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夏竹撇嘴, 忍不住跟许默吐槽:“那是您没瞧见他骂得我狗血淋头的时候。跟夜叉似的吓人。”
路过的江逢凉凉地瞥她一眼,扯嘴提醒:“第二次了。”
夏竹吓一哆嗦,下意识问:“什么?”
江逢忙着跟B组导演沟通细节, 没空搭理夏竹, 只在她剥鸡蛋准备往嘴里吞的时候, 报复性地警告一句:“事不过三, 再让我听到你说我坏话, 别怪我给你穿小鞋。”
夏竹吓得噗呲一声,嘴里的鸡蛋吐出来, 她睁着无辜的杏眼,看着江逢的眼神充满了「你还是人吗」的质疑。
江逢跟B组导演指了几个关键点,抽空回她:“嗯,我不是人,是魔鬼。”
“所以你最好悠着点,别落我手里了。”
夏竹:“……”
一旁的许默目睹他俩无伤大雅的互怼, 桃花眼里酝酿着薄薄的笑意,一脸的宠溺。
他俩看着不对付, 私下却关系融洽, 许默觉得夏竹在剧组应该没人欺负她。
江逢看似对她严苛, 却是个好的领头人。
跟着一位有能力的老师, 肯定能学到不少有用的东西。
当然,这话是不能跟现在的夏竹说的,她会炸毛。
好不容易挨到下午放饭的点, 夏竹带着许默去食堂领了餐食, 拉着许默去了一间杂物间, 随便扒拉出两个位置,他俩坐在小马扎, 捧着饭盒面对面吃东西。
条件算得上艰苦,夏竹却满脸喜悦,即便饭菜刚打出来就冷了,她依旧能开心地撕开一次性筷子,捧着塑料饭盒吃得津津有味。
许默握着冰冷的饭盒,有点吃不下去。他最苦那几年也只是在纽约华尔街忙碌到吃不上饭,可也有助理、秘书挂念他的身体,常常为他准备各种精致的餐食,全是五星级酒店大厨亲自做的。
如今挤在这堆满杂物、逼仄的、凌乱的方寸之地,身体委屈地拘在一角,手里的饭菜难看又难吃,许默着实不想动筷。
夏竹吃了几口,瞧见许默握着筷子迟迟没动静,她眨眨眼皮,后知后觉问:“你是不是不太习惯?”
“主要是这天儿太冷了,本来热乎乎的饭菜,打出来就冷了。马上都零下了,在这边拍一个月左右就转战回横店,到时候就好了。”
“你要不想吃,待会儿你自己去外面的餐馆吃?我吃完还得赶工,走不开。”
“过两天应该要去戈壁滩拍,到时候条件更艰苦。我这次最多只能请两天假。”
夏竹说到最后,脸上有些愧疚。
她只顾着带他过来转转,体验体验剧组日常,却忘记了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些,可能不习惯这样的生活。
许默也只是犹豫那么两秒,最后当着夏竹的面撕开塑料饭盒盒盖,跟她蹲坐在角落吃午饭。
夏竹吃饭速度挺快,几分钟就结束了,把饭盒扔外面的垃圾桶里,夏竹又折回杂物间等许默。
她依旧坐在他旁边的小马扎,抱着膝盖,晃着脑袋跟许默讲一些剧组八卦。
“剧组禁忌挺多的,比如女人不能坐苹果箱。其实是因为里面都是些昂贵的拍摄器材,怕被人坐坏了才这么说。”
“熬小夜是指熬到11:00—2:00,熬大夜是指拍到2:00—6:00,江逢这个周扒皮,剧组已经熬了三个大夜了。”
“熬第一个大夜的时候我困得眼皮都睁不开了,要地上有张垫子,我立马到头就睡。”
许默对拍戏的事儿完全不了解,夏竹讲的这些对他来说全是新世界。
只是听她说熬了三个大夜,困得睁不开眼,许默还是心疼地看她一眼。
夏竹没察觉,指着杂物间的一堆东西挨个给许默介绍。
介绍到一半,江逢的助理站门口敲了敲门,客气提醒:“夏编,老大让你吃完赶紧上工,趁天没黑,忙着抢天光。”
“不然赶不上进度。”
夏竹愣了愣,站起身点头:“好,我马上来。”
许默也吃得差不多了,他跟着起身,问了句夏竹:“什么是抢天光?”
夏竹简单解释:“趁着天没黑把进度赶完。”
“我先走了啊,你随便转转,晚上结束后我跟江逢请个假,明后两天陪你四处转转,你可以先看看景点,看有没有想逛的。”
说着不等回应,夏竹头也不回地跑出杂物间,再次投入拍摄。
江逢大着胆子让夏竹主拍,他在旁边盯着,时不时提醒两句。
夏竹被江逢架在监视器前,紧张得不敢眨眼,一会儿跟打光师、收音师沟通,一会儿跟演员沟通,还得兼顾其他人的意见。
现场乱糟糟的,各种机器设备堆在一起,看起来像一台被拆开的电脑,内里满是密密麻麻的线路。
许默绕到夏竹身后,与江逢对了个眼,两个大男人站在摄影棚里,无声地交换了一根烟,借着打火机点燃,一边抽烟一边看夏竹掌机。
到底是第一次掌机,夏竹还是有些紧张,精神紧绷得全程盯着监视器,遇到不对劲的她就皱着眉思索该怎么表现。
江逢偶尔提醒两句,他看问题精准,老是直击核心。
夏竹也聪明,一点就懂。
许默抽了两口烟,跟江逢对视一眼,主动开腔:“夏竹麻烦您了。”
江逢抽了口烟,睨了睨夏竹挺直的腰杆,毫不避讳地说:“是挺麻烦。这姑娘性子有点轴,有时候太意气用事。”
“脾气也不怎么样。在剧组经常跟我呛声,不过人不算太笨,还有救。”
江逢说话很尖锐、刻薄,有才能的都这样。
许默在工作场合也这样就事论事,有时候甚至过于严苛,倒是理解江逢的手段,只是这些话用在夏竹身上,他多少有点护犊子。
许默弹弹烟灰,淡笑着问:“江导说话一直这么直接?”
江逢抬眼睨一眼护犊子的许默,声调冷下来:“我就这副狗脾气,看不惯的人多了。许总有何指教?”
许默捏着烟头,脸上露出谦虚:“指教不敢当。”
“在剧组您是老大,我尊重您。只是想说小姑娘脸皮薄,您下次要是有什么指教,能不能避开点人。”
“剧组百来号人,您盯着她一个人骂。她不在意,不代表别人不会说点什么。”
江逢什么人?我行我素惯了。在剧组他就是老大,谁敢跟他这么叫板?
就算是投资人他也不带怕的,大不了换人不拍了,他又不缺钱。
只是许默说话巧妙,人也不生气,就笑着跟他说小姑娘要面子,骂人完全可以,当面给她留点儿面子就行。
态度温和又强硬,既不让江逢发火,又不至于让自己的目的没达成。
到底是商界人士,情商智商都高,完全可以把一件棘手的事儿办得漂漂亮亮的,既达到了目的,还让对方觉得双赢。
江逢狠狠吸了口烟,忍不住高看一眼许默,心里点评:这男人有点意思。
夏竹拍完三条,起身问江逢行不行。
江逢凑上去看了两眼,指着其中一个镜头评价:“这里再保一条。前面加个空镜。”
“演员的情绪没到位,你去沟通一下。”
夏竹哦了声,起身去找演员沟通刚拍的那条,她也觉得不到位,但是感觉也找不出问题,所以才问江逢。
这场戏是女主跟女二第一次针锋相对的场面,她们约定在城墙上决一死战。
南舒和汤倩对戏,夏竹跟汤倩用不着多沟通,她跟汤倩提了两句就去南舒的化妆间。
化妆师在补妆,南舒刚吊完威亚,累得满脸疲倦,补妆的时候闭上眼就睡着了。
夏竹有些不忍心,却又没办法。上前轻轻推了推南舒的肩膀,小声道:“刚刚那条江导说再保一条,您可以吗?”
南舒睁开疲倦的眼,立马恢复工作状态:“好,我马上来。”
夏竹松了口气,继续回到监视器前盯镜头。
江逢这次没袖手旁观,在一旁统筹全局,还不忘让夏竹学他的一些技巧。
只是谁也没想到这时候出事儿,南舒的威亚松了,人直接从三米高的城墙上高速摔下来。
片场顿时陷入混乱,江逢冷着脸稳定现场秩序,还不忘转头嘱咐夏竹亲自送南舒去医院。
等救护车太慢,剧组医务人员简单包扎一番,几个人合着伙将南舒抬进商务车里,夏竹钻进车厢跟着赶去医院。
许默也在夏竹离开之际,跟了上去。
南舒直接摔晕了,明面上的伤就手臂和右小腿,车厢里南舒助理一边跟南舒经纪人打电话联系说明情况,一边握着南舒的手不知道该怎么办。
夏竹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包冰袋,蹲在车厢里,冰敷南舒红肿的脚踝。
许默看她也吓得脸色苍白,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主持大局。
“先别慌,等到医院拍完片再看。”
“赶紧封锁消息,别让媒体嗅到细节,不然影响拍摄进度。”
“医院那边我来安排。”
说着,许默翻出手机开始摇人,找了好几波人,最终找到市医院的一个院长,直接打电话过去让对方安排一下。
夏竹听着许默有条不紊的安排,也慢慢平复情绪。
干着急的助理也被许默这一番操作稳定下来,开始联系剧组那边的人,跟他们打招呼让压下消息以及随时准备安抚粉丝。
夏竹刚刚一直忙着催进度,忘记提醒注意安全,负责吊威亚的工作人员估计也大意了,没注意。
吊威亚本来就容易出事,需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更是需要工作人员之间的相互配合。
夏竹吸了口气,一边担心南舒的状况,一边担心剧组情况。
她握着冰袋的手机已经冻得通红、没有知觉,许默看着她冻红的手指,于心不忍地拿过她手里的冰袋,将她拽到一边坐下,代替她帮忙冰敷。
南舒助理早看出许默身份不一般,不敢麻烦许默,主动说她来就行。
马上就到医院门口了,许默也没坚持,将冰袋给了助理。
夏竹头一次遇到这种意外,还有些惊慌失措。
许默大手握住她冰冷的手指,低声安慰她:“跟你没关系,别自责。出了事儿就解决,乱想没用。”
五分钟后,商务车到市医院门口,护士医生老早就等到门口接应。
怕引起舆论以及混乱,医院只留了南舒助理、夏竹许默三个人。
昏迷的南舒被几个护士抬到推车床,飞快送进CT室拍片检查。
因为走特殊通道,没有排队,流程很快走完。
夏竹一路跟过去被拦在CT室外,夏竹只能站在门口焦急地等待,南舒助理在跟经纪人电话沟通现场情况,对方定了机票,晚上到敦煌。
市医院的院长接到电话就在等许默,他亲自带着几个医生接待,说一定尽力医治。
许默十分体面地跟对方寒暄几句,最后郑重其事道:“劳您费心了。”
拍完CT,护士很快将人推进手术室缝合伤口,院长亲自操刀。
除了小腿可能骨折,她手臂破了七八厘米长的一条口,需要缝合。
检查报告还没出来,不过院长看了伤口,说问题不大。
夏竹听到这句话心里紧绷的弦松懈不少,她腿脚发软,找了个空位坐下来,撑着脑袋,目光呆滞地看着手术室的方向。
许默坐在她旁边,伸手搂住她的肩膀,给她无声的安抚。
江逢打电话过来询问状况,夏竹说不清楚,许默拿过手机走到一边,跟江逢简单沟通了几句。
说是没性命之忧,不过小腿骨折,右手臂划伤一条口子,恐怕要养个把月。
江逢在电话那端沉默了。
拍戏进度本来就赶,如果南舒再休息个把月,恐怕这剧要废了,资方那边也不好交代。
这演员是他立下军令状保下来的女主角,戏份又多又集中,最多能耽误一周,否则制片方那边施压,不好收场。
如果临时换人,又是一番风雨。
许默也意识到演员出事后续工作可能很难推进,他沉默着看向走廊去铁椅坐着的姑娘,她蜷缩着肩膀,脸上写满了愧疚,好像把这场事故又归咎在她自己身上了。
迟疑片刻,许默问:“江导,能不能拜托您跟夏竹说两句?”
电话里,江逢迟疑问:“她怎么了?”
许默没兜圈子,直来直往说:“情绪有点低落,恐怕觉得这次事故是她的问题。”
江逢顿了顿,破口大骂:“这丫有病吧。怎么就成她的问题了。”
“电话给她,我骂两句就清醒了。”
显然,刚刚许默在片场说的那些,江逢压根儿没往心里去。
许默还是将电话递给了夏竹,江逢说话音量很大,隔着一段距离就能听见他的责备:“你脑子有病是吧,什么事儿都是你的问题?出了事儿就解决,解决不了再说,老子还在呢。你忙着自责个屁?闲得呢?我让你跟去医院是为了了解情况,不是让你瞎琢磨的。”
“等情况稳定了,赶紧给我滚回来拍戏。”
骂完江逢啪地一声挂断电话,恨不得离夏竹远远的。
夏竹:“……”
她看着挂断的手机,神情迷茫地看向不远处插兜站在角落的许默,委屈地吐槽:“……江逢指定有病!”
“又骂我。”
许默扯了扯嘴角,温柔地抚摸她的后脑勺。
手术做了不到半个小时就结束了。
伤口缝合结束,南舒被推出手术室送进普通病房,夏竹见状立马跟了过去。
走到一半想起还没了解情况,夏竹又停下脚步返回去。
许默在跟院长沟通,对方满脸轻松,说没什么大碍,就是小腿骨折可能要养一段时间。
至于昏迷,可能是当时磕碰到了后脑勺,得等报告出来再看。
没了生命的危险,夏竹终于松口气。
回到病房南舒已经清醒过来,她看着满脸歉意的夏竹,小声说不是她的错,她刚刚自己也没抓稳。
摔下之前她其实有察觉的,只是还没有来得及就不受控制地往下坠落。
助理在陪床,夏竹在病房坐了会儿,找了个借口出去透气。
瞧见许默在跟院长交谈,夏竹才想起这次手术是许默一手安排的。
她没过去,静静站在病房门口,打开手机机看了眼微博,见热搜上没有南舒吊威亚出事儿的新闻,暗自松了口气。
只要媒体那边没发酵就好,一部戏刚开拍就出问题多少有点不吉利,偏偏剧组最信这些。
等许默跟院长聊完,夏竹摁灭手机走上去,与他在走廊对视片刻,夏竹嘴角扯出笑容,十分真诚地说了声谢谢。
许默欣然接受,却故意逗她:“这么生疏?跟我还说谢谢?”
夏竹嘿了声,抓着他的手臂摇晃:“这不是对您感激不尽嘛。”
许默睨她,漫不经心问:“真感激?”
夏竹点头哈腰,“是!”
许默笑了下,俯身在她耳边,嗓音低沉地说了句荤话。
夏竹当场红了耳朵,看向许默的眼神充满不敢置信,好半天才吐出一句:“变态!”
许默刚要回她,一个电话进来,他只能放弃,转而接通电话。
电话里,许代山情绪不明地开口:“含章,你妈住院了。赶紧回来。”
第52章
敦煌市医院冷寂、空荡的走廊, 许默握着手机立在通告栏前,视线无意识地盯着通告栏上的文字,脸上的表情却随着这通电话慢慢凝滞住。
通告栏里的那些图片、文字好像化作了虚无的符号, 许默硬是没看懂一个字。
听筒里的人始终保持着理智地宣布:“十有八九是肝癌。最终结果还没出。你赶紧回京啊, 她现在需要你。”
“含章啊, 你妈待你不薄, 你也别辜负她的心意。”
许代山最后一句既是提醒也是忠告, 许默听完,半晌没出声。
结束通话, 许默拧了拧眉心,又拨出一通电话,“您帮我查一下,医院新收的病人有没有一位叫文琴的女士?”
冯珂在电话里愣了几秒,很快起身去电脑系统里查病人,许默等了差不多五分钟, 冯珂在电话里犹豫着回他:“刚入院,肿瘤科, 院长亲自收的病人。”
“应该在南楼。”
许默得到答案, 略显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结束话题:“麻烦了, 回京请你吃饭。”
夏竹刚开始还饶有兴致地揪住他的手指玩弄着,他也有意无意勾住她的手指陪她玩。
只是到后面,他忽然攥紧她的手指, 脸色沉重如墨。
夏竹一愣, 抬头便对上幽深、晦涩、隐忍的目光。
等电话挂断, 夏竹下意识顿住身形,疑惑不解问:“……怎么了?”
许默缓了口气, 一边握着手机翻最早一班飞北京的机票,一边稳定情绪跟夏竹温声解释:“文女士住院了,我得回京看看情况。”
夏竹脸色一变,着急问:“严重吗?”
许默安抚地笑了下,没跟她说实话:“还没出结果。”
“你别着急,先安心拍戏。医院这边解决得差不多了,你待会儿跟江逢打电话沟通一下,看后续怎么办。”
“组里的事儿别自己做主张,多问问江导。”
最早一班机在第二天中午,许默等不起。
夏竹一直关注着许默的情况,隐约察觉到他的情绪波动较大,夏竹瞄向他的手机屏幕,看暂时订不了机票,她想了想,小声给出意见:“要不要打的回去?”
“不过这么远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接。”
说到这,夏竹咬了咬嘴唇,担忧地问许默:“真的没事儿吗?”
许默淡淡笑了下,还不忘安慰夏竹:“没事儿,别担心。”
“我先送你回去?”
夏竹有些迟疑:“医院这边——”
许默阖了阖眼皮,柔声讲:“医院这边有演员助理帮忙,院长那边也安排了护士。”
“折腾一天,你回去休息休息。”
许默想了片刻,决定:“我回酒店收拾东西,待会儿开车回北京。”
夏竹闻言,也不纠结了。
她嘱咐许默等两分钟,她转头跑进南舒的病房,跟她交流几句,又急匆匆地往外跑。
转角没注意到前面有人,夏竹差点跟对方撞上。
许默看得心惊肉跳,伸手一把拉开她,低声提醒:“看路,别慌。”
夏竹迟钝地啊了声,摇头。
她只是在想,到底出了什么事儿,许默为什么不肯告诉她。
许默伸手接她,夏竹甩掉脑子里的胡思乱想,顺势握紧他的手,弓着身子钻进刚拦下的出租车。
回到酒店,许默反而冷静下来了。
他一边慢条斯理收拾行李,一边在想该怎么夏竹说。
他本来计划陪她在敦煌待一周,现在却只陪了两天,后面可能很难抽时间再过来。
夏竹一回来就坐在床尾看他收拾东西,中间江逢发微信问她在哪儿,夏竹心虚地回了句在酒店。
江逢这次倒是没冷嘲热讽,只回了句:「十点在我房间开会。」
已经八点整,这个点按照往常还没收工。
今天却因为剧组发生意外事故,江逢忙着处理其他事儿,七点就结束了今日的拍摄。
汤倩也在微信里问她南舒情况怎么样,南舒的戏份被推迟,她的戏份被推前,直到收工才有机会拿到手机。
夏竹简单回了两句便关掉了手机。
她有点累,脱掉雪地靴,抱着膝盖坐在床上,她看着许默一个人忙前忙后,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拉上行李箱拉链,许默站起身,终于有时间留意夏竹。
见她坐在床上,小小的一团,许默顿了顿,走上前,倾身一把将人抱在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头顶,许默双手圈住她的肩头,低着嗓音道歉:“本来计划多陪你几天,没想到两天都没待够。”
“怨我吗?”
