关心他:“你发烧了?吃药了吗?严不严重?要不要去医院挂个点滴?”
一连串的问话问出来,许默一时间不知道回哪个问题。
他握着手机,低低笑出声,含着笑意解释:“没什么事儿,用不着去医院。刚吃过药了。”
“你呢,第一天进组怎么样?”
提到剧组生活,夏竹止不住地叹气,嘴上细数江逢的恶行:“跟江逢一起干活儿就没我偷懒的事儿。他简直不是人。”
“谁第一天就上工十几个小时的,我简直是连轴转,一会儿跟演员走戏,一会儿盯镜头,一会儿准备通告单……”
“总而言之,这不是一份人干的工作。”
“我觉得我现在像个畜生……被人随意使唤。”
许默听前面还觉得靠谱,听到最后一句他越来越觉得离谱,尤其是那句「我觉得我现在像个畜生」怎么听怎么好笑。
联想到她此刻幽怨积深的表情,许默忍俊不禁说:“哪有人这么咒自己的。”
“刚上手什么都不懂,正常。”
夏竹拿枕头捂了捂脸,闷闷地吐槽:“江逢不是个人。”
许默打开免提,一边听她的抱怨,一边掀开被子起床,捞起床头柜的烟盒,不慌不忙点了根烟。
他站在落地窗前,眺望着不远处的夜景,指间的烟头忽明忽暗。
手机里夏竹吐槽的语调娇俏又可爱,不像是说人坏话,反而像是优美的小提琴正在演奏一曲动人的曲子。
许默听了几句,抽着烟,又走回去捞起手机,饶有兴致地跟电话里的人说:“你在剧组挺开心的。”
夏竹的吐槽戛然而止,她琢磨着许默的话,最后同意:“那当然。毕竟拍戏是我的乐趣之一嘛。”
“忘了跟你说,今天林之珩也在片场。汤倩拍一出落水戏,B组导演拍了不下十条,十一月的天,汤倩浸在水里冻得瑟瑟发抖,林之珩见了,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导演吓得战战兢兢,后面随便cut一条就过了。结果江逢看了不满意,又重拍。”
“……拍完我去给汤倩送姜汤,林之珩坐在化妆椅里脸都气绿了。这男的到底安的什么心?”
夏竹聊起别人的八卦,立马忘了自己在片场的痛苦,言语间满是感情。
许默靠坐在床头,认真听着。
他难得有这般兴致、耐心,却尽数给了她。
他们一个在南一个在北,却比在北京更亲密。
或许是因为距离的缘故,又或许是在午夜梦回之际,那些白日见不得光的想念如同爬山虎一般,悄无声息地钻满整面墙。
等主人反应过来,已是葱绿、茂密的一片。
夏竹说到最后眼皮已经撑不住,嘴里也不停打着哈欠,困意来得说不出的猛烈,只是还是舍不得挂电话,想要撑着最后一点精力再说点什么。
许默察觉出她的意图,终于狠心阻止她:“不早了,睡觉吧。明天再说。”
他声音说不出的缱绻、温柔,仿佛春日暖阳般令人熠熠生辉。
夏竹其实早撑不住了,听见他结束话题,闷闷地嗯了声,语气里犹有千丝万缕的不舍。
许默在这头轻笑,如同哄小孩般的口吻安慰她:“汤圆儿,我们有的是时间,不争这一朝一夕。”
“你快睡,明天再说。”
夏竹困到电话都来不及挂断便放心地阖上眼皮,陷入浓郁的困意。
许默看着还在通话中的手机,听着那头匀称的呼吸声,无声地勾了勾嘴角。
直到夏竹第二天睡醒,下意识捞手机看时间才发现电量即将耗尽,而那通电话已经打了足足三百多分钟。
没挂?
夏竹本来还浑浑噩噩,看到这通没挂断的电话立马清醒过来。
许默似乎猜到她睡醒了,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醒了?”
夏竹爬起床,盘腿坐在床头,抓了两把凌乱的头发,疑惑道:“你怎么没挂?”
许默轻笑,跟她开玩笑:“怕你睡醒了找不到人,又埋怨我不关心你?”
夏竹:“……”
她是那么不礼貌的人吗?
没等夏竹回应,许默叹一口气,说:“手机没电了,挂了吧。我马上有个会要开。”
“好吧,拜拜。”
“拜拜。”
夏竹撇撇嘴,怅然若失地挂断电话。
结束通话,夏竹看着那通长达几百分钟的通话记录依旧有些不敢置信。
她截图保存下来,单独存进一个相册。
有些不起眼的瞬间、细节,还是值得被记住的。
第48章
十一月的敦煌早晚冷得人崩溃, 夏竹在饥寒交迫的情况下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了。
她跟群演、剧组工作人员一样,披着一件厚重的军大衣,里头穿着薄款羽绒服, 迎着凛冽的寒风、浑浊的风沙, 天天混在组里忙活。
江逢就没把她当人看, 全程把她当牲口使唤, 不是去B组帮忙盯镜头, 就是跟入不了戏的演员讲戏,有时候崩溃得她都想自己扮上妆自己上了。
最气人的一次是一个挺重要的女配角拍一段哭戏, 拍不好不说,哭得假兮兮的,一看就没有说服力,偏偏这女演员很注意形象,剧本写的是角色被人折磨得灰头土脸,穿着朴素脏兮兮的麻衣, 满身伤痕地在泥潭里打滚挣扎,这个女演员却不想脏衣服、脏脸, 非说这样也能拍。
夏竹刚开始还能跟她认真讲戏, 讲角色为什么要这样, 讲后面剧情的反差感, 结果女演员死活不听,夏竹气得差点骂人。
她把剧本翻到那页,迟迟没有进度。
十几个工作员围着耍大牌的女演员, 各个面上都带着无奈, 却因为种种原因, 没法说明。
夏竹后来才知道这女演员也是资方塞进来的,据说攀上的业内某大牌导演。
当时江逢在拍南舒的戏份, 听见动静丢下对讲机走过来,问了一圈现场情况,江逢恨铁不成钢地看一眼夏竹,对着装死的女演员破口大骂,最后来一句:“能演演,不能演给我滚。”
那女演员当场被吓哭,结果后面一条过。
夏竹那叫一个气。
老虎不发威当她是病猫吧?
