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三人僵持在走廊, 气氛说不出的冷凝。
夏竹害怕与丁舒桐正面对上,却又不想许默独自应对小姨,如今看到他俩都不肯相让, 夏竹满脸焦灼地搅动手指, 不知道该怎么办。
许默察觉到身边的人在颤抖, 无声握紧她冰凉的手指, 侧过头, 在她耳边低声分析:“桐姨估计不知道咱俩领证了,还有商量的余地。”
“后面不管她怎么逼迫, 你只要坚定一点就够了。”
夏竹现在大脑一片空白,想也不想问:“坚定什么?”
许默顿了顿,胜券在握道:“咱俩是夫妻,是一体的,没有人能把我们分开。”
丁舒桐没给两人反应的时间,她恨铁不成钢地瞪一眼态度黏黏糊糊的夏竹, 咬牙喊:“夏竹,你给我过来!”
夏竹从来没见过丁舒桐发火, 如今见她气得喘不过气, 下意识甩开许默的手, 迈开脚步, 想要跟着丁舒桐走。
结果刚迈出脚步就被许默反手拽住手腕,夏竹困惑地回头,猝不及防对上许默那双幽深、漆黑的眼眸, 他定定看着她, 明明看不出任何情绪, 夏竹却察觉到他此刻憋了很大的火。
夏竹刚要开口,就听许默压低音量问:“如果桐姨不让你和我在一起, 你会怎么做?”
夏竹咬住嘴唇,颤了两下睫毛,底气不足道:“她不会的……”
许默轻笑,扶住她的肩膀,桃花眼里流露出淡淡的嘲讽,声音低低问:“你看她像不会的样子吗?”
夏竹不敢回头看丁舒桐的表情,她害怕看到丁舒桐脸上的失望,她垂下脑袋,目光落在被许默的手紧紧拽住的手腕,小声坚持:“我不会分开的。”
许默不依不饶,握着她的力道加重,看着她,继续问:“如果夏叔也不同意呢?”
夏竹彻底傻眼。
她缓慢抬起头颅,面露迟疑地望向脸色铁青的许默,反问:“你怎么知道老夏不同意?”
“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反对过我任何决定。”
说到最后,夏竹竟然露了怯。
许默笑了,眼底却不带一点笑意。
他看着她,一字一句说:“那你跟他们说,你很爱我,这辈子非我不可。”
明明是任谁听了都觉得开心的甜言蜜语,此刻经他的嘴里说出来却更像是威胁。
夏竹缓慢地思考片刻,终于理清一个事实。
许默好像不相信她?
换句话说,许默觉得,如果让她在老夏、小姨和他之间选择,她不会选择他?
夏竹忍不住眨眼,如果真要二选一,她到底会谁?
许默似是察觉到她的意图,用力掐了把她的腰肢,当着丁舒桐的面威胁她:“你要是敢偷偷跑路,你试试。”
丁舒桐立马瞪了眼许默,警告他:“怎么?还想威胁她?当我不在了是吧!?”
“你给我放开她。”
许默闻言很淡定地笑了笑,果真松开夏竹的手腕,做了个投降的姿势。
与丁舒桐隔空对视两秒,许默眼底酝酿着薄薄的、没有温度的笑意,说出的话也寸步不让:“桐姨,我也算是您看着长大的。”
“您知道我什么性子。汤圆儿耳根子软,很容易被策反,这会儿她估摸着吓坏了,也不适合谈话。”
“要不您先听听我的想法,如果不满意再找汤圆儿聊一样的。”
说到这,许默不管夏竹同不同意,当着丁舒桐的面儿将夏竹推到病房门口,示意她先进病房躲会儿,他来应付丁舒桐。
至于夏崇惟——
走一步看一步。
夏竹猝不及防,等反应过来,右脚已经踏进了病房。
下一秒,后背被人轻轻推了一把,她彻底进去了。
嘭——
病房门被人阖上,外面空旷的走廊,只剩许默和丁舒桐。
夏竹转身的瞬间,只瞧见许默站在门口,一手握住门把手,一手插兜,面不改色地看着不远处的丁舒桐。
这强硬的姿态摆明在说,谈话这事儿没商量。
丁舒桐要谈只能跟他谈。
丁舒桐也看懂了许默的意图,毫不掩饰地暴露自己的怒气:“你这混蛋是故意的?”
“真以为我不敢骂你?给我过来!”
许默看丁舒桐眉眼染上怒火,嘴角扯出一丝无奈的笑,“桐姨,我真不是故意惹您发火。”
“要不咱俩换个地方聊?吵醒夏叔就不好了。”
丁舒桐瞪了眼人,最终还是听了许默的话,跟着他离开走廊。
夏竹想要追出去,兜里的手机嗡嗡响起,她下意识掏出看了眼。
短信里多了条明晃晃的未读短信——
「别来。」
许默发的。
夏竹呼了口气,紧张得站不住脚。
她攥紧手机,后背抵在冷硬的门板,仰头闭了闭眼,压制住胸口的忐忑,慢慢看向里面的病房。
病床上的人似乎睡得深沉,外面动静这么大都没被吵醒。
夏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理了理思绪,慢吞吞地走进里间,小心翼翼地凑到病床边,拉开凳子坐下。
夏崇惟估计许久没有睡一个好觉,刚刚又遭遇一场冲击,护士打了一针镇定剂,如今睡得很安稳。
不然今晚的动静,肯定被他发现。
夏竹实在坐不住,时不时回头往那扇半开的门偷瞄一眼,试图透过那堵墙、那道缝隙,听到一星半点谈话。
可什么也听不见。
夏竹甚至不知道他们去了哪儿。
迷茫、困惑、忐忑、害怕……等情绪一一涌上心头,她不是没有预设过某一天她跟许默的事儿被公之于众该怎么应对。
她想了无数种可能,却没想到竟然是在这样兵荒马乱的场合。
老夏刚遭遇车祸,人还在出院,司机当场去世,旭白哥如今昏迷不醒……
她却被小姨一不小心抓到了现行。
怎么看怎么诡异。
到底是怎么走到如今这个地步的呢。
小姨不同意她还有信心搏一搏,可老夏不同意,她好像真的无能为力。
许默问出最后一个问题时,她也在想,她到底该拿他怎么办。
为了他跟家里决裂值得吗?
可……为了亲人,被迫与许默分离,这结果是她愿意看到的吗?
她该怎么选啊。
不能二者兼得吗?
—
昏暗寂静的消防通道,许默拉开那扇厚重的木门,此刻还不忘保持绅士风度,特意等丁舒桐进了门才慢慢阖上门。
丁舒桐人在气头上,压根儿不理会许默这些小心思,反而觉得他这人心眼太多,夏竹玩不过他。
她越想越气,将孟慷培之前说的那些,同夏竹这几个月的表现一对比,后背隐隐发凉。
夏竹之前跟她没有任何秘密,可现在支支吾吾,不肯暴露自己做的任何事儿。
开工作室都是她后面问才知道的,更别提回国这几个月干的事儿,她是桩桩件件都不知道。
这其中,许默又参与了多少?
他俩发展了什么地步?还有没有挽救的余地?如果又像13年那样,她该如何阻止?
丁舒桐越想越头疼,她攥紧手机,面色冷淡地扫向楼道口一言不发的许默,蹙眉表明立场:“我不同意你跟汤圆儿在一起。”
“不管你俩发展到什么地步,都不许。”
许默闻言,唇角勾起一丝无奈,抬眼对上丁舒桐警醒的目光,很平静地说:“桐姨,这由不得你。”
“这是我跟她的事儿,您一长辈掺和进来不合适吧。”
许默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可态度却是十分坚决。
丁舒桐看着面前依旧保持着风度、理智的年轻人,突然觉得这孩子有些深不可测,她恐怕不是对手。
可越是这样,丁舒桐越不放心夏竹跟他在一起。
毕竟,这样的人真心太少,他能给的就这么点,再多也没有了。
偏偏你还挑不出他任何错处。
更重要的是,以许夏两家现在的状况,夏竹要真跟许默在一块儿,后面有的是苦头吃。
思绪到这,丁舒桐直勾勾盯着许默,敞开天窗问:“你不知道她爸爸查的是许代山的案子?”
许默神色顿了顿,不知道想到什么,毫不避讳地承认:“知道一点。”
丁舒桐意外地瞥一眼许默,似是没料到他竟然知道这些。
不过想想也是,这孩子打小就心思重、聪明,之前若不是夏竹一头热地喜欢,丁舒桐压根儿不想她离他太近。
丁舒桐思绪一转,没了最初的压迫,换了个口吻道:“知道你还敢整这出?就算我同意,姐夫也不会答应你俩的事。”
许默闻言,眉头微微蹙起,眼里的温度也慢慢冷下来,他看着站在高处的丁舒桐,垂低眼睑,坚持自己的立场:“我只要她,不管其他。”
丁舒桐被他势不可挡的气势逗乐,噗呲一声笑出来,散了些许怒意,却依旧不看好两人。
她环了环手臂,试探到许默的底线,果断地换了个口吻:“你想要汤圆儿,也得看她愿不愿意。”
“你怎么确定,你一定赌得赢?”
许默脸色骤然黑下来,他确实不敢赌,他和夏崇惟比,夏竹会不会选他。
就是因为赢的概率低,他才不想比,也不想夏竹被策反。
到底是在金融圈混久了的人,此刻就算处在劣势,他也没露出半点怯意,反而维持着嘴角的笑意,从容自信地回应:“她不会选的。”
丁舒桐挑眉,难得多了两分好奇。
她突然想起当初老太太拦住她和孟慷培的事儿,老太太越阻止,她越反抗,最后直接离家出走。
人被爱情冲昏头脑时,恨不得与全世界作对。
这滋味她尝过,所以不想夏竹走她的老路。
可是,她不觉得眼前的年轻人是被爱情冲昏头脑的那个。
想到这,丁舒桐眉目舒展两分,脸上也没了刚刚猛然瞧见两人「暗度陈仓」时的震惊,反而多了几分从容。
她不介意赌一把,毕竟她这个赌徒,也没输过。
丁舒桐重新审视起眼前的许默,以一种她没看过的全新视角去看他。
之前她拿他当小辈看待,只当他是个「身世有点可怜却从不认命」、「有点本事」、「样貌优越」、「性格温和」的年轻人。
如今再看,这分明就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
到现在才暴露出自己的真实面貌,又或许,现在也只是他的伪装罢了。
毕竟几代政商家庭长大的小孩能有多纯洁?
跟这样的人谈判,威逼利诱没用,这一套他比你更会玩。
连感情都能拿来利用,可她不赌别的,就赌他那颗真心。
丁舒桐抬眼,重新看向不远处站姿挺拔、规矩的许默,语气轻飘飘地问:“你敢不敢跟我赌一次?”
许默没得选,只能赌。
他滚了滚喉结,察觉到丁舒桐的策略变了,只能跟着应变:“赌。”
丁舒桐嘴角往下陷了两分,看向许默的眼神里多了两分欣赏。
很好,不是孬种。
许默不想再浪费时间,直截了当问:“赌什么?”
丁舒桐却看出了许默压制不住的急躁,她垂低眼睑,忍不住感慨,到底是年轻,要多给点时间让他想明白,恐怕今日的赌局开不起。
“就赌你跟汤圆儿的缘分有多深。”
许默略显困惑地望向丁舒桐,似乎想不明白她在想什么。
丁舒桐也不打算跟他说太透彻,故意往深了引导:“缘分这东西……说白了就是看你跟汤圆儿有多爱对方。”
“如果你俩选择一致,中途都不放弃,自然能成。如果有一方放弃——”
许默恍然大悟,面无表情接下丁舒桐的话:“如果有一方放弃,我就输了。”
说到这,许默话音一转:“桐姨,从小到大,我没输过。”
丁舒桐被许默自信十足的话震慑到,好一会儿才找回思绪,淡定地回应:“是吗?我也没输过。”
许默扯唇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
夏竹很焦灼。
她注意力一直在避开她独自出去谈话的两人身上,即便病房十分安静,她也坐不住。
凳面跟着了火似的,她时不时挪一下屁股,恨不得起身去偷偷打听打听两人到底在聊什么。
中途一度捧着脸,不停地唉声叹气。
夏崇惟被夏竹的叹气声吵醒,侧目瞧见夏竹跟多动症似的,不停挪板凳,满脸写着“怎么办”三个字,他很困惑地问:“出什么事了?这么着急。”
夏竹被夏崇惟吓到,蹭地一下弹起来,面露呆滞地看着满脸疑惑的夏崇惟。
夏崇惟见她这反应,忍不住蹙眉:“怎么了?”
夏竹可不敢告诉他发生了什么,见他清醒过来,夏竹忐忑地坐回座椅里,抓着雪白的被角,避开夏崇惟的视线,忐忑摇头:“没什么。”
两秒后,夏竹补充一句:“担心你。”
夏崇惟看她心事重重,叹了口气,低声安慰:“我这不是没事儿?住几天就能出院了。”
“你小姨呢?”
提到丁舒桐,夏竹肩膀一颤,低头心虚道:“不知道……刚出去了。可是在打电话?”
夏崇惟一眼看穿她在撒谎,笑了下,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去叫你小姨进来?我有话跟她说。”
夏竹猛地瞪大眼,起身一言不发看着夏崇惟。
叫小姨进来干嘛?
要是小姨说了这事儿该怎么办?
老夏不会让她跟许默在一起的吧?
夏竹还在思考着怎么跟夏崇惟开口,背后那道门突然被人打开,消失了大半个小时的两人猝不及防地出现在病房。
丁舒桐轻言细语问:“姐夫找我?”
夏竹听到丁舒桐的声音,吓得转过脸,谁知撞见许默同丁舒桐一前一后走进来。
她当场呆住,满脸写着“我该怎么办”。
丁舒桐见她这反应,啧了声,似笑非笑地瞥一眼身后的许默,好似在说:你确定她可以?
许默:“……”
夏崇惟听见动静,先是看一眼一反常态的夏竹,最后瞧向门口,视线落在跟进来的许默身上。
还没开口问,丁舒桐便出声解释:“刚在电梯碰到小默了,带着他一块儿进来看看你。”
“正巧他这段时间清闲,没事儿做。”
许默学校的事儿还没处理好,依旧处在停职期,丁舒桐听孟慷培提过一嘴。
夏崇惟面上没什么异议,只是客气道:“有心了。”
许默没拆穿丁舒桐的谎话,走到病床边,面带关切道:“来得匆忙,两手空空,夏叔勿怪。”
“能来就好。”
说到这,夏崇惟意味深长道:“你消息倒是灵通。”
许默装作不知情的模样,笑着说:“来给文女士开药,正巧在楼下碰到了桐姨。”
提到这,夏崇惟蹙了蹙眉,关心:“你妈怎么样?”