夏竹呆愣片刻,摇头:“不怨。”
许默心情复杂,他得赶时间,没法跟她腻歪。
摸着夏竹饱满圆润的后脑勺,许默俯身亲向她柔软的嘴唇,辗转片刻,许默问:“好好工作,好好吃饭,能做到吗?”
夏竹轻轻嘿了声,肯定地点头:“当然能。”
“你放心吧,我不会亏待自己的。你忙去吧。”
说着,夏竹推开许默,弯腰穿鞋,又恢复干劲十足的模样:“车到了吗?我送你下去。”
许默看了眼手机,里头躺了条未读短信,他看完,说:“到了。”
夏竹重新披上刚刚脱掉的军大衣,坚持说:“我送你下去。”
许默没拒绝她,他一手拎着行李箱,一手握住她冰冷的手指往楼下走。
出门前,许默再三提醒:“记得带房卡。”
“老是丢三落四,出门检查一遍,手机、房卡、身份证,别忘了。”
夏竹连连点头,脸上写满「你怎么又开始」的表情。
许默被她逗笑,抬手碰了碰她的脸,叹气:“谁让你有前车之鉴,我能不操心吗。”
夏竹心里跟灌了蜂蜜似的,甜得眼里全是爱意。
两人走出酒店房间,一路搭乘电梯,出了大堂碰到几个剧组工作人员,几个小姑娘凑一堆满脸好奇地盯着许默看。
他凭这张脸完全可以进娱乐圈,可看他那身清冷又矜贵的气质,大家都默契地否认他肯定不是男艺人,而是像混迹商界的公子哥。
有个胆大的,经常跟夏竹合作的场记姑娘看他俩态度亲密地从大堂出来,故意调侃:“夏编,这是男朋友吧?长得真帅,比徐哥还帅~”
徐哥就是《琢光记》的男主角徐涵宇,当红演员,古偶剧的御用男一号。
夏竹嗳了声,笑着开玩笑:“过奖了过奖了,不过确实挺帅的。”
“也不看是谁挑的,下次直接夸我眼光好就行了,不用给他贴金。”
许默看她跟剧组里的姑娘和和气气打成一团,心里的担忧少了两分。
能有人跟她说得上话就好,她孤身在外地,父亲朋友爱人都不在身边,多少有点可怜。
能有人陪她聊聊天也好。
许默租的车已经到楼下,为了跑长途,许默特意租了辆奔驰G500。
跟租车行的老板谈完细节,付完钱,许默将行李塞进后备箱,没着急走,而是回头看向站在台阶,双手揣在军大衣兜里默默目送他离开的夏竹。
她眼神里写满了不舍,却不肯开口留他。
怕他走得不放心,夏竹还挤出笑脸,满眼明媚地催促:“你走吧。”
“走了我就能安心留下工作了。明天也不用请假了。”
“晚上江逢还要开会,估计也挺忙的。”
说了这么多,就是不肯说句再见。
兜里的手机不停振动,仿佛在提醒什么。许默掏出手机看了眼来电人,默默挂断电话。
夏竹见状,迟疑问:“怎么不接?”
许默面不改色地扯谎:“骚扰电话。”
说着,许默拉开驾驶座的车门,转身问她:“抱一下?”
夏竹憋住眼泪,几步跑下台阶,一头钻进许默的怀抱。许默猝不及防,后背抵在方向盘,差点闪到腰。
这个拥抱花了很长时间。
他俩都舍不得分别,恨不得时间就停留在这一刻。
直到手机再次响起,许默才慢慢松开夏竹,狠下心告别:“就送到这儿。外面冷,赶紧上去。”
“有事儿给我打电话,遇事不要慌,慢慢来。”
“我忙完了找你。”
夏竹站在一旁,一个劲地点头。
许默也不是话多的人,他嘱咐几句,转身钻进驾驶座,隔着车窗跟夏竹说了句再见。
他走得匆忙,来不及为自己置办路上需要的东西。
夏竹直到车开出酒店才想起他还没吃晚饭。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多少有点唏嘘。
敦煌到北京两千多公里,开车二十来小时,许默连夜开也得明天下午到。
其实开出去没多远许默就后悔了,只是人都在高速上,许默也没功夫折返回去。
刚刚是周肆打的电话,许默让他帮忙找几个国外的专家团队会诊。
他仍然不相信文琴得的是肝癌,明明这几年的体检报告都没问题。
许默开了一个晚上,路过西安,看了眼机票,发现早上八点有一班飞北京的。
许默果断放弃开长途的想法,将车扔在咸阳机场打电话找人处理,他自己搭乘飞机回北京。
登机前五分钟许默短暂地跟周肆打了通电话,周肆托人找到国外顶尖的医疗团队,估计明天凌晨飞北京面诊。
许默紧绷的弦松了松,跟周肆道了声谢,挂断电话,他疲倦地捏了捏眉心,又马不停蹄登机。
上午十点,航班准时抵达北京。
许默走特殊通道很快下机,出了航站楼,许默打了个车直奔军总医院。
路上,许默给夏竹发了条短信报平安。
夏竹在剧组拍戏,手机被没收,没及时回复。
碰上堵车,许默的心情有点躁动,他扯了扯领口,降下窗吹了阵冷风。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许默都有些应激反应,还以为又是烦人琐碎的电话,没曾想这通电话是夏竹打的。
许默愣了愣,眉目间的褶皱不自觉地松开,他摁下接听。
电话里,背景音混乱、嘈杂,隐约听见一些剧组里的惯用词,夏竹清脆的嗓音满满溢出来:“你到北京了?”
“开长途这么快吗?”
许默瘫在座椅里,脸上是掩盖不了的疲倦,他却笑着说:“刚到,现在在去医院的路上。”
“没开长途,车子扔在西安了。我从咸阳飞北京。”
夏竹堵在墙角,抓着一颗石头在地上胡乱涂写,不忘问:“文姨没事吧?”
许默关上车窗,目光落在出租车里司机特意挂的平安福吊坠,眉眼里的担忧挥之不去,嗓音却说不出的平和:“我还没到医院,暂时不清楚具体情况。不过应该没什么大事儿,你别担心,好好拍你的戏。”
说到最后,许默的声音里多了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关心、爱护。
他的沉稳给夏竹一股莫名其妙的错觉,好像有他在,什么事儿都能很快被搞定。
她也轻易地相信了他的安排,觉得应该没什么事儿,都是她想多了。
可是她忘了,许默这样的人向来不擅长跟人诉苦,遇见困难时,最先想的是他自己能不能解决,
两人没聊几句,电话有剧组工作人员喊:“夏编,老大让你盯镜头,他去抽根烟。”
是江逢的助理小吴。
许默一夜没睡,只在飞机上闭了会眼,这会儿其实已经累得不想说话。
听到有人喊她,许默稳住情绪,结束通话:“先聊到这儿,待会儿再说。”
夏竹咬咬嘴唇,不舍地结束:“行……那你去忙吧。有什么事一定要跟我说,不要一个人承受。”
许默阖了阖眼皮,笑着说好。
电话挂断,夏竹没将手机再还回去,而是揣在她的军大衣口袋里,继续投入拍摄。
她想的是,万一北京那边有事儿,她能及时看到消息。
昨晚收工江逢特地去医院探望了南舒,她小腿已经肿得老高,至少得休养大半个月。
剧组等不起,江逢虽然不是什么唯利是图的商人,却也不是什么第一天进剧组拍戏。
他站在病床边看着想要起身的南舒,又看看大晚上赶到敦煌的经纪人,很残忍地讲明利弊:“制片方本来就对你不满。如果你现在耽误进度,他们很快换人。你也知道,这个戏是大制作,投资人的钱不可能打水漂,你不演有的是人要演”
“我之前立了军令状,坚持用你,我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南舒的经纪人是圈里的老人,闻言立马站起来保证:“您放心,南舒一定不会耽误拍戏进度。只是她确实伤的严重,江导您看能不能准她几天假,等她好了她马上投入拍摄。”
江逢不是很满意,却也没办法。
南舒却咬咬牙,狠心道:“我明天就能拍摄,一定不给您添麻烦。”
江逢挑眉,意外道:“你可以?”
南舒满脸坚定:“我一定行。”
南舒是前两年刚入行的新演员,没拍几部戏,也没演过主角,但是演戏很有灵气,演什么像什么,属于天赋型演员,江逢也是看中她这点才坚决用她。
见她有自己的追求,江逢也没再多说,只让她休息两天再进组。
夏竹不知道他们私下谈了什么,只知道昨晚开会,制片方的人咄咄逼人,都在怪江逢一意孤行,选的演员不靠谱。
甚至到最后提出换女主角的意见,还是想用资方推荐的那个沈曼青。
媒体不知道从哪儿听到风声,营销号突然发了条南舒拍戏受伤被送进医院的视频。
视频里许默的身影一晃而过,他穿着大衣站在医院门口,气质出尘。
夏竹怕他受到影响,私下联系周肆问能不能封锁消息。
周肆这才知道许默这两天在敦煌,难怪半夜找不到人。
周肆跟媒体那边打完招呼,那条视频很快在全网消失,连带着南舒住院的新闻也被一笔抹去。
等周肆忙完,他抽空看了眼视频,跟夏竹发消息确认:“他好端端的去敦煌干嘛?”
“看那女演员?他怎么认识的?去剧组探班那什么叫南舒的演员?”
夏竹只顾着处理视频,忘记周肆这人惯会套话。
如今看他有所察觉,夏竹心虚,不敢承认许默来敦煌是看她。
夏竹还没想好怎么解释,周肆的消息接踵而来。
「许默不是从来不追星?怎么看上一女明星了?这不太符合他的调性啊。」
「你也在敦煌?」
眼见周肆快要猜到其他方向了,夏竹立马回了句:「应该是吧。我也不清楚。」
「他估计……爱好变了吧。」
第53章
夏竹嘴巴紧, 周肆一个有用信息都没套出来。
聊到最后,周肆突然说文琴生病住院了,检查出来可能是肝癌, 许默不太相信医院的结果, 托他安排国外的专家医疗团队来京会诊。
夏竹嘴角的笑意慢慢凝固, 她握着手机, 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何感想。
许默不信任她?还是觉得她并不能跟她一起承担?
周肆还有事要忙, 匆匆说了几句就结束了聊天。
夏竹揣回手机,起身正好碰到南舒的经纪人, 对方也看到了那条视频,她刚跟媒体那边打完招呼就有知情人说上面亲自下令把视频删光,再也不许提这件事。
经纪人心里清楚,光她那边的影响根本达不到这点。
如今看到夏竹,南舒经纪人又想起有关她的那些传闻,隐约觉得那些离谱的言论好像靠谱了点。
至少那天下午跟夏竹一起搭车将南舒送进医院的那位气质不凡的男士肯定不是普通人。
这条视频能够这么快消失全网, 恐怕也是因为这个人的影响力,不然光凭南舒一个刚在娱乐圈崭露头角的女演员有的是对家想要整她。
那个被换了的沈曼青就是个典型的对家。
想通这一点, 经纪人脸上带着虔诚的笑意, 和和气气地跟夏竹道谢:“夏编, 南舒的事儿多亏了您。”
“她是个挺努力的演员, 不怕吃亏,劳您担心了。以后如果有机会合作,我们愿意承您一个人情。”
夏竹以为经纪人说的是她送南舒去医院的事儿, 她摆摆手, 有些不好意思道:“这事儿怪我, 那天我要是仔细检查一遍威亚也不至于出意外。”
“我去忙了,您忙您的。”
还有四五个分镜没拍。
江逢嘴上说演不好就换人, 其实私下还算照顾南舒,把她大部分的戏份改到白天,需要拍的打戏也尽量挪到了后面。
晚上拍汤倩的戏份,夏竹跟她熟,更了解她的表演模式和她哪个角度更好看,江逢索性放手让夏竹掌机,他在旁边看着。
遇到不对的地方,江逢时不时出声指点两句。
夏竹没了最初的忐忑,开始兢兢业业拍戏。
导演除了个人能力,必须得学会统筹全局,把握各个部门的配合工作。
夏竹学着江逢平时的调动能力,一会跟打光师商量怎么打光,一会问摄影师该怎么切,一会跟演员讲戏、商量走位。
只是剧组也有老油条,看夏竹人微言轻,是个新人导演,有时候会故意磨蹭,不把她当回事儿。
夏竹刚开始没察觉,后来发现对方故意懈怠,她出去透了会气,回来气势一下拿起来,那些故意怠慢的工作人员也不敢再磨蹭。
江逢看她已经有几分新人导演的样子,在一旁站着观摩,时不时皱皱眉,显然不是特别满意。
却也有满意的时候,比如她跟演员沟通的时候恩威并施,不是软柿子,也不像他这般严厉,搞得演员无法发挥自己的余热。
戏拍到凌晨三点才结束,夏竹累得可以倒床就睡。
收了工,夏竹一如既往地坐上江逢的车。
她今晚情绪一直很低落,没拍戏后更是毫不掩饰她的心不在焉。
江逢在跟江予发微信,她最近想学滑雪,可是又害怕,所以问他意见。
消息是晚上九点发的,现在已经凌晨三点半。
江逢怕打扰她休息,没回她。
收了手机,江逢歪头睨向后排瘫在座椅里,满脸写着「我不想活了」的夏竹身上,好心问一句:“怎么,不想干了?不想干了明天就收拾东西走人。卖你个人情,你要是转行我可以给你写封推荐信。”
夏竹:“……”
愤恨地瞪一眼凑热闹不嫌事大的江逢,夏竹咬着牙坚持:“谁不想干了。你别瞎想行吗。赶我走了没人给你打杂,你很爽吗?”
江逢理了理衣服口袋,没什么情绪地回她:“在剧组有的是人给我打杂。你要抱着打杂的想法干活儿,那你在我这儿学不到什么东西。干脆改行去当清洁工得了,毕竟专业对口。”
夏竹:“……「一脸脏话」”
她今天实在没精力跟江逢斗嘴,胸口跟绑了块大石头似的,让她难以接受。
回到酒店,夏竹拿着房卡开了门,却迟迟没进去。
她蹲在墙角,抱着膝盖将脑袋埋进去,难受地自我消化情绪。
汤倩跟助理回酒店撞见这幕,跟助理使了个眼色,汤倩接过包独自走到夏竹面前,蹲下身,小心翼翼问夏竹:“怎么了?”
“刚刚在片场就看你心不在焉的,出什么事了吗?”
夏竹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迷茫、困惑的脸,她皱了皱眉头,不答反问:“你房间有酒吗?”
“我想喝点。”
汤倩迟疑地点头:“有。不过……晚上喝酒影响明天的拍摄怎么办?”
夏竹眨眨眼,眼里闪过水光,却倔强地摇头:“没关系啦,我酒量很好的。”
撒谎。
她酒量很垃圾,所以许默之前不太赞同她喝酒。
汤倩见状,没再犹豫,起身拉住夏竹的手,从包里翻出房卡,将她带进自己的房间。
夏竹第一次进汤倩的房间,她很热爱生活,即便是酒店也能布置得十分温馨。
床上四件套是她自己亲手换的蓝色郁金香花纹的牛奶绒被套,床边铺了块暖色调的地毯,电视柜上摆了两束香槟玫瑰,窗户下的圆桌被她铺了白色蕾丝材质的桌布……整个看下来很有生活气息。
夏竹坐进圆桌旁的南瓜椅,抱着双腿看汤倩从冰箱里取出一瓶香槟,又取了两只高脚杯,慢慢走到落地窗前。
凌晨四点,两人盘腿坐在对面,手里端着一杯香槟,边喝边聊天。
自从上次探班后,林之珩再也没来过片场。夏竹也没从汤倩嘴里听到一星半点有关林之珩的消息。
夏竹虽然每天都跟许默聊天,有时候还是觉得他们离太远,不能天天见面很难受。
可是汤倩一次都没有难受过,一旦进了片场,好像生活里再也没有林之珩这个人似的。
夏竹抿了口酒,手搭在膝盖上,抬头问汤倩:“你跟林之珩平时没联系吗?”
汤倩一愣,显然没料到夏竹最先谈的人是林之珩。
也就一两秒的功夫,她又恢复了那副安静的模样,她小弧度地晃着手里的酒杯,出乎意料的从容:“没有。”
“他忙我也忙,除非他特别交代,我可能会飞过去找他,否则我们之间互不相干。我们私下其实很少联系,偶尔有一两次都是他心血来潮的时候。上次他过来探班后,我们私下没有聊过一次。”
“他这样的人不适合谈心。”
夏竹震惊,疑惑问:“……你不担心他乱/搞男女关系?”
“也不担心他忘了你吗?”
汤倩噗呲一声笑出来,探过身轻轻掐了掐夏竹的脸颊,声音说不出的冷静:“我跟他既不是情侣关系,也不是什么夫妻关系。他有没有乱搞我管得着吗?”
“……至于他会不会忘了我,也不是我能决定的。”
“夏夏,男人没你想得那么好。他们最会看人下菜碟了。”
“如果你没有价值,他们不会多看你一眼的。真的,就算是花瓶也分高低贵贱的。你可能愿意为了一个年代久远、有收藏价值的青花瓷瓶停住脚步,但是你不会对一只有裂纹的残次品心动。”
“爱情是这个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了。你最好不要太爱一个人,否则伤心伤肺。”
夏竹端着酒杯,脸上难掩悲伤。
她既羡慕汤倩的清醒、理智,又难过她这样的好姑娘恐怕没有一个好结果。
林之珩这样的男人只有他腻了抛弃人的份儿,没有人伤害他的事儿。
至少,汤倩做不到。
汤倩看透夏竹眼底的难过,笑着问:“你是不是觉得林之珩这个人很烂?”
夏竹顿了两秒,毫不吝啬地点头。
汤倩被夏竹的反应逗笑,她仰头将酒杯的酒一干而尽,特无奈地说:“可是怎么办呢,我就是爱他这样的烂人。”
“你知道的,我拿他没办法。只能尽量克制自己不去触碰。”
“可是他就是一个烂人,我不理他,他就不理我。我有时候特不甘心,凭什么他随随便便一个眼神就勾得我七上八下,而我使尽浑身解数也没法从他眼里看到一丝例外。”
“后来我想明白了,就这样吧。也不见得结了婚就能走到头,何必非要要个结果呢。”
最后一句话如同一盆冷水浇灌在夏竹身上,她后背一凉,陡然觉得,她的感情好像也不见得很安稳。
小小地抿了口酒,夏竹撑着下巴,神情迷茫地问汤倩:“如果有一个人她已经结婚了,但是她丈夫家里出了大事儿并不告诉她,是不是意味着这个丈夫并没有把妻子当自己人?”
汤倩沉默片刻,一针见血问:“你跟许老师领证了?”