过后江逢单独把她叫一边,训了她足足十分钟。
“你是导演助理还是他们是导演助理?什么时候导演助理跟着女演员的节奏跑了?”
“她不想拍你就不能想办法?干站着等王子解救你?你当你是白雪公主呢?”
“天大地大,戏最大。投资方投那么多钱是让你浪费的?场地只租了一周,上百场戏要拍,多耽误一分钟都是浪费,真当钱是自来水?”
“下次要再碰到这情况,你能不能给我长点脸?整个剧组谁不知道你是我带的人。蠢成什么样了还学导演,你干脆改行去当老师得了。”
夏竹安静如鹌鹑,垂头丧气听完江逢的训诫,小心翼翼地回答,她下次保证不这样了。
只是她忍不住想,白雪公主在她的世界出现频率还真挺高啊。
江逢在剧组是活阎王,没人敢招惹他。明明长了张极具欣赏价值的脸,却生了副猫狗都憎的臭脾气。
天天骂天骂地骂娘,时不时叼着一根烟,在烟雾缭绕之际,他指着对方的鼻梁骨骂得那叫一个狠,夏竹都习惯了。
人脾气虽然不行,可实力在那儿啊。
不过待久了她就发现,再好的脾气遇到蠢笨的驴也没法不发脾气啊。
别说江逢这个主要导演,就她这个导演助理有时候都想骂人。
林之珩在剧组待了不到三天就撤了,走之前还问夏竹要不要给她换点轻松的好活儿,夏竹摆手拒绝。
她本来就是过来锻炼学习的,摸爬滚打不是正常吗。再说了,林之珩是站在什么角度帮她?
从汤倩的角度上来说,他俩谈不上太熟,如果是从许默的合作伙伴上看,那也有点怪吧?
林之珩看她不乐意,冷嗤一声,转头钻进车里,差遣剧组的司机送他去机场回上海。
他来这一遭好像真只是监督一下片场进度,没有半点旖旎风月。
汤倩当时在拍戏,并没跟林之珩见最后一面。
直到他离开两个多小时,汤倩的戏份才结束,夏竹趁吃饭的间隙跟汤倩说了这事儿,汤倩当时跟她一起坐在台阶,头顶是灰蒙蒙的天,远处是没有尽头的戈壁滩,她端着白色塑料制的外卖盒,捏着筷子好半天没说话。
夏竹看她心情不佳,也没敢跟她多说。
到底是她刚签的女演员,夏竹私下来说,并不想她耽于情爱。
二十出头的年纪干什么不好,非要耽误在男人身上吗。况且在演艺圈,女演员的花期多短,年龄一旦上去,后续就很难发展了。
天气太冷,饭刚打出来就冷了,夏竹感觉自己在嚼冰块,冷菜冷饭没有一点味道。
夏竹胃口不好,吃了小半就没吃了。
午休休息的两个小时,这是夏竹最惬意的时刻,她提前准备了折叠椅,抱着许默准备的暖水袋,没什么顾忌地躺在折叠椅里午休。
暖水袋换了新的热水,她手伸进去没多久就暖和、恢复知觉了。
在片场手机全部静音,拍戏时得把手机统一上交。
夏竹早早从保管手机的场务那里拿出手机,开了机,习惯性地点进微信。
许默每天都会给她发几条日常。他工作日程安排太紧,不是会议就是应酬,抽空还得带研究生做课题,整个人跟告诉旋转的陀螺似的,忙得上气不接下气。
偏偏这人在工作之余还能雷打不动地每天晚上给她打个电话,很难不说他精力真好,24小时能当48小时利用。
短短半个月,夏竹都快折腾得不像个人了。
好几次打电话夏竹在电话里抱怨她脸都快被西北风吹裂了,许默在电话里愣了好几秒才问她:“要受不了回北京?”
夏竹猛地拒绝:“那不行。我才不要半途而废。”
她就嘴上抱怨,可真到了片场,照样兢兢业业干活。
甭管江逢怎么磋磨,她都能虚心接受。
学东西要没点虔诚之心,她后面没了江逢,怎么独挑大梁。
前两天许默的秘书段景榆已经休假结束,昨天从北京飞上海正式帮忙许默处理一些工作。
夏竹好几年没见过段景榆,怪好奇他这些年的变化,她特意在微信里问许默:“景榆哥有对象了吗?”
许默收到消息,那叫一个心酸。
他抬眸瞥了两眼正跟他汇报工作的段景榆,轻飘飘问:“汤圆儿问你谈对象没。”
段景榆一愣,脸上露出面对熟人才有的笑意,“没谈。她怎么突然问这个?”
许默没什么情绪地睼他一眼,在夏竹的强烈要求下,将段景榆的微信推给夏竹。
当天夏竹就加上了段景榆的微信,他俩在微信上聊得火热。
许默开会结束,不小心瞥到段景榆的手机页面,恰好是与夏竹的聊天界面,许默看着夏竹满屏的回复,眉头皱得老高。
当天晚上许默就将第二天的工作全推给段景榆,无视对方的满脸震惊,他自己订了张上海飞敦煌的机票,准备去片场探班。
夏竹并不知道这遭。
所以午休时,她没看到许默的日常短信,脸上写满不开心。
而那个惹她不开心的人此刻在天上,手机根本没信号啊。
当然,不跟她提前说,也是想给她个惊喜,更是小小的报复一下她跟别的男人聊这么开心,跟他却没两句就结束了。
没收到许默的微信,夏竹一整个下午都不开心。
拍戏时冷着一张脸,吓得一众工作人员都不敢跟她嬉皮笑脸。
平时大胆的姑娘们还跟她开几句玩笑话,知道她是业内有名的编剧,如今跟着江逢在学导戏,纷纷跟夏竹说以后有活儿了找她。
夏竹心情好的时候全都应下,还添加了工作号,说以后有机会合作。
今天收工出乎意料的早,江逢这个周扒皮居然六点就宣布结束了,说是晚上请全组吃饭。
直到片场响起欢呼声,夏竹才意识到这是真的大饼,不是骗人的。
她也跟着高兴,细心检查一遍现场,确认无误后,找场务拿了手机,搭乘剧组的车去市里。
影视城到市区十几分钟的路程,剧组安排夏竹跟江逢一个车,她累得腰酸背痛,也顾不上他,整个人没骨头地瘫在座椅里,时不时瞪一眼江逢。
江逢后背长了眼睛似的,人坐在副驾驶,头也没回,凉嗖嗖地警告她:“你再瞪我一下试试。”
夏竹:“………「被省略的脏话」”
本着井水不犯河水的原则,剩下的路程夏竹缩坐在一角,闭着眼睡觉。
前排的江逢瞥了眼人,冷不丁地问一句:“进组快一个月了,你都学了些什么?”