许默弯下腰凑近夏崇惟,替他掖了掖被角,态度恭敬道:“手术恢复期,情况还算稳定。”
夏竹吓得不敢大声喘气,尤其是许默凑过来,与她距离不过半公分,他的衣袖擦过她的手背时,她吓得心脏骤停。
抬头却对上丁舒桐“你小心点,我都看着呢”的眼神,夏竹紧张得直咬牙。
到底怎么个事儿啊。
夏崇惟对许默私下没什么大意见,依旧把他当大院里的小辈看待。
病房不大不小,谈话声却能让四个人都听到,聊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可许默配合得很好,夏崇惟便多说了几句。
中途丁舒桐的电话响起,她看了看来电人,警告地瞥一眼夏竹,拿着手机,转身走出病房。
丁舒桐一走,夏竹轻松不少。
至少此刻,她还没跟老夏说他俩的事儿。
聊到兴处,夏崇惟还说许默要有时间,等他出院了一起喝喝茶。
许默笑着应下,说这是他的荣幸。
夏竹全程精神紧绷,紧张得手心冒冷汗。
她咽了咽口水,刚想找借口让许默离开就被他偷偷握住了手指。
夏竹瞪圆杏眼,不敢置信地瞥向许默的背影,她被许默挡了大半身子,夏崇惟无法看清她的反应。
可——
这都什么时候了?
许默安抚性地敲了两下夏竹的手指,慢慢放开她的手,回头睨她一眼,似在说:甭怕,我在。
第72章
待到十点左右, 夏崇惟便出言赶夏竹回去休息。
夏竹不肯,夏崇惟便说待会儿要处理政务,她待在病房不方便。
夏竹这才勉强点头。
孟慷培是开完会赶过来的, 来得匆忙, 上楼满头大汗, 穿着很板正的行政夹克, 由于太热, 他松了两颗纽扣,显得不那么死板。
之前丁舒桐电话里跟他商量了一番, 他今晚留在医院守夜。
夏竹正要跟许默撤退,结果在走廊碰到丁舒桐夫妇,丁舒桐瞥见两人十指相扣的手,挑挑眉,很淡定地「棒打鸳鸯」:“你今晚哪儿也不许去,跟我回家。”
许默下意识握紧夏竹的手, 不想她过去。
孟慷培瞧见这状况,隐约猜到几分, 他妥善地瞧了瞧病房, 见夏崇惟坐在病床跟人打电话聊正事儿, 他回头看了看妻子, 又瞥了两眼满脸为难的夏竹,折中道:“汤圆儿你跟小姨回去看看老太太,有什么事儿, 明天再说。”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 夏竹再坚持也没用。
当着丁舒桐的面, 夏竹犹豫地甩开许默的手,扭头歉意满满地看他一眼, 然后挪步走向丁舒桐。
许默见了,淡淡扯了扯嘴角,手插进裤兜,面不改色道:“天儿太晚,桐姨,我送您俩回去。”
丁舒桐睨他两秒,觉得这孩子心性挺不错。要是其他人遇到今晚的事儿,恐怕早绷不住面子,走了。
到底是打小看着长大的,丁舒桐也不敢逼太紧,怕两人反弹,默认了许默的请求。
孟慷培为人温厚,临走前叫住许默,特意提点两句:“舒桐这人吃软不吃硬,你别跟她硬刚。”
“你要是真心对汤圆儿,她不会看不见。”
许默低头道谢,说改日请孟慷培吃饭。
孟慷培笑了下,拍着许默的肩膀,眼神示意他:“舒桐这儿好处理,难应付的是里头那位。”
“小伙子,你要走的路长着呢。不要急,慢慢来。”
许默蹙眉,视线越过门口的那小方块玻璃望向病房,病房里,夏崇惟穿着条纹病服坐在床上,拿着公文包一边翻资料一边跟电话的人交代任务。
谈话内容隐蔽晦涩,偶有几个人名从夏崇惟嘴里说出来,都是许默耳熟的。
他滚了滚喉结,抬眸与孟慷培微笑,客气道:“劳您费心。”
孟慷培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夏竹早跟丁舒桐搭乘上一台电梯下楼,许默走到电梯口,瞥见另一台已经下行到三楼,他不慌不忙地走向另一台电梯。
两分钟不到,电梯门打开,许默孤身钻进去,神色寡淡地摁下-1楼按键。
电梯下行,许默站在电梯口,失重般地往下坠。
他闭着眼,脑子里一团乱,不知道该理哪根线。
许代山目前被叫去谈话的缘由不清,许默私下找人探过口风,上面没有透漏一点风声。
夏崇惟车祸背后的真相也还没查明,可那串名字说出来,许默揣测,多少跟许代山有点关系。
如今北京这盘棋算得上是兵荒马乱,谁也无法独善其身,他早置身其中。
如今能做的,只有一点点剥离许家对他的影响。
至于他跟夏竹的事儿,他又该怎么办?
滴——
电梯抵达负一楼车库,许默睁开眼,又是双目清明、清醒理智,里头没有半点犹豫。
他想的是,不管是谁,都不能拆散他俩。
—
夏竹不敢不听丁舒桐的话,全程被牵着鼻子走,丁舒桐说什么她答什么。
丁舒桐是真搞不懂他俩是怎么走到一起的,从许默嘴里问不出的,丁舒桐一个个盘问夏竹,非要听到答案才放过她。
想到这,丁舒桐恨铁不成地问:“你俩什么时候重新联系上的?”
夏竹眨眼,努力回想重逢的细节,最后小声道:“姥姥骨折进医院那天,他刚好回大院碰上。阿姨不在家,他顺水推舟送姥姥去医院。我那天在家没事儿做,他主动给我打电话交代病情。”
“那是我俩这几年在北京的第一面。”
丁舒桐回忆片刻,蹙眉:“去年五月份?”
夏竹咬了咬嘴唇,点头应下。
丁舒桐睨她一眼,脸上露出不清不楚的情绪,凉嗖嗖道:“你俩倒是藏挺深。今天我要不撞见,你打算瞒我多久?”
夏竹埋低脑袋,纠结着说:“本来打算过年坦白的。没想到您这么早就发现了。”
“其实我们领证大半年了。”
丁舒桐气急,“敢情还想瞒下去?难怪之前我给你介绍对象,你支支吾吾不肯答应,原来是早跟许家那小子好了。”
“还领了证!??先斩后奏你倒是玩得利索!刚刚那小子还跟我玩了个小心机,只说不想放弃你!没说你俩领证的事儿。你是要气死我吗?这么大的事儿不跟我商量、不通知家人?”
“没有定亲、没有婚礼,没有长辈许可,也没有三书六聘,你就给我领证了?”
丁舒桐气得上气不接下气,捂着胸口一顿输出:“你有没有想过,你俩在一起对两家有多大影响?”
“你俩乐意,你爸同意?许代山同意?”
说到这,丁舒桐气急败坏地叹了口气,憋不住火地跟夏竹往细了说:“你爸调查的对象就是许代山,他俩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都不可能有坐下来一起吃饭的那天了。”
“许默的身份本来就尴尬,许代山后面出事儿,他怎么自处?他小姨文琴又该如何?”
“许家要倒了,等待许默的是数不尽的麻烦。他可以谁都不管,可他总不能不顾及文琴的感受。再怎么样,文琴跟许代山也是多年夫妻,就算闹得不可开交,也不会希望人下场太难堪。”
“还有,破镜难重圆,你跟许默真的能毫无芥蒂地在一起?他那个前女友的事儿你真不介意?你能保证,你这辈子对他没有一丝质疑?”
“你俩之间,没你想的这么简单。”
丁舒桐的话如符咒般,不停在夏竹的脑子里回想,她顺着丁舒桐的说法想了无数种可能。
不得不承认,她还是怕的。
如果老夏真的是压垮许代山的最后一根稻草,文姨那边真的毫无芥蒂吗?许默面临的又会是怎样的处境?他们之间真的能做到坦诚相待吗?
夏竹不敢细想,每想下去,她就有无数个后退的理由。
她皱着小脸,神情迷茫地挽住丁舒桐的手,瞳孔涣散地望着马路上的车流,小声反驳:“可是小姨……我真的很喜欢他啊。”
丁舒桐身形一顿,她垂眸望向满脸迷茫、不知所措的夏竹,见她站在十字路口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那模样像极了小时候她姐姐去世那天,四岁的小夏竹蹲坐在楼梯口看着大人们上上下下忙碌,她咬着一根棒棒糖,流着泪,一个劲地问她:“小姨,我妈妈去哪儿了。”
也是那天起,丁舒桐担起了「母亲」的角色,细心教导呵护夏竹,告诉她,她永远是她的后盾。
可现在,她好像成了反对的那个人。
丁舒桐稍显难过地叹了口气,手指覆上夏竹冰冷的手背,语气不自觉地放缓:“你喜欢他什么呢?”
夏竹眨眨眼,见丁舒桐似乎很想知道这个问题,为难道:“……你要这么问,我一时间还真想不出来。”
她抿了抿嘴唇,看着斜对面的枯树枝,放空大脑说:“最初大院的小孩儿里就我没妈妈,沈二哥和三哥都很宠我,把我当小公主看待。他们有好玩的好吃的,总会给我留一份儿。”
“可是每次提到我妈妈,他们总会避而不谈,直到许默来到大院,我看到文姨穿着一身漂亮的旗袍,老是坐在院子里等他回家,笑着接过他的书包问一句今天很累吗?我私下偷偷问许默,你妈妈一直这么温柔吗。许默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说他妈妈已经去世了,文琴是他的亲小姨。”
“最初我跟三哥他们一样,也很讨厌许默。因为他在大院里像怪类,不肯跟我们一起玩,也不跟三哥他们打架。每天做的事儿就是看书写作业,周末去上各种兴趣班。我感觉他像程序化的机器人,不会累不会闹,也没有感情。”
“直到我有次放学路上碰到小混混欺负。我又惊又怕,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回到大院跟二哥告状,他说明天找人堵回去。”
“结果第二天我又碰到了小混混,可最先赶到的人是许默。我那时候看他过来,两眼一黑,都想死了,毕竟他不会打架啊。”
“可是我没想到,他居然是打架的好手。他一对三,不但把小混混揍得鼻青脸肿,走之前还折断了对方一根手指头。”
“不过他也没占到便宜,被打出鼻血,蹭得满身都是。他那样洁癖的人,忍到那个份儿,真的很少见。”
“平时我不小心碰到他的衣服,他都恨不得脱了扔进洗衣机。可那天,他身上全是灰、血,却很从容地牵着我走完那条又窄又深的胡同。”
“后来我才知道,他那天回家被文姨罚了两个小时的面壁思过,还抄了一百遍的文家祖训。”
讲到这,夏竹停顿两秒,似在回忆正确的节点。
她对许默的事儿很清楚,可真要算她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还真说不明白。
丁舒桐看她这样就知道一切都晚了。
夏竹像是突然有了倾诉欲,挽着丁舒桐的手臂,下巴靠在她肩膀,轻声讲:“小姨,我喜欢他太久了,久到我都说不清具体时间。”
“你们可能觉得是我一直单相思,可是……他其实是有回应的。”
“大院里的哥哥们都宠我,可只有许默知道我挑食不吃芹菜、不吃姜、不吃鸡蛋,知道我喜欢看言情小说,知道我每周三都会吃一串糖葫芦,知道我怕黑怕鬼,知道我喜欢听周杰伦,知道我的梦想是写出一部很有影响力的作品……”
“我上学数学很差劲,高考前几个月我拿着打满叉的卷子天天哭。许默那时候在美国留学,我俩隔着十几个小时的时差,他天天开视频给我补课,给我抓重点,高考前一天还特意飞回来给我加油打气。”
“老夏其实很纵容我,但是常年忙工作,在家的日子屈指可数。我每次回家,家里都冷冷清清的。许默平时总会抽空给我送饭送零食,周末陪我去补习班,节假日带我出去玩。”
“有年我发高烧,阿姨请假不在家。我躺在床上想喝水,结果痛得起不来。我费力摇了摇妈妈做的风铃,想要喊许默。”
“结果嗓子太疼太哑,没喊出来。本来以为我完了,没想到等我醒来,人已经在医院了。睁开眼的瞬间就看见许默坐在病床边,手里拿着一根红笔,低头在抽空批改我的月考试卷。看我醒了,他伸手触碰我的额头,跟我说我发烧了,问我想吃什么,他去买。”
“……”
“小姨,他的存在填补了我童年很多缺失。”
丁舒桐听着夏竹娓娓道来的叙述,好似亲眼瞧见了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
那些堆积起来的细节足以搭建起一个巨大的佛塔,里头全是功德。
这一生,有什么比雪中送炭来得珍贵?
日积月累积累起来的爱意,谁又能敌?
只是多少高楼坍塌,都是因为年久失修或者长久风吹雨打,经不起折腾而毁于一旦的。
丁舒桐握紧夏竹的手,低声说:“你有没有想过,爱如果太过深沉,对自己,对别人也是负担。”
“你得把自己放在第一位才能去堂堂正正爱别人。在爱情里一定要势均力敌,天平往任何一方倾斜,这段感情都不会长久。”
“我说这话不是怀疑你跟他的爱不真诚,而是你俩爱的程度不一样。如果再这么下去,你会受苦。”
“趁这次机会,咱们看看他心里你占几分吧。”
夏竹迷茫地眨动眼皮,不知道丁舒桐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丁舒桐却不肯往下说,只看着她,低声嘱咐:“等着看吧,他要真爱你,这些阻碍都不是事儿。”
夏竹还想问,一道刺耳的喇叭声打断两人的谈话。
她下意识回头,结果对上许默平静如水的眼眸,他坐在车里,打着双闪,温和地看着她。
丁舒桐见状,拍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先上车。
夏竹绕过车头,在副驾驶和后排之间犹豫不决,最后在后车的喇叭声中,她最终选择拉开后排的车门。
许默透过后视镜默默瞥了眼钻进后排的人,态度尊重道:“桐姨,您回哪儿?”
丁舒桐余光落在夏竹的身上,毫不客气地把许默当司机使唤:“万柳书院。”
“到前面一个路口停一下,我下去买点东西。”
许默低声说好,全程表现得无怨无恨。
到达下个路口,许默将车稳稳停在马路边,丁舒桐下车去买糕点。
车厢只剩夏竹两人,许默端坐在副驾驶,降下车窗,手肘撑在窗沿,回头瞥向后排的人,开腔:“坐前面来。”
夏竹啊了声,纠结地望向丁舒桐的背影,见她已经进了糕点店,她眨眨眼皮,为难道:“不太好吧?”
许默捡起烟盒,抽了根烟塞进嘴里,却没着急点燃,而是抬眸瞧向后视镜里的夏竹,漫不经心地问:“桐姨跟你说什么了?”
夏竹眨眨眼,不肯说:“……没聊什么。”
许默捏着打火机,摩挲两下机身,若有所思试探:“让你离我远点?”
夏竹下意识摇头,否认:“没有。”
许默轻啧一声,似笑非笑问她:“把我当司机使?”
夏竹皱眉,小声嘀咕:“……我总不能不管小姨吧,万一她生气怎么办。”
许默挑眉,“怕她生气,不怕我生气?”