夏竹啊了声,满脸错愕地摇头:“怎么可能。我问的是别人,又不是我。”
“就我一个朋友的事儿,不是我的。你别乱猜。”
汤倩哦了声,装没看见她眼底的心虚,配合地回她:“不一定是不把他妻子当自己人,也有可能是担心对方知道跟着难受。”
“有的人不习惯跟人分享喜怒哀乐,也没那个意识把责任分担给旁人。他可能独立惯了,没想过依靠任何人,所以才没跟妻子说。”
“不过也有可能夫妻俩的关系其实有缝隙,他们只是表面融洽,私下没有心连心。简单来说就是彼此之间还有一些摸不着看不见的东西阻碍他们更进一步。”
“总的来说……夫妻之所以是夫妻,肯定是要共患难的。如果大难临头各自飞,那么这个婚结的也没意义。”
夏竹似懂非懂,只一个劲地点头,偶尔说一两句。
聊到五点都快上工了。两人都不打算再睡觉,收拾收拾准备直接去片场。
夏竹走出房间前,汤倩及时叫住她,意味深长提醒她:“有时候想再多也没用,还不如亲自去证实。”
夏竹眨眨眼,不明所以。
—
北京,军总医院,高级病房。
许默从下飞机到进病房,已经整整二十六个小时没闭眼休息。
许代山临时有个会没在医院,医院陪护就住家阿姨,见到风尘仆仆赶回北京的许默。
阿姨惊喜地站起身,见他没回家,直接拎着行李赶到医院,阿姨心疼地抹了抹眼泪,上前迎接:“小默回来了?”
“你妈刚睡,上午突然说肚子疼得厉害,我120都没来得及打就晕倒了。先生赶回来将人送进医院又忙忙碌碌离开了。”
“我陪着做了一下午的检查,有的结果还没出,不过听医生的口吻好像……不太乐观。”
“你打哪儿回来的?怎么看着这么狼狈。赶紧收拾收拾,不然你妈醒了,见你这副模样惹她难过。”
许默这才想起他在途中折腾十几个小时,确实很狼狈。
低头看一眼褶皱的、发臭的衣服,许默同阿姨感激地笑了笑,从行李箱里翻出一身干净衣服,转头进洗手间换下脏衣服。
再出来,他把自己打理得还算干净,衣服整整齐齐,没有褶皱。
文琴脸色很不好,平日的她很爱装扮自己,也很注意形象。
今天躺在雪白的病床,脸色苍白如纸张,唇瓣没有点血色,头发乱糟糟地散落在充斥着消毒水的枕头,整个人状态十分不好。
这一路的忙碌让许默没心思想东想西,如今亲眼瞧见文琴的状况,许默心里的底气散了几分。
他其实累得不行,却没有半点困意,跟机器人似的,只要一开机,不管怎样都在高速运转,直到电量耗尽才终止运作。
许久不见的忐忑、害怕、恐惧再次涌动出来,说到底,他还是有软肋的。
如今有血缘关系的、能为他一心一意着想的亲人只剩文琴了,他没法不难受。
阿姨看许默蜷着背,皱着眉头,没什么精气神地坐在病床前小声祈祷,有些心疼,她上前轻声安慰:“别怕,太太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儿的。”
许默脑子已经麻木,没法集中注意力。
同阿姨简单交代两句,许默又打起精神,起身出病房去找文琴的主治医生了解情况。
聊了不到五分钟,周肆打电话过来说专家团队已经从香港飞北京,问怎么安排。
许默在医院待着难受,说他亲自去接。
周肆联系的专家团队在凌晨四点抵达北京,许默给司机打电话,麻烦司机开车,他亲自去机场接应。
专家团队是世界顶尖的医疗团队,治疗癌症方面很有权威。
癌症这东西没有任何人能保证可以完全治愈,只能是抑制。
许默其实没底儿,他只是在奔着一口气,在死神降临之前尽可能做些措施。
专家团队带领人是美国人,英文名叫Cole,许默之前在纽约交易所跟其所在的医院有过合作,从机场到医院的路上许默一边寒暄一边稳住心绪跟对方聊病人的情况。
聊到最后许默才发现他并不了解文琴的身体情况,每年文琴的体检报告他都只是粗粗地看几眼,确认没什么大问题就把报告放一边。
如今出了事儿才后悔当初为什么不仔细点。
跟医院那边沟通一番,Cole带领的团队拿到初步的检查报告开始开会讨论进一步的治疗方法。
结果与许代山说的一致,肝癌中期。
许默拿到检查报告,心情很糟糕。
文琴还没醒,许默在病房里待着憋闷,他跟阿姨交流两句,起身走出病房。
下了楼,在医院内二十四小时开门的便利店买了包烟,结完账走出超市,许默站在马路边看着车来车往的马路,人站在槐树下,捧着打火机,默默点了根烟。
他眼底覆了一层青色,脸色也难看到苍白、没有丁点血色。
捏着烟的手在抖,他闭着眼,克制着情绪吸了两口烟,从兜里掏出手机,点开通讯录,翻出夏竹的电话号码,想要给她打通电话。
结果指腹落在拨通键上方,迟迟没有动静。
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掐灭烟头,关掉电量不多的手机,转头往医院走。
走到医院门口,兜里的手机不停震动,许默停住脚步,掏出手机看了眼来电人,他眼底划过一丝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亮光。
摁下接听,许默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怎么了?”
夏竹回到酒店房间,脑子里想着汤倩说的那些话,还是给许默按了通电话。
听到许默声音那刻,夏竹犹豫着问:“文姨情况怎么样了?”
许默勉强笑了下,平静答:“挺好的,别担心。”
说着,许默看了眼时间,已经五点二十分,许默蹙眉:“你是刚醒还是没睡?”
夏竹抿了抿唇,毫无隐瞒地说:“今天收工晚,三点才结束拍摄。回来跟汤倩喝了点酒,一不小心就到现在了。”
许默蹙眉,担忧道:“不睡会儿?”
夏竹哎了声,打了个哈欠,否认:“不睡了,待会直接去片场。”
聊到这,夏竹再次问:“你那边情况怎么样?真没事吗?”
许默立在医院门口,抬眸看着来来往往的、脸上写满疲倦痛苦的病人、病人家属,表情冷漠的医生,嘴角扯出笑,依旧坚持着说:“真没事儿,别担心。”
“我能处理,你安心拍戏。”
有电话进来,许默没时间再跟夏竹寒暄,他匆匆结束对话:“我接个电话,待会儿再打。”
趁许默挂电话的前两秒,夏竹突然开口问:“许默,你不会骗我的,是吗?”
许默脊背一僵,他脸上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声音里透着坚持、平和的温柔:“不会。”
夏竹笑了下,低声呢喃:“如果我哪天发现你骗我,我一定会让你后悔的。”
许默面上的笑消失得一干二净,他抬头看看灰蒙蒙的天,笑着说:“好。”
许是觉得没有说服力,许默坚定地补充一句:“我不会骗你,真的。”
第54章
挂断电话, 夏竹点开同程软件,购买了一张回京的机票。
最早的一班中午十一点,夏竹看了眼时间, 7点45分, 还剩几个小时。
通宵一夜, 她脑子昏昏沉沉的, 整个人的情绪其实已经在临界点边缘。
她坐起身在房间站了几分钟, 走到门口,捞过放在门后的行李箱, 随随便便收拾点东西准备走人。
还得跟江逢请个假。
夏竹本来想在微信上说一声,想到他那狗德行,夏竹又止住了。
早六点半,门口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夏竹听见熟人的嗓音,急忙跑去开门。
门打开就见汤倩跟江逢站在铺着红地毯的走廊在聊剧本, 听见动静,两人都默契地望向夏竹的方向。
夏竹一夜没睡, 黑眼圈又深又重, 她身上还裹着那件军大衣, 额前的头发乱糟糟地翘着, 整个人瞧着有点滑稽。
江逢拿着剧本,凉凉地斜了眼人,轻飘飘地问一句:“有事儿?”
夏竹被看穿, 尴尬地抓了把头发, 手指抠着门洞, 眼睛不敢直视江逢,嘴上心虚道:“我想请三天假……”
江逢的剧组请假流程很严格, 一部戏短则三个月,长则一年半左右,这段期间如果有人要请假,没有正经理由,几乎不会通过。
夏竹有所耳闻,所以人有些忐忑,不知道该找什么借口。
江逢眯着眼,眼里发出威胁的信号,“请什么假?”
夏竹被吓得说不出话,脑子里编的借口早忘得一干二净,她假装咳嗽两声,结巴道:“……病……病假吧。”
江逢不依不饶:“谁生病了?病人在哪儿?什么病?要耽误多久?”
“你身为导演助理,有没有一点职业操守?以后当了导演也随便请假?把你的组全给耽误了?不对资方负责?不管演员的行程?”
“请一天假浪费多少钱知道吗?耽误多少进度懂吗?”
夏竹:“……”
要不是真有事儿,她真想骂一句:我不请了!爱咋咋吧!
夏竹还没想好该不该说实情,江逢突然来一句:“没有正经理由我不同意。”
汤倩在一旁看着干着急,她几次想要插/口都被江逢一个眼神制止。
剧组里导演最大,汤倩也不敢跟他公然叫板,只能给夏竹使眼色,让她说个靠谱点的理由。
夏竹深深吸了口气,闭着眼,实话实说:“我有一个亲戚得了肝癌,我得回京看看情况。”
“那人你也认识,许默的养母文琴。”
江逢确实听说过这个名字,他母亲也是唱京剧的,跟文琴一起同台表演过。
听到这,江逢眼底的信任多了几分。
思索片刻,江逢准了她的假:“只给你三天时间。”
“三天后要在组里看不到你人,别怪我说话不好听。”
夏竹见他松口,满脸感激地作揖,嘴上保证:“我肯定只请三天~”
“那什么,你们忙,我今天就不去组里了,我直接打车去机场。”
江逢瞥了她一眼,将剧本还给汤倩,径直往酒店外走。
汤倩在原地站了两分钟,迟疑地走向夏竹的房间。
她房门没关严实,留了一条缝,汤倩敲了敲门,没人说话。
汤倩直接推门进去,刚好碰到拎着行李箱准备要走的夏竹。
夏竹见是汤倩,困惑地眨眼,“你有事儿吗?”
汤倩视线落在夏竹的行李箱上,小弧度地摇头,“机票定好了吗?”
夏竹晃了晃手机:“定好了,中午11点飞。”
汤倩笑了下,走到夏竹面前,从上而下地打量一遍人,最后开口:“不要被我昨晚的那番话影响了。你跟许老师的事儿跟其他情侣不一样,不能混为一谈。”
“遇到意见不同的时候不要憋着,要大方直接地提出来,不然积累久了,矛盾会越来越多。”
夏竹这才意识到汤倩昨晚就敏锐地察觉到了是她自己出了问题。
见汤倩好心提醒,夏竹拎着拉杆箱,很淡定地回复:“你别担心,我肯定会直接跟他说的。”
说到这,夏竹垂眸看向汤倩手里的剧本,忍不住问:“早上不是没你的戏份吗?你起这么早?”
汤倩不好意思地摸着鼻尖,小声解释:“我演技不是特别好,今天是南舒和徐哥的对手戏,我想去现场观摩学习。”
夏竹脑子里想了遍剧情,今天的戏份确实是男女主角的高光戏份,男主角是圈里出了名的实力兼流量演员,看他演戏是享受。
汤倩的做法也没错。
如果不是北京那边有事儿,夏竹今天在剧组肯定很激动。
看了眼时间,夏竹结束话题:“那行,就这样吧。我现在去机场。”
汤倩问:“我送你去?”
夏竹一口拒绝:“别了,你去组里看徐哥演戏吧,我自己打车去机场。”
汤倩见状,也没再劝。
出了酒店大门,夏竹与汤倩「分道扬镳」,一个搭车去机场,一个赶去片场。
到敦煌第一天是晚上,市区到机场那段路夏竹并没有看清外面的景色。
如今搭着出租车出市区,外面的景色换了一茬又一茬,逃不脱的都是苍茫的戈壁滩,满地黄沙般的辽阔、通透。
夏竹其实蛮喜欢这样的景色,跟北京比,是截然相反的感受。
只是她现在无心欣赏美景,一心想着飞机不要晚点,中途不要节外生枝。
到达机场九点半,离登机还有两个小时。
夏竹只买到一张经济舱的票,她跟着四面八方、五湖四海凑在一起的旅人挤在狭小的候机厅。
等待令人焦虑,旁边坐了个北方口音的大叔,他在打电话,一直在说飞机晚点了,恐怕赶不上回家。
电话里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大叔竟然在机场哭了,他边抹眼泪边对电话里的人哭诉:“老爹没了我挣钱有什么用!我不回来家里怎么办?”
“媳妇儿你讲点良心,如果是老丈人生病住院,我不让你回家你难不难受?”
“夫妻之间是不是应该坦诚点,互相扶持?咱俩结婚这么多年我没求过你什么,这次你能不能懂点事儿,好好把这趟难关过了,让我老爹安心走。”
嘈杂的背景下,听着大叔的电话,夏竹心里的焦虑更甚。
她都快喘不过气了。
看了眼时间,10点15分,距离登机还有半个多小时。
夏竹坐不住,挎着包在人群里转了转,最后按照指示牌走进洗手间。
洗手间没什么人,夏竹站在盥洗池前,拧开水龙头,弯腰捧着水往脸上扑。
冷水刺骨,夏竹皱着一张脸,任由水珠往脖子里掉。
她手贴在冰凉的瓷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深深喘了口气,翻出手机,给许默打了通电话。
电话响到尾声都无人接听,夏竹撇了撇嘴,掩饰住眼底的失望,揣好手机、扯了两张擦手纸擦干手上的水渍,转身走出洗手间。
飞往北京的航班开始检票,夏竹站在队伍里,一边关手机,一边往前走。
航班时长将近三小时,夏竹联想到回北京可能遭遇的种种麻烦,找空姐要了条毛毯,窝在座椅里补觉。
她在剧组工作这二十多天,几乎没睡过一个好觉,每天最多睡四五个小时,昨晚通宵一整夜,她整个人已经到了身体的承受临界点。
迷迷糊糊中,她被人推醒。
夏竹满脸困倦地睁眼,对上的却是空姐温柔的笑脸,对方体贴地提醒:“乘客您好,航班已经抵达北京首都机场,您可以收拾您的行李下机了。”
夏竹歉意地笑了下,拿开身上的毛毯递给空间,迟缓地站起身,拿着包走出飞机。
机舱里只剩她一个人,安静得不行。
夏竹习惯性地摸出手机,开了机。
刚开机就弹出几条信息,夏竹忽视几条垃圾新闻,径直点进微信。
许默打了两通电话,没人接听,又给她发了两条微信。
「怎么了?」
「怎么不接电话。」
夏竹瞥见信息,指腹落在对话框,想要回点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回。
她将手机揣好,去行李转盘那儿取了自己的行李,又跟着提示去出租车区域,打了辆出租车,报了军总医院的地址。
回到北京,看着窗外熟悉的景色,夏竹仿佛穿越了似的,一下子进入了另一个与敦煌完全不同的世界。
直到出租车开进三环,夏竹才有点真实感。
下午三点半,出租车到达军总医院门口,司机转过身招呼夏竹就在门口下,他就不进去了,免得麻烦。
夏竹没为难司机,扫码支付完车费,下车从后备箱里取出行李,一个人拖着行李箱往医院走。
正巧碰到过来探望病人的周肆,他车都没来得及停进停车位就踩下刹车,满脸惊悚地招呼夏竹:“竹儿,等等,等等,你等会儿。”
夏竹听见周肆的声音,疑惑地看过去。
只见周肆开着一辆骚包的法拉利,穿着亮眼的大衣,戴着一副墨镜,跟明星出场似的大排场。
夏竹:“……”
周肆装没瞧见夏竹鄙夷的眼神,摘下墨镜,身子趴在车窗问夏竹:“你拖个行李上医院嘛呢?”
“没回家就过来了?特意回来探望文姨?”
不等夏竹回复,周肆自说自话道:“拎着个行李箱也不嫌丢人,先放我车里。我跟你一块儿上去,我也是去探望病人的。”
夏竹呼了口气,手指捏着行李箱拉杆,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周肆已经自来熟地拉开车门,走下车,伸手拿过夏竹的行李箱,很随意地丢在车里。
车内空间小,她这20寸的行李箱压根儿放不下……
夏竹见周肆准备强塞,立马上前阻止,“……我拿着就行了,三哥您别麻烦了。”
周肆叹气,也没再纠结。
将法拉利停进停车位后,周肆将墨镜丢大衣口袋,侧身打量着一旁的夏竹。
见她装扮乱糟糟的,身上还穿着一件老掉牙的军大衣,他扯了扯衣领,忍不住蹙眉:“你这什么打扮?村儿里来的?”
夏竹:“……”
她低头一看,这才发现她走得匆忙,忘记换衣服了。
再抬头看看周肆,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本来想找个洗手间换的,可是想到是去探望病人,夏竹挣扎几秒还是算了。
周肆看不过去,帮她提着行李箱,带着她挤进电梯,电梯里,夏竹被周肆护在角落,小声文:“文姨情况怎么样了?检查结果有误吗?”
提到文琴,周肆的表情严肃了几分,他叹了口气,偏过脑袋跟夏竹透露:“检查结果自然是出来了,情况不乐观,肝癌中期。国外的专家团队开了一早上的会,说是在讨论治疗方案。”
“……不过癌症这东西谁能抢过死神,幸好是中期,暂时还有的治。”
“你待会儿上楼甭跟许默唠这些,尽量让他好受点。他现在估摸着心情不是特别好。”
夏竹听着周肆「盖棺定论」的说法,表情有些难看,她咬着嘴唇好半晌没动静。
周肆看夏竹脸色不太好看,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提醒她电梯到了。
电梯里的人争先恐后的出去,夏竹在周肆的庇护下,神情呆滞地走出电梯。
她还没消化这个事实,站在电梯口,望着眼前惨白的走廊,一时间不敢往前迈步。
周肆见状,难得没损她,耐心安慰一句:“生死有命,你别想太多。待会儿进去别给许默负担,他现在需要的是理解。如果你再难受,他是不是既要照顾文姨,跟医生交涉,处理一些乱七八糟的事儿,还得照顾你?”
“咱们能做的就是保持好心情,别影响他的情绪。”
夏竹深深吸了口气,脸上挤出僵硬的笑容,同周肆说了声好。
两人刚走到门口,还没来得及进去就见许默同七八位外国专家,神色严肃地从另一头的走廊走过来。
许默同Cole走在最前面,Cole还在跟许默交流治疗方案,他却在看到门口傻傻站着的夏竹那一秒愣了神,似乎没料到她会凭空出现在医院。
夏竹迎上许默沉稳的、平静的目光也有些复杂,她抓着军大衣的纽扣,低头一言不发地看着脚尖。
许默转过头跟Cole简单说了几句,匆匆结束话题。
Cole还得跟军总医院的医生交流具体细节,同许默告别后,径直走向电梯口。
周肆跟夏竹挨着站一块儿,他提拎着行李箱,抬眼看着慢慢走过来的许默,语气熟练地问:“那是美国的医疗团队?”