夏竹被迫睁眼,在江逢的眼神威胁下,慢吞吞地说出这段时间学到的东西。
编剧到导演的路还有很长一段要走,她走得不算快,但是也不算走错路。
江逢今天心情还不错,一路上提点了她不少。
夏竹本来还在怨恨他这人太过冷血无情,后面听见他客观地评价她最近的表现和不足,夏竹慢慢修改一点看法……
总体来说,这个人还是不错的。
虽然毛病一堆,但是没人质疑他的实力,跟着这样的老师,是她的幸运。
江逢看她黑眼圈深得跟中毒似的,忍不住问:“我说的记住了?”
夏竹疲倦不堪地点头:“记住了记住了。”
江逢:“……”
司机在前面安稳地开车,后排夏竹跟江逢大眼瞪小眼,氛围说不出的迥异。
夏竹老早就听说江逢喜欢自己异父异母的妹妹,在圈里是个奇葩的存在,可夏竹却觉得江逢是个狠人。
江逢睨了睨夏竹,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问:“你跟那个许总什么关系?”
夏竹一头雾水:“哪个许总?”
江逢顿了顿,把话拆开了说:“许默,好像还是个高校副教授。”
夏竹了然地哦了声,很干脆的承认:“我跟他一个大院长大的,往上两辈都认识。”
说到这,夏竹不忘点评:“交情挺深的。”
江逢无语:“……”
夏竹疑惑地扫了眼江逢,忍不住怀疑:“你问这干嘛?”
私下里,江逢跟娱乐圈的关系离得很远,几乎不会关注剧组其他人的生活。
之前他俩都只对接工作,很少讨论私下的生活,这是第一次问她个人问题。
江逢淡淡扯了扯嘴角,意味深长说了句:“之前听说过这人。不太好接触。”
夏竹点头,格外认同江逢的话:“这你说对了。他这人跟孔雀似的,那叫一个高傲。我小时候费了多大劲才跟他搭上话。”
“他平时可清高了,大院里的孩子打架吵闹玩得那叫一个灰头土脸,结果他整天摆着一副冷脸,完全不屑与我们为伍,天天跑图书馆看书,搞得跟他家似的。”
“要不是看他长得好看,谁搭他啊。”
江逢难以言喻看了两眼夏竹,装没看见她背后翘起来的狐狸尾巴。
真当他瞎呢,看不到她嘴上吐槽,眼里满是浓郁的爱意?
估摸着私下把人当菩萨供起来吧,还说什么不搭他。
车子到达酒店门口,夏竹装模作样地邀请江逢下车。
江逢睨她一眼,一如既往的毒舌:“你谄媚的样子挺难看的。”
夏竹:“……”
回到酒店房间,夏竹第一眼看中的是她的大床。
将包丢地上,她心满意足地扑上床,抱着枕头不放。
那姿态别说多惬意了。
躺了一会儿,夏竹隐约听见洗手间有水流声。
她蹭地一下爬起来,翻了翻房间,从角落里拿了个木衣架,战战兢兢往洗手间走。
隐约瞧见玻璃门里有道模糊的身影,水声哗啦啦地响个不停,夏竹吓得当场尖叫:“进贼了!!!”
手里的衣架被她当成武器,她作势拧住门把想把人锁里面,她好出去叫人。
结果对方先她一步打开门。夏竹刚要喊便看见一张熟悉的、湿漉漉的还在滴水的脸,知道是谁后,夏竹心里提的那口气陡然松懈。
只是她视线不经意地往下一瞥,瞧见一道精瘦的、有腹肌的身躯,立马涨红脸,先声夺人喊:“!!!你怎么不穿衣服啊!!!暴露狂吗?!吓死我了!”
她嗓门极大,都快掩盖水声了。
许默撑着门,嘴角抽搐两下,语调平平又无奈道:“我洗澡不脱衣服?难不成要穿着洗?”
“今天这么早收工?”
夏竹吸了口气,转过身背对许默,脸上滚烫:“你怎么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我还以为进贼了。”
许默顿了顿,开口:“抽空过来看看你。”
说到这,许默语气多了两分无奈:“汤圆儿你要不去别处待会儿?我洗完澡再跟你说。”
夏竹:“……”
谁稀罕看吗?
吐槽归吐槽,夏竹还是规规矩矩出去了。
回到卧室才发现早有痕迹可查,门背后放着一个二十四存的黑色行李箱,上面还贴着托运标签,显然是许默的。
消化完这个事实,夏竹心里只剩惊喜,她没想到许默竟然跨越千里地过来看她。
她一下子没了了疲倦,心情颇好地掀开窗帘,自顾自地坐在飘窗,撑着下巴看外面的景色。
敦煌有它独特的韵味,不管是清一色的黄土建筑,还是远处的沙漠都令人耳目一新。
她来了大半个月,还是第一次静下心来欣赏美景。
夏竹坐了不到十分钟,许默从浴室里走出来。
换上衬衫、西裤,又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夏竹目光跟着他,看着他将行李箱打开,从里翻出一件大衣丢床上。
夏竹目睹这一切,曲着双腿,抱着膝盖问他:“你来干嘛不跟我说一声?”