夏竹趴向副驾驶的椅背,转过脑袋一言不发盯了几秒许默,心虚地试探:“……小姨说我玩不过你,让我离你远点。”
“你说我要不要答应她?”
许默威胁的眼神落在她脸上,语调淡淡道:“你可以试试。”
夏竹:“……”
许默瞥了眼蛋糕店,见丁舒桐还在跟店员商量,他伸手扯了扯夏竹的衣袖,放低姿态道:“你坐前面来。”
“咱俩今晚注定要分开,别让我难过行吗?”
“就这一段路还不肯答应我?”
夏竹虽然被许默说动,可还是有些纠结:“小姨——”
许默轻笑,继续蛊惑:“这点小事她不会跟你计较,可你要不坐前面,我可能——”
夏竹叹气,认命道:“好吧,我坐副驾驶还不行吗。”
丁舒桐回到车里,瞧见本该在后排的姑娘结果跑到副驾驶了,她将新买的蛋糕搁在一旁,视线落在嘴角上扬的许默身上,又瞥瞥满脸无辜、忐忑的夏竹,恨铁不成钢地说了句:“你这脑子,斗得过这小子?”
“我看你别折腾了,回家洗洗睡。等着他把你拆骨吞进肚子得了。”
夏竹:“……”
不至于吧?
一旁的罪魁祸首无声笑了笑,握拳抵住嘴唇,一本正经解释:“桐姨,没这么严重。”
“她晕车,坐前面好点。”
第73章
这一晚, 许默任劳任怨地将丁舒桐送至万柳书院小区门口。
丁舒桐提着蛋糕下车,刚关上车门,还没来得及叫夏竹下车, 许默便一脚油门踩到底, 车开出十几米远。
夏竹落在安全卡扣的手还没来得及松开, 她瞧见这幕, 当场瞪大眼, 满脸不敢置信地盯着许默。
这也——
太胆大包天了吧。
包里的手机嗡嗡作响,刺耳的铃声如同催命符咒磋磨着人的耐心, 夏竹捞出手机,瞥见屏幕中央不停跳动的「小姨」二字,伸出食指,心惊胆颤地摁下接听。
电话里,丁舒桐的怒火直指许默:“电话给他,我有几句话跟他说。”
夏竹颤了颤睫毛, 默默开了免提,心虚道:“……小姨您说, 他听得到。”
许默见状, 先是瞥一眼手机, 再睨一眼夏竹, 好似在说:你还真接啊?
夏竹:“……”
她敢不接吗?
免提刚开,丁舒桐气急败坏的声音便响破车厢:“你小子胆子挺肥啊,当着我的面儿就敢抢人。”
“怎么, 以为你俩领了证, 我就不敢反对了?”
“赶紧把人给我送回来。五分钟后我要是等不到人, 别怪我不客气。”
夏竹悄悄将烫手的手机搁置在扶手箱,往车门的方向躲了躲, 别过脸,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许默余光瞥见她的小动作,嘴角抽搐一下,捡起手机,语气恭敬却没有半点顺从的意思:“桐姨真对不住,人我今天先带走了。”
“明儿您要打要骂,我绝无怨言。”
丁舒桐一听这话,火气更甚,连着骂了许默好几句。
许默面不改色听着,听完还不忘提醒:“您小心嗓子。”
气得丁舒桐骂了句脏话,当场挂断电话。
夏竹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回去路上,忍不住问:“你是真猛啊,不怕小姨放狗咬你?”
许默定定看她两秒,认怂:“我怕。”
夏竹咬牙切齿:“那你今晚还敢这么做?不是说好了,我今晚留宿小姨家的吗?你怎么临时反悔?我后面见小姨怎么办?!她会骂死我的!你真是一点活路都不给我啊?”
许默听完夏竹的控诉,一脸淡定地摇头:“其他什么时候留宿都可以,但是今晚不行。”
夏竹困惑不解,仰头问:“为什么?”
许默瞥瞥人,眼里蔓延着危险,语气却说不出的平和:“容易被策反。”
夏竹:“……”
敢情是怕丁舒桐晚上睡觉跟她分析一番,然后她第二天冲动地说一句不跟他过了,要离婚?
阴险小人!
她是这样的人吗???
夏竹吸了口气,忍不住为自己正名:“我意志力挺坚定的,不会轻易被说服。”
许默冷呵一声,不慌不忙指出她曾经的「罪行」:“你初三开家长会,本来让我帮忙,结果最后被周肆捡了便宜。“
夏竹撇嘴,反驳:“谁让你那天没空,你还怪我!”
许默毫不留情地拆穿她:“我那天特意留出了时间。是你自个儿月考没考好,怕我骂你,临时求了你三哥,所以才放了我鸽子。”
夏竹无力吐槽:“这也算?”
许默哦了声,淡定道:“你高一早恋被抓,你班主任打电话给我,让我私下给你做思想工作,结果你转头就把我卖了。背后跟你班主任说我高中也爱谈恋爱,还同时谈八个。搞得你班主任以为是我带坏了你,害我被周肆几个笑话好几年。”
夏竹:“……”
这天儿没法聊了。
她抿了抿嘴唇,小声解释:“……小姨没强迫我分手,只是给我分析了目前的利弊,让我看着办。”
许默睨她一眼,漫不经心问:“她怎么给你分析的?说来听听。”
夏竹啧了声,扭头瞪了眼人,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你想套话呢?”
许默也不跟她兜圈子,直截了当承认:“是有这个意图。”
夏竹警惕地瞪向许默:“我才不告诉你。”
许默若有所思点点头,伸手摸了把夏竹的脸颊,声音低低道:“都胡说八道呢,别听。”
“她这是拿你没办法,故意唬你的。咱俩之间的事儿,跟其他人没关系,甭乱想。”
夏竹叹气,捧着下巴,蹙眉:“老夏同志不会同意的。”
许默看她唉声叹气,忍不住说:“年纪轻轻的叹什么气。”
“多大点事儿,用得着这么难受?”
夏竹蹭地一下扭过头,一言不发盯了许默几秒,得出结论:“我发现了。”
许默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发现什么了?”
夏竹嫌弃道:“你上次醉酒后……就这么自信了吗?”
“不知道有句老话叫戒骄戒躁吗?”
许默:“……”
敢情他的安慰成了她的攻击点了?
丁舒桐后面又发了几条短信,是对夏竹说的,警告她长点心眼,别被许默骗得晕头转向。
夏竹瞧完短信,低头叹气。
她老早就被骗了啊。
她真的玩不过啊。
许默洗完澡出来,见夏竹捧着手机,脸上写满后悔、难受、无奈,他顺势拿过手机,瞥了眼短信内容,没什么表情地说:“我从不用肮脏手段在你身上。”
“再说,谁玩谁还不一定呢。”
夏竹眨眼,趁许默不注意,一把扑过去,将人困在床上,埋头咬住他的肩,含糊不清道:“那我玩你啊。”
许默:“……”
属狗的?
两人折腾几个小时,许默瞥了眼胸膛的牙印,大手环住怀里的人,温热的指腹拨开挡在她脸上的碎发,声音低沉、性感道:“我总不会让你吃亏。”
夏竹累得睁不开眼,那句承诺也随风消散,忘得一干二净。
—
夏崇惟第二天就办理出院回单位上班,夏竹拦都拦不住,只能随他去。
司机的事儿夏崇惟的第一秘书亲自办理,家属一到京就被接去招待所,无论赔偿还是安抚,夏崇惟都做到无可挑剔的份儿。
尸体火化后,夏崇惟亲自将骨灰盒递交到家属手里,安排他们简单吃了顿饭后亲自送他们去机场。
当天的车祸疑点重重,那辆突然冒出来的银灰色面包车被送进了处理厂,车主套了假牌,转了好几道手,查不出是谁。
别车的倒是抓到了,只是对方打死不承认,只说是看不惯司机开太慢,想给个小教训。
行车记录仪被毁,那地儿又是监控死角,一时间找不出证据,只能放人。
夏竹抽空回医院探望了一次林旭白,他是北京本地人,父母一得到消息就赶到了医院。
虽然不清楚车祸的具体细节,大概情况也了解了一番,林父也是机关单位的人,知道事情孰轻孰重,并没有过多苛责。
夏崇惟在夏竹面前提过几次林旭白,夏竹每次都不怎么乐意听。
如今见到本人才知道老夏这个学生,其实人挺不错。
他刚从重症监护室转入vip病房,身上快包成木乃伊了。
夏竹推门进去听到他带伤工作,忍不住提醒一句:还是要多休息,工作可以推后。
林旭白认识夏竹,同她和气地笑了笑,眼神示意她先坐会儿。
电话里,夏崇惟听见夏竹的声音,转移话题问了句:“小夏也在?”
林旭白看着夏竹将果篮、鲜花摆放在床头柜,拉过板凳坐下,目光炯炯地盯着他手里的手机,低声回复:“刚到。”
夏崇惟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说:“你先好好养伤,这案子你暂时别跟了,材料报告我让小周写。”
“你们俩年轻人有空多交流交流。”
病房宽阔、安静,林旭白没开免提,夏竹听得一干二净。
见老夏有心思撮合,她翻了个白眼,撇撇嘴没吭声。
林旭白闻言尴尬地挂断电话,平静的视线落在夏竹身上,语气生疏客气道:“老师刚刚说笑的,小师妹别往心里去。”
小师妹?
夏竹飞快眨眼,有些诧异林旭白这个称呼。
林旭白装没看见夏竹的小动作,视线越过她看向病房门口不知道在看什么。
直到夏竹提醒,林旭白才歉意地说:“小师妹,我其实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夏竹缓慢地哦了声,反应过来后,笑着点头:“……那行。”
“其实我也有喜欢的人。”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噗呲一声笑出来。
林旭白捂住嘴唇笑了笑,解释:“老师私下提过几次,我每次都不好拒绝,所以才有今天这事儿。”
“既然小师妹有喜欢的人,我下次当着老师的面儿直接拒绝他。”
夏竹轻轻啊了声,点头说好。
林旭白是中国人民公安大学毕业的,学的侦查专业,处理最多的就是刑事案件。
可能工作久了,身上自带气场,夏竹跟他聊天,虽然他有意收敛,可还是感觉不太自在。
她在病房待了不到半小时就找借口走人,林旭白知道她只是替老师走个过场,也没留她。
夏竹刚到病房门口就与一穿着薄荷绿大衣的年轻女孩猝不及防地撞上。
对方似乎没料到会碰到夏竹,脸上露出短暂的呆滞,而后提着保温壶主动退开半步,给夏竹留出位置。
夏竹同对方礼貌地笑笑,说了句谢谢。
对方似是猜出了她的身份,捧着保温杯,轻笑道:“不用谢。”
夏竹后来才知道这姑娘就是林旭白喜欢的人,两人同学校同专业,只是这姑娘低他两届届,在一次学术会议上认识。
他俩结婚,夏竹还同许默去参加了两人的婚礼。
婚礼上夏竹偷偷跟许默嘀咕:“其实旭白哥也挺不错的。”
许默睨她一眼,似笑非笑问:“怎么,你要抢婚?”
他音量不算大,却让周围几个男方家属都听清了。
几个人看着夏竹,忍不住冒冷汗,心想不是吧,婚礼现场还抢婚,这演电视剧呢。
搞得夏竹面红耳赤,狠狠掐了把许默的胳膊,骂他:“你有病吧!”
许默笑得开怀,温热大手搭在她的手背,坏笑道:“我还在呢,其他人别想了啊。”
夏竹:“……”
—
夏崇惟一出院就忙得脚不沾地,不是会议就是会议。
夏竹知道他忙,既不敢多打扰,又怕他知道她和许默领证的事儿,很果断地购买机票,打算回横店躲一阵儿。
在北京待了快一周,丁舒桐私下找夏竹聊过几次,知道她领证后,丁舒桐除了生气,倒也没做出别的行为。
毕竟他俩现在是合法夫妻,外人也不好太过参与。
夏竹离京前一天,许默接到了学校通知,说是事情已经调查清楚,询问他下学期开学能否回学校任课。
那通电话是在客厅接的,彼时夏竹坐在许默的大腿上,一边磕着瓜子,一边听校长给许默讲调查细节。
原来学校启动调查第三天就有一个女学生主动承认那封举报信是她写的,权色交易是她胡编乱造的,研究生名额也是她臆想的……
那位女学生就是苏禾,目前已经办理休学。
校方出于对学生的保护,还是保留了对方的学籍、档案。
任职报告和调查结果校方已经公布在学校官网,校方为了补偿许默的损失,提了相关的福利待遇。
许默沉默片刻,低头瞥向认认真真磕瓜子的人,突然做出决定:“张校抱歉,我暂时不打算回学校。”
“年后我会递交辞职报告,校方请提前聘请相关专业教师。”
校长一愣,没想到许默会提出辞职。
他很惜才,不想学校失去一位好老师,在电话里言辞恳切地劝他留下。
夏竹也困惑地眨眼,不敢相信许默居然在真相大白后放弃任职。
他不是喜欢当人民教师?怎么不去了?
许默递给夏竹一个「放心」的眼神,拍拍她的肩膀,将人从怀里抱到沙发上,他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神情淡定地跟电话的人解释缘由。
聊到最后,校长见他去意已决,也不再苦劝,只祝他前程似锦。
许默笑着收下校长的祝福,至于苏禾,许默认可学校的处理,没有做过多干涉。
倒不是不在意,只是没必要跟一个二十出头的学生计较。
校长也听到点风声,聊到尾声问了句:“你是怕你父亲的事儿影响到你?”
许默轻掀眼皮,望着不远处的玉渊潭公园,难得解释一句:“张校,我父亲已经去世多年。他只是我二伯。”
“有影响,但不大。”
校长听到这儿,没再往下说,笑着挂断电话。
通话结束,许默站在落地窗前沉思良久,不知道在想什么。
夏竹剥了小捧瓜子,然后一口塞进嘴里。
瓜子仁太多,她嚼十几下才咽进喉咙。
许默见了,忍不住蹙眉:“不怕噎死?”
夏竹翻了个白眼,没理他。
两分钟不到,夏竹蹭地一下挺直腰杆,困惑满满地扫向沙发上的人,问:“你真不打算回学校任课了?”
许默在看文件,翘着二郎腿,笔记本搁在膝盖,淡定回她:“不回去。”
夏竹爬过去,坐他身边,脚指头蹭了蹭他的裤腿,好奇问:“为什么?”
电脑里的文字跟会飞似的,他都看不下去了。
许默眼神从屏幕移开,慢慢落在夏竹雪白、圆润的脚指头,伸手握住她的脚,果真冰凉。
他蹙了蹙眉,阖上笔记本电脑,随手丢在茶几,又捞起手机,翻出冯珂的微信,发语音让他开几副治体寒的中药。
夏竹一张脸皱成废纸,嘴上倔强道:“我不吃中药。”
“苦死了。”
许默睨她一眼,没听。
夏竹没得到答案,不死心地问:“你为什么不回学校了?”