许默点头,视线却是落在凭空出现的夏竹身上的。
见她头发乱糟糟的,素着一张疲倦、苍白的小脸,身上还是那件在片场穿的军大衣,许默难以言喻地滚了滚喉结,克制着情绪问:“不是在拍戏,怎么突然回来?”
周肆看他俩有话要说,主动找了个借口,率先进了病房,进去前还不忘关上病房门。
文琴刚睡醒,瞧见周肆提着行李箱进来,撑着笑问:“小肆啊,你怎么提着行李箱就来了?”
“是不是刚出差完?”
周肆嘿了声,将行李箱放在门口,大步上前,站在病床边观察几眼文琴的状态,周肆拉开板凳坐下,嘴皮子动了动:“是呢,刚去上海溜达一圈回来了。”
“文姨您怎么样了啊?难不难受?”
“我昨儿去寺庙给您求了个平安符,人方丈说您一定长命百岁。”
“这不我今儿赶早过来看您。这么久没见还是这么漂亮、年轻。”
文琴被周肆逗笑,笑着说:“你这孩子,嘴还是这么贫。”
“我都年过半百的人了,哪儿称得上年轻二字。”
周肆啧了声,不管不顾夸:“那我可不管,您在我这儿就是年轻漂亮,赛过多少女明星。”
听着病房里的动静,夏竹搓着手指,心底的忐忑少了几分。
她抬头一言不发看着许默,问出自己想了一路的问题:“……文姨到底什么病?”
许默看透她的想法,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出实情:“肝癌中期,还在讨论保守的治疗方案。”
“没告诉你是不想让你分心,没曾想你大老远回来了。”
说到这,许默心疼地扫视一番夏竹此刻的装扮,抬手替她理了理凌乱的头发丝,声音低低地问她:“吃了吗?”
夏竹摇头,还在努力消化目前的局面:“没……”
许默顿了顿,看了眼腕表,见时间不早了,他开口:“等几分钟,阿姨待会儿送餐食过来。你陪着文女士一块儿吃点。”
“走得急,衣服都忘了换吗?”
夏竹有些窘迫,拽着军大衣的衣摆,小声讲:“……忘记了。”
许默看她低头认错的模样,看了眼病房,见周肆跟文琴聊得好好的,许默滚了滚喉结,忍不住说:“你跟我来。”
夏竹疑惑地啊了声,不明所以地跟上许默。
两人走过幽长的走廊,在一处转角,钻进了空荡的楼梯。
夏竹刚拉开门进去,就被许默一把抱进怀里,他用了很大的力气,夏竹靠在他的怀里,听到他急促的呼吸声,隐约触摸到了他内心最柔软的一处。
过了不知道多久,头顶溢出一道脆弱的声音:“夏竹,我也害怕。”
那一瞬间,夏竹心里筑起的高墙轰然坍塌。
她想,很多细节再追究好像也已经没有必要了。
她如今唯一能看到的是许默那颗从不示弱、从不与人服软的钻石心。
不知不觉间,那道没有任何弱点的围墙突然之间有了突破口,而他放任她走进去,看破他所有的伪装。
有句歌词不是唱——
如果你知我苦衷,何以没半点感动。
第55章
不敢耽误太久, 夏竹虚虚抱了抱许默,便推开他,摸着脸让他先去忙。
他兜里的手机已经响了好几轮, 各方都在找他, 他几乎抽不出时间腻歪。
夏竹也不敢在这样的特殊时期独自占有他。
出了楼道, 许默本来要去跟美国那边的医疗团队交涉具体的细节, 却在转角处踌躇片刻, 想起夏竹到现在滴水未进,许默又耽误了几分钟, 送她进病房,打算拜托阿姨给夏竹分点餐食或者请人再买一份。
夏竹见他犹豫不决,问他怎么了。
许默插兜站了两秒,一如既往的体贴:“我找人给你买一份吃食先填填肚子,晚上回去,我给你做意面。”
夏竹听他这般安排, 隐约猜到他今晚可能会回七号院,她愣了半秒, 点头说好。
说到这, 许默掏出裤兜里的手, 指尖轻轻擦过夏竹的手背, 声音低低说:“我送你进去。”
夏竹习惯性地点头:“行。”
最终,夏竹跟着许默一前一后往病房走。
推门进去,周肆翘着二郎腿, 懒散地坐在椅子里, 正在讲八卦逗文琴开心,
听见动静,文琴笑着看向门口, 余光瞧见跟在许默背后的夏竹,文琴眼底流露出诧异的神情,似乎没料到他俩竟然能同框出现在病房。
周肆见他俩一块儿进来,视线在两人身上溜达一圈,掩藏着疑惑,起身招呼许默:“我有点事儿跟你商量,出去说?”
许默在病房站了不到半分钟就跟着周肆离开,徒留夏竹一个人面对这样尴尬的场面。
13年事件后,夏竹回国将近一年,至今还没有单独跟文琴待在一个空间过。
寂静、死气沉沉、充斥着消毒水味的病房里,夏竹拘谨地站在病床边,眼神虚虚地望向病床上面色苍白的女人,脸上慢慢多了两分心疼。
文琴却拍拍病床,笑着开口:“站着干嘛,快过来坐。”
夏竹勉强挤出笑容,脚步迟钝地走到床头,慢慢坐在周肆刚刚坐过的椅子。
椅面还有余温,夏竹屁股挨上面有些难受。
刚坐下,文琴便亲切温柔地问:“怎么弄成这副模样?”
她视线落在夏竹的军大衣片刻,又看着夏竹那张雪白憔悴的小脸,温柔的眼神里流露出挥之不去的疑惑、怜惜。
夏竹扯了扯军大衣衣摆,低着脑袋,小声解释:“最近在敦煌拍戏,那边条件有点艰苦,穿这个保暖。”
文琴了然地笑了下,她慢慢坐起身,拿枕头垫在后背,又从头到尾扫视一番面前乖巧懂事的夏竹,突然问她:“后悔吗?”
夏竹困惑地抬起头颅,看向文琴的眼神里满是不解。
文琴无力地抚摸着手臂,彻底将话拆开了说:“当年我拜托你出面解决那姓周的姑娘,导致你跟许默冷了这么些年,你后悔吗?”
夏竹脊背一僵,落在膝盖的手指慢慢蜷缩,显然没料到文琴会突然提及这事儿。
她抬眸看着情绪平静寡淡的文琴,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后悔吗?
应该是不后悔的吧。
她在英国那三年多次回想当初的细节,却怎么也想不明白文琴这样优雅体面、聪明有情商的人为何把事儿会做得这样绝。
分手不够,还要将那姑娘遣送出国才作数。
如果单单是怕许默知情后生气发火,完全没必要这样做。
据她所知,早在文琴出手前,周娆就在跟许默闹分手。她去找周娆那天,周娆已经跟许默冷战三个月。
对于快节奏的饮食男女而言,这三个月的冷战跟分手而言没有任何差异,就算文琴不出手,或者她不插进去,许默跟周娆也走不到头。
他俩并不合适。
之前夏竹粗糙地认定他俩门不当户不对,只是因为家庭方面相差甚远,后来仔细想想,周娆跟许默压根儿不是一路人。
如果不是中途生变,许默也许会在物理这条路上走很远,他很适合待在实验室做研究,而周娆年轻、沉不住气,她想要名牌包,想要名、利一把抓,也想要一个有钱有地位的男朋友。
而这些,许默都可以满足她。
周娆跟许默冷战、吵架、有分歧的地方大概就是这点。
许默不在意名利,不在意钱,一是因为他不屑,二是因为这些他唾手可得,而周娆出身在一个三四线城市的普通家庭,父亲是赌鬼,母亲是家庭主妇,她靠自己的努力考上顶尖学府,一定程度上来说,她是也有野心的。
北京这座城市造就了多少神奇故事,不用细想都知道,一个年轻上进的女孩看上一个外貌、能力、家世都出众的男生有多渴望留住他。
一段爱情里如果掺杂了太多琐碎的杂念,这段感情必定是走不长的。
困惑归困惑,夏竹还是没有质疑文琴的选择。
至于后不后悔的问题,她想她做都做了,也没资格评判。
病房陷入胶着的状态,文琴看夏竹虽有疑惑却一言不发,她微微叹了口气,不知道想到什么,眼神一下子凌厉起来,说出的话也带了几分薄凉:“要怪就怪那姑娘太贪心,这样的结局于她而言已经是最好了。”
夏竹神情陡然一变,她不自觉地掐紧手心,满目疑惑地看着突然变了表情的文琴。
文琴本身是个心底柔软却不会露怯的女人,这次却出乎意料地强硬,很难令人不怀疑这其中种种。
夏竹咬了咬嘴唇,犹豫着问:“……文姨,您是想跟我说什么吗?”
文琴无力地笑了下,偏头看向窗外的天空。
北京的冬季灰扑扑的,不出太阳的日子总是黯淡无光,令人心情也跟着低落。
不知道过了多久,文琴温和、细弱的声音慢慢溢出嘴唇:“汤圆儿,这些年是文姨对不住你,让你背负了骂名却没告诉你背后的细节。”
“如今我也活不了多久了,没必要再守着这个秘密进坟墓了。”
“我不知道周娆是怎么跟你说的。可在我这儿,这姑娘就是个找死的蠢东西。”
夏竹瞳孔微缩,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文琴的反应还这么大。
真相近在眼前,夏竹却有些退缩,不太敢往下听。
她搅动着手指,头埋得更低更低。
文琴拍着胸口,缓了口气,继续往下说:“她跟小默分手前两个月跟醉酒的许林发生了关系,还意外有了孩子。三个月后,她拿着孕检报告直接找上了你许叔,威胁他如果不让许林付出应有的代价或者同意让她进许家的门,她一定会把这事儿闹大。”
“你许叔是什么性子?他那时候如日中天,脾气也大,怎么可能让一个二十出头的姑娘威胁他。北京城里无声无息弄走一个人,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可是T大谁不知道那姑娘是许默的女朋友,如果她出事儿,你说,警察第一个怀疑的人是谁?”
夏竹心脏一紧,脑子里自然而然串起了所有前因后果,如果……许代山真的要对付周娆,恐怕影响最大的人是许默。
许代山知道周娆是许默的「女朋友」,文琴也知道这点,所以她不会放任周娆去做任何伤害或者有损到许默名誉的举动。
思绪到这,夏竹眉头一皱,周娆是怎么想的,居然是敢去威胁许代山。
不过许林真他妈混蛋啊,连周娆都动,真把许默当傻子玩弄吗?是不是只要是许默拥有的,许林都要破坏、摧毁?
夏竹越想越觉得细思极恐,她并拢的小腿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许林这样的人是没有底线的,而这样没底线的人背后还有强大的背景支撑,很难说,当初周娆的事儿是不是他故意的。
许代山是不可能让自己的儿子进监狱的,那么想要一个人闭嘴只能是——毁了她。
没等夏竹想明白,文琴的声音再次响起:“许默的身份尴尬,在许家的日子本来就不好过。如果你许叔再出手,他在北京就没有任何生存空间了。我无意得知此事儿,主动去找你许叔摊牌,说服他让我来处理这件事儿,我跟他保证,我一定让周娆把秘密牢牢咽进肚子里。”
“他最初是犹豫的,觉得我可能会心软。后来我跟他再三保证,他才同意。”
“我私下找过周娆,她对我很抵触,觉得我是故意拆散她跟许默。还说我是许林的后妈,肯定会帮他。”
“她手里的那份视频早被你许叔销毁,她也知道她自己没这个底气实名举报。不过这姑娘胆子大,总觉得与虎谋皮能有好下场。威胁代山不成,还想跟我讨价还价,说只要我同意她跟小默结婚,她就把这秘密吞进肚子里。”
“至于孩子,她会去医院流产。”
说到这,文琴脸上露出淡淡的嘲讽,声音也冷了几个度:“她把许默当靶子,当往上爬的天梯,也得看我同不同意。”
“要不是看在小默的份儿,我不会插手这事儿。不过到底是一条人命,我心软,出钱让她出国避风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顾及小默的面子,我没跟他提过一个字,也没跟你详说。如今想来,是我耽误了你。”
“这些年辛苦了。”
那天的天气很不好,天空昏沉沉的,明明不到四点却像傍晚似的,天幕被一块巨型黑色膜布罩住,黑得让人心悸。
窗户没关严实,冷风从外面钻进来,吹在身上冷得人刺骨。
文琴说到最后,脸上流露出一丝脆弱、悔恨的神情,她抓着夏竹冰冷的手指,很冷静、悲凉地说:“……小默父母的事儿可能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大家都觉得他们是为国牺牲的英烈,可是谁也没想到,他们是死在了自己人手里。”
“汤圆儿,文姨现在其实很累很累。可我不能休息,我现在要打起十二分精神面对那些陈年旧事带来的猛烈冲击。如果有可能,麻烦你替我好好照顾小默。这孩子挺苦的,我不想他到最后还是孤身一人。”
夏竹眼睛当场瞪大,显然不相信文琴最后说的这番话。
如果不是意外是人为,这个人为到底是哪方势力呢?
真相荒诞又意外,夏竹很难短时间内消化。
她搓了搓手,起身喘了几口气,朝文琴脆弱地笑了笑,顾着文琴的心情,夏竹憋着一肚子的委屈道:“文姨,我出去透透气。”
说完,夏竹不等文琴回复,捞起手机落荒而逃。
嘭——
病房门被她用力阖上,夏竹憋着难受,眼眶湿润地钻进寂静的消防通道。
她对着堵冰冷的墙,仰头,小弧度地吸鼻子。
她很难,很难接受这个事实。
眼泪从眼眶里掉出来,夏竹刚开始还抬手擦掉,后来越来越多,她忙碌半天,最后放弃擦眼泪,人崩溃地蹲在地上小声抽泣。
她想不通,为什么是这样的结果?
为什么许林在这件事里美美隐身,还能纸醉金迷、左拥右抱。
为什么周娆要拿检查报告威胁权势滔天的许代山,她不要命了吗?
为什么所有人都没影响,就她跟许默停滞了三年?
夏竹越想越觉得难受,她蹲在地上,埋首趴在膝盖里,眼泪渗透布料落在她的脖子里,凉凉的。
手机不停震动,夏竹不闻不问,当没听见。
哭了不知道多久,夏竹只觉头晕眼花,眼前模糊不清。
她下意识撑住栏杆站起身,刚要往回走就见消防通道的门被人打开。
光从门口倾泻进来,一道高大、有安全感的身影走进来。
他背着光,仿佛凭空出现的英雄,夏竹眯着眼,看不清脸,只偏见一道熟悉的剪影。
还没等夏竹看清人,向来淡定的人嗓音里突然多了两分异样:“你怎么回事?电话打了四五个不接,出了事怎么办?”
明明满口的责备,夏竹却听出了许默言语里浓浓的担忧、关切,她咧嘴一笑,声音沙哑地跟他开玩笑:“……我就出来透透气,又不会走丢,你怕什么。”
“怎么,你终于想起你还有个老婆了吗?”
许默火气还没压下去,准备再教训两句,结果扫见夏竹那张布满泪痕的脸以及那双通红的眼睛,许默当场哽住。
他吸了口气,抬手抚上夏竹的脸颊,眼底浮出肉眼可见的关切、慌乱:“怎么哭了?”
夏竹布满泪痕的脸刻意贴上他温热的手心,明明心底压着一块大石头,藏着一个惊天大秘密,她却只能故作轻松地摇头:“没什么,就是担心文姨嘛……平时那么优雅、漂亮的人如今躺在病床上都快瘦得不成人样了,我看不得她受苦。”
许默闻言,胸口的担忧散了三分,他伸手将人捞进怀里,搂紧她的腰肢,低声安慰:“会有办法的,别担心。”
明明他才是该被安慰的人,却反而安慰起了她,夏竹更难过了。
她拽着许默的衣摆,吸了吸鼻子,小声嘀咕:“好的,我知道了。”
“我以后一定接电话。”
今晚医院有重金聘请的护工陪护守夜,许默要回去洗个澡换个衣服,顺便送夏竹回家。
等夏竹平复好心情,两人回到病房,文琴已经累得睡下。
夏竹不敢吵醒文琴,蹑手蹑脚地拎着行李箱走出病房,打手势让打电话的许默不要再打扰文琴,她已经睡了。
许默看懂她的提示,朝她微点下巴,自然而然拿过她手里的行李箱,一边跟人打电话,一边绕到夏竹的右手边,带着她下楼。
电梯里没信号,许默跟电话里的人匆忙结束通话,右手提着行李箱,看着靠在电梯壁沉默寡言的夏竹,突然问:“能随便离组吗?”
夏竹眨眼,“……什么?”
许默抬手理了理夏竹翘起的头发,追问:“拍摄进度不是挺紧张?”
夏竹了然地哦了声,低声解释:“跟江逢请了三天假。”
电梯到达一楼,有不少人出去、涌进来,许默习惯性地将夏竹庇在身后,为她挡了一部分人。
夏竹拽着许默的手臂,自觉地靠在他宽阔的后背。
电梯到负一楼只剩他俩。
许默出电梯前,一手提着行李箱,另一只手还不忘牵住夏竹的手。
他还是开的那辆红旗h7,将行李箱放进后备箱,夏竹自来熟地钻进副驾驶,刚扣上安全带,许默的身子便靠过来,他大手扣住夏竹的后脑勺,倾身亲上她的嘴唇。
这个吻热烈而又霸道,唇齿纠缠间,夏竹不小心叫出来,许默眼底的情绪更深更浓,吻得也更认真。
结束后,夏竹一边整理凌乱的领口,一边偷瞄开车的许默。
这几天估计很忙,他整个人状态其实不太好。
身上那套衣服还是从敦煌回北京那天穿的,至今没换过,瞧着皱巴巴的。
好几天没回家了吧?
夏竹咬着嘴唇,降下车窗透了口气,扭头问他:“美国那边的医生有好的治疗方法吗?”
许默情绪一如既往的稳定,他开着车,声音温和道:“还在讨论中。”
生死之事,谁也决定不了。
夏竹心里划过一丝无力感,也不想再给许默的压力。
许默看她眉目间酝酿着淡淡的愁绪,反而出声安慰她:“别担心,总会有办法的。”
“累了睡会儿,到家了叫你。”
第56章
夏竹在路上就睡着了。
中途许默趁着等红绿灯的间隙, 侧身捞过后排的薄毯,动作轻柔地盖在夏竹的肩头。
夏竹觉浅,突然被吵醒, 她睁着一双迷糊困倦、水汪汪的杏眼, 面带迷茫地望着近在咫尺的许默。
许默也没想到她突然惊醒, 倾身摸了摸她温热的额头, 低声细语道:“还有段距离, 再睡会儿?”
夏竹低头看了两秒盖在肩头的薄毯,换了个姿势, 一边捏着发麻的小腿,一边跟许默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你是不是从敦煌回来一直在忙?”
“衣服都没换过,胡茬也没剃。”
许默低头看一眼皱得不成样的衣服,开着车,轻轻嗯了声,“回京到现在一直在跟美国那边的医疗团队交涉, 没来得及回去。”
“怎么,嫌我邋遢?”