许默起身走到她面前,肩头倚靠在墙壁,神情温和地看着她,无奈解释:“本来准备给你一个惊喜,看来是我考虑不周。惊喜变成惊吓了。”
夏竹撇撇嘴,从飘窗上下来,走到许默面前,故意踢了他一脚。
许默满脸宠溺,一把将人抱在怀里,圈住她的腰,声音低低问:“刚刚吓到了?”
夏竹哼了声,心安理得地反问:“你觉得呢?任谁房间里多出一个人都会害怕吧。还有,你怎么进来的?”
许默顿了顿,好脾气地解释:“跟前台确认了一遍信息。对方本来不信,直到我把结婚证给她看,她才给我房卡。”
“我本来想洗完澡去片场找你,没想到你今天收工这么早。”
夏竹撇撇嘴,说出实情:“江逢今天大发慈悲,提早收工,说是晚上请剧组的人吃饭。”
“你要去吗?”
许默想了想,回她:“我都行。”
夏竹淡淡哦了声,替他安排:“你要不想去我们可以逛逛古城。要是去的话,吃完我们也可以到处转转。”
“你待几天?”
许默想了想,给她一个不确定的答案:“最多一周。”
夏竹惊讶:“这么久?!你最近不是很忙吗?”
许默抚摸着夏竹被风沙吹得有些炸毛、粗糙的头发,不慌不忙说:“我把工作全推给你景榆哥了。剩下的工作,线上处理也行。”
只是提到「景榆哥」三个字,许默有意顿了半秒。
夏竹没听出来,抱着他的腰,态度黏糊得不行。
许默却不肯轻易跳过这个话题,他憋不住问:“你为什么叫段景榆景榆哥?”
夏竹啊了声,理所当然说:“他比我大啊,我肯定叫景榆哥。而且他不是你表哥吗,我叫他哥不是挺合理的。”
许默冷笑,“他算你哪门子的哥。”
夏竹:“……”
这人没事儿吧?
第49章
夏竹觉得把许默单独丢在酒店好像不太好, 可她又不想把他带去乌烟瘴气的饭局,况且饭桌上还有江逢这个魔鬼,要是带许默过去, 指不定会发生什么她不能预估的场面。
琢磨片刻, 夏竹给江逢发了条短信, 告诉他今晚就不吃饭了, 她要单独行动。
江逢一如既往的毒舌, 很没品地给她发了句。
「你来不来关我屁事。」
夏竹:……
谁来杀了他??
夏竹气鼓鼓地关掉手机,抬头迎上许默柔软、温和的目光, 忽然觉得在江逢那受的气全散了,她眨眨眼,提议:“出去逛逛夜市?”
“都行。”
许默折腾这一趟就是为了看她,至于看风景、逛景点、夜市什么的都不重要。
夏竹低头瞅了瞅自己的形象,终于有了一丝「自己还是个年轻漂亮的女人」的意识,她抓了抓被风沙吹得皱巴巴的、粗糙的脸, 叹了口气,决定紧急救急:“等我两分钟, 我收拾一下。”
“最近窝在剧组都不像个人了。”
许默轻笑, 忍不住问:“不像人像什么?”
夏竹嘿了声, 自嘲:“像土狗。”
她最近在片场忙成狗, 有时候忙起来护肤水都不抹,直接洗个脸刷个牙完事儿。
有几天连续熬大夜,夏竹困得上眼皮打下眼皮, 蹲在片场骂江逢是个彻头彻尾的资本家, 没见过这么剥削人的。
一旁的场记小姐姐看她被江逢连轴使唤, 同情地问她要不要抽根烟提神。
夏竹最讨厌烟了,连忙摆手拒绝, 说不抽。
后来她才知道剧组经常熬大夜,不抽烟压根儿无法醒神。
都是憋出来的啊。毕竟有时候一根烟可以解决很多问题。
今天收工早,她身上还穿着那件厚重的军大衣,头发扎了辫子,头上带了顶毛茸茸的虎帽,露出那张纯白干净的脸瞧着傻里傻气的,又可可爱爱,气质更是说不出的清新脱俗。
她却觉得自己灰头土脸,没眼看。
许默其实从中午到现在滴水未进,看夏竹忙着收拾自己,许默也没催促,他脱掉外套坐在床尾,将手机丢在一旁,翘着二郎腿一边等她,一边捞起床上的笔记本开机准备回企业消息、处理项目合同。
他走得急,很多后续工作没做交接、处理。
洗脸洗到一半,夏竹突然探出半个脑袋问许默:“你知道熬鹰是什么吗?”
许默不解:“……是什么?”
夏竹搓着手心的洗面奶,一脸的淡定:“你先照照镜子,然后出门右拐往前数第三个房间,敲门看看就知道了。”
出门右拐第三个房间住的是江逢,她之前也不知道,直到某次收工,江逢大半夜敲响她的房门。
彼时她刚从被窝里爬起来,身上裹着睡衣,看到突然出现在门口的江逢,一脸的怪异。
彼时江逢站门口审视地扫了一圈夏竹的装扮,神情特淡定地说一句:“五分钟后来我房间,右拐第三个房间。”
大半夜的、孤男寡女又约在酒店房间,多少有点别有用心了。
夏竹抓着门把手,忍不住皱眉:“就咱俩?”
江逢睨她一眼,凉嗖嗖问:“你还想几个人?”
夏竹犹豫地咬咬唇,不情不愿地说出自己的担忧:“这……不太好吧?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谁知道你会不会对我怎么样。”
“先说一点啊,你虽然是我老师,但是我不为强权逼迫。”
“我这人……挺正直的。”
江逢差点气笑,恶狠狠地瞪了两眼夏竹,心里压着怒火骂:“你脑子进水了?我大半夜叫你进我房间就是为了潜/规/则你?”
“活儿不干了是吧。老子让你去我房间是顺剧本,你想屁呢。我放着那么多女演员不潜,只潜你?你是长得比别人漂亮还是身材比别人好?”