许默幽幽看着她两眼,简单解释:“每天面对一群眼里满是清澈的愚蠢的大学生,没什么意思。”
夏竹:“……”
你这嘴不被打真是可惜了。
第74章
大年三十, 《琢光》剧组全员杀青。
考虑到时间节点特殊,江逢并没安排剧组聚餐,而是就地解散班子, 放话让大家回家过个好年, 剩下的等通知。
汤倩还得去国外参加活动, 大年初一的航班, 别人阖家团圆, 她奔波在路上,可谓是惨不忍睹。
夏竹同情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祝她新年快乐。
汤倩耸耸肩,无奈苦笑。
她事业刚刚起步,总不能找借口推脱,只能硬扛下去。
况且真要回家过年,让她去面对那些流言蜚语,她也不见得有多开心。
许默这段时间一直在北京处理许家的烂摊子, 许代山被叫去谈话后隔了一周被专车派送回来。
这一趟好似打断了他的脊梁骨,他自由没两天就生了场重病, 卧床不起。
年关这几天, 以往探访他的客人络绎不绝, 这次却冷冷清清, 没人敢往许家走。
可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属于许代山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许默打电话隐晦地提及此事时,夏竹默然, 隐约揣测到一些许家目前的变故。
最令人意外的是, 一向温柔体贴、有礼有节的文琴竟然在病床边逼迫许代山签下离婚协议。
甚至不惜以死相逼。
许代山刚遭受重创, 如今卧病在床,听见她的声音, 他躺在床上咳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度差点喘不上气。
文琴无动于衷,只攥紧手里的离婚协议,一字一句地提醒:“这是你欠我的,欠我姐和姐夫的。”
“许代山,你骗得我好惨!”
“你让我相信你是我走投无路的救命恩人,结果你才是背后的刽子手。如果不是你,我姐和姐夫不会落得这个下场。”
“你以为许家如今的辉煌是你打下的吗?若不是你踏着我姐、姐夫的血,你能有如今的成就吗?”
“你百年后见到他们不会羞愧吗?你怎么敢的?他们可是你的血亲啊!”
文琴字字珠玑,许代山瞳孔地震地看着满脸愤怒、绝望的文琴,似乎没料到她竟然知道这些。
他喘着粗气,握住胸口,心虚到不敢说一个字。
文琴似是猜到了许代山的反应,闭上眼缓了两个呼吸,冷静下来:“我不想百年后还跟你的名字绑在一起,你放了我吧。”
许代山看她去意已决,沉默良久才伸手接过那两张纸。
最终在旧历最后一天,许代山在那张薄薄的却有千斤重的离婚协议书上签下了他的名字。
只是交付协议书时,许代山望着年过四十依旧保养得极好,眼尾没有一丝皱纹,穿着沪式旗袍露出优美身段,仿佛曾经初见的文琴,哑声承认:“阿琴,我是真心爱过你的。”
“当年在苏州,我随三弟去戏院拜访周老师,瞧见你装扮上,英气地上台开嗓唱那段《锁麟囊》便被你的才气折服。”
“私下得知你是三弟妹的胞妹,我曾落寞过一段时间。后来我俩再续前缘,只有我自己知道,多年夙愿成真的喜悦。”
说到这,许代山拖着病体坐起身,直勾勾盯着文琴,眼含泪光道:“阿琴,这北京城太大了,大得装不下人的欲望。”
文琴攥紧手里的扭过脸,不肯多看他一眼。
转身离去时,文琴记忆混乱,仿佛回到初见那年。
苏州戏园里,她在台上唱“世上何尝尽富豪,也有饥寒悲怀抱,也有失意痛哭嚎啕”,台下的公子哥坐在太师椅里,着得体的中山装,翘起二郎腿,低头磕瓜子听戏的模样记忆犹新。
她也是真心爱过的。
只是时间相隔太久,她都忘了来时的路。
如今剩下的,唯有怨恨、不甘。
—
夏竹从上海转机到北京,居然在同一班飞机上碰到林之珩。
两个月没见,他整个人好像脱胎换骨似的,没了最初的傲气,取而代之的是颓废、狼狈。
夏竹的位置在他右手边,夏竹避开他钻过去,他竟然没反应,一个眼神都没往她身上挪。
夏竹诧异地看着人,见他一身穿着银灰色西装,领带打得乱七八糟,衣服皱巴巴的。
下巴胡茬冒出,头发凌乱得像没打理过。眼窝深陷,黑眼圈极重,整个人很不修边幅。
虽然睁着眼,但是瞳孔涣散,并没有聚神。
夏竹咋舌,在飞机起飞时,侧过脑袋问他:“你没事吧?”
林之珩这才回神。
他动作迟缓地瞥向一边,停留好几秒才认出夏竹。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之珩才想起什么,问她:“戏拍完了,回北京过春节?”
夏竹轻轻点头:“嗯。戏刚拍完。”
林之珩心不在焉,夏竹跟林之珩也不太熟,一时间找不到话题,只能问他俩之间熟悉的人:“汤倩去法国参加活动了,你没跟她联系?”
提到汤倩,林之珩眉头皱了皱,翻出手机看了眼微信,见他俩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三个月前,林之珩难得问一句:“她最近过得怎么样?”
夏竹一听这口气就知道他俩许久没联系了。
她难以言喻地看看林之珩,并没有说太多:“还行吧。”
“整天拍戏、出席活动,也没多少时间休息,人瘦到八十斤了。”
林之珩淡淡嗯了声,没再问。
他提不起太多精神,整个人像是断了线的风筝,风往那边吹,他就往那边倒。
夏竹见他这样,忍不住问:“你没事吧?”
林之珩拧住眉心,挪了挪身子,低声否认:“没事。”
夏竹见状也没再多问。
飞机划过天际,穿过厚厚的云层,夏竹忽视一旁的林之珩,望着舷窗外的蓝天,想的是到北京后要不要吃顿涮羊肉。
两个小时后,飞机抵达首都机场。
夏竹同林之珩同时起身,航站楼里,林之珩礼貌性地问她要不要搭他的便车回市区。
彼时夏竹刚开机,许默便发消息说在国内到达2出口等她。
夏竹当即晃了晃手机,拒绝林之珩的好意:“许默在外面等我,今天就算了。”
眼见夏竹要走,林之珩出声叫住夏竹。夏竹困惑地回头,对上林之珩晦涩的目光,夏竹一滞。
人来人往的走道,林之珩扯了扯松垮垮的领带,上前两步,低头跟夏竹说:“下次碰到汤倩,麻烦您跟她说一声,祝她星途坦荡。”
“要是有困难,她找我开口,我一定帮忙。”
夏竹蹭地一下抬头,不敢置信地望着林之珩,有些不明白他的意图。
林之珩却不再详细解释,只朝她勉强笑了下,错开她往前走。
夏竹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汤倩跟林之珩完了。
十分钟后,夏竹在国内到达2出口找到许默,他娴熟地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握住她的手往那辆停在边上的红旗h7走。
这次没有司机,他自己开车过来的。
夏竹弯腰钻进副驾驶,刚扣上安全带,许默便打开驾驶座的门,俯身坐进来。
对视两秒,夏竹这才注意到许默今日穿着很休闲,灰色毛衣、深色西裤,外面搭一件深色系的大衣。
头发没擦摩丝,蓬松地贴在头皮,瞧着年轻了好几岁。
许默扣上安全带,偏头看着傻眼的人,轻声问:“回哪儿?”
夏竹眨眨眼,给出一个不在选项的答案:“我想吃涮羊肉。”
许默沉默两秒,提议:“去老三的场子?”
夏竹嘿了声,点头,眼里满是对涮羊肉的热爱。
许默提前给会所的负责人打了个电话,拜托对方留个位置,他两个小时后到。
周肆恰好在四合院,听到经理喊许先生,立马接过手机,接听电话:“你要过来?”
许默轻轻嗯了声,算是应下。
周肆啧了声,调侃:“这个时候你还有闲情逸致来我这儿吃涮羊肉,看来影响不大。”
车厢寂静空荡,许默即便不开免提,夏竹也能窥探一二。
许默倒是没避着夏竹,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勉强还能应付。”
“我带汤圆儿一块过来,你多留个位置。”
周肆一听,立马嘶了声,毫不留情地问:“说起这事儿我就想骂你两句。敢情就我一个人不知情,把我当猴耍呢?若不是沈老二说漏嘴,我还不知道你俩暗度陈仓,私下偷偷领证了。”
“你今儿不出点血,我这儿可不招待闲人。”
许默忽视周肆的质疑,简单说两句便挂了电话。
夏竹瞥见他毫不犹豫地结束通话,忍不住问:“三哥他们都知道了?”
许默蹙了蹙眉,想起最近的安排,模棱两可地回应:“八九不离十。”
夏竹了然地哦了声,倒也没特别意外。
她本来就打算趁这次过节公开他俩领证的事儿,只是没想到他俩刚公布,家里的事儿还没摆平就出了意外。
二月的北京依旧被凛冽的寒风笼罩,从机场出来,两边的景色惨淡又荒凉,枯枝败叶零落一地,只剩树干还在坚持着。
夏竹觉得车里闷,想开窗透透风,结果被冷风扑了一脸,冻得她小脸皱成废纸。
许默见了,默默将空调温度调高好几度。
夏竹吹了不到半分钟就阖上了车窗,在空调口待了十几秒才回温。
她被暖风吹得闭了闭眼,想起在机场遇到林之珩的事儿,夏竹忍不住提了两句:“刚刚林之珩跟我同一班机。”
“他这次跟变了跟人似的,好像一只无家可归的丧家犬……怪可怜的。”
“他没出什么事儿吧?”
许默顿了顿,扭头瞥向夏竹,见她满脸困惑好奇,许默隐晦解释:“他是家族企业,公司董事会的老头子并不服他。上半年他跟董事会的对赌协议输了,如今面临着随时被替换掉的风险。”
“他的路目前挺难走,公司资金链断了不说,上面的不服他,下面的也不信任他。算是陷入两难,怎么走都不行。”
“上海那边想让他联姻,他顶着压力没点头。这次回北京估摸着是来探望他姥爷,顺便躲躲清闲。”
“徐老爷子虽然退休多年,可到底还有些威慑力。徐老爷子看不惯上海那边的做派,在北京给他指了门亲事儿。”
“这次过来,估计是来跟女方碰一面。”
当然,许默没跟夏竹明说,林之珩姥爷介绍那门亲事,对象是顾欢。
他私下跟顾欢见过一面,对方对林之珩印象挺不错,有势在必得的意思在里头。
几个月前顾欢帮过他一次,他这次顺势给两人牵桥搭线,算是还顾欢的人情。
夏竹有些唏嘘,虽然林之珩跟她没什么直接关系,可是她跟汤倩关系好,总是忍不住担心汤倩的处境。
如果汤倩知道林之珩要跟人联姻,她会有怎样的反应?
思绪到这,夏竹捞出手机,翻到汤倩的微信,给她发了条信息。
「你几点的航班?」
汤倩刚交接完剧组的工作,从横店赶到上海,准备从上海直飞巴黎。
收到夏竹的短信时,她人正在浦东机场候机。
助理在办登机牌、托运行李,汤倩拿着手机在看未来一周的行程安排。
得知巴黎有家高级品牌定制店,汤倩还准备抽空去一趟,给林之珩定制一套西装。
退出行程表,汤倩在私信里回复夏竹:「凌晨。」
夏竹眨眨眼,瞥了眼时间,现在不到十点,她在机场待这么久?
没等夏竹回复,汤倩又问:「你有想买的东西吗?我可以帮你带。」
夏竹咬了咬唇,偏头瞥一眼专注开车的许默,低头输入:「巴黎街头有一家服装定制店,你帮我挑一套西装?」
屏幕顶端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夏竹等了快两分钟,汤倩才回她:「我也准备去那家店给林之珩定一套。」
「你有喜欢的款式和颜色吗?我到时候帮你看看。」
夏竹看到林之珩三个字,打字的速度立马慢下来。
她看着对话框里的内容,想想林之珩如今的处境,再想想对这一无所知的汤倩,委婉提醒:「林之珩最近有跟你联系吗?我刚跟他同一航班抵达北京,他最近好像有事儿要做。」
汤倩坐在vip候机厅,助理在忙着打电话,她坐在皮质沙发上,低头看完夏竹发来的短信,默默点开她与林之珩的对话框。
距离上一条消息还是林之珩敦煌探班回上海那天晚上,她掐着点儿问他:「你到上海了吗?」
对方敷衍地回了个嗯。
汤倩下意识地点开他的朋友圈,里头空荡荡的一片,窥探不出半点他的生活现状。
他俩也没熟悉的共同好友,汤倩无法从他人口中得知他近况。
这还是他俩分别三个月以来,第一次从别人嘴里得知林之珩的动静。
经纪人并不希望她跟林之珩走太近,想让她多拍几年戏,最好能拿个奖。
所以私下也不曾问他俩的情况,只说他要愿意在你身上投入你就受着,他要不乐意,你就趁早脱身。
汤倩想,这次她应该是真的要切断她与林之珩的所有联系了。
夏竹没等到汤倩的回应也没催促她,只摁灭手机,扭过小脸,对着车窗外荒凉的景色,无声叹了口气。
许默听见她的叹息声,偏头瞥她一眼,不经意问:“怎么了?不高兴?”
夏竹缓慢摇头,低声否认:“只是惋惜有情人无法终成眷属。”
许默罕见地沉默,没有接下夏竹的话题,夏竹也没察觉,转而问其他的。
“文姨离婚后住哪儿?”
许默顿了顿,轻描淡写解释:“住鼓楼大街那边的一二进制四合院里,许代山留给她的。”
“她本来不想要,那人说她要不收,他就不签字。”
“到底夫妻一场,文女士不想闹得难看,最终冷着脸收下了。不过那院子本来就该归文女士。当初我妈结婚,老太太怕她委屈,口头上说送给我妈。算起来,文女士也是老太太的儿媳,给她也应该。”
“文女士跟他过了这么多年,临了离这婚什么也没要,他俩也算是善始善终。”
夏竹抿唇,想说这么算,这套院子不该是你的吗?
话没出口便听许默说:“她这些年为了我,受了不少委屈。”
听到这话,夏竹默默将疑惑吞回肚子里,再也没搭这茬。
许是这个冬天太过漫长,堆积的事儿又太多,夏竹总觉得缺了点味道。
有种物是人非事事休的错觉。
第75章
周肆提前在电话里放了话, 搞得夏竹十分忐忑,一路上做了不少心理建设。
许默见她如临大敌,轻飘飘瞥她一眼, 百思不得其解地问她:“几句话把你吓成这样?”
夏竹苦笑, “你又不是不知道三哥那张嘴有多会说。”
“我是怕他待会儿故意整我。他这人, 不太着调啊。”
许默闻言沉默两秒, 很淡定地说:“那你不用担心。他要整也是整我, 不会拿你开玩笑。”
夏竹一听,眨眨眼, 无辜道:“真的吗?”