夏竹欲言又止地瞥他一眼, 最后心不在焉地说:“今晚好好睡一觉吧, 明早再去医院, 不然身体熬坏了, 更耽误事儿。”
许默笑了,他单手把着方向盘,故作姿态地思考片刻, 一副什么「都听你的」的做派:“好, 回去就睡。”
夏竹:“……”
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很快过去, 车子开进七号院的地下车库,夏竹拿开腿上的薄毯, 松开安全带,率先开门下车。
许默捞起搁在扶手箱平台的手机,拿着车钥匙,下车绕过车身走到后备箱前,弯腰取出夏竹的行李箱,习惯性地握住她的手往电梯口走。
两人像极了结婚多年的老夫老妻,一个眼神、一个手势就能看懂对方在想什么。
电梯里,夏竹盯着两人相握的手,想起在医院与文琴的谈话,垂低眼睑问许默:“你跟周娆……”
提到周娆,许默的身形一顿,他不自觉地握紧夏竹的手指,脸上却无甚表情:“我跟周娆怎么了?”
夏竹咬了咬下嘴皮,低头盯着脚尖,声音缥缈问:“你当年跟周娆是被我强行拆开的吗?”
电梯寂静无声,除了他俩,没别人。
许默神情呆滞片刻,一口否认:“不是。”
“我跟她在观念上本来就有分歧,在你之前就已经分手两个月了。”
“不过那时我年轻气盛,见不得你横插一脚,所以才跟你置气。”
说到这,许默不明意味地笑了下,嗓音温和平静道:“她想要的,我不一定给得起。”
这话说得多少有点尴尬。
夏竹琢磨片刻,还是忍不住猜想,周娆到底想要什么以至于许默都说给不起?
如果许默给不起,许林能给?周娆跟许林又是怎么回事儿?
周娆是被许林强迫的,还是……自愿的?
夏竹不敢往细了想,只是她突然有心想要查查当年的事儿。
许默见夏竹情绪低迷,攥着她冰冷的手指问:“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夏竹晃了晃神,嘴角扯出一丝笑,摇头否认:“没什么,随便问问。”
许默陡然想起夏竹一个人蹲坐在医院的消防通道里哭泣,蹙了蹙眉,故意套话:“文女士跟你说什么了?”
夏竹秒回:“没有。”
那就是有。
许默眼底闪过异样,不自觉地滚了滚喉结,压制住疑惑,低低地嗯了声。
回到家,许默进厨房给夏竹做了份意面,自己进洗手间洗漱。
夏竹坐在餐厅,一边拿着叉子吃意面,一边托关系找私家侦探。
最后汤倩给夏竹介绍了一位保密性很高的私家侦探,说这是她一个朋友。
夏竹加了私家侦探的微信,两人在微信上聊了几句便约了地点面谈。
夏竹口头上感谢一番汤倩,说等她回组里请她吃饭。
汤倩在微信里提醒她:「凡事儿注意分寸,别落人口实。」
夏竹看着汤倩真心实意的提醒,指尖顿在对话框,好一会儿才回了个好。
吃完意面,夏竹将盘子丢进洗碗槽,转身走进卧室。
她蹲在地上整理行李箱里的东西,将一些没必要的衣服丢在床上,夏竹又去衣柜里翻出淡粉色的珊瑚绒睡衣,抱着进了主卧室的洗手间。
等她洗完澡出来,许默已经干净利落地穿着家居服坐在客厅沙发,腿上放着笔记本,他拿着手机在跟人打电话。
夏竹粗粗听了几句,聊的是工作上的事儿。
她撇撇嘴,包着湿漉漉的头发进洗手间吹头发。
这通电话是林牧则打的,公司接了个并购的项目,甲方公司是买方,人在北京,林牧则下周要去美国出差,索性将这项目推给了许默。
许默开着笔记本正在看林牧则发过来的买方公司的资料,是一家医疗器械产品公司,在业内很有实力。
而卖方的态度暧昧,因为有专利在手,也不是特别着急卖。
是个棘手的项目,拿不拿得下很难说。
电话里,林牧则聊完正事儿,突然幸灾乐祸道:“忘了跟你说,公司这次跟你对接业务的搭档是你的老熟人。”
许默神情一顿,隐约有股不好的预感,只能说他太警觉。
下一秒,林牧则幸灾乐祸地宣布了这个称不上惊喜的「惊喜」:“怎么说,我新招的这个hr是个死心眼。她竟然把我略过的那份简历给捞回来了。啧,就周娆的简历。”
“害,我本来没理她,结果她还来劲儿了。说我这人不适合当老板,放着这么优秀的简历,选一些歪瓜裂枣。”
“这姑娘一副倔脾气,我也没办法。等我想起来,入职流程已经走完了。老许,我是真没办法啊。要现在把人辞退了,闹大了咱公司还开不开了?咱在业内可以说是籍籍无名,拿下这项目,咱就能直奔前十了。”
“你放心,招人的蠢货我已经替你教育过了。这次是真没办法,这回周娆去北京跟你工作,你要是真不喜欢,直接找个错处把人开了也行。”
“不过这并购项目艰巨,你一个人恐怕忙不过来。公司如今又没什么可用的人,我前两天仔细翻了翻周娆的简历,发现她在国外做过几个漂亮的并购案,挺有经验的,这次的并购案应该能直接上手。”
许默的脸色已经黑得不能再看。
他将笔记本拿开,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插兜,凉嗖嗖询问:“故意跟我过不去?”
林牧则听许默情绪不对劲儿,立马撇清关系:“我真没这意思。不信等你回上海,你亲自问hr小徐,看看她那张机关枪似的小嘴是怎么说的。”
“这姑娘净给我惹事,忒不省心,早知道当初不招她了。”
林牧则嘴上说着抱歉,心里却不见得多后悔,反而带着「看戏」的成分多。
许默视线落在窗外,小区里的景观灯昏暗、透着淡淡的晕色,仿佛一串糖葫芦,远处是静谧的玉渊潭公园。
洗手间里传来吹风机运作的嗡嗡声,许默沉吟片刻,一言拆穿林牧则的小心思:“没你的授意,HR能过?”
“你是不是看上人hr小姑娘,故意卖她一个人情?”
林牧则啧了声,难以言喻地回他:“拆穿了就没意思了。那姑娘性子急,长得却不错,确实对我胃口。你当帮兄弟一个忙,这情我记下了。”
“况且,人周娆非要进华信,我是真没法拒绝啊。”
“反正你已经有对象了,怕什么?总不可能死灰复燃。”
许默立在落地窗前,玻璃里透着他高大的影子,他阖了阖眼皮,揉了片刻紧锁的眉心,低声咒骂:“你他妈有病。”
“这并购项目我接了,不过来北京对接的人给我换了。我这儿不需要周娆过来。”
林牧则不敢再在老虎屁股上拔毛,急忙承诺:“行行行,我马上换个人。”
“约了明天下午三点跟客户见面,地点在中关村附近一家饭店,我待会儿把具体地址发给你。”
“你晚上再完善一下这公司的尽职调查,明儿靠你了。”
电话挂断,许默揉了揉泛疼的眉心,捡起沙发上的笔记本,准备去书房处理明天的前期工作。
刚巧夏竹吹完头发从洗手间出来,她抹了身体乳,身上香香的,仔细一闻,是栀子花的味道。
许默抱着电脑站在书房门口,犹豫两秒,出声叫住夏竹。
夏竹啊了声,停下脚步,满脸困惑地望向许默。
她本来准备给小姨打个电话,将近两个月没联系,也不知道家里到底什么情况。
许默看她心不在焉,滚了滚喉结,低声嘱咐:“公司接了个并购项目,我是项目负责人,今晚可能得加个班。你困了就先睡,别等我。”
夏竹淡淡哦了声,体贴道:“行,你忙吧。我给小姨打个电话。”
“趁回来了,明天去看看姥姥。”
许默轻轻嗯了声,转身进了书房。
夏竹则回卧室给小姨打电话,打之前她特意看了眼时间,刚好十点整,应该没睡。
电话响了不到五秒便被对面接通,丁舒桐熟悉的嗓音溢出屏幕:“汤圆儿?”
夏竹听到丁舒桐的声音,脸上的困倦一扫而光,她盘腿坐在床上,抓着被子小声地跟丁舒桐讲话:“姥姥睡了吗?”
丁舒桐顿了半秒,压低音量说:“刚睡下。前儿感冒了,最近视频也不刷了,很早就睡了。”
夏竹一听姥姥感冒了,立马紧张起来:“没去医院吗?严不严重?”
丁舒桐笑她大惊小怪,“不严重,小感冒。”
“你拍戏还顺利?什么时候回北京?马上元旦了,能赶得上回家吃团圆饭吗?”
“这回可不许再找理由了啊,你姥姥就盼着你元旦回家。”
真话临到嘴边,夏竹突然不敢说了。
她摸着新换的四件套,扭头看着窗外的璀璨灯火,心虚扯谎:“……估计还有个把月吧,剧组拍戏进度紧张,敦煌天气也不是特别好,赶时间呢。”
“还拍个一周左右就回横店吧,到时候我抽个时间回家。”
丁舒桐没怀疑她的话,关切地问:“冷不冷?要我给你寄两件羽绒服吗?”
夏竹揪着手指,心虚地拒绝:“不用,我这里什么都有。”
“你跟姥姥好好的就行了,不用管我。”
丁舒桐听出夏竹的不对劲,警觉地问:“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儿?”
夏竹啊了声,仓促地摇头:“没有的,我能有什么心事儿啊。”
“我就是许久没跟你打电话,想你了。”
丁舒桐笑了,说:“想我了就回北京,或者我抽个时间去组里探班。”
文琴生病的消息瞒得很紧,除了少数几个人知道,其他人都不清楚她如今在医院住院。
夏竹其实有很多话想跟丁舒桐说,可怎么也开不了口。
这些秘密是无人能说的。
丁舒桐见夏竹不吭声,突然讲:“你爸前两天还跟我们一块儿吃了顿饭,瘦了挺多。”
“那案子难办,查得他头发都白了不少。你有时间多关心关心他,别总是往外跑。”
夏竹不是滋味地应下。
跟丁舒桐聊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夏竹本来挺累的,如今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躁动地翻了个身,最后对着天花板叹了口气,掀开被子爬起床,踩着拖鞋走出卧室。
在外面转了一圈,夏竹进厨房热了盒牛奶,倒进玻璃杯里,端着出了厨房,转头扎进书房。
许默在改尽调报告、并购合同,跟律师那边商量细节,林牧则给的那份不太全面,他得从头到尾再看一遍。
听见动静,许默抬头看向书房门口,瞧见夏竹穿着毛绒绒的草莓珊瑚绒睡衣,端着一杯热牛奶小心翼翼地走进来,许默停下手里的工作,身子往后靠了靠,态度温和问:“怎么了?”
夏竹见被发现,撇撇嘴,大大方方地将玻璃杯搁在许默书桌,身子挨着书桌,微抬下巴道:“看你可怜巴巴的,给你热杯牛奶,你趁热喝。”
许默顺势捞过夏竹,将她摁在怀里,一手圈住她纤细、柔软的腰枝,一手端着温热的玻璃杯喝了两口牛奶。
夏竹坐在他硬实的大腿,肩头靠着他的胸膛,侧目瞄向笔记本屏幕,密密麻麻的数据、文字,看不懂不说,还格外令人头疼。
她打小数学就不咋样,高考毕业后恨不得敬而远之,再也不要碰。
揪了揪两撮头发丝,夏竹服帖地窝在许默怀里,感受着他的体温,皱眉问:“你是不是又要熬通宵了?”
许默轻笑,搁下牛奶杯,双手错过她的腋下落在键盘,一边打字一边回她:“熬不到这么久,三四点差不多。”
真·坐怀不乱啊。
夏竹不忍心打扰他,推了两把他的手臂,主动说:“你忙吧,我回去睡觉。”
许默却不放过她,下巴搁在她的肩头,嗓音低沉道:“陪我坐会儿。”
夏竹瞄了眼他俩暧昧的坐姿,故意问:“——就这么坐?”
许默低头嗅了嗅她身上的味道,柔软的唇瓣落在她的脖侧,声音低低地嗯了声。
夏竹就这么僵硬地坐他腿上,隔着厚厚的布料,其实跟坐在沙发上没区别,除了硬度不一样。
可他俩挨得太近,许默滚烫的呼吸洒在她的脖颈,令她生痒。
就这样还能专心工作?
夏竹都忍不住生出一些旖旎了。
偏偏许默纹丝不动,不光头脑风暴,敲键盘的动作也没停。
不知道过了多久,夏竹无聊得抠手指,她熬到腿麻,不自觉地动了动屁股,刚想找借口走人就被许默牢牢掐住腰肢,低声警告:“别乱动。”
夏竹:“……”
到底是谁耽误谁啊!?
她困得要死啊!?就不能自己加班吗,还要摁着她作伴?
夏竹感受到后背压过来的热源,愤懑不平地吸了口气,商量着说:“要不您自己加班,我先回去睡觉?”
许默今晚异常粘人,明明他一个人工作效率至少高个两三倍,他却不放人,反而装可怜地问:“你不想陪我?”
夏竹:“……”
男人会演戏,演到你流泪啊。
咬了咬牙,夏竹手指着笔记本屏幕上的时间提醒:“挺晚了……”
许默顺着夏竹手指的方向看向屏幕右下角,23点05分,确实不早了。
“我看要不——”
夏竹话音未落,许默突然合上笔记本,轻飘飘说一句:“那就睡吧。”
“你工作忙完了?”
“明早再弄。”
“……”
两人聊着聊着走势突然就不对劲了。
夏竹也没想到,本来要回去睡觉的两人竟然在书房亲起来。
许默捧着她的脸,俯身自顾自地亲上来。他动作温柔体贴,没有半点不适。
刚开始还有所收敛,到后来干柴烈火,衣服被扒了个精光。
夏竹裸/露的后背抵在冰冷的书桌,她双手无力地撑在桌沿,仰着雪白的脖子,默默承受许默带来的撞击。
一下一下,猛得她直颤抖。
暖色调的灯光打在她白皙、曲线优美的身子,仿佛镀了层金粉色,如春风里唰唰颤抖的花瓣。
夏竹不经意抬眼,恰好瞥见他眼底浓郁得掩盖不住的欲念。
戴上眼镜他是清冷禁欲的活佛,摘下眼镜他是陷入情爱的俗人。
这一遭风雨飘摇,全是他带来的冲击。
夏竹想,这人终究不是高高在上的神,而是跌落尘埃的人。
第57章
一切尘埃落定, 夏竹陷进柔软床铺,累得睁不开眼。
身边人却靠坐在床头,开着一盏微弱的床头灯, 拿着手机不停地回复消息。
夏竹睡前迷迷糊糊地瞄了眼他的屏幕, 密密麻麻的红点, 不是工作就是医院那边的消息, 还有几条是学校发的。
他好像高速旋转的陀螺, 没有一刻钟是休息的。
有些心疼,但是没办法, 很多事儿等着他去处理。
夏竹看他现在这状态,更不敢将文琴说的那些没有证据的猜想告诉他。
许默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下意识以为是他惊扰到了她,他歉意地笑了下,终于肯放下手机,关掉床头灯, 人钻进温暖的被窝里,动作轻柔地将夏竹抱在怀里, 手心轻拍她的后背, 唇抵在她的额头, 小声地哄睡:“闭上眼, 睡吧。”
夏竹察觉到他的小心翼翼,嘟囔一句:“你不是在忙吗?”
那是北京冬季的夜晚,凌晨四点, 关了灯, 房间里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许默抱着怀里的姑娘,心软得不成型。
许默喉咙深处溢出一声叹息, 声音低低道:“陪你睡会儿。明天上午我去医院跟Cole商量治疗方案的细节,下午去见并购案的项目负责人,不知道要忙到什么时候。”
“前两天给你买了几件羽绒服,本来准备给你寄到敦煌的,这几天太忙,没时间去寄。”
“明早我让人送到家里,你挑几件喜欢的穿。”
夏竹困得没有意识,嘴上嘤咛两声便阖上了眼皮。
一觉睡醒已经上午九点,夏竹睁开眼,习惯性地扭过脑袋望一眼身边的位置,空荡荡的,没人。
她伸手摸了摸许默睡过的地方,已经凉透了,估计起很早。
夏竹失望地眨眨眼,翻身捞起床头柜的手机,屏幕上贴了一张手写的便利贴。
「醒了记得吃早点,微波炉里热了粥。」
字迹很漂亮流畅,夏竹撕下便利贴,随手将它塞进抽屉柜。
起床简单洗漱一番,夏竹穿着白色圆领毛衣、浅棕色廓形裤,披着长到肩下的头发坐在餐厅吃许默早上熬的山药瘦肉粥。
不知道许默几点起的,粥熬得软糯入味,一口下去很香很软。
中途门铃响起,夏竹吃完最后一口,起身去开门。
是某家品牌店的主理人,特意送冬季的衣服过来。
怕衣服褶皱,主理人特意将衣服挂在移动衣架送到家门口。
夏竹这才想起昨晚许默说的给她买了几件羽绒服,可现在,夏竹满脸困惑地站在门口,瞧着那四五个移动衣架上挂得满满的衣服,里搭到外套,冷色调到暖色调,应有尽有。
这应该不是「几件羽绒服」的概念吧?
主理人看夏竹懵了,说这些都是许先生亲自挑选的,全是18年的新品设计。
高级成衣定制,全世界只此一件。
夏竹忍着困惑将人请进屋,在他们的帮助下妥善处理完新购的衣服,等人离开后,夏竹给许默拨了通电话,只是电话响到尾声都无人接听。
估计在忙吧?
跟私家侦探约的十一点,夏竹挂断未拨通的电话,转身进了衣帽间,在一堆新衣服里挑了件大翻领灰棕色长款羽绒服换上,背着爱马仕的包,拿着车钥匙出门。
地点在国贸附近的一家咖啡馆,巧的是,那位置刚好能瞧见对面的中央电视台。
夏竹坐在靠窗的位置,一边等待私家侦探,一边撑着下巴想这个世界真是奇妙。
她当初拿钱让周娆离开是这座楼,如今让人调查周娆也是在这栋楼。
莫名有种重新洗牌的错觉,夏竹忍不住猜测,这次洗牌后真相到底该有多颠覆人。
在夏竹的印象里,私家侦探都是那种神秘的、寡言的,只认钱但是嗅觉很灵敏的一类人。
可她见的这位私家侦探却颠覆了她以往的认知,面前的人一身朴素,洗得泛白的牛仔裤、邋遢的胡茬、闪烁的眼神都给人一种很不精明的印象。
夏竹手指捏住包,不自然地蹙眉:“……您是我约的那位吗?”
对方特友善地递了张名片给夏竹,煞有介事地介绍自己:“鄙人姓周,您叫我小周就行。昨晚咱俩在微信上也聊过,不知道您想调查的人是?”
夏竹本来还在犹豫,见对方直入主题,半信半疑地将许林和周娆的照片递给对方:“帮我查查这两个人。”
“我想知道他俩之间的具体关系或者有没有一些金钱或者感情上的牵扯,尤其是13年左右他俩之间有什么交集。”
对方接过照片,脸上露出迟疑:“……13年啊?过去这么久恐怕很难查。”
夏竹沉默片刻,问:“不能查吗?”