“还正直,我他妈是那种强人所迫的人吗?”
夏竹叹气,咬咬牙,小声为自己辩解:“我自认为我长得挺好看的,身材虽然算不上顶好,但是勉勉强强也有个八十分吧。”
江逢气得脸都白了,丢下一句“爱来不来”就走了。
夏竹那天晚上在房间纠结了不到五分钟,最后还是去了。
她进门瞧见副导、其他编剧都在,立马意识到自己错怪江逢了,江逢这人在生活上从不亏待自己,住的是酒店最好的套房,那天他们讨论是在客厅,压根儿没机会往他寝卧瞄一眼。
夏竹见状,立马收了心里的忐忑。
敢情是真工作啊。
她还以为江逢是跟她玩成年游戏呢。
当晚几个人加班加到凌晨五点,夏竹累得两眼一抹黑,脑子都快宕机了。
好不容易捱到结束,夏竹头晕眼花,坐在沙发里好一会儿都没反应过来,几乎一夜没睡,她身体已经彻底干废了。
江逢趁人都走光了,突然抱着胳臂,站在茶几旁,似笑非笑问她:“你现在还觉得我对你挺感兴趣?要不要再加两个钟头的班,让你死了这条心?”
夏竹承认是自己错怪江逢了,她也很丢脸好吧,她深深吸了口气,保持一个「立正挨打」的态度,乖乖道歉:“不是……”
“我错了。您饶了我吧。今晚够丢人了,我还要脸呢。”
江逢冷笑,毫无人性地戳穿夏竹的小心思:“我劝你别自作多情,您这挂的我瞧不上。”
“要不你改行去当媒婆得了,这么会想。”
这人一直用普通话,偶尔飙出两句京片子都是气急败坏的时候,可见今晚他气得不轻。
夏竹心虚地摸了两下鼻尖,不敢搭话。
叹了口气,夏竹疯狂点头,懂懂懂,都是为了工作。
天知道她那天睡不到两个小时就被江逢喊起来盯片场。
故意折腾她似的,一边教她怎么盯镜头,一边使唤她干这干那。
连续一周后,夏竹那点心思散得一干二净。
江逢就是个魔鬼好吧!
怎么可能做这种龌龊事儿!
如果真有女演员送上门让他潜规则,他可能等人脱光了,然后面无表情吐槽:“你脑子进水了?”
“不好好拍戏,往歪门邪道发展了?要不要给你发个微博,让你彻底火。”
夏竹算是明白了,许默就跟江逢一样,进入工作状态就成了「疯子」的工作狂魔,丝毫不给她这种懒人一点生活的空间。
许默意识到她是在委婉地吐槽他走到哪儿都在工作,他无奈地笑了笑,没计较夏竹的吐槽,继续埋头处理文件。
等了差不多四十五分钟,夏竹嫌弃身上的味道,干脆洗了个澡,将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
许默也刚好把合同细节对完,跟林牧则在线上提了几点要处,然后关掉笔记本,随意丢在床上,手撑在柔软的床铺里,终于想起看人。
他抬起眼,视线直勾勾地落在洗完澡出来的小姑娘身上。
她辫子散开,长到肩下的头发柔顺地披在后背,她化了个淡妆,涂着艳丽的口红,裹着围到胸口的浴巾,站在昏暗的光线下,光影将她笼罩成一道曼妙的剪影,她此刻像只哀艳凄美的女鬼。
拉开衣柜从里翻出干净衣服,当着许默的面脱掉浴袍,身材曲线美得令人窒息。
许默握着笔记本的边缘,余光不小心瞥到抬手穿黑色蕾丝内/衣的姑娘,手指触电般地松手。
裸/露的脊背线条一路蔓延到饱满的臀部,再到那双笔直、白皙的小腿,最后落于脚后跟。
夏竹还在纠结穿什么,外面肯定冷气,她又突然爱美,在一条小香风半身裙和一条高腰牛仔裤之间纠结。
刚想好,还没来得及伸手捞衣架,一道高大的身躯突然覆盖上来。
炙热、急切的吻落进脖子里,夏竹吓得尖叫出声,只是声音发出一半就被人堵住了嘴唇。
他们之间好像隔着千山万水的想念,在这一刻,如洪水般汹涌澎湃。
有些事儿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n次,成年人有成年人的解决方式,尤其是对十分契合的人。
那天的天气、时间、以及两个久未见面的人,都为这场幸事提供了很多想象的空间。
夏竹从未想过许默会有这样强势、凶狠的一面,他像一匹在森林里饿了许久还未进过食的饿狼,结果偶然碰到她这只懵懂撞上去的猎物,自然拆骨入腹。
女性对于爱的感知能力一向比男性强,遇到一些隐晦的、无法直视的场景总会换个表达方式。
此刻如果非要用一个词形容夏竹的感受,她应该会用「干柴烈火」。
恍惚间,夏竹对上许默的目光,吓得一哆嗦。
他的眼神充斥着攻击性、占有欲、以及她从未看过的贪念。
果然老话说得好,男人可以没有爱,但是永远离不开性。
许默也不例外啊。
结束后已经十点。
简单洗漱一番,两人都有点饿,决定去外面逛逛。
终究是怕冷战胜了爱美,夏竹这次过来没带太厚的衣服,出门还是穿上了那件丑不拉几的军大衣。
许默则穿了件深色大衣,整个人跟衣架子似的,帅得不要不要的。
夏竹都怀疑跟他站一块儿是不是不太搭。
这个点不算晚,却因为晚上太冷,酒店冷清得仿佛没有客人入住。
整个剧组都住这酒店,夏竹领着许默走出房间前还在担心被人看见该怎么解释,结果一个人影也没见着。
白担心一场。
出了酒店门,一阵强劲冷风突然猖狂地吹过来,夏竹没扣扣子,风钻进脖子里,冷得她打了个寒颤。
一旁的许默撞见这幕,默默弯腰替她扣上军大衣扣子。
他手指很漂亮,白皙修长、骨节匀称,让人不敢随意亵渎。
偏偏这双手在半小时前为了讨好她,把肮脏的事儿做了个遍。
别说,还挺刺激。
夏竹没意识到,她脸红了。
许默一眼看出她脑子里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扣到最后一颗,许默的手指拨开她里面的毛衣,垂眸落在锁骨上的吻痕,轻飘飘问一句:“刚没做够?”