许默顿了顿,故意逗她:“假的。”
夏竹:“……”
车子开进二环,在什刹海一处缺口拐进胡同,往前开了不到一百米就到了周肆的四合院门口。
照常有人候在广亮大门下,瞄一眼许默的车牌号,恭敬地上前接过车钥匙, 替许默泊车。
夜晚的胡同僻静,路口有几盏昏黄路灯照亮地面, 地上铺满了大大小小的碎影。
四合院门口立了俩石狮子, 顶上挂了俩红灯笼, 配上那古朴的建筑, 说不出的雅致。
夏竹每回来就都会被入口处的那墙砖雕壁照惊艳,做工精细,上面的图案栩栩如生, 虽不像云南白族那边的照壁典雅, 却也有它自己的味道。
许默见她在照壁前站了好一会儿, 耐心等在原地,问她:“喜欢?”
夏竹昂了声, 毫不吝啬地夸赞:“挺好看的。”
许默沉吟片刻,提出想法:“要喜欢咱俩干脆买套四合院搬进去养老得了。顺便种一池荷花,退休后天天逗鸟看戏、赏花喝茶。”
周肆听见动静出来迎接,结果刚走到垂花门就听见许默在规划未来的生活,他插着兜,毫不犹豫地插嘴:“你要买四合院?”
“我知道有两处位置还不错,老板急着出手。你要喜欢,我打电话让人给你留着?给我点介绍费就行。”
说到这,周肆从头到尾打量一番夏竹、许默,瞧见他俩隔了段距离,依旧装出「不熟」的模样,周肆嗤了声,面无表情道:“你俩差不多得了,都一户口本的人了还搁我这儿装不认识呢。”
“竹儿,你跟许狐狸待久了都学会骗人了是吧。”
“连三哥也瞒,这心思挺重啊。”
夏竹被周肆一顿说得面红耳赤,尴尬得不知道如何解释。
倒是许默被人骂老狐狸也没什么不适的反应,反而噙着笑,轻飘飘地睨周肆一眼,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告你了不等于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
“你这大嘴巴能管得住吗?”
周肆那叫一个气啊,手指着许默,晃晃,半天才憋出一句:“得,我就看你能嘴硬多久。”
“赶紧进去吧,外面怪冷的。妍妍在屋里等着呢。”
说着,周肆朝夏竹招手,示意她先进去。
夏竹意识到两人有话要说,默默眨眼,错过许默先一步进宅院。
夏竹没走多远便听周肆在背后问:“夏叔那儿解决了?”
许默声色稍滞:“还没。”
周肆顿了顿,贼兮兮地啧了声,毫不掩饰他的幸灾乐祸道:“等着吧你,夏叔那儿你要能顺顺利利过去,我叫你一声爹。”
许默瞥他一眼,语气微凉道:“周叔知道你改姓吗?”
周肆:“……”
这人就是开不起玩笑。
夏竹进院里才发现人都到齐了,连驻美国使领馆的关寄舟都带着妻子回了国。
她适应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规规矩矩叫人。
沈行最先注意到她,见她一个人怯生生地探出脑袋,沈行招手呼唤:“躲门口干嘛,快进来。”
夏竹腼腆一笑,抬腿跨过门槛,走进棋牌室。
关寄舟也让开自己的位置,让几个女孩坐一块儿。
夏竹路过关寄舟身边,见他主动让位,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关寄舟大夏竹十来岁,这些年他工作任务重,很少跟她单独相处,这会儿见她这般客气,关寄舟爽朗地笑了笑,开玩笑逗她:“汤圆儿什么时候这么讲礼貌了?”
“小时候可没这么生疏。”
后进来的周肆听见这话,忙接了句:“天天跟许默这老古董待一块儿能不拘束吗。”
“小时候竹儿天天跟老二和我玩,整天天不怕地不怕地跟男孩打架,见了许默撒腿就跑,恨不得没碰到。结果长大了,他俩倒成了关系最好的一对儿。”
说到这,周肆嫌弃地睨一眼旁边的许默,揶揄:“这么大年纪的人了还搞什么隐婚那一套,也不嫌丢人?”
许默:“……”
夏竹:“……”
一屋子的人:“……”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沈妍,眼见周肆那张嘴吧啦吧啦个不停,沈妍牌也不打了,起身疾步走到周肆身边,拽住他的胳膊,眼神示意他可以闭嘴了。
周肆被沈妍这么一瞪,摸了摸嘴,没再往下说。
倒是关寄舟看着两人,隐晦地提醒一句:“你俩好歹等风头过了再闹。”
夏竹似懂非懂,许默晦涩地回望一眼关寄舟,没吭声。
一屋子的熟人,大家没了在外人面前的顾忌,招呼着进了餐厅,吩咐经理安排上铜锅,上菜吃涮肉。
一时间,院里热火朝天。
铜锅里冒着滚滚热气,夏竹夹起一片羊肉片扔进铜锅,撑着下巴等待肉熟的那一刻。
烫熟后,她果断夹起肉片往芝麻酱里一蘸,低头塞进嘴里,满嘴留香。
饭桌上几个男人坐一堆聊股票、聊市场、聊足球,女人们凑一块儿聊化妆品、护肤品、包包香水。
聊到最后,只剩残羹剩饭。
周肆一声吆喝,大家又动身回到棋牌室打牌。
过年过节图个新鲜,都没想着赢钱。
夏竹被推上桌打了几把,输得她泪流满脸,搞得跟周肆几人聊最近动向的许默吓不轻。
不顾几个男人的反对,许默搬了凳子往夏竹旁边一坐,手臂搭在她的椅背,替她「指点江山」。
没两把就扭转了局面。
周肆几人见了,纷纷骂他不要脸,跟一群女孩儿计较。
许默装没听见,照旧替夏竹看牌。
夏竹被逗得脸蛋滚烫,好几次差点埋头往桌下钻。
这牌是非赢不可吗?她只是困得打哈欠,流了两滴生理眼泪。
玩到凌晨两点,大家吃也吃饱了,喝也喝饱了,玩也玩畅快了,该回家睡觉了。
这次夏竹坐上许默的车,周肆不再特意嘱咐许默:「你顺带把竹儿捎回去。」
一群人站在四合院门口,周肆看着夏竹窘迫地钻进许默的副驾驶,懒洋洋地白一眼许默,凉嗖嗖提醒:“路上开慢点,别吓到汤圆儿。”
“夫妻俩心挺黑啊。”
夏竹抱头捂脸,很想逃。
许默无言以对。
直到车开出胡同口,夏竹看着宽敞的马路才松一口气,想的是,终于逃出来了。
折腾一天,夏竹累得够呛,上了车就想睡觉。
许默看她昏昏欲睡,困得上眼皮贴下眼皮,侧身捞过后排的毛毯丢给她,让她盖着睡一会儿。
夏竹强撑着困意,抱着许默递过来的毛毯,犹豫不决问:“天亮了跟我回大院吃团圆饭?”
许默意外地瞥一眼夏竹,似笑非笑问:“怎么,终于准备带我去见岳父了?”
夏竹:“……”
谁给你的自信?
夏竹撇撇嘴,开口:“你不怕老夏骂你?”
许默收住笑,难得正经道:“走一步算一步。”
夏竹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
回到住处,夏竹匆匆忙忙洗了个澡,然后倒床就睡。
许默处理完工作,进卧室看她已经睡下,拿着睡袍悄无声息走进浴室。
再出来,他动作轻柔地掀开一角被子,慢慢上床。
谁知他刚躺上去,夏竹的身体便滚过来抱住他。
许默还以为弄醒了她,准备说话时,却见她闭着眼睡得正香,许默无奈地笑了笑,将人往怀里带。
早上九点半,夏竹被手机铃声吵醒。
习惯性地翻身去捞手机,结果发现腰间横了一条手臂,压在她身上,弄得她动弹不得。
夏竹扭头对上一张轮廓分明的脸,见他被铃声吵得皱了皱眉,却不肯睁开眼,夏竹玩心起来,捏住许默的鼻子不让他呼吸。
许默面无表情睁开眼皮,迎上夏竹得意的目光,他伸手拿下夏竹的手,握紧她的手指,嗓音沙哑道:“不接电话?”
夏竹恍然大悟,立马侧过身,捞起手机,忙不迭地接通。
丁舒桐打的电话,问她几点到家。
夏竹瞄了眼屏幕右上角的时间,给出答复:“一点之前。”
丁舒桐轻轻嗯了声,聊到最后,丁舒桐意有所指地问:“你一个人?”
夏竹余光瞄一眼身旁的男人,舔了舔嘴唇,小声道:“他也去。”
丁舒桐沉默片刻,猜测到她要做什么,警告一句:“你最好祈祷今年的团圆饭吃得清净。”
夏竹被吓得不轻,手机掉床上,她缓了两秒才捡起来,打着哈哈道:“小姨,没这么严重吧……”
丁舒桐哼了一声,没再多说。
电话挂断,夏竹蹙眉,忐忑地咬着手指头,似在踌躇今天要不要带许默一块儿去。
许默察觉出她的退意,掐住她的腰微微收力,唇贴在她耳边,一字一句威胁:“现在想反悔?晚了。”
夏竹:“……”
她也没想后悔,就是在想——
能不能有个万全之策啊。
总不能站着挨骂吧。
夏竹磨磨蹭蹭到十一点才出门,许默今天穿得十分正式,三件套西装配大衣,连皮鞋都擦得锃亮。
不像回家过年的,像去谈判的。
本以为他会像往常一样直接开车回大院,没曾想他出了小区,直接往国贸那边开。
夏竹傻眼,问他要干嘛?
许默看她一眼,没回。
直到将车停在地下车库,许默领着夏竹去了超市一顿购买,夏竹才知道他这是买礼品,不能空手上门。
夏竹没拦他,由着他土豪似地买买买。
一顿操作下来,结账时超五位数,夏竹眨眼,忍不住想,他怎么不把超市买下来?
将东西全塞进后备箱、后排,许默看着这些礼品盒,心里稍微安定一点。
夏竹以为他不紧张,直到瞥见他不停捞手机看时间才意识到他其实也挺忐忑?
快到大院门口时,夏竹瞅了瞅面色平静的许默,故意问:“你怕吗?”
许默擦了擦手心的冷汗,不动声色地反问:“怕什么。”
夏竹将他的小动作尽收眼底,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样,笑眯眯说:“怕老夏啊。”
许默死鸭子嘴硬,不肯承认:“没有。”
夏竹拖长语调哦了声,噗嗤一声笑出来,嗓音清亮道:“你就装吧。”
许默:“……”
他真没有。
—
车子开进大院,直奔夏家。
路过许家的院子,夏竹偷偷瞄一眼许默,见他面不改色,夏竹忍不住多嘴:“……你不回去看一眼?”
许默默不作声看她两秒,透过后视镜望向那熟悉的门牌号,简单解释:“文女士如今住在四合院,许代山被上面另外安排了住处。”
“这处房子空了。我晚上过去陪文女士坐会儿。”
夏竹若有所思点点头,没再细问。
只是再次回头,她望着熟悉的建筑,多少有些唏嘘。
曾几何时,这也算一处乐园。
大院里的年轻人搬得都差不多了,只几个念旧的老人还住在里头。
夏竹也只是偶尔回来,可每次归家都觉得无比心安。
这次带着许默回来,又多了新的感受。
许默的车刚开进院子,丁舒桐便从厨房钻出来看热闹,瞧见两人一前一后下车,许默绕到后备箱取东西,夏竹站在一旁帮忙。
丁舒桐挑挑眉,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幕。
夏竹见状,提着一盒蜂蜜跑到丁舒桐跟前,瞄一眼里屋,小声问:“小姨,老夏呢?”
丁舒桐联想到待会儿的惨状,这次倒是没故意吓她,“还在开会。”
“估计快回来了。”
夏竹一听,忍不住松了口气,还好不是直接面对,不然她要疯。
许默任劳任怨跑了七八趟才把东西全搬完,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他把带来的礼品全摆在了客厅。
一共24件,茅台酒、中/华烟,配套锅具,品质优质的水果礼盒……挺齐全。
丁舒桐往沙发一坐,数了数许默带的东西,打趣一句:“你倒是挺懂礼数。”
许默笑着没说话。
夏竹迫不及待想找一个同盟,人在客厅,眼前四处瞟,结果找半天也没看见老太太,夏竹皱了皱眉,没底气地问:“姥姥去哪儿了?”
丁舒桐一眼看穿她的小心思,故意问:“楼上睡觉呢。怎么,你打算找个同盟一起抵制你爸?”
夏竹:“……”
孟慷培今天亲自下厨,听见外面的动静,孟慷培拿着锅铲走出来,笑着扫了一圈站一旁侯着的夏竹、许默,慢悠悠开腔:“别怕,你小姨故意唬你的。”
“她私心是支持你的。我也是。”
夏竹眼睛蹭地一下亮起来,满眼期待地看向丁舒桐。
丁舒桐被孟慷培拆台,故意瞪一眼夏竹,语气严肃道:“谁支持她了?”
“我不打死她都是好了的,还支持她。”
夏竹闻言,眼里的光黯淡下来,可怜巴巴地盯着丁舒桐。
丁舒桐咳嗽一声,别过脸,装没看见。
夏竹正准备跟丁舒桐撒撒娇,结果听见院外传来引擎声,立马挺直腰杆,神情忐忑地望向外面。
只见一辆黑色、低调的红旗车停在院子,后排钻出一道熟悉的身影。
夏竹看到夏崇惟的那一秒,紧张地闭了闭眼。
许默倒是沉得住气,不动声色地握了握夏竹的手指,给她鼓励。
只是谁都没注意,许默听见车门阖上那刻,不动声色地滚了滚喉结。
眼见夏崇惟快要进屋,夏竹想也不想地躲进厨房,独留许默一个人面对这修罗场。
丁舒桐见了这幕,嗤笑一声,幸灾乐祸道:“胆儿这么小。”
“你这盟友不太靠谱啊。”
许默站在原地不动,面上看着一如既往的平静,可揣在裤兜的手指却不自觉地颤了一下。
夏崇惟一进门就瞧见客厅堆满了礼品盒,吓得他愣在原地,蹙眉瞧一眼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丁舒桐,严肃问:“这谁送的礼?怎么还收下了?”
“赶紧退回去。我不收礼。”
许默站在死角,夏崇惟第一时间没看到他。
丁舒桐见夏崇惟脸色黑下来,收住笑,余光扫了扫一旁的许默,故意道:“这可不是找你求人办事儿送的礼。”
“这是你准女婿特意来拜你呢。”
夏崇惟满脸困惑,随口一问:“我哪儿来的准女婿?”