小周为难地搓手:“能是能,不过耗时耗力。”
夏竹扭头望向对面的中央电视台大楼,平静道:“我加钱。”
小周立马开笑脸,爽快答应:“您放心,两个月之内我一定把报告发给您。”
送走私家侦探,夏竹又回去坐了许久。
准备离开时,碰巧撞见跟同事一起喝下午茶的顾欢。
对方似乎也没料到在这里碰到夏竹,她隔空冲夏竹笑笑,侧头跟同事说了几句,主动走过去,在夏竹对面的空位坐下,笑着问:“方便我坐会儿?”
“好久没见了,你怎么还是这么漂亮。”
夏竹对顾欢印象还不错,见她自来熟地坐下,夏竹捧着咖啡杯问:“你是?”
顾欢指了指胸前挂的工牌,脸上露出打工人才有的苦恼:“上班呢。”
“这不碰上休息时间,跟几个同事过来喝杯咖啡。”
夏竹眨眼,困惑地瞄了眼对面的顾欢,指着对面的中央电视台大楼问:“……你跑这么远过来喝咖啡?”
顾欢忍俊不禁地笑了下,抬眸看着满脸懵的夏竹,抬起下巴解释:“今天过来采访一家公司的董事长,公司就楼上,所以顺便下楼喝杯咖啡。”
“你呢,怎么一个人?”
夏竹刚想说自己随便逛逛,顾欢眼尖地瞥见她旁边那杯没碰一点的拿铁,心里暗自揣测是不是夏竹约的人还没到或者被人放鸽子了?
想到这,顾欢有些同情地瞄一眼夏竹,委婉提醒:“其实我刚刚在楼上瞧见了一个熟人。”
夏竹啊了声,下意识问:“谁?”
顾欢抿了抿嘴唇,刚要说话,就听广播里说86号的冰美式好了。
夏竹耸耸肩,示意顾欢先去端咖啡,顾欢歉意地笑了下,拿着纸质单号去取咖啡。
两分钟后,顾欢端着冰美式回去,瞧见夏竹满脸落寞地望着对面的央视大楼。
顾欢立马觉得有些棘手,她轻轻搁下咖啡,突然后悔过来招惹夏竹了。
她本来是想逗逗夏竹的,结果见夏竹并不开心,顾欢也有点过意不去。
顾欢压制住撒腿走人的冲动,重新坐到夏竹对面,小心翼翼问:“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夏竹没有跟不熟的人吐露心声的习惯,可眼前的顾欢很懂进退,仿佛刚刚的问题只是她随口一问的,她并不在意结果。
夏竹反而没那么多的顾忌。
她端着冷掉的拿铁抿了小口,小声说:“我没有心情不好,只是有点……困惑。”
顾欢恍然大悟地哦了声,好心地追着问:“困惑什么?”
夏竹低下头,盯着黑糊糊的液体,仿佛自己的骨血都融了进去。
她难掩困惑地说:“我感觉我好像做了一件……不太好的事儿。但是歪打正着,敲出了不少真相。”
“这个真相让我很不开心,甚至有点反感。”
顾欢似懂非懂,她在央台待了大半年,学了不少新东西,采访、写报告、写采访稿稿……见了挺多人,可夏竹给她的感觉很独特。
她身上融了很多东西,比如成年人早就丢失的天真、可爱,良好的家庭里刻意培养出来的智慧、优雅、从容,可有时候又很矛盾,有挥之不去的江湖气,明明生活优越却又吃过苦头的坚韧。
这些点全部集中在她一个人身上,确实挺令人着迷的。
顾欢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夏竹,只是那时候她因为跟许默相过亲,有点不好意思靠近夏竹,怕夏竹觉得她图谋不轨。
如今听夏竹这般困惑地跟一个不熟的人讲她的不解,顾欢隐约猜测到夏竹可能遇到什么棘手的问题了,她眨眨眼,很淡定地反问:“那你会后悔吗?”
夏竹摇摇头,迟疑道:“……应该不会吧。”
顾欢哦了声,快刀斩乱麻地说:“那就去把真相拆细,再慢慢破局。”
不等夏竹反应,顾欢很快转移话题:“你不问我刚刚在楼上碰到谁了吗?”
夏竹被顾欢的思绪牵着走:“谁?”
顾欢咧嘴,神神秘秘道:“许干部啊。他好像跟那公司老总要谈工作,旁边还跟了个奇奇怪怪的美人。”
说到这,顾欢好心提醒:“你得有点危机意识了啊。”
“我之前还觉得许干部这人太无趣应该没人喜欢,结果只是我不喜欢啊。”
“反正呢,那姑娘肯定是没你漂亮的,可难保哪天人心变了,你都没地儿哭去。”
夏竹噗呲一声笑出来,似乎没想到心地敞亮的顾欢居然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顾欢啧了声,摸着鼻尖,正经道:“我认真的啊,你笑什么?”
夏竹止住笑,很认真地回她:“我只是没想到你会管闲事儿。你看起来不像这样的人。”
顾欢撑着手肘,满脸好奇问:“那我像什么样的人?”
夏竹还真想了想,说:“你很像江湖里的侠女,有一颗赤诚八卦的心,但是不会随意探听他人的秘密。”
顾欢看了眼手表,见到点了,朝夏竹得意地眨眼,笑眯眯讲:“多谢你的夸奖啊。不过呢,我今天只是善意地提个醒。毕竟你这样的小美女我喜欢还来不及呢,怎么能看你哭呢。”
“不过如果你哪天想换个男朋友,可以跟我说,我给你介绍几个不错的。”
“你总是看着许干部多没意思。这人多无趣啊,人生这么长,找一个幽默风趣的对象是很有必要。”
夏竹:“……”
临走前,顾欢跟夏竹交换了微信。
她头像是只动漫小白狐,昵称叫「吃好喝好睡好男人」,很符合她的人设。
夏竹并没将顾欢的话放在心上,林牧则之前就说要在公司多招几个漂亮的实习生,所以夏竹习惯性地以为这次跟许默一次工作的是其中一个。
潜意识里,夏竹还是很信任许默的。
夏竹喝完咖啡准备去医院探望文琴,结果车开到一半,周白突然打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回北京。
夏竹这才想起工作室的事儿,她打开免提,将车停在马路边跟周白说她人在北京。
周白顿了顿,说:“北京那边有个二面,我现在在上海,恐怕来不及。你要是在□□忙面一下。”
“我待会儿把资料和问题发给你,以及面试生的联系方式发你,你六点钟约个地点面一下。”
夏竹频频点头说好。
周白说完面试又跟夏竹简单探讨了一番工作室目前的生存状态。
她最近找了几个不错的办公地点,暂时还没付租金,打算等确定了让夏竹最终决定。
夏竹边接电话边在微信上翻周白发过来的图片,她瞧见其中一个办公地点,见离许默的公司位置很近,都在同一幢楼,夏竹想也没想直接定了。
周白在电话里犹豫片刻,提醒:“这边租金挺贵的,你确定?”
夏竹很坚定地回复:“确定,就这里吧。”
周白在电话里顿了顿,说:“那行,就定这儿了。我找人打理打理,先弄个雏形出来。等你这部戏拍完,你再过来具体看看。”
“工作室的宣发工作我做了90%,业内业外对工作室的关注度挺高。我把汤倩签约工作室的消息放出去了,不少影视公司旗私下在询问有没有合作机会。”
夏竹没想到周白效率这么高,她本来是想慢慢来的,听到最后,夏竹最大程度放权给周白:“都听你的,你看着办吧。”
电话挂断,夏竹复制粘贴完周白发过来的电话号码,提前给面试生打了个电话,问她方不方便下午六点在国贸附近面试。
对方犹豫片刻,爽快答应。
是个女生,二十三岁左右,正经编剧出身,写过两部校园剧。
夏竹在网上翻了翻有关她的信息,看她没什么黑历史,私下决定签下她。
刚好到饭点,夏竹在附近找了家饭店准备边吃边面。
约的六点面试,小姑娘提前半小时到达饭店。
夏竹要了一间包间,点完菜,夏竹看着小姑娘递过来的简历,仔细阅读一遍,发现她是R大毕业的高材生,夏竹好奇地问:“怎么突然想来我的工作室面试?”
小姑娘叫姜清,面对夏竹的疑问,她很自信从容地说:“我很喜欢您的作品,读书时就希望成为您这样优秀的编剧。偶然在网上看到您工作室在招新,所以毅然决然加入您的工作室,很希望成为其中一份子。”
夸得夏竹都不好意思了。
她本来就对姜清挺满意,也没为难她,私下跟周白说这姑娘可以,她这边收下了。
周白也没说什么,只说让人下周三在上海入职就行。
面试结束,夏竹跟姜清安心吃完晚饭,两人在饭店门口分开。
夏竹中途折返回去拿包,没曾想在走廊拐角碰到许默。
他背对着她,语气严厉地质问角落里站的人:“你到底有没有把这项目当回事儿?”
“林牧则让你进公司是打酱油的吗?如果不能干就自行辞职,我这里不缺闲人。”
夏竹头一次看他这般严肃地批评一个人,她呆滞地站在原地,攥着手里的爱马仕,抬头看向走廊深处。
许默的背影高大,被批评的人挡得严严实实,看不清脸。
夏竹只能凭借那一角遗露出来的小腿,以及那双红色高跟鞋,推断出对方是女生。
联想到顾欢在咖啡馆说的那些话,夏竹隐约猜测这姑娘或许是许默公司新招的实习生。
工作没做到位被骂了?
没等夏竹想明白,许默的声音再次溢出来:“你现在买票回上海,北京这项目你别跟了,换个人过来。”
夏竹意识到再这样听下去不太妥当,她攥紧包,喊了声许默。
许默听见夏竹的呼唤,脊背陡然一僵。
下一刻,许默不敢置信地回头,目光直勾勾地望向站在走廊的夏竹,他扯了扯嘴角,困惑地问:“你怎么在这儿?”
许默挡在背后的人突然往后退了几步,等夏竹走过去,那人已经不见踪影。
夏竹困惑地站在许默的身边,一边往女人离开的方向瞄,一边低声跟许默解释:“我来这边面个实习生,你呢?”
许默余光瞥向周娆仓皇逃窜的方向,慢慢收回目光,神情平静地说:“跟客户在这边吃饭应酬。”
夏竹哦了声,想起刚刚许默的斥责,低声问:“项目搞砸了?”
许默滚了滚喉结,含糊不清地说:“差点。不过应该挽救回来了。”
夏竹缓慢地眨了下眼皮,开口问:“刚刚那个……”
许默蹙了蹙眉,简单解释:“公司新招的实习生。没什么经验,做事儿不太妥当,我让她回上海了。”
“这项目她后面不跟了。”
夏竹想要说点什么,被许默抢先:“你吃了吗?”
夏竹眨眼,慢慢收敛眼底的困惑:“刚吃了点。你呢?”
许默伸手揽住夏竹的细腰,转过身,边往外走边问:“光顾着聊项目细节,没来得及吃,你陪我再吃点?”
夏竹毫不犹豫地点头:“行啊。”
直到两人走远,周娆才从消防通道的门口狼狈地走出来。
她站在原地,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脸上写满复杂。
后来有旁闲人问她有没有后悔过?
周娆忍不住笑,说:“我只怪技不如人,却从不后悔当年的选择。”
毕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只是为自己争取一个机会罢了,凭什么算输家呢。
第58章
两人重新找了个开放式的、靠窗的位置点了几道菜继续吃晚饭。
大多时候都是许默在吃, 夏竹闲着没事干,时不时拿着筷子给许默夹块排骨什么的。
夏竹的假期明天结束,她趁许默吃饭的间隙, 在网上订了张明天飞敦煌的机票。
许默不经意瞟到她的行程页面, 知道她马上要走, 许默捏着筷子的手顿了顿, 面色平静地问:“明天几点的飞机?”
夏竹放下手机, 给自己倒了杯茶水,茶水明澄, 她低头喝了口茶,心情平稳地说:“下午三点。”
许默嗯了声,很自然地说:“我送你。”
夏竹轻轻点头,夹了只虾仁放嘴里,淡定点头:“行啊。”
那天氛围其实挺好,如果夏竹不偷看到那条消息的话。
可惜, 这世界就是这么奇幻,什么妖魔鬼怪都有。
许默吃到八分饱, 提前去收银台结账。
去之前他拿走钱包, 将手机随意地丢在了餐桌, 夏竹端着茶杯在喝茶, 中途一个没有备注名字的电话突然弹进来,夏竹犹豫片刻,伸手刚摸向手机准备替他接下, 结果这个电话冷不丁挂断, 铃声也中断在尾声。
夏竹还没来得及反应, 一条微信凭空跳入屏幕。
人对一些感兴趣的东西总有用不完的好奇心,比如对象的手机、熟人的八卦、一些自己够不着的层面的辛秘往事, 夏竹觉得这条微信已经满足了前两个条件,所以勾起她的好奇心好像也无可厚非。
许默的手机没设密码,指腹轻轻往上一滑便解了锁。
她点开许默的工作微信号,抽丝剥茧地翻到那条未读短信,逐字逐句地看完了整条消息。
「不管怎样,这次回国见到你我很高兴。我定了明早八点回上海的机票,你要不要送送我?不送也没关系,回公司也能见。」
对方好像很了解他似的,留了很多可拒绝的余地给许默。
夏竹瞥见「周娆」两个字的备注的时候脸色就不好看了,再看到那条暧昧不清的消息,夏竹只觉得整个人跟沉入一池冰冷的潭水似的,冻得她没有知觉。
她凭着这条短信猜出了挺多信息。
一是周娆冷不丁地回了国,二是她进了许默的公司,三是……刚刚许默骂的那个人是周娆对吗?
夏竹想不通,许默为什么不说呢?周娆又为什么要躲呢?
一旦信任被瓦解,质疑的心思就四处横生。
夏竹很难把怀疑的字眼用在许默身上,可事实摆在眼前,她很难相信,许默对于周娆回国的事儿毫不知情。
如果是早有预谋,又或者……陈仓暗度,那不太好办啊。
夏竹深深吸了口气,将手机放回原处,装作什么也没看到。
她心里却是在赌,赌许默到底会不会跟她坦白周娆的事儿。
如果她离开北京之前许默没有跟她坦白周娆的事儿,她又该怎么办呢?
夏竹思索到这,手指在桌面迟钝地写了两个字——离婚。
许默结完账回到位置,看夏竹心不在焉地盯着桌上的装饰花看,以为她喜欢,带着她出了饭店,转角碰到路口有一家花店,许默将车停在十字路口,下车径直往花店走。
夏竹坐在车里等他,瞧见他抱着一束蝴蝶兰从花店出来,以为他是准备带去医院看望文琴的,没想到他钻进车厢,直接将花塞她怀里,说是送给她的。
浅粉色的蝴蝶兰颜色如此梦幻、漂亮,美得令人窒息,夏竹低头嗅着脆弱的花骨朵,鼻子莫名有些酸涩。
她还沉浸在那条短信里,他却能若无其事地送她象征着「幸福」的蝴蝶兰。
夏竹很难想象,这人到底把她置于何地。
许默重新启动引擎往医院开,路上他抽空望向一旁沉默不语的夏竹,见她抱着花看不出喜好许默顿了顿,体贴地问她:“不喜欢?”
夏竹不自觉地抱紧怀里的蝴蝶兰,收敛着情绪,若无其事地点头:“挺喜欢啊。”
“你眼光挺不错的。我看网上挺多男士送花都送得特别灾难。”
许默刚想调侃两句,一个工作电话突然进来,手机连了车载蓝牙,许默直接接通电话,外放出来。
夏竹偷瞄了眼车载屏幕,哟,林牧则的电话啊。
电话里,林牧则先声夺人问:“项目搞砸了?”
许默听到这,冷笑一声,语气也不自觉地凉了几分,“你安排的人你不知道?”
“怎么,这项目不重要?故意拿来给人练手的?”
林牧则本着看戏的心态,哪儿想到捅这么大个窟窿,他唉声叹气地解释:“这项目可不能凉啊。我托我大伯好不容易牵桥搭线给弄到手的,要是搞砸了,咱俩年底喝西北风去吧。”
“这都是小事儿,我大伯那儿我怎么交代?他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别太意气用事,说对面老总是他多年的好友,别因为这单生意坏了他们这些年的情分。”
“你赶紧想办法救场啊。”
许默冷嗤一声,神情丝毫不慌:“救不了,项目凉透了。”
冷水泼完,许默忍不住冷嘲热讽一句:“你招的人你自己没点数?”
“看我笑话也不至于把项目赔进去,还是说林公子钱多得没地儿烧。”
林牧则听许默这口气就意识到他真生气了,他立马喊冤:“这怎么怪我呢?我不都跟你说了是小徐自己自作主张把人招进来的?你说我追一姑娘也不容易,这次就当我欠你的,不过咱老实说啊,周娆那简历放业内哪个大公司不是香饽饽?”
“人小徐想要人也没错啊。我要不是知道实情,我肯定也认可周娆的能力。”
“这事儿吧是我做得不地道,可公司是咱俩合开的啊,你也别跟我这时候闹啊。我晚上回家跟我大伯在上上眼药水,你那边再想想办法啊。”
“有什么咱俩上海见面说,至于周娆,我再想想办法。”
许默懒得再跟林牧则扯,他滑了几下屏幕,翻到周娆的微信,瞥见她半小时前发的那条短信,他顿了顿,当着夏竹的面,面不改色地删除。
删完,许默继续跟林牧则讲电话:“我打发她回上海了,这项目不用她再跟。”
“甭管她厉不厉害,你赶紧给我想办法让人辞职。赔偿什么的算我的。”
林牧则看戏不嫌热闹,嘴上不停犯贱:“啧,这么狠?”
“是怕你那小女朋友生气是吧?人最近不是在敦煌拍戏嘛,你怕什么?天高皇帝远,她管得着吗。”
“再说了,你也不是什么「妻管严」的人呐。当年周娆跟你在一块儿的时候可没少给你端茶送水的,也没见她管得住你。”
许默眉间聚起淡淡的烦躁,直截了当跟林牧则提醒:“我已经结婚了,以后别再开这种玩笑。”
林牧则当场愣住,下一秒,他的问题接踵而来:“你结婚了???跟谁结的?小夏?”
许默揉揉眉心,很淡定地嗯了声。
不等林牧则反应,许默及时挂断电话,车厢重归平静。
夏竹愣得说不出话,她是真没想到许默能这么坦荡地跟周娆撇清关系。
五分钟后,许默将车停在医院门口,松开安全带,侧过身问夏竹:“聊聊,看你有什么想问的?”
夏竹缓慢地眨了眨眼,神情呆滞问:“你知道我看了短信?”
许默幽幽地看她一眼,语调轻飘飘地说:“不然?刚开始心情还好好的,结果突然冷脸,话跟我说一句,收到花也不见得多开心。”
“你以为我是瞎子吗?”
夏竹撇嘴,手指摸着花束的包装纸,低声问:“周娆进了你的公司?”