夏竹无语:“……”
她翻了个白眼,忍不住吐槽:“你能别这么直接吗?”
许默面不改色问:“那你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
“全是黄色废料?”
夏竹知道他是吐槽,依旧大言不惭道:“想的你啊。怎么,你敢做不敢当啊。我就想一下怎么了。你也没见得吃亏啊,我记得你刚刚好像挺舒服的。”
许默:“……”
天气冷了,游客也少。
夜市上好多店都没开门,夏竹带着许默转了一圈,最终走进一家看起来还行的本地美食店。
店里冷冷清清,都没什么客人。连带着老板也提不起精神,坐在收银台,耷拉着眼皮,一脸的丧气。
好不容易来俩客人,老板脸上终于露出一点笑,热情地招呼他俩进屋,又是倒热茶又是递菜单。
夏竹嫌冷,手揣兜里,眼神落在菜单上,随便点了几个本地菜。
点完问许默要不要再加点,许默表示不用。
等餐过程中,夏竹坐在许默对面,终于有闲心打量眼前这个人。
穿上衣服他又是个正经人了,坐得规矩笔直不说,还洁癖,入坐前又是擦凳子又是擦桌子,连老板倒的茶水他都倒进垃圾桶,重新倒了杯。
他这性子要是在剧组待两天不得烦死?
夏竹撇撇嘴,没好气地吐槽:“你毛病真多。”
许默闻言看她一眼,见她裹着军大衣,皱着一张小脸,脸上写满嫌弃。
他顿了顿,很没意思地回了句:“习惯了。”
说到这,许默意味深长瞧着夏竹微蹙的细眉,冷不丁地点评:“小夏同志,你对我成见挺深呐。”
第50章
“小夏同志, 你对我成见挺深呐。”
许默嘴上在吐槽,薄情的桃花眼里却蓄满了戏谑的笑意,好似做足了姿态逗她。
夏竹当场明白, 这人看着斯斯文文、一副温尔文雅的老干部模样, 实际背地里是只算计颇深的老狐狸。
他坐在简陋的餐馆, 背景是灰黄色调, 他与环境格格不入, 却意外的和谐。
桌上摆着刚做好的爆炒凤爪、羊肉串、四色烤馕、馕坑肉……
热气腾腾冒着,夏竹隔着桌子看向他, 他仔细挑了一块肉多鲜嫩的羊肉串放她碗里,夏竹看着那只手,陡然发现他们的距离好像近了许多。
她好像慢慢地住进了他眼里。
夏竹咬着羊肉串,心不在焉想。
偷完食,夏竹裹紧军大衣站在塑料制的卷帘门口等许默,他在付账。
这时候微信、支付宝扫码支付在市面上已经很流行, 许默却跟不上时代,依旧是现金支付或者刷卡支付。
店里刷不了卡, 许默给的现金。
这一顿一共消费五百多。
老板是个爽利的本地人, 找完零钱, 嗓门很大地喊:“下次再来啊。”
许默接过零钱, 看也没看地揣回大衣口袋。
走出餐馆,西北风呼啸而来,夏竹冷得直哆嗦, 故意走在许默背后, 想让他帮忙挡风。
许默无奈笑笑, 从兜里取出一枚硬币递给夏竹。
夏竹满脸困惑地接过硬币,瞄了眼面额, 嗬,一元的,“给我这干嘛?”
“你怎么这么小气,就给我一块钱。”
许默沉默片刻,淡定道:“你再仔细瞧瞧?”
夏竹看了半天,没看出什么稀奇。
许默叹气,指出蹊跷:“硬币发行年份跟你出生同年。”
夏竹恍然大悟,哦了声,重新看向硬币——1994年。
啧,还真是。
许默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语气轻飘飘问她:“有什么想说的?”
夏竹正了正色,一本正经说:“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
许默顿了顿,开口:“……小夏同志有志气。”
夏竹嘿了声,毫不避讳承认:“谁让我是党的儿女呢。”
许默:“……”
两人走过一家酒馆,里头有民谣歌手在驻唱。夏竹仔细听了两句,唱的是一首最近流行的民谣,好像叫《南山南》。
刚好唱到那句——
「如果天黑之前来得及
我要忘了你的眼睛
穷极一生做不完一场梦」
许默看她停下脚步,顺着她的视线看向酒馆,问她:“要进去坐坐?”
夏竹收回思绪,摇头:“明天六点开工,我得回去睡觉了。不然江逢那个魔鬼要整死我。”
许默头一次见她这么骂一个人,忍不住笑了下,伸手拉住她的手,往酒店的方向走。
这么冷的天,他的手却异常的温暖。
夏竹心安理得地跟着他的脚步,一路往回走。
她恨不得这条路远一点、长一点,这样她就可以多跟他走一段路。
只是人开心的时候,时间好像过得特别快,平时觉得漫长的一段路今天也格外短。
到达酒店,夏竹的手还揣在许默的大衣口袋。
大堂依旧冷冷清清,没什么客人。前台小姐坐着玩手机,看到有人进来才站起身,重新回归岗位。
只是抬眼瞧见是夏竹俩,小姑娘红着脸说了句:“你老公长得真好看。”
夏竹早跟小姑娘混熟了,她眨眨眼,抽出手,身子趴前台故意问小姑娘:“我人不在房间怎么能放他进去呢。万一他是坏人怎么办?”
小姑娘被夏竹问得一愣一愣的,好一会儿才说:“他长这么好看应该不是坏人吧。”
夏竹捏捏小姑娘的脸颊,故意说:“谁知道呢,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妹妹。”
“咱不能因为一个人的长相判断他是不是坏人,你看新闻里有些罪凶恶极的罪犯有时候是不是也挺好看的?”