丁舒桐哎了声,刚准备解释,许默就站出来,体面道:“夏叔,这点东西不成敬意,您别往心里去。”
“老早就想来见您,结果拖到年关,是我的错。”
夏崇惟彻底愣住,缓了足足两分钟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看着客厅这一堆东西,表情彻底冷下来。
夏竹见情况不对劲,也不敢再躲了。
她擦了擦手,忽视孟慷培递过来的担忧的眼神,慢吞吞地走出厨房。
夏崇惟瞧见突然冒出来的夏竹,嗓音浑厚道:“到底怎么回事儿?你给我解释清楚。”
夏竹被夏崇惟吓得抖了抖肩膀,不敢再往前一步,她停住脚步,小声解释:“……就是您看到的这样。”
“我跟许默自作主张把证领了,他今天是特意过来拜见您的。”
“您不一直想我结婚吗?我如今结了,你怎么还不高兴呐。”
夏崇惟气得不轻,手指着夏竹,缓了好一会儿都没说出话。
屋内气氛当场冷下来,夏竹吓得不敢说话,忐忑地抬眼,求救地望向许默。
许默接收到她的信号,滚了滚喉结,开腔:“夏叔——”
话音未落,夏崇惟便出声打断他:“你跟我上书房说。”
丁舒桐听到这话,啧了声,开腔:“这是要单独审讯,逐个击破啊。”
“汤圆儿,你怕吗?”
夏竹:“……”
不怕才怪。
第76章
夏竹觉得她今天挑的日子不太好。
她战战兢兢等在客厅, 时不时往二楼书房的位置瞄一眼,难受又好奇。
夏崇惟放完话就上了二楼,许默也紧跟其后。
客厅这堆红色礼品盒仿佛成了垃圾, 搁在这朴素的房间, 衬得格外显眼。
夏竹几次想把东西挪开都被丁舒桐一个眼神制止, “你花钱买的?”
“你动人东西干嘛?”
“给你买的?你爸都没说什么, 你管它做什么?”
夏竹被丁舒桐这一顿炮轰, 懵懵懂懂地啊了声,伸出的手又退了回去。
建筑很隔音, 夏竹窥探不到半分书房的动静,她焦急地跺了跺脚,一屁股坐在丁舒桐身边,挽住她的手,态度亲密地试探:“小姨,你说老夏到底什么意思啊?”
丁舒桐眼一瞭, 装没看见夏竹的小动作,狠心说:“我怎么知道。”
夏竹咬唇, 设想:“他不会跟许默发脾气吧?”
丁舒桐斜她一眼, 脸上半点不担心说:“有可能。毕竟你是你爸唯一的闺女, 结果被人就这么轻易地给骗走了, 肯定生气。”
夏竹瞄一眼楼上,听见茶杯砸地的声音,声线猛地颤动:“……总不会打起来吧?”
丁舒桐也困惑地望向那扇紧闭的门, 听着里头传出的动静, 蹙眉。
不知道过了多久, 孟慷培从厨房出来,喊了声可以开饭了。
夏竹自告奋勇地爬起来, 说她去叫人。
噔噔噔跑上楼,夏竹蹑手蹑脚走到书房门口,想要偷听里头的声响,结果趴了半天,什么也没听见。
她尴尬地摸了摸脸,转而往老太太的房间走。
叫醒老太太,夏竹拽住老太太的手臂,简单粗暴地讲完她跟许默领证的事儿,最后祈求地看着她,低声商量:“姥姥,我求你啦~你帮我劝劝老夏行吗,大过年的,吵架多不吉利。”
“我这些年好不容易遇到个喜欢的人,不想放弃。”
老太太最吃这一套,况且她对许默的印象不错,当场就承认,她一定帮忙劝老夏。
夏竹得了盟友,眉梢都染上了喜悦。
搀扶着老太太路过书房,夏竹给老太太使了个眼神,老太太秒懂,站门口敲了两下书房门,喊道:“崇惟,大过年的还忙工作呢?赶紧出来,吃饭了。”
没过半分钟,那扇反锁的门便被人打开,露出一只修长、骨节分明的大手。
夏竹瞥见那只手,下意识往上寻找许默的脸,对上他那双深邃的眼眸,夏竹眨眨眼,想要问他聊得怎么样了。
话还没出口,许默便侧过身子,让出一点距离,让走在身后的夏崇惟先出去。
夏崇惟没跟他客气,先一步迈出书房,看着候在门口的老太太,夏崇惟脸上的冷意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对长者的尊重。
老太太伸手,示意夏崇惟扶她下楼。
夏崇惟对长辈向来宽厚,余光瞥一眼站在不远处满脸忐忑的夏竹,伸手扶住老太太往楼下走。
夏竹特意等在后面,想要跟许默刺探军情,结果他全程缄默不言,谈话内容她一个字都不知情。
到底是过节,夏崇惟还是给了许默三分薄面,上桌前让他坐下来一块儿吃。
饭桌上就老太太乐呵,公然表达她的态度,说这门婚事儿她赞成。
夏崇惟闻言脸色黢黑,端着饭碗没吭声。
丁舒桐夫妇你看我我看你,也没说话。
夏竹和许默面对面坐着,彼此对视一眼,多少有些无奈。
吃完饭,夏竹被夏崇惟叫住,留在了大院。
许默驱车独自离开,前去探望文琴。
许默一走,夏竹立马跟夏崇惟表明态度:“反正我跟许默已经领证了,你逼我也没用。我不会离婚的。”
夏崇惟什么人?天天跟各种人打交道,早琢磨出了一套自己的评判标准和用人原则。
他了解自己的女儿,吃软不吃硬,越是反对她蹦跶得越欢。
所以他针对夏竹的狠话并没有作出任何回应,反而鼓励地说:“你俩要是真心实意想走一块儿,我没意见。”
夏竹震惊,不敢置信地问:“老夏你认真的?”
夏崇惟没直接作答,而是从容问:“你了解你选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夏竹困惑地望向夏崇惟,想也不想地点头:“我当然了解。”
夏崇惟点点头,起身道:“那就行。你俩的事儿你自己看着办。”
“我不参与。”
夏竹满脸懵逼,搞不清夏崇惟这态度到底是要做什么。
不过她没想太多,只以为夏崇惟是认同了她的选择,为此她还得意洋洋,在微信里跟许默炫耀:「老夏同意咱俩的事儿了!」
彼时许默刚到文琴住的四合院,他在门口站了快十分钟才等到阿姨开门,邀请他进去,说太太正等着他过来。
阿姨在许家待了多年,即便文琴和许代山已经离婚,她依旧忘了改口。
许默倒没计较,只是微微蹙眉,跟着阿姨往里走。
这院子许默只来过一次,并不熟悉。
文琴在屋里煮茶,许默进去,地暖烧得很旺,他热得脱了身上的大衣,随手丢在塌上。
他脱了鞋,盘腿坐上塌,一言不发地看着文琴泡茶。
过了两道水,文琴烫了遍茶杯,夹住滚烫的茶盏给许默倒了杯。
许默端起茶杯抿了口,搁下茶杯,夸了句:“好茶。”
文琴放下茶盏,抬眸看向面前的许默,直入主题问:“怎么这么晚才过来?”
许默闻言顿了两秒,直白解释:“陪小夏同志回大院见了家长。有件事一直没跟你说,我俩领证大半年了。”
文琴先是诧异,后是恍然大悟,最后脸上露出复杂,开口:“老夏同意?”
许默苦笑,想起书房的谈话,摇头:“不同意。”
文琴揣摩片刻,看向许默的眼神多了两分忧虑,她握住茶杯,低声说:“那你打算如何?”
许默定定看了两眼文琴,下定决心般开口:“小姨,我想要你手里的证据。”
文琴错愕,眼里划过一丝罕见的惊慌,“我哪儿有什么证据?”
许默低头一笑,眼里却没什么温度。
他指腹轻轻摩挲着温润的茶杯,嘴上不慌不忙道:“我既然这么问,自然是知道你有的。”
“只是我也在赌,我跟他之间,谁在您心里的分量更重。”
“说到底,是我这些年耽误了您。可若没有他,我、你,我父母的人生轨迹可能完全不一样。”
“小姨,人做错事儿总得吃点苦头,您说是不是?”
“我知道您对他犹有情义,不想他的结局太惨烈。可这事儿到底是他对不住我,您说是不是?若我不作为,我父母在九泉之下恐怕也不会心安。”
许默虽然没明说,文琴却已了然许默知道了当年他父母意外背后的隐情,他今日特地过来一趟,就是想逼她拿出证据。
只是没想到,他态度这般强势。
文琴想起这些年的抚养,为了他放弃诸多,如今看他态度这般强硬,总是有些伤心。
伤心归伤心,文琴还是忍不住问一句:“如果我不给呢?”
许默眼底的笑意散得一干二净,他看着她,语气平静道:“他逃不过法律的制裁,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文琴身形颤了颤,抓住塌上的垫子,好一会儿才开口:“我可以给你。”
“但是以后你别往我这儿走了。”
许默神情一顿,困惑地望向下定决心的文琴,忍不住为自己开脱:“小姨,您这是——”
文琴抬手,阻止他:“别叫我。”
“我不配。”
许默来得匆匆,去也匆匆。
文琴将一叠密封的文件袋递给他后,便神情疲倦地靠在塌上,招呼阿姨送走他。
许默在院门口站了快半小时才走人。
阿姨见了,忍不住为他说情:“您这是何必呢?大过年的,他特意过来陪您吃晚饭。您倒好,直接把人赶走了。”
文琴裹紧身上的披肩,看着茶几上已经凉透的茶,喘着气没吭声。
她不是生他的气,只是她做不到两全,所以迁怒于他罢了。
许默在院子冻得大半个小时,人钻进车里,缓了好一阵儿,僵冷的手指才慢慢有知觉。
他没着急离开,而是捡起烟盒,不慌不忙点了根烟。
车厢烟雾弥漫,许默窝在驾驶座,冷着脸,指间捏着烟,机械地往嘴里塞。
费尽心思得来的文件袋被他扔垃圾似地丢进了储物箱,他甚至看都没看一眼。
两个小时前的夏家书房,夏崇惟背着手站在书架前,指着照片里的女人跟许默说:“这些年我忙于工作,对汤圆儿的关心不够。现在想想,真是后悔。她跟人领证结了婚,我这个当爸的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
“私心来说,我对你小子的能力还挺欣赏。不过你做女婿,我又觉得心思太重,我女儿容易吃亏。”
“况且以许家如今的状况,我是不可能放心把人交给你的。”
“……”
“这样,等你处理好摆在你面前的烂摊子再来跟我谈,让我看到你的决心。”
许默抽了口烟,脑子里全是夏崇惟隐晦的提示与不赞同。
摆在他面前的从来不是明路,他能走的也不是什么光明大道。
许默疲惫地靠在座椅里,眯着眼,脑子里演练着如今的形势,想了无数个可能,最终也没确定往哪儿走。
一根烟抽完,他掏出手机,瞧见夏竹发过来的短信,他苦笑一声,没回。
丢下手机,许默导航八宝山,独自驱车前往。
夏竹并不知道,此刻的许默遭遇着什么样的艰难选择,她一心沉浸在夏崇惟已经同意他俩在一起的欣喜中,恨不得立马去见他。
若不是丁舒桐看她太过兴奋,泼了盆凉水,她肯定开车跑了。
丁舒桐瞥了瞥书房,从下午到现在,那道门一直关着,用脚趾头想也能猜到夏崇惟并不满意这门亲事儿。
偏偏他们家这傻姑娘觉得有戏,心中有爱,仿佛任凭谁也不能阻止她和许默。
丁舒桐蹙了蹙眉,担忧地说:“你别高兴太早。”
夏竹撇撇嘴,不当回事儿:“老夏都同意了,小姨您到底站哪儿头啊?”
丁舒桐啧了声,倒是没再打击她:“我站你这边儿行了吧。”
夏竹立马抱住丁舒桐,撒娇:“小姨,你最好了~”
那是北京的二月,什刹海冰场未开,风又硬又冷。
人也因为天气的缘故,冷得不爱动脑子。
—
这个年过得不算热闹,因为出了件大事。
初五那天,许代山被督查办的人带走,又是一轮调查。
这次形势比上次更严峻,冻结了他名下所有产业,限制了不少跟他有关联的人,连许默也被叫去问过几次话。
几番审讯下来,皮都扒了好几层。
夏竹得知消息已经是第二天下午,她那天特意开车去拜访文琴,想看看她有没有受影响。
结果车开到四合院门口,被许家的阿姨拦住。
对方为难地看着她,隐晦地说太太身体不好,暂时不见客。
夏竹失望而归,车开到半路,她给消失好几天的许默打电话,结果电话也未拨通,人消失得了无音讯。
一直到第三天晚上,许默才拨回电话,电话里,许默声音透着倦意道:“我人在美国办点事儿,过几天回国,到时候联系你。”
夏竹还没来得及开口,那通电话便悄无声息地挂了。夏竹猝不及防,她低头看着已经挂断的电话,心里莫名慌张。
五月底,许代山被判刑,多项罪名成立,他被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许默曾去探监过一次,两人面对面坐着,相视无言。
直到许默起身要走,许代山才开口说:“我自知罪孽深重,没脸见人。可有一桩事儿我得替自己辩解一句,我再怎么下作,也不至于对至亲下手。”
许默脚步顿了片刻,头也不回地走出探监室。
那叠资料还丢在他车里的储物箱里,他没扔,也没用,算是弥补文琴这些年的养育之恩。
北京一下子变了天,不少关系被切断、搁置,许默果断抛弃北京的一切,抽身回上海,夏竹也在北京待腻了,跟着他一起搭飞机回上海。
离开前周肆特地开车送他俩去机场,路上周肆欲言又止地看了许默好几次,最后好不容易憋出一句:“只要你想回来,这北京永远有你的位置。”
许默轻笑,同周肆握拳,感激道:“感谢,心意我领了。”
“后面的路还很长,慢慢来。”
—
八月底,夏竹自己翻身做制片人,投资了一部古偶剧,打算让汤倩做女主角。
汤倩从法国参加活动回来,一直在录综艺,行程排得满满的,都没时间休息。
那天她俩在上海签合同短暂见了一面,汤倩特意将她从巴黎运回来的西装拿给夏竹。
这半年汤倩整天轮轴转,不是在赶通告的路上就是在录综艺的路上,比上次见面瘦了快一圈。
夏竹心疼她,签完合同领她去吃饭,路上夏竹一直让她多吃点,心疼她瘦成什么样了。
彼时汤倩戴着口罩、墨镜,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挽住夏竹的手,笑着说她胃口不好,吃不了多少。
只是她俩都没想到,会在餐厅碰到林之珩。
夏竹为了照顾汤倩,特地选了一家口味清淡的餐馆,谁曾想她俩刚进去就碰到坐在落地窗前用餐的林之珩、顾欢。
服务生安排的位置很巧妙,她俩的位置就在林之珩的右手边,中间隔了不到两米,一抬头就能看到人。
顾欢私下跟夏竹吃过几次饭,瞧见夏竹,顾欢惊喜地起身跟她打招呼:“你怎么在这儿?”
夏竹尴尬地看一眼汤倩,一边犹豫着要不要换家餐厅,一边试探性地回复顾欢:“跟朋友过来吃个饭,你是?”