许默一眼看透夏竹的想法,顿了顿,无奈解释:“林牧则看上了公司新招的hr小姑娘,周娆的简历被那小姑娘看中了,人非要招她。”
“林牧则也委婉地拒绝过一次,结果小徐摆出公司的规章制度跟林牧则掰扯,林牧则本来就对人小姑娘图谋不轨,也不好拒绝得太狠。当然,他也不是全然无辜,招周娆进来就是为了看我笑话,想看我这边怎么处理。”
“今天的项目是周娆负责的,结果她准备得一塌糊涂,差点丢了客户。”
说到这,许默顿了片刻,坦然道:“你刚在饭店看到的那位就是周娆。我本来一路都在犹豫该不该告诉你,现在想想,没必要瞒你。”
“咱俩领证前我向你保证过,我们之间不会有第三者,我说到做到。”
夏竹看他这般坦荡如砥,好像也没理由抓着不放。
只是这般轻拿轻放的态度还是令夏竹心底一凉,她在想,如果他俩之间闹矛盾,许默是不是也会这样把这些血淋淋的复杂东西摊开了讲,丝毫不顾及她的感受。
夏竹抿唇,执着地问:“你对她没有一点感情了吗?”
许默脸色不自觉地难看两分,他目光深沉地看向夏竹,嘴角扯了扯,语调说不出的平和,却格外有压迫感:“你不相信我?”
夏竹被他的眼神吓到,下意识往后退了退,只是后面被车门挡住,她退也退不到多远。
隐约察觉到许默生了气,夏竹咬了咬下嘴唇,斟酌着字句回他:“……我没有不相信你的意思。只是周娆在我这儿就像个定时炸弹一样,我害怕又像当年——”
夏竹还没说完,许默先一步截断她剩下的话,他言辞凿凿地否认:“没有。”
逼仄的车厢里,许默举起手,投降地说:“夏竹,我没有。”
“你相信我,我绝对不会做出一点违背婚姻法的行为。”
“在我这里,一是一,二是二。生活是生活,工作是工作,我不会随意混淆二者。”
“不管周娆进没进公司,她跟我的私人关系已经在12年年底断得干干净净,至于现在,她最多只是我的同事。”
“就算她进了公司,我也尽可能地避开跟她一块儿工作。”
夏竹呆滞地眨了眨眼,还没反应过来许默的这一顿输出。
许默也不等她回神,直接盖章定论道:“我尽快让她自行请辞。”
不知道过了多久,夏竹低低地说:“我信你。”
许默这才稳住形势,松了口气。
在这样的关头,他并不希望他跟夏竹再闹矛盾。
—
考虑到文琴的病情以及他俩目前隐婚的情况下,夏竹到医院并没有跟许默一起上楼,而是将蝴蝶兰放在许默的车里,又去医院附近的水果摊买了点水果。
等她上楼,文琴正在跟许默聊他的终身大事,文琴希望他能找个合适的对象结婚。
许默一如既往地找理由应付文琴,说这都迟早的事儿,不着急。
他不急,文琴急。
她现在的病情还算稳定,除了偶有疼痛,其他方面没什么异常。
她今天叫许默过来是想出院,许默当然不肯答应。
文琴笑许默太过紧张,没再提出院的事儿,转而说待会儿许代山要过来,她有话要跟他说。
许默没理由插手文琴夫妻俩的事儿,只说好。
夏竹在门口听了几句,扣起指节敲了两下门,得到允许后推门走进病房。
文琴见是夏竹,脸上多了几分笑意,温柔地呼唤她:“汤圆儿来了?快进来。”
夏竹扯动嘴角笑了笑,提着果篮走到病床边,将果篮放在床头柜,夏竹主动开口关心:“文姨你今天感觉怎么样?哪里难受吗?”
文琴笑着摇头,脸上轻松道:“还好,没什么感觉。”
“我本来想出院的,许默不肯,汤圆儿你帮我劝劝他。”
夏竹余光瞥了眼坐在床尾看手机的许默,又看看满脸无奈的文琴,她犹豫着开腔:“文姨想出院?”
“医院里满是消毒水的味道,我闻不惯。天天窝在病房里也难受,不如回家看看我养的花怎么样了。”
文琴想出院的决心很大。
夏竹也不好不痛不痒地劝她待在医院,却也因为她的病情为难。
许默听完文琴的吐槽,反而一脸淡定地拒绝:“您现在身体状况不稳定,恐怕这个院是出不了的。”
“Cole团队已经在商议手术方案了,您就不能给我点时间吗?非得让我操心?”
这话说得有些严重,夏竹连连看了许默两眼,想要提醒他别这样,许默却跟没看见似的,继续说:“你是不是觉着什么都不告诉我就是对我好?”
“每年的体检报告都显示健康,你真没动什么手脚?”
文琴哑口无言,脸上透露出些许愧疚,心虚得不敢看许默的眼睛。
夏竹见状,上前扯了扯许默的衣服,眼神示意他别说了。
病房氛围冷凝时,门外响起细碎的说话声,夏竹下意识看向门口,只见许代山在一众领导的簇拥下走进病房。
他穿着行政夹克,戴着黑框眼镜,脸上写满了仁慈。
夏竹看着那张温和、从容的脸,见他那副什么时候都保持着得体的笑容,夏竹想起那些未成型的想法,后背莫名一阵凉风扫过,冷得她骨头发颤。
众目睽睽下,夏竹撑着床慢慢站起身,神情复杂地叫了声许叔。
许代山看到夏竹,有些意外地笑了下,笑着问:“汤圆儿怎么在这儿?昨儿你爸还说你最近在敦煌拍戏?这次回来没跟他说是吧?”
“女儿大了,都不需要家长的照顾了。”
最后一句似感慨也似提醒,夏竹听得脊背发凉,手指抓着衣袖不敢松手。
夏竹气势偏弱地往旁边站了站,一边诧异他怎么这么了解她行踪,一边故作淡定地撒娇:“我回来看看文姨~许叔您就别笑话我啦,我长大啦,也是要面子的~”
许代山跟看家里小辈似的,慈祥地点点头,转而跟身后的专家、领导介绍:“这是我一邻居家的小孩,打小就听话乖巧,如今已经是大编剧了。她爸是法院院长,办案子办得十分漂亮。西城那案子就是他负责的。”
说到西城的案子,许代山身后的几个人纷纷将目光投递在夏竹身上,那眼神太过炽热,仿佛要透过皮囊看透她内里,有些吓人。
这样的场合其实很不适合提这些,夏竹无言地蹙了蹙眉,搞不懂许代山的心思。
许默也跟着站起身,视线在许代山不显山水的脸上落了两秒,低声跟文琴交代:“我出去一趟。”
说着,许默给夏竹递了个眼神,面不改色地往外走。
路过许代山,许默态度恭敬地说了句:“我去跟Cole聊聊。”
许代山扶了下眼镜,温和道:“去吧。这边我来安排。”
出了病房,许默径直走向消防通道口,夏竹紧跟其后。
她小心阖上厚重的木门,抬头看着背墙而站的许默,再联想到病房那幕,怜惜地看一眼许默,小声安慰:“……许叔做得确实有点过了。”
许默恢复好情绪,转过身看着满脸踌躇的夏竹,声音低低道:“他有他的打算,我有我的天梯。不用担心。”
夏竹低低地嗯了声,犹豫着说:“我看其中有一位好像是……证监局的。”
夏竹刚说完,许默突然开口:“我在家里翻到了一份离婚协议,文女士已经签了字。”
第59章
“我在家里翻到了一份离婚协议, 文女士已经在上面签了字。”
意料之中又带着几分荒谬。
夏竹站在漆□□仄的楼道,试图凭着门缝里溢出来的微弱光线,看清许默脸上的神情。
可惜, 他站在逆光下, 脸上模糊的一团, 什么也看不到。
许默后背抵在冰冷的墙面, 双手插进裤兜, 眼神直定定地落在夏竹身上,无奈地说:“要么是他俩之间出了问题, 要么是因为我。”
不过,多半可能是因为我。
后半句许默没有说出口,他现在有些矛盾,脑子里乱糟糟的,没理清思绪。
他隐约感觉文琴有事儿瞒他,却不知道是什么事儿。
夏竹想要安慰两句, 却不知道从何开口。
她忍着那个惊天大秘密也很辛苦,可她真的不敢说出来, 她无法想象这件事涉及的人有多少, 也无法想象许默知道后到底该怎么办。
一面是养育之恩, 一面是生育之恩, 他该如何取舍呢?
夏竹慢慢挪步走到许默身边,伸手握住他微弯的手臂,额头靠在他的肩膀, 试图给他一点安慰, 她感受到他手臂肌肉的紧绷, 小声讲:“文姨这么做肯定有她的理由,你要是有什么想知道的, 可以直接去问文姨。”
“她愿意告诉你你就听着,不愿意跟你说的,你就当不知道。”
许默察觉到他的情绪影响到了夏竹,迅速调节好心情,抽出兜里的手回握着夏竹冰凉、纤细的手指,笑着回她:“我没这么脆弱,甭担心。”
他俩回到病房,许代山单独留在病房陪文琴。
病房气氛说不出的怪异,不知道他俩谈了什么,文琴别开脸不愿搭理许代山,许代山面带无奈,好似在处理一件令他十分棘手却不得不面对的事儿。
夏竹跟着许默推开门走进去,许代山便如释重负地站起身,温和地跟文琴交代两句便起身离开。
路过夏竹,许代山眼神敏锐地扫过距离靠挺近的两人,似乎在揣测他俩的关系。
夏竹下意识地往后退半步,与许默拉开一段距离,拘谨地站在门口,嘴角带笑地跟许代山寒暄:“许叔要走了吗?”
许代山收回打量的目光,若无其事地笑说:“还有点工作没处理。”
“在医院也是给你文姨添堵,不如给自己找点事儿做,免得担心得睡不着。”
后半句话似真似假,揣摩不出他的真实意图。
夏竹不知道怎么回,只能干笑着目送许代山离开。
直到病房门被许代山带上,彻底隔绝了几人,夏竹才僵硬着脚步往里走。
许默跟许代山一直维持着表面的体面,他陪着许代山走出病房,一直到电梯口才停下脚步。
许代山提着公文包没着急下楼,而是递给许默一个眼神,两人找了个还算僻静的地方聊了聊。
楼道里,许代山站在上一台台阶,低头理了理身上的行政夹克拉链,居高临下地问许默:“你妈什么时候动手术?”
许默摸了摸裤兜,冷静道:“估计在下周三。”
许代山审视着许默,说:“下周三也快了,手术没什么大问题吧?”
许默想抽根烟,摸遍了兜都没摸到烟盒,他只能握着兜里的手机,语调平稳地说:“70%的概率。”
许代山蹙了蹙眉,说:“下周三我在上海开会,恐怕不能陪在医院。含章,你妈的事儿就麻烦你了。”
许默皮笑肉不笑地笑了下,风轻云淡说:“小手术,您忙您的,有我在,不会有事儿。”
许代山用「孺子可教」的眼神看了眼许默,抬手拍了两下许默的肩膀,叹气:“含章啊,医院的事儿就拜托你了。”
许默瞥了眼落在肩膀上的那只手,面不改色地扯嘴角:“劳您操心了。”
说到这,许默突然改变口风:“前儿我一朋友突然致电说许林最近在澳门玩得风生水起,问我有没有闲钱资助一点。”
“我一个教书的,手头也没多少。本想着几十万我还是拿得起的,没想到他输了快两千万。”
“这事儿我本来不想麻烦您,可这一时半会儿我是真凑不齐这么多。如今他人被扣在赌场,要有个什么好歹也不好处理。”
“您看这事儿怎么着?”
提到许林那个不争气的,许代山脸上布满「恨铁不成钢」的嫌弃,他思索片刻,冷声道:“让他吃点苦头也好,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东西,死了也活该。”
许默故作诧异地望一眼许代山,似乎有些「不相信」他会不搭理。
许代山骂完,缓了口气,语气软了几分:“再让他在赌场待个三四天,过两天我给他妈打个电话,让她自己去处理。”
“这事儿你就别管了,照顾你妈要紧。”
许默低了低头,含蓄道:“您说的是。”
出了楼道,许代山回头意味深长地望一眼跟在背后,看不出情绪好坏的许默,冷不丁问一句:“汤圆儿跟你最近走挺近?”
许默脊背一挺,他脚步顿在原地,放在裤兜里的手慢慢蜷缩起手指,抬头却是一副淡定从容的模样:“您怎么这么说?”
许代山拍拍他的肩膀,低声提醒:“要汤圆儿还喜欢,咱可以顺势下坡等等她,咱们两家也算门当户对。”
“你在学校不是升教授没升上?如果老夏帮忙说几句,这不轻而易举的事儿?t大校长跟老夏也是多年挚交。”
“你说,这算不算好事儿一桩?”
走廊空荡寂静,穿堂风从楼道口吹过来,激得许默脊背发凉。
他故作镇定地笑了笑,糊里糊涂地拒绝:“您这说的什么话,我拿汤圆儿当妹妹看,从没想过娶她。况且人姑娘也不见得喜欢我。”
“再说夏叔这人出了名的正义、古板,怎么会做这样投机取巧的事儿。”
不等许代山说话,许默及时制止话题:“天儿不早了,您不是还有工作要忙?”
“我还得回去跟院长讨论讨论手术细节,就送到这儿。您慢点走。”
许代山欲言又止睨了眼许默,看他脸上写满「不愿详谈」,故作可惜地叹了口气,评价一句:“你跟竹儿也算是郎才女貌、门当户对,可惜了。”
许默体贴地替许代山摁了电梯下行键,将人送到电梯口,站在外面,看着满脸惋惜的许代山,笑笑没说话。
这一晚博弈,输赢未定。
许默胸口处却落了块大石头,有了软肋,不敢随意地往前踏一步。
—
回七号院的路上,夏竹坐在副驾驶,揪着安全带,偏头看向情绪不明的许默,好奇问:“你刚跟许叔出去这么久聊什么了?”
许默想起许代山的好心提醒,淡淡笑了下,轻描淡写摇头:“没什么,就提醒他几句。”
夏竹一头雾水:“……提醒什么?”
许默单手稳住方向盘,另一只手捞起扶手箱的手机,解锁在相册里翻了翻,找到其中一张照片将手机递给夏竹。
夏竹困惑地接过手机看向屏幕,相片背景是一家赌场,夏竹放大照片,陡然发现角落里穿着卫衣,被人绑住手脚的人是许林。
摁灭手机,夏竹满脸惊讶地问:“……这是许林?他怎么了?”
许默降下车窗吹了会儿冷风,怕夏竹冷,又很快关上。
他手搭在车窗,扭头瞥一眼满脸诧异的夏竹,轻飘飘解释:“在澳门赌场输了两千万,手头拿不出钱,被庄家扣那儿了。”
夏竹惊呼:“什么时候的事儿?”
许默认真地想了想,给出一个确定的日期:“上周二。”
夏竹一边鄙夷许林的行为,一边忍不住问:“他没找许叔帮忙?”
许默嗤笑,态度轻蔑道:“他敢吗?”
不等夏竹回应,许默语调冷淡地给夏竹分析利弊:“上次的牢狱之灾没让他长记性,这次总该让他吃点苦头。”
“你许叔如今忙着处理他手头上的那堆烂摊子,哪儿有闲工夫管许林的死活。”
说到这,许默目光晦涩地扫向一旁还在消化八卦的夏竹,含糊提醒:“你爸最近在忙什么,你知道吗?”
夏竹啊了声,似懂非懂地反问:“我爸?他不是在忙案子吗。我都好久没给他打电话了,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干嘛。”
“前两天小姨说他又去上海出差了,不知道有没有回京。”
“怎么突然问起我爸了?”
许默看她毫不知情,犹豫片刻,没把话往细了说,“没事儿,随口一问。”
“改天咱俩抽个时间回大院跟你爸吃个饭,领证这么久还没去见他,多少有点儿不妥当。”
夏竹一提到见家长就有些忸怩,她撇撇嘴,侧过脑袋望着窗外灯火璀璨的夜景,小声说:“……再说吧,不着急。”
许默神情一顿,他无声笑了笑,跟她开玩笑:“怎么,我见不得人?”
“说说,你打算瞒到什么时候?难不成我这辈子都吃不成老丈人请的这碗饭?”
夏竹纠结着摇头:“哎……咱能别讨论这个了吗。反正到时候了我肯定说。”
“我还得回去收拾行李,明天就飞敦煌拍戏了。”
许默看她不愿提及,也没再追问。
其实夏竹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不愿意在家人面前承认许默的存在,承认他们是夫妻关系,直到后来两人闹到离婚的地步,她才意识到,她或许根本没有把许默当成另一半。
她潜意识就觉得,这个人从来不属于她。
迟早有一天,这个人是要走的,她留不住。
那是撕开表象后真实且血肉模糊的内里,他们所谓的「和谐」的谎言被真相撕裂,只剩见不得人的丑陋。
而许默跟她,或者她与许默,都不见得有多信任彼此。
一个爱得有分寸,一个爱得有戒备,两个不肯坦诚相待的人,又如何能够在虚构的美好里走得遥远呢?
不过这时的夏竹还带着几分天真,总觉得什么事儿都有回旋的余地。
她不记事儿,气性也不大,跟许默聊完,心情良好地连上自己的手机蓝牙,点开Q/Q音乐软件,翻到自己的心动歌单,单曲循环。
「一个人假日发呆
找不到人陪我看海
我在幸福的门外
却一直都进不来
你累积给的伤害
我是真的很难释怀」
车载蓝牙音响里,蔡依林的声音慢慢溢出来,夏竹听着歌,忍不住想周杰伦和蔡依林之间的八卦。
许默没听过这首歌,回头看夏竹摇头晃脑地跟着哼唱,瞄了眼屏幕,问她:“这什么歌?”
夏竹睁着两只亮亮的杏眼,捧着脸,拖长语调说:“「倒带」啊。”
说着,夏竹撑着下巴问:“你知道周杰伦吗?”
许默只觉得耳熟,但是不知道是谁,他斟酌着说:“听过?”
夏竹很磕双j恋,见许默不知情,很热情地跟他乐趣:“这首歌是周杰伦写给蔡依林的……但是吧,他俩都没承认过彼此。不过我磕他俩的cp,并且坚定地觉得他俩肯定谈过……”
“就是不太坚定吧,彼此都没走出下一步。”
说到最后,夏竹脸上有点落寞。
不知道是因为令歌迷们遗憾多多的双j,还是因为她自己。
许默看她不高兴,急忙开玩笑逗她开心:“别掉小珍珠啊,我来不及接。”
“开车呢。”
夏竹被他生硬的安慰都逗笑,噗呲一声笑出来,红着眼眶吐槽:“你真不适合哄女孩子。”
“顾欢说你是老干部人设,我觉得一点都没错。”
许默不解:“什么是老干部?”
夏竹眨眨眼,替他总结:“正经无聊、清冷禁欲……”
许默转了两圈方向盘,将车开进七号院,严肃声明:“那我不是。”
夏竹不解:“啥?”
许默义正言辞地为自己正名:“你说我无聊我认,但是我什么时候禁过欲?”
“禁欲是当和尚吗,我不是。”
夏竹:“……”
敢情你以为的禁欲是这个??
你不知道你这么解释更像了吗?