小姑娘啊了声,犹豫道:“可是我看了他的证件还有结婚证,你们就是一对儿啊。”
“……看起来郎才女貌,很登对。”
夏竹听到那句「你们就是一对儿啊」乐了,她笑眯眯地盯着红脸的小姑娘,煞有介事地点头:“嗯,你说的是。这确实是我亲老公,咱俩外形上看确实郎才女貌。”
“不过下次不许这样了啊,万一是骗婚的呢。”
许默站在一米外,看着夏竹跟个女流氓地调戏小姑娘,眉目间满是不赞同,却又拿她没办法。
好不容易等她寒暄完,已经五分钟过去了。
许默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不慌不忙提醒:“一点了,明儿不起早了?”
夏竹立马歇火,清了清嗓子,跟前台告别:“走了啊妹妹,回见。”
那一瞬间,她身上的江湖气快要压制不住。
许默想的是,这丫头在外面混挺开。
—
回到房间,夏竹躺在床上跟被人吸了精气似的,再也活泼不起来。
几乎沾床就睡。
许默从洗手间出来见到的就是夏竹闭着眼陷入沉睡的模样,她两条胳膊放在被子外,脑袋侧着,睡得还算规矩。
许默关掉灯,摸黑走到另一边,掀开一角被子躺床上,将夏竹露在外面的手放回被窝里,习惯性地捞起手机看微信。
林牧则发了十几条信息,许默点开一看,瞥到熟悉的名字,指腹停在屏幕上方。
「真不是我大晚上故意打扰你,实在是这事儿太特殊了。」
「这姑娘简历是真漂亮啊。按照用人标准,完全可以进华信。只是我想不通,她怎么突然回国了?难不成是想找你复合?」
「嘿,你别说。周娆这两年在国外做的案子真漂亮。要不我收了她?」
「你干嘛呢?给不给过啊?明早人来公司我怎么拒绝啊?」
「你跟她真没复合的可能了?我看她简历上面写的“离异”啊。她跟她那美国老公好像闹掰了。」
「给句准话呗。我等着呢。」
许默粗略看完消息,视线落在最后一条,打开对话框,回复两字——「不过」。
林牧则还在公司加班,收到消息立马给他打了个电话,电话铃声刚响起便被许默拒接。
许默挂断电话,微信上回林牧则:「有事儿?」
林牧则弹了几个幽怨的表情包过来,最后回归正题:「给我个理由。人履历这么漂亮,我要是不给过,总得给人个合适的理由吧。再说了,这事儿归公司hr管,新招的hr是个死心眼,要跟她说不通,估计这姑娘也得跟着辞职。」
「您这多少有点个人主义了。」
关了灯,酒店房间陷入黑暗,许默坐在床头,手机屏幕光反射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衬得他脸色格外难看。
许默捏着手机,看着林牧则发来的质疑,垂低眼睑,面无表情发了两条短信。
「没理由。她进公司不合适。」
「我没有跟前女友共事的习惯。」
消息发送成功,许默关掉手机,重新躺下床。
他身上裹挟着冷气,进被的那刻,夏竹后背一凉,梦里嘤咛一声,似乎很不满。
许默却不管不顾地将她抱在怀里,低头嗅着她的脖子,好似在确认什么。
—
第二天天不亮,夏竹的闹铃就开始工作。
睡得正香的夏竹捂住耳朵钻进被子,装没听见。
可惜闹铃响个没完,夏竹在被子里拱了拱,满脸怒气地爬起来捡起手机,关掉吵人的闹钟,嘴上还不忘骂:“江逢你是个人吗!”
“六点就开工,你赶着上坟呢!”
骂完,夏竹呼了口气,又钻进被窝里。
只是这次刚钻进去就摸到一块热乎乎的、硬邦邦的腹肌,夏竹一愣,陡然想起许默昨儿过来了。
夏竹嘿了声,心里的火气散了不少,她一溜烟滚进许默的怀里,手在他身上四处摸,顺着人鱼线往下摸到不该摸的,夏竹脑袋靠在他的胸膛,头发丝刺着他的脖子,硬生生把他给吵醒了。
许默命根子被人抓着,缓了好几秒才意识到这是个什么事儿。
他顺势搂住夏竹的肩膀,压着嗓子问:“大早上发疯?”
夏竹蹬腿爬到许默的身上,屁股压住他的腿,捧着他的脸毫无顾忌地亲吻他的嘴唇。
跟发泄似的,胡乱吻了一通,最后咬住他的脖子,含糊不清说:“我睡不了你也别想睡。”
许默被她啃得满脖子的口水,眼见她咬住他的耳朵,许默忍不住扣住她的脑袋,低声威胁:“大早上的别逼我啊。”
“你也知道的,男人早上没什么定性。”
夏竹嘿了声,丝毫不管不顾他的威胁,狠狠咬了他的耳垂一口,然后「事成拂衣去」,淡定地掀开被子,开灯起床收拾。
白炽灯打开,昏暗的房间亮如白昼,许默没有反应过来,刺眼地眯上眼,视线追随夏竹不放。
小姑娘裸着雪白的背,哼着歌站在衣柜前挑选衣服。
要去片场她选了条宽松的黑阔腿裤、鹅黄色的卫衣,里头裹着一件贴身的肉色内搭。
换完衣服钻进卫生间洗漱,再出来神清气爽,还扎了个丸子头,整个人年轻好几岁,像极了十七八岁的样子。
夏竹出来看见许默已经起床,且穿戴整齐,她心里窃喜,嘴上却问:“你怎么起来了?不睡会儿?天儿还早着呢。”
说着还不忘偷偷觑一眼许默,看他脸色。
许默倒没气性,只是有些好笑。这姑娘脸上写满了「我睡不了你也不能睡」的得意,还假惺惺地说怎么不多睡会儿,他怎么不记得她有这么多坏心眼?