顾欢恍然大悟地哦了声,视线掠过包裹严实的汤倩,淡定解释:“今天情人节啊,跟我未婚夫一起吃个饭。”
“对了,我给你介绍一下?林之珩,上海人,跟许老师是合作伙伴。”
“这次多亏许老师牵线,不然我可能都不认识他。”
“我俩已经见过父母,估计还谈个一两年就结婚?到时候给你和许老师寄婚礼邀请函,你一定来。”
顾欢心情不错,这次没再调侃许默是个老古董,而是态度随和地叫了声许老师。
夏竹脑子里嗡的一声,当场耳鸣,耳边只剩顾欢清脆爽朗的声音,却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许默介绍他俩认识的?
难道他不知道汤倩喜欢林之珩?为什么还介绍顾欢给林之珩?
夏竹脑子里冒出无数个问号,她看看满脸喜色的顾欢,再瞧了眼只露出一双眼睛的汤倩,差点问出那句:“你知不知道……林之珩有个女伴是我朋友?”
话到嘴边还没问出口,便见林之珩站起身,看着顾欢,耐心询问:“吃饱了吗?吃饱了我们先走?”
“不是要去试衣服?”
顾欢这才想起她跟独立服装店的店长约了下午到店里试衣服,她歉意地看一眼夏竹,意犹未尽道:“我最近一直在上海,有空咱俩约个饭详聊。”
夏竹勉强扯了扯嘴角,低声告别:“到时候约。”
顾欢下意识回头去拿包,结果林之珩先她一步,体贴地替她拎了包,两人肩并肩地走出餐厅。
中途林之珩一个眼神都没递给汤倩,仿佛不认识她似的。
夏竹目睹全程,面色惨白地看着无动于衷的汤倩,意识到中间许默可能帮了不少忙,她一时无法接受,连带着都没法面对汤倩。
她抓着餐桌一角,手指紧紧抠着,不知道该怎么打破僵局。
直到服务生送上菜单,夏竹才僵硬地坐汤倩对面,将菜单缓缓推到汤倩面前,让她点餐。
汤倩取下帽子、口罩,露出一张漂亮精致的脸,她抬起那双温柔似水的眼眸,面不改色地说:“我跟林之珩早结束了,你不用担心。”
“二月份我回上海跟他见了面,我俩在酒店说清了所有事儿,从此谁也不欠谁的。”
“他现在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他跟谁结婚是他的自由,你不用为我难过。”
说到这,汤倩顿了顿,主动替许默解释:“许老师只是顺水推舟做了个人情,站在他的角度,他也没做错什么。你别为了我跟他闹矛盾,不然我都不好意思了。”
汤倩越这么说,夏竹越难受。
这顿饭吃到一半,许默的电话进来,夏竹没心情接,直接挂断。
汤倩见了,抿了抿嘴唇,想要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吃到一半夏竹收到一条短信,北京本地号码,夏竹没有备注却能一眼猜出是谁。
「汤圆儿,你跟小默说一声,以后别再给我寄东西。四合院里什么都有,不劳烦他。还有,前两日许林母亲来过,问我许林的事儿是不是小默做的,我没理会。你嘱咐小默一句,让他注意点,别把人逼太紧。」
夏竹看到短信内容,脸色肉眼可见地难看两分。
吃完饭,夏竹结完账,两人在餐厅门口分别,汤倩坐着保姆车去参加晚上的晚宴,夏竹站在原地等车。
夏竹看着汤倩走远才捞出手机给许默回了一通电话,电话刚接通,夏竹便怒气冲冲地一顿输出:“你是不是跟谁都要讲利益?”
“你为什么总是要瞒我?你以为都是为我好吗?”
“许默,你太可怕了。”
第77章
电话里的人被夏竹这一顿埋怨, 足足缓了半分钟才保持着理智问:“你现在在哪儿?出什么事儿了?”
“能不能等我回家再详说?”
夏竹更气了,跺了跺脚,举着手机口不择言:“我不想和你说了!”
“你就是个没有感情的冷血动物!”
夏竹明显感觉到电话那端的人呼吸重了两分, 隔着屏幕都能猜到他此刻有多无辜。
许默闭了闭眼, 丢下手里的合同, 起身走到落地窗前, 俯视着上海最繁华的路段、高楼, 听着夏竹近乎指责的埋怨,他蹙了蹙眉, 依旧维持着该有的风度:“你能先跟我说说发生了什么事儿?”
“还是说,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一个糟糕的形象?”
夏竹正处气头上,说话也不过脑子地承认,似要将之前的恩恩怨怨全都一笔算清,说出的话也十分绝情:“是,你就是这样的形象。你就是一个只重利益不重感情的精致利己主义者!”
“你根本不在意我的朋友, 也不在意我的感受,更不喜欢我。难怪文姨都不肯见你, 要我是她, 我也不会见你。”
“你这样的人注定孤独终老, 活该父母亲人都不在身边!”
许默听到最后, 脸色明显阴沉下来。
中途林牧则不敲门直接进来问他晚上那个饭局要不要一块儿过去,许默听见背后的动静,握着手机, 满脸冷漠地回头:“进门前不知道敲个门儿?”
“没看我在忙?”
林牧则被殃及, 百思不得其解。
他进许默的办公室, 什么时候敲过门?不都是直接进来?
鉴于许默人在气头上,林牧则投降似地举起手, 然后转身,慢慢退出办公室。
夏竹听见林牧则的声音也慢了一拍,没再往下说。
她冷着脸站在饭店门口,望着不远处的东方明珠塔,突然歇了火。
电话没挂,两人继续僵持着,许默试图通过夏竹给出的零碎信息拼凑出她到底在说什么,只是越往细了想,他脸色越黑。
大概弄懂夏竹在生什么气后,许默冷着声音质问:“你今天是为了你那个演员朋友跟我闹?”
“小夏同志,你够义气。”
“原来我在你心里是这种人。你扪心自问,我对你不够好吗?我哪儿点对不住你?”
“你为了一个不相关的人跟我发这一通邪火,至于?”
“你说我不喜欢你,怎么,你是我?你能代替我发言?我要不喜欢你,我犯得着跟你在这拉扯不清?”
“当初是谁死乞白赖跟着我?”
夏竹见许默毫不避讳地拆穿他俩之间的丑陋,揭穿他们之间最后一层蒙羞布,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眼里冒出水光。
她站在风口,穿堂风呼呼往她身上吹,她闭着眼,听着许默冷漠、夹着怒火的声音,眼泪无声地滚落脸颊。
刀子一旦对准心爱的人,那一定是捅得又深又重。
他俩都知道彼此的弱点,知道彼此哪里最痛,所以失去理智时,总能往人心窝里深了扎。
夏竹气得牙齿打架,明明八月的天,她却冷得瑟瑟发抖。
她咬紧牙关,手指攥紧衣摆,深深吸了口气,冷笑出声:“是,当初是我死乞白赖跟着你。”
“我现在不跟了行吗?我们离婚吧。”
许默听到离婚二字,火气蹭蹭冒,他插兜稳了稳身形,语气冷了好几个度:“离婚?凭什么你想结就结,你想离就离?”
“我不同意。”
夏竹懒得再跟他说话,当场挂了电话,拦了一辆出租车回酒店。
许默站在上海环球金融中心大楼66层的办公室,低头看着被直接挂断的电话,嘴里罕见地骂了句脏话,吸了口气,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出办公室。
林牧则隔着一道门都听见里头的动静,见许默气势冲冲地开门出来,他识趣地往边上躲了躲,不去惹这尊瘟神。
小徐同志懵逼地看着许默离去的背影,忍不住问林牧则:“大老板怎么了?”
林牧则瞥一眼小徐,见她拿着一盒酸奶在喝,他斜斜眼,威胁:“上班时间干嘛呢?”
小徐同志憋嘴,忍不住吐槽:“……公司有没有人权,喝个酸奶你也管。”
“大老板没事吧?”
林牧则啧了声,抱着手臂瞄了眼会议室那扇被甩开的门,想着刚刚他进去被牵连的场面,唉声叹气地摇头:“有事,事儿大着呢。”
“你大老板惨了。”
小徐同志脸上露出惊恐,酸奶也喝不下去了,她咽了咽口水,艰难地问:“……公司要倒闭了?”
林牧则嘶了声,白一眼小徐,蹙眉:“你能盼点好的?”
“这么想你公司破产?你不干活了?赶紧忙去吧,不然扣工资。”
小徐怨愤地瞪一眼林牧则,几口喝完酸奶,丢进垃圾桶,转身回到岗位,继续当打工人。
许默出了公司,站在电梯口一边等电梯一边复盘刚刚发生的事儿。
回忆完他说的那些话,许默懊恼不已,掏出手机给夏竹打电话,结果已经被拉黑。
他不死心地翻出微信,已经被删除。
许默眉头紧蹙,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接下来该怎么走。
阖了阖眼皮,许默找出林之珩的电话拨过去。
他站在电梯口,看着不停滚动的数字,脑子里一片空白,直到电话被人接听那刻,许默止不住的情绪才有了宣泄口:“你有汤倩的电话?”
林之珩一愣,并没直接告诉她:“你找她有事儿?”
许默滚了滚喉结,没跟他绕弯子,开门见山问:“她知道你跟顾欢的事儿是我搭的线了,如今正跟我闹脾气。”
“她现在不接我电话,我问问汤倩那边的情况。”
林之珩在陪顾欢试衣服,见人在试衣间一直没出来,林之珩起身走出服装店,蹙眉解释:“我刚跟顾欢在餐厅吃饭碰到她俩了。”
“汤倩跟我早断干净了。没可能在中间添油加醋,你跟她好好解释就行。”
“电话我马上发你。”
说到这,林之珩好奇问一句:“你俩这次闹这么严重?”
许默舌尖舔了下嘴唇,嗓音晦涩道:“她要跟我离婚。”
林之珩顿了一下,好心问:“要我替你解释两句?”
许默揉了揉泛疼的眉心,拒绝:“不用,我俩的事儿我自己解决。”
电梯抵达66楼,许默抬腿进去,刚摁下一楼的按键,林之珩便发来了一串号码。
许默也不管电梯信号好不好,直接复制粘贴,拨了出去。
汤倩在后排化妆,听见手机响,捡起一看,是一北京本地号,没备注。
铃声响个不停,汤倩鬼使神差地摁下接听。
电话里,许默还算礼貌地提问:“汤小姐,您知道夏竹在哪儿吗?”
许默的声音很有辨识度,汤倩一听就听出了是他,不过这次却压制着一股介于怒气与躁动之间的气息,所以显得声音有些生硬、低沉。
她困惑地眨眨眼,想起餐厅的事儿,低声道:“我俩吃完饭就散了,她应该回住处了吧。你们——”
汤倩还未说完,许默便硬生生截断她:“麻烦了。”
下一秒,他掐断了电话。
电梯下行速度很快,两分钟就到了一楼。
许默在电梯里待了三十秒左右,没出来,而是摁了88楼。
夏竹这时也刚好到酒店门口,她定了晚上的机票回北京,现在趁许默在上班,回来收拾东西走人。
只是她没料到,她输入密码进酒店房间,抬头就见许默沉默不语地坐在客厅沙发等着他。
他双腿岔开,西装外套敞开,扯了领带,领口解了两颗纽扣,手里捏着一根烟,脸色黢黑地看着她。
茶几上摆着烟盒、打火机、烟灰缸,还有黑屏的手机。
他整个人隐匿在暗处,情绪不明。
夏竹下意识腿软,想要逃走。
结果手还没碰到门把手,背后便传来一道急促的脚步声。
嘭——
那道厚重的门被许默用力甩上,夏竹被他掐腰抵在门板,他用力掰着她的下巴,毫不顾忌地亲上去。
夏竹不肯,挣扎着想要推开他,结果纹丝不动。
她气得眼红,直接下嘴咬他,咬得他嘴皮破裂,嘴里有铁锈味蔓延,夏竹才松口。
许默也吃痛,慢慢松开她的嘴唇。
只是那双大手依旧掐着她的腰,两人身体挨着身体,互相传递着体温,距离暧昧得好像没发生过摩擦。
夏竹察觉到许默的态度很强势,联想到刚刚在电话的争吵,她扭过脸不想看他。
许默被她的举动气笑,强行掰过她的脸颊,盯着她白皙干净、眼神透着倔强的面孔看了会儿,喘着粗气道:“我们聊聊。”
夏竹臭脸拒绝:“我不想聊。”
许默手指掐着她的下巴,大拇指摩挲着她的皮肤,强行咽下喉咙里的气,维持着最后一丝理智:“今天的事儿必须今天解决,你别想逃。”
“咱俩把事儿掰开了讲,求同存异,互相理解,行吗?”
夏竹人在气头上,说什么也不肯谈。
许默头一次感觉到棘手,定定看着死活不肯接茬的姑娘,嘴里骂了句脏话,慢慢松开她。
夏竹得了自由,第一时间避开他往卧室钻。
许默紧跟其后,刚开始还有点期待,直到看到她气冲冲地捞过行李箱,将衣柜里的衣服一骨碌地扔床上,摆明要收拾东西走人,他表情当场冷下来。
眼见夏竹胡乱地把衣服塞进行李箱,许默滚了滚喉结,上前一把拽住她的手将她往床上一带,他一脚踢开行李箱,挡在夏竹面前,叉腰问:“你这是做什么?”
夏竹冷着小脸,语气硬邦邦地回他:“我要回北京。”
许默一阵头疼,他脸上划过一丝受伤的表情,语气不由自主软下来:“咱俩有问题就去行吗?别逃避。”
“我错了,刚刚不该跟你发火。”
“人在气头,说什么都徒劳。你现在能坐下来好好听我说?”
夏竹看他使苦肉计,瞪他一眼,没吭声。
许默见这招没用,只能僵持局面,暂时稳住她的情绪。
他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低垂着眼睑看着坐在床上不肯交谈的姑娘,声音缓和几分地问:“你今天是为了汤倩的事儿跟我发脾气?”
提到汤倩,夏竹蹭地一下抬起头,看向许默的眼神里满是愤懑。
许默无奈苦笑,还真是为了一个外人跟他闹。
找到谈话的突破口后,许默反而没那么着急,既然有谈话的余地就有可能绝地求生。
金融圈里流行这样一句话:敢于逆流而上,才有机会独占鳌头。
他从来不介意在绝境中寻找一丝生机,这样才能赢得漂亮。
可他忘了,爱情不是投资,有些事儿也毫无道理可言。
夏竹是想给他一个陈述的机会的,可惜,他不懂她留的余地。
许默站在夏竹面前,盯着她,语气平静问:“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聊过几句林之珩年前的现状?”