夏竹无力吐槽,翻了个白眼没理他。
车子稳稳停在车库,夏竹松开安全带准备下车,结果手刚碰到车门把手就被一只温热大手给拉了回去。
夏竹猝不及防,重新跌回座椅里。
她困惑地扭头,还没来得及问话就被许默捧住脸堵住了嘴唇。
寂静无声的车厢里,只剩两人粗重的喘息声,许默牢牢扣住她的后脑勺,抬起她的下巴,吻得又深又急。
微热的气息洒落在脖子,夏竹痒得直瑟缩。
一个吻结束,许默理了理夏竹凌乱的领口,温热指腹落在她锁骨下的吻痕,摩挲两下,哑着声说:“上去吧。”
夏竹陡然回神,拍开许默的手,转身推开车门先一步下车。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电梯,许默站在电梯口,夏竹靠在斜对角,满眼水光地盯着又恢复人模狗样的许默。
啧,真能装。
一进门夏竹就钻进卧室,翻出自己的行李箱收拾东西。
许默换了拖鞋跟过来,他松了领带,脱了西装外套,只穿一件白衬衫。
领口解了两颗纽扣,他肩头倚靠在门沿,手插着兜,姿态闲散地看她收拾。
夏竹其实做这种小活儿不精细,收拾行李收拾得乱糟糟的,装一件羽绒服就把空间占完了,她剩下的东西全都塞不进去。
许默刚开始还有心情看她自己捣鼓,后来见她越来越暴躁,叹了口气,抻着大长腿走上前,重新将她行李箱的东西取出来,一件一件叠得整整齐齐,有规划地塞进行李箱。
夏竹站在一旁无所适从地看着他蹲在地上替她收拾。
不到十分钟许默就将行李箱收拾妥当,拉上拉链,将箱子提到一边,许默看着床上的一堆证件,问夏竹:“东西别收漏了,证件放好。”
夏竹哦了声,坐在床尾,将丢在床上的身份证、信用卡一张张塞进钱包。
收拾完,夏竹将钱包随意丢在床头柜,打算等明早再收进挎包。
许默见状,无奈地摇了摇头,将钱包塞进她常挎的包里。
洗完澡,夏竹舒舒服服地躺进被窝里,许默人在书房处理工作。
她明天赶飞机,没功夫管许默,躺上床就闭上眼睡觉。
睡得迷迷糊糊之际,隐约有人掀开被子,将她往床中间捞了一把。
夏竹困意深沉地睁开眼,对上许默那张放大版的俊脸,嫌弃地推了推他的胸膛,嘟囔一句:“你烦不烦。”
许默无奈地笑了笑,关了床头灯,钻进被窝,将人抱在怀里,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声音低低道:“睡吧,晚安。”
那是个很宁和的夜晚,两个心地柔软的人相互靠拢,试图对抗这凛冽的寒冬。
第60章
剧组转战到玉门关拍戏, 夏竹到了敦煌市区还得自己找车去现场。
江逢知道她今天休假结束,直接给她发了个定位,让她自己想办法过去。
夏竹大早上收到消息, 对着天花板骂了几句江逢, 唉声叹气地爬起来收拾自己。
许默上午在书房办公, 特意等她睡醒, 待会送她去机场。
早午餐是许默做的, 夏竹昨晚嘟囔一句想吃新疆大盘鸡,许默早上拜托钟点工阿姨买了食材, 在网上搜了教程尝试了一下。
他做菜跟写物理题似的,一步步按照教程来,不肯有一点偏差。
夏竹洗完脸出来尝到他做的大盘鸡,对着他直竖大拇指,说他有当厨神的天赋。
许默被他架在高位,迫不得已说:“以后想吃什么, 我都给你做。”
夏竹见目的达到,呲着大牙夸他真是居家好男人。
下午一点, 许默送夏竹去机场。
路上夏竹看着整个人有些疲态的许默, 蹙着眉说:“你回去好好睡一觉吧, 我怕你身体熬垮。”
许默握着方向盘, 很自然地点头,嘴上却说:“六点去见个客户。如果结束得早,我早点回去。”
夏竹叹了口气, 知道他事多缠身, 也没再说什么。
车子开进机场地下车库, 许默将车停进靠角落的停车位,松开安全带下车, 绕到后备箱取出行李箱,送到她候机厅。
替她走完该走的程序,许默将登机牌、身份证递给她,低声交代:“到敦煌给我打电话报个平安。”
“凡事儿不要逞能,知道吗?”
许默只去剧组待了两天就把各方势力看得清清楚楚,知道在剧组江逢的话语权挺重,不至于护不住夏竹。
制片方那边林之珩是这戏的最大投资人,许默私下跟林之珩打了招呼,让他关照关照。
林之珩对前不久的事耿耿于怀,在电话里问他:“这小编剧跟你到底怎么个事儿?你这么护短,真不怕我给她穿小鞋?”
许默在电话里沉默片刻,语调平静却不输气场地回他:“我老婆。”
“咱俩的合作才刚开始,您也不想为了这点小事儿赔一把大的吧?”
林之珩气得半死,嘴上骂骂咧咧两句,最后认命:“得,我算是明白了,你俩是我克星。我惹不起还躲不起。”
许默挂断电话没两分钟,一条微信进来,林之珩斟酌着问:「你跟人姑娘是盖了章签了字的夫妻?还是嘴上过个嘴瘾?」
许默那天鬼使神差地翻出扶手箱里放着的结婚证,拍了两张,给林之珩发过去。
林之珩看了几眼结婚证,脸上流露出几分不敢置信,过了好几分钟才回:「英年早婚,真舍得。」
许默没回。
那天林之珩发了疯,突然想起汤倩的存在,破天荒地给她拨了个视频。
汤倩刚收工,身上还穿着脏兮兮的戏服,大冬天的,她穿着单薄的古装戏服,冻得鼻尖都红了。
背景杂乱无章,她坐在戈壁滩里,身后是漫天遍野的黄沙,她举着手机露出她那张脆弱又漂亮的脸蛋,仿佛沙漠里的一株玫瑰。
林之珩看她冻得缩脖子,难得关心一句:“穿这么点,不冷?”
汤倩朝林之珩笑了笑,说组里拍戏的演员都穿这么少,冷是冷了点,但是动起来就热了。
林之珩没关心人的那根筋,平日都是别人细心呵护他,他哪做过嘘寒问暖的事儿,匆匆聊了两句就不知道怎么收场了。
汤倩十分善解人意地接过话茬,问他最近是不是挺忙。
林之珩最近天天应酬,陪董事会几个老头子在会议室玩心机,确实挺忙,不然也不至于想不起还有汤倩这么个人。
他没有向人解释的习惯,只淡淡说了句还行。
汤倩的助理临时叫她去补个镜头,汤倩只能歉意满满地同林之珩地告别:“导演让我去补个镜头。”
林之珩自然不挽留,结束话题:“去呗,跟我说什么。”
汤倩嘴角僵硬地笑笑,挂断视频。
林之珩看她脸上留恋,结果挂视频挂得比谁都快,气得骂了句脏话。
过了两天,林之珩的心情跟梅雨季节似的,阴晴不定。
应酬完的一个晚上,喝得醉醺醺的林之珩被合作方的女秘书送回住处。
女秘书将人送到门口,贴心地为他找出拖鞋,弯腰的瞬间露出傲人的事业线。
林之珩头晕沉沉的,后背倚靠在玄关柜,眯着眼揉着眉心,女秘书抬头的瞬间,林之珩还以为瞧见了汤倩。
他下意识拉住女秘书的手想把人往怀里带,结果女人的惊慌落在眼里,他瞬间清醒。
当晚他领带都没解就躺在沙发应付了一晚上,早上被第一缕阳光吵醒,林之迷迷糊糊爬起来,脑子里记住的就是昨晚门口错把合作方女秘书当成汤倩的那一幕。
他低声咒骂两句,捡起丢在茶几上的手机,临时定了张飞敦煌的票。
—
航班飞行两个多小时,夏竹登机后把手机一关机就闭上眼睡觉。
一觉睡醒人已经到敦煌机场了。
刚开机江逢的短信便猝不及防地弹出来。
「资方老板也在敦煌,你要是来得及,可以搭他的车一块儿过来。」
「你到机场先联系司机,我让小李去接。」
短信是十分钟前发的。
夏竹看着江逢发过来的那串电话号码,一边在行李转盘等行李,一边给司机打电话。
司机在国内到达A等,夏竹拿上行李立马往出口赶。
她拖着行李出去,小李正在打电话,瞧见夏竹拎着箱子走出来,小李急忙去帮忙提。
挂断电话,小李跟夏竹说:“还得等大老板,航班延误了,估计还有阵儿。”
夏竹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上去,边等边给许默发平安消息,嘴上还不忘问:“怎么您亲自过来接?”
“来的到底谁啊?”
小李是江逢的御用司机,退伍军人,在部队开装甲车的,出来无意碰到江逢,成了他的私人司机。
江逢拍戏的地方大多偏僻路陡,小李开车稳当安全,夏竹经常蹭江逢的车,对小李的车技格外佩服。
小李不算娱乐圈的人,不知道这些弯弯绕绕,只知道老板特意交代,一定要接到这位资方老板,不能迟到。
“我也不清楚,老板只说是投资方的人。”
夏竹也就随口一问,没多大兴趣,她后背倚靠在座椅里,看了眼微信,见许默没回。
她撇撇嘴,随手点开消灭星星,低着头开始玩游戏。
小李哥看夏竹埋头玩游戏,也没打扰她,将车往前开了一段路,亲自下车去国内到达出口等人。
夏竹玩了几把越玩越上瘾,以至于后排有人上车也没发现。
直到车子开出机场老远一段距离,夏竹才意识到人到齐了。
她关掉手机,扭头瞥向后排,瞧见林之珩那张帅得欠揍的脸,忍不住蹙眉:“怎么是你?”
林之珩翘着二郎腿坐在后排假寐,听见夏竹的低声呼叫,林之珩懒懒掀开眼皮,寡淡地睨她一眼,看透她眼底的嫌弃,很没意思地耸肩:“怎么,我不能来?”
夏竹嘶了声,很没底气地点头:“……你一投资人来剧组干嘛。不是更耽误拍戏进度嘛。”
“谁不知道你是这戏的大金主,你去了,整个剧组可不得伺候好您?”
林之珩没理会夏竹的阴阳怪气,反而笑眯眯地威胁:“我记得汤倩签约你的工作室我还点了头的。”
夏竹被戳到肺管子,立马闭嘴。
她怕惹了林之珩,她得赔巨额违约金,毕竟林之珩当初在合同加了一条附加条件——只要汤倩想解约,随时可以,如果工作室不同意,违约金五倍偿还。
夏竹撇撇嘴,没再跟林之珩呛声。
机场到玉门关一百多公里,开车一个多小时。
冬季白昼短,车开到半路天就暗了。
215国道转到303省道,路上的风景换了一茬又一茬,刚开始夏竹还有新鲜感,到后面她也看累了,窝在座椅里睡觉。
睡到半梦半醒间,手机铃声响起,夏竹被惊醒,迷糊地捞起手机看了眼来电人,见是许默,夏竹搓了搓脸,摁下接听。
电话里,许默温和地问:“到了吗?”
夏竹目视前方,看着望不到尽头的油漆路,声音沙哑地说:“应该快了吧。在去剧组的路上。”
许默站在医院走廊的拐角处,插兜立在墙壁前,继续问:“一个人?”
夏竹抿抿唇,偷偷觑了眼后排闭着眼睡觉的林之珩,小声讲:“三个人,司机、我,还有林之珩也在。”
“也不知道他来干嘛,跟尊大佛似的,他到剧组不得全剧组的人伺候,还赶不赶进度了。”
“投资人不就应该乖乖把钱奉上,然后专业的事儿让专业的人来做吗?你看看前几年煤老板多有格局,人都是让导演什么的自己选角,现在的投资人都仗着有钱自己塞人……”
夏竹针对圈里的弊端一顿吐槽,许默听得好笑,在电话里逗她:“当着人说人坏话,不怕人撤资?”
小李装没听见夏竹的吐槽,夏竹透过后视镜瞄了眼后排瘫坐的林之珩,压低音量道:“他睡着了,应该听不见。”
许默被她可爱到,滚了滚喉结,夸她:“小夏同志真聪明。”
夏竹被那句“小夏同志”搞懵,好一会儿没说话。
许默没聊几句就有人找,夏竹听背影知道他在医院,没再拉着他闲聊,匆匆说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手机还没握热,背后的林之珩突然冷嗤一声,凉嗖嗖地点评:“小家子气。”
夏竹瞪大眼,扭头反驳:“你骂谁呢??”
林之珩抖了抖大衣口袋,抬眼轻描淡写地掠过夏竹的脸,似笑非笑反问:“我骂你了?”
“只许你说人坏话,不许人说你?你是什么□□皇后、封建残余?”
夏竹:“……”
骂人骂这么脏!
夏竹深深吸了口气,拍拍自己的胸口,不停地说服自己:“别生气别生气!别跟这种人计较!”
林之珩无视夏竹的自我建设,翻出一包烟,降下车窗,握着打火机点了好几下才点燃。
窗外刺骨的寒风呼哧呼哧往车里灌,夏竹针对风口,冷得牙齿打架。
她裹紧身上的羽绒服,歪头恶狠狠地瞪向林之珩,咬牙提醒:“非得在车上抽烟是吗?”
林之珩点点烟灰,很淡定地嗯了声,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地点头:“是的。”
夏竹:“……有病。”
小李怕他俩在车上吵起来,给夏竹递了好几个眼色,让她收敛点,毕竟后面坐的是财神爷。
夏竹只得咽下这口气,扭过头目视前方,装没看见。
戈壁滩拍戏条件艰辛,晚上危险,江逢把时间全压缩在了白天。
夏竹到玉门关已经晚上八点,剧组七点收工,夏竹直接入驻剧组订的酒店。
林之珩被安排在玉门关酒店最好的套房,夏竹跟他一块儿进酒店,她下车自力更生,拖着行李箱到前台拿到房卡往楼上走。
小李则送佛送到西,亲自将林之珩同他的行李送到客房门口。
夏竹跟他挤同一台电梯,没眼看他这幅排场。
林之珩到酒店就被汤倩发了条短信,让她去套房等他。
酒店房间不够,夏竹进去才发现她跟汤倩住一间房。
她拿着房卡开门进去,汤倩刚拆完妆发、洗完澡,准备去顶楼找林之珩。
瞧见夏竹风尘仆仆回来,汤倩又重新折返回房间,跟夏竹聊了几句。
夏竹看她裹着睡衣要出门,联想到电梯里林之珩高高在上的姿态,夏竹蹙眉:“你去见林之珩?”
汤倩啊了声,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夏竹摊手,嫌弃道:“我跟他一个车过来的。这人嘴怎么这么贱,真讨人厌。”
汤倩不知道他俩发生了什么,不过对夏竹的话供认不讳,“……确实,他这人说话确实挺难听的。”
夏竹将行李箱丢在客房,看了眼房间布置,见是大标间,暖气烤得本就干燥的房间更加干燥。
夏竹摸了摸鼻子,拉住汤倩的手,劝她:“你别去了吧。跟我聊聊剧组进度。”
汤倩为难地眨眨眼,犹豫道:“可是……林之珩在等我。”
夏竹撇嘴:“让他等呗。谁给他的脸,说让你去你就得去?”
“他要是想见你自然会来找你,用得着你自己上赶着见他吗?”
“我好几天没在组里,有没有发生什么趣事?你给我讲讲呗?”
汤倩为难地想了想,最终听夏竹的话没去找林之珩,而是坐在床上给刚赶过来的夏竹讲了几件剧组最近两天发生的怪事儿。
“这两天风沙大,昨儿刚开机就来了一场沙尘暴,影棚都差点吹跑了,有个工作人员被卷飞十几米远……”
“最近是真冷啊,早上起霜,屋檐全白。戈壁滩上覆盖一层霜白,那场面还挺壮观。”
“我算是明白诗里说的「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到底是个什么样了。”
“……”
夏竹听得津津有味,脱了雪地靴,她盘腿坐在床上,与汤倩相隔不到半米。
两张床挨挺近,夏竹第一次跟汤倩同住一间屋,还在想晚上怎么过:“晚上咱俩睡一个床?这天儿也太冷了。我最怕冷了。”
汤倩刚要说好,门口便响起急促的敲门声。
跟催命似的,隔着一扇门都能察觉到敲门的人有多不满。
夏竹隐约猜到是谁,骂了句:“这人有病吧。”
汤倩僵硬地笑了下,起身去开门。
门刚打开就对上林之珩那张阴沉遍布的脸,汤倩被他的眼神吓到,不自觉地往后退半步。
林之珩瞧见她的反应,眼底的凉意更甚,他身上散发的冷气比十二月的敦煌更冷。
汤倩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翕动嘴唇想要解释,话还没说出口,林之珩便朝她发火:“怎么,面子大了是吧,请不动了?”
“跟我耍大牌?您哪儿根葱啊。”
“要不是我,你现在能混到现在?汤倩,做人不能这么没良心,你说是不是?”
汤倩被林之珩说得哑口无言,她眼底流露出受伤的神情,手握着冰冷的门把,一颗心不停往下坠。
夏竹在屋里听得一清二楚,见汤倩脊背都被林之珩骂弯了,夏竹气不过,替汤倩反驳:“您谁啊?敢情全世界都得围着你转是吧?”
“你说汤倩跟你耍大牌,你怎么也不想想她连轴转拍了一个多月的戏,黑眼圈重得跟熊猫似的,身上全是伤。”
“你不安慰一句也就罢了,还一顿骂。谁欠你是的。”
“怎么,你给了她资源,她没奉献她的青春?”
林之珩被夏竹骂得狗血淋头,本来想把火气转移到夏竹身上,结果汤倩突然上前挽住他的手腕,声音颤抖道:“我错了,对不起。”
“……我本来是想去见你的,临时有点事儿耽搁了。你吃了吗?要没吃,我陪你吃点。”
林之珩这才发现汤倩脸瘦了一圈,眼皮泛起青色,整个人的状态跟鬼似的。
到喉咙边上的脏话被他强行压了回去,到底是自己的人,林之珩气也撒了,该收场了。
想到这,林之珩施舍地抬抬下巴,“走呗,我这不是等着您给我煮面条。”
“等了您半个多小时,您倒好,跟没看见似的。要我不找你,你是不是都打算睡了?”
汤倩扯唇笑笑,无辜否认:“怎么会。你想吃面条是吗?我给你做西红柿鸡蛋面?”
林之珩懒得看她,嘴上催促:“赶紧的吧,我饿死了。”
夏竹见状忍不住叹气,这死人是真把汤倩拿捏得死死的啊。
汤倩回来拿牙刷,走之前问夏竹要不要吃面条,她顺带煮一碗。
夏竹气得半死,没好气地拒绝:“我不饿。”
“我怕吃了被噎死。”
汤倩歉意地笑笑,说:“他大老远过来,我总不能晾着他。谁让他是我金主呢。”
“夏夏,对不起啊。”
夏竹以为汤倩在开玩笑,抬头却见她眼眶通红,脸上写满了倔强。
一时间,夏竹被噎住,无奈耸肩:“好姑娘,你去吧,我不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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