她定的五点的闹钟,六点准时开机,开车过去半个多钟头。
夏竹每次虽然算不上最早到片场那个,但是也绝对不迟到。
今早耽误了几分钟,她赶时间,没工夫跟许默调情,她穿上军大衣就准备走了。结果许默把她拉了回去,让她等两分钟,他陪着去。
夏竹愣了愣,没想到他真去。
玩笑归玩笑,真去片场,她都不知道她能不能正常展开工作了,毕竟她上工后跟疯子似的,既要应付江逢,还得兼顾片场。
夏竹跟着许默走进卫生间,站在盥洗池前问许默:“你真要去?”
许默捏着酒店准备的一次性牙刷,挤上牙膏反问:“不然?”
夏竹哦了声,抱着双臂退到一边看许默刷牙。
他刚起来,头发没平日规整,额前有些凌乱,身上穿着昨晚的黑衬衫,睡了一夜,看起来皱巴巴的,下巴还冒出不少青色胡茬,整个人的气质瞧着有点颓唐。
这可一点都不像许默啊,夏竹眯着眼想。
夏竹赶时间,许默简单收拾一下便陪着她出门。剧组的车在酒店门口等,许默跟着夏竹搭乘其中一辆往片场赶。
外面天还没亮,他们乘着夜色,仿佛在奔赴一场不具名的浪漫。
夏竹挨着许默,脑袋没骨头似地靠在他身上,手把玩着他的手指,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江逢的坏话。
“你待会儿到片场见了江逢就知道他有多讨厌了。反正我觉着他这人就不是个东西。”
“哪个片场六点开工,晚上十一二点才收工。要不是他在教我东西,我真想踹他两脚。”
“哎,这就是受制于人的下场吗。”
“你说谁会喜欢他啊?那姑娘不得瞎了眼啊,就这狗脾气……除了脸好看点,也没别的优点了。”
正说着,副驾驶突然探出一个脑袋,对方凉嗖嗖开腔:“你说人坏话前不看看本人在不在?”
妈的!
江逢怎么在车里?这人怎么神出鬼没的!
夏竹吓得弹坐起来,恨不得立马钻地缝里去。
江逢却不肯放过她,伸手打开车顶灯,昏暗的车厢瞬间明亮起来,前排的江逢侧过身,抬眼在夏竹、许默身上逡巡一圈,最后下结论:“你这是找了个帮手?”
“怎么,今儿是想在太岁头上动土?”
夏竹吓得不敢动弹,缩角落跟个鹌鹑似的。许默被她的反应逗笑,伸手握住她的手腕,主动跟江逢打招呼:“江导是吧?早听过您的名讳,传闻不如一见,您确实不一般。”
江逢不明意味笑了下,面色不改地回应:“许总叫我江逢就行。用不着这么客气。”
说到这,江逢扯了扯嘴角,冷笑:“您女朋友对我意见挺深啊。”
许默余光落在趴在窗口看似在看风景,实则一直注意他俩动静的某姑娘身上,嘴角勾了勾,主动替她道歉:“她嘴上没个把门的,您别往心里去。”
“其实心眼不坏。”
江逢冷哼一声,没再管这茬,转而跟许默聊其他的。
夏竹见状,默默缩回脑袋,给许默一个「救命」的眼神。许默捏着她柔软的小手没怎么说话,全程都在听江逢说。
刚到片场夏竹就被江逢叫去开会,许默没什么事儿做,站在片场打量周围的环境。
地上全是各种各样的机器,百来号人都在忙碌,搬东西的搬东西,置景的置景,上妆的上妆。
许默转了一圈,在一处破旧的城墙脚下找到夏竹,她在跟灯光师协调打光的角度。
旁边有女演员候场,夏竹跟灯光师聊完,又拿着剧本跟女演员沟通待会那场戏怎么走。
她进入工作状态后彻底换了个人,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许默觉得她这样性子的姑娘恐怕不太能跟一群人打成一团。
可现在看,她适应得很好。
一大早大家脑子都还没清醒就投入状态,也不在意剧组多出一个人,许默站在那儿除了偶尔有人路过瞄一眼,觉得他气质不一般不像是工作人员,也不像演员。
虽然帅得不行吧,大家却也没主动上前搭讪,一是忙得晕头转向,二是谁知道这是谁,万一是资方大佬,更得罪不起啊。
夏竹好不容易忙完,准备抽空跟许默搭两句话,结果刚准备过去又被江逢叫去盯镜头了。
两人在影棚里骂骂咧咧,争吵声都快牵扯到旁人。
本以为要散伙,结果两人吵完又默契地盯着监视器,开始讨论刚刚那个镜头行不行。
江逢嘴上毒舌,可教夏竹是真心实意的,没半点隐藏。
许默看了一上午,隐约觉得江逢这人脾气虽然火爆却对事不对人。
挺好的。
夏竹忙得早饭都没来得及吃,许默在片场转了圈,最后在剧组的临时食堂拿了俩鸡蛋,趁夏竹休息的间隙递给她,让她填点肚子。
鸡蛋还是热的。
夏竹握着鸡蛋,终于有空搭理许默:“剧组好玩吗?”
许默看了眼夏竹,点头:“还行。”
夏竹蹲在地上,敲了敲鸡蛋,一边剥鸡蛋壳一边讲:“待会儿汤倩要吊威亚,那场戏挺有意思的,你可以看看。”
许默插兜站在一旁,看着她,很好说话道:“行。”
夏竹咬了口鸡蛋,仰头问许默:“你想不想去哪儿玩玩?待会收工后我跟江逢请两天假,带你去附近转转。”
她吃着东西,嘴巴鼓得满满的,看起来十分可爱。
许默想起她刚刚在片场的表现,满意地笑说:“我都行。”
夏竹哦了声,囫囵道:“那行,按我的来吧。”
“哎,为了你我都敢去拔江逢的毛了。晚上请假肯定被他骂。”
“不过没关系,我哪天不被他骂!”
许默抬眼看了眼不远处忙着盯镜头的江逢,难得为他说了句好话:“江导是个好老师,你跟他能学到不少东西。”
“虽然脾气差了点,可是人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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