夏竹抬头瞥他一眼,没吭声。
许默也不管她有没有回应,继续道:“他资金链断了,私下找我融资。我投了5000万,占股5%,这是我俩之间的合作。”
“我上次有个并购案,对家公司的股东不肯卖,我跑了不少关系堵人。那天去皇马俱乐部,本来吃了闭门羹,没想到碰到顾欢,她顺水推舟送了个人情给我。”
“后面许林的事儿我也找她帮了个忙,算是欠了她两回。”
夏竹慢慢抬头,不动声色地看向许默,许默迎着她复杂的目光,继续往下说:“她跟林之珩的第一次碰面儿我并不知情。”
“她找我是偶然知道我跟林之珩认识,让我在中间帮忙搭个线一丝吃个饭。”
“那时林之珩一堆麻烦要处理,家里也逼他联姻,他没选择的余地。”
“权衡利弊下,顾欢是他最好的选择。”
“至于你的那个朋友,就算我不介绍顾欢,她跟林之珩也走不到一处去。”
夏竹听许默轻描淡写地否定了汤倩和林之珩的可能,再想想汤倩今天离开时的落寞神情,她望着眼前冷静理智到可怕的人,忍不住反问:“那你跟我走在一起,你又是怎么算计,怎么权衡利弊的?”
“你敢说,我俩走在一起,你没有计较得失吗?”
空气里蔓延着火药味,许默一言不发地看着夏竹,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可夏竹清楚地知道,他在这段关系里是有算计的。
她抬手擦掉脸上的泪,哽咽着说:“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你到底是因为喜欢我,还是因为合适才跟我结婚。你什么都不肯跟我说,什么都要我猜,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
“你就是不喜欢我。你要是喜欢我就不会这样对我朋友,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理智地跟我讲得失。”
许默看着泪流满面的夏竹,神色多了两分慌张,他滚了滚喉结,一字一句地回复:“我喜欢你。”
夏竹彻底崩溃,滑跪在地,捂脸痛哭:“你喜欢我多少啊?我感受不到。”
第78章
谈话陷入僵局。
许默望着蹲在地上抱头痛哭的姑娘, 脸上多了几分懊恼、后悔,他试图伸手将人从冰冷的地板上捞起来,结果手刚碰到夏竹的手臂就被夏竹用力弹开。
她抬起那张泪流满脸的脸, 眼眶通红地瞪着他, 抽噎地喊了声:“别碰我!”
许默闻言, 手僵持在半空, 不敢再往前一分。
夏竹如今处在戒备状态, 无论许默说什么她都不想听,许默只能站在旁边侯着。
兜里的手机铃声响个不停, 许默黑脸挂断几次后,啪的一声摔在墙上,手机当场寿终正寝。
夏竹被吓到,下意识抖了下肩膀。
眼前的男人处在暴躁状态,虽然依旧试图维持理智,可明显被情绪占了上风。
他叉腰站在夏竹面前, 几次蹲下身想要跟夏竹搭话,夏竹要么装没看见, 要么别开眼不跟他对视, 要么就冷冷地盯着他, 眼里写满嘲讽, 好似在说:你烦不烦。
许默被她弄得没办法,又不能朝她发疯,只能起身踹了一脚床头柜。
床头柜被他踢歪四十五度, 发出沉重的闷响。
房间逼仄又压抑, 许默被冷凝的气氛裹挟得喘不过气。
他扯了扯领口, 低头望了几眼蹲坐在地上不吭声的夏竹,转身大步流星走出卧室。
许默一走, 房间立马宽敞起来,夏竹蹲麻了,索性坐在了地垫上,抱着膝盖默默流泪。
听见外面噼里啪啦、带着怒火的动静,夏竹视若无睹,擦干眼泪,她反手撑着床沿站起身,继续收拾行李。
她今晚就要回北京,谁也拦不住。
客厅落地窗前,许默点了根烟,冷着脸一口一口用力抽着,试图通过尼古丁缓和他躁动的情绪。
一根烟抽到尾声,许默的情绪稍稍压平几分,只是他脑子里绷了一根弦,稍微有点风吹草动,这根弦就吧嗒一下断开。
断开那刻,也是他情绪反扑的时候。
他一遍又一遍地过着脑子里的事情,想要找出一个快准狠的方法将这事儿简单粗暴地解决,可是每次想到关键点,他脑子就跟打了结似的,怎么也过不去。
这个角度能看见一小段黄浦江,傍晚时分,沿江的路便开了灯,江面被昏黄的灯光显得宁静又祥和,底下却是一团漆黑,摸不清深浅。
若不是时机不对,他还真想去坐船游个江。
抽完最后一口烟,许默稳定下情绪,回头望向卧室的方向,深吸一口气,迈出脚步折返。
夏竹铁了心地要走,上海这边的东西基本都是许默一手置办的,夏竹全都没动,只收拾了属于自己的东西,刚好装够一个行李箱。
有点满,她膝盖跪在行李箱上,弯腰用巧劲儿将行李箱拉链给拉合。
她站起身,将行李箱扶正,手握在拉杆箱上正要走人,结果抬头就见许默直直站在门口,默不作声地看着她。
他刚抽完烟,身上烟味挺重,夏竹看着挡在门口的人,冷脸蹙了蹙眉。
许默见她东西收拾好了,一副「我就要走」的强硬姿态,刚刚压制下去的情绪再次涌动出来。
他大步上前,伸手夺过夏竹手里的行李箱,用力一脚踹到角落,滚轴连滚好几圈最后砸在了墙角。
许默不管不顾地拽过夏竹的手腕,将人往床上一扔。
夏竹猝不及防,等反应过来,人已经躺在床上。
意识到许默要做什么,夏竹本能地想要爬起来,可还没来得及动身就被许默一把捞了回去。
下一秒,许默扑上来,扣住她的双手,捞起丢在床上的领带,反手捆住夏竹的手。
夏竹不停挣扎,脚不停往许默身上踢,有一脚蹬在他的脸上,当场将他的眼镜踢落。
许默也不管,直接将眼镜摘下来扔床头柜,而后按住她乱动的小腿,将被子往她身上一卷打包成卷,直接限制她的行动力。
夏竹双手被捆住,双脚被厚重的棉被卷住,人直直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许默全程冷脸,将夏竹控制后,许默气喘吁吁地站起身,理了理凌乱的衬衫,居高临下地盯了两秒即便被捆住依旧不服气,眼里满是怒火的夏竹,他弯腰捞起床头柜抽屉里的打火机、烟盒,不慌不忙地点了根烟。
这一番折腾,他也没占到好处。
肩膀、手臂、胸膛、腹部、大腿……隐隐作痛,全是刚刚夏竹折腾踹的。
她踹得毫不留情,隐约有「同归于尽」的毁灭气质。
虽然不能动弹,可她嘴上不停歇:“许默,你放开我!”
“你个疯子!赶紧把我放开,我要报警!你凭什么不许我走!”
“王八蛋!混蛋!骗子!放开我!”
许默无动于衷,他站在床边,捏着烟一边抽烟一边听她骂人。
眼见她骂累了,只剩一双杏眼恶狠狠地瞪着他,许默才倾身将烟头摁灭,随手丢进垃圾桶。
他没了平日的风度、精致,头发乱糟糟的,衬衫纽扣被扯掉几颗,下摆从裤腰带里扯出来,皱巴巴的,裤腿上还有几道明显的脚印。
眉骨、脖子也有几道抓痕,是刚刚被夏竹的手指甲划的,红痕渗了血丝,配上许默那张阴沉的脸,看着怪渗人。
许默没管。
见夏竹终于安静下来,许默两步走到床边坐下。
夏竹见了,扭过脸不看他。
许默扯了扯嘴角,掰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他。
夏竹不肯,紧紧闭着双眼,不肯跟许默有一点眼神交流。
许默的脸上终于露出他人生中的第一次挫败。
他看着那张气得通红的小脸,大拇指指腹有意摩挲着她柔软饱满的嘴唇。
夏竹被他弄得心悸,那些暧昧的记忆钻进她的脑子,搞得她莫名躁动。
她蹭地一下睁开眼,目露凶光地瞪着许默。
许默视若无睹,指腹擦过她的嘴角,慢慢落在她的下巴。
动作很轻,痒得瑟缩肩膀,眼里漫着水光,瞪人都没有威慑力了。
夏竹被他撩得浮躁,不耐烦地问他:“你到底要干嘛!?”
许默看她终于肯跟他搭话,他慢慢松开手,目光灼热地看着她,哑着声开腔:“今天的事儿今天解决。”
“你不要走。”
夏竹吸了口气,看着他冷笑:“你就是这么解决问题的?你把我捆着就能解决问题?”
“你看,你永远这么自以为是。总是打着一副为我好的口号,做的全是我讨厌的事。”
“你真以为我只是因为汤倩的事儿跟你发火吗?不是!我生气的是你从来不跟我商量,从来都是自作主张,从来不问我的感受!”
“我在你身上只看到了权衡利弊,没有看到任何喜欢!”
夏竹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出事实:“许默,你不喜欢我!”
“你要是喜欢我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不顾我的反对把我捆起来,也不会在你遇到事儿的时候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更不会随意将我身边的人当做筹码去算计。”
“你早知道周娆当初为什么跟你分手的吧,可你从来不提!你把我当傻子,看我去找私家侦探调查,看我把调查结果扔你桌上,结果你什么都不说!”
“那天你俩在走廊碰面,到底聊了什么呢?我猜,她肯定问你为什么要跟我在一起,肯定会问她不配,难道我配吗?”
“你敢说你一点都不知情吗?你是不是也觉得曾经跟这样的人在一起挺令人羞耻的?看到她傍上老男人的那刻,你是不是觉得挺后悔的?后悔当初看上她?”
“文姨知道你利用她吗?知道你明明知晓这一切却还是让她当了那把刀?还有我,你为了当初那点破事儿,断了我俩的所有情分,整整四年没联系。”
“回国后我俩重新走到一起,你敢说你没有一点筹谋吗?你早知道老夏在调查许叔的案子吧?医院那天,你那通电话为什么偏偏打给我了?”
“你真是好算计。”
夏竹每说一句,许默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说到最后,许默已经维持不了理智。
他蹭地站起身,俯视几秒躺在床上的姑娘,脸上罕见地多了两分自嘲,缓了片刻,神情质疑地问:“你说我不喜欢你?”
“怎么,你是我,你能代替我发言?”
“我不喜欢你跟你结婚?不喜欢你我跟你上床?不喜欢你我跟你折腾这么久?不喜欢你我放下几十亿的项目跑去敦煌看你?不喜欢你我给你一个不成型的工作室投资?不喜欢你我三天两头北京上海折腾?不喜欢你我给你找人脉关系、给你搭资源?不喜欢你我忙到半夜两三点还要你回你消息?不喜欢你我改行程、挤时间陪你吃饭?不喜欢你我费尽心思讨好你?”
“你真当我是闲的?是,我这人是喜欢算计,做什么事儿都会权衡利弊,都会想值不值。”
“是,我是知道周娆骗我。有关系吗?谁会在意分手的理由?当初我俩走在一块儿本来就是巧合,我又不喜欢她,我何必计较这么多。”
“她是真爱我还是想顺着我往上爬,我不在乎。况且,她也没那个胆儿。怎么,许林就无辜?他不碰周娆,周娆会做到那个份儿?”
“小夏同志,不是谁都像你这么纯粹,像你这般黑白分明。”
“你扪心自问,这些年我有跟你要过什么?我有把那些肮脏的算计用你头上?”
“小夏同志,人不能这么没良心,你说是不是?”
“你自己回忆回忆,这么多年来,我有跟你大吵大闹过,有跟你计较过什么吗?我要真跟你算计,你今天压根儿没这个机会跟我这撕破脸皮。”
“我要是跟你权衡利弊,我压根儿就不会娶你。”
“你真以为周肆当初跟你说,我只有跟你结婚才能解决北京那一团乱?我找个我不爱的、家里有势力的、能帮得到我且容易拿捏的姑娘联姻不是更好?”
说到这,许默停顿两秒,垂眼看着夏竹越来越迷茫的脸,克制地说:“我要不喜欢你,今晚不会浪费时间跟你掰扯这些有的没的。”
夏竹被许默说动,藏在被子里的指尖止不住地发麻。
她抬头看人,他站在床边,神情出乎意料的平静。
两人对视良久,夏竹咬着嘴唇,依旧不肯低头。
许默看她安静下来,也没逼她。
他深深吸了口气,走上前,单膝跪在床沿,动作轻柔地扯开卷起的被子,又捞起夏竹的身子,俯身解开捆住她手腕的领带。
夏竹脑袋磕在许默的肩头,鼻息间满是他身上的味道,淡淡的柑橘味道,很好闻。
折腾这一遭,夏竹累得说不出话。
她靠在许默的怀里,听着他有节奏的心跳声,缓缓闭上了眼。
这一觉睡得很不踏实,夏竹醒来屋内漆黑一片,她习惯性地摸了摸旁边的位置,冰冷空荡,没有人。
夏竹摸黑打开床头灯,捞起床头柜的手机看了眼时间——凌晨3:25分。
她回头看了眼旁边的枕头的饱满弧度,确定许默今晚没在卧室睡。
吵架的后遗症慢慢暴露出来,她喉咙干得冒火,又痒又痛。
吸了口气,夏竹掀开被子下床,准备去喝点水。
刚走到客厅,夏竹就察觉不对劲。
她习惯性地打开灯,结果灯一亮就瞧见许默翘着二郎腿坐在单人沙发,身上穿着晚上那套衣服,一个人抽着烟。
茶几上的烟灰缸里多了十几个烟蒂,看得出,他今夜抽了不少。
许是通宵没睡,他神情疲倦、劳累,姿态也有些颓丧,夏竹看过去时,他甚至没反应过来。
缓了快四五秒,许默才抬起眼瞥向穿着睡裙走出来的夏竹,轻声问:“醒了?”
夏竹抿了抿嘴唇,看了眼许默,没说话,转头进了厨房。
再出来,她手里多了瓶矿泉水。
许默见状,弹了弹烟灰,没吭声。
两人在客厅对峙片刻,许默率先妥协,将没抽完的半截烟摁灭在烟灰缸,他站起身走到夏竹身边,放出和好的信号:“继续睡会儿?”
夏竹瞥他一眼,见他衣服皱得不成样,身上烟味也重得熏人,难以言喻地扯了扯嘴角,将手里的矿泉水递给他。
许默脑子短路,顿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她是让开瓶盖。
夏竹看许默接过矿泉水瓶,很轻松地拧开了瓶盖,她接过水喝了几口,等嗓子舒服点了才问他:“你是没睡还是醒了?”
许默深深地看一眼夏竹,不咸不淡开腔:“没睡。”
“睡不着。”
两人吵开了,撕破脸皮了,也没必要再掩饰。
夏竹淡淡哦了声,没往下问一句,而是避开他独自往卧室走。
许默紧跟其后,夏竹当没看见,将矿泉水瓶扔在床头柜,她掀开被子,继续躺下睡觉。
许默站在床尾看了她几眼,拿上睡衣转身进了浴室。
不知道是水声惊扰还是思绪太重,夏竹躺上床彻底清醒了。
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放许默说的那些话,心里慢慢有了一个疑问——
他真的喜欢她吗?
这些年她一直有个认知,便是许默不喜欢她,所以代入这个设定后,她总是下意识怀疑许默的真实意图,从来没有想过「他喜欢我」这个可能。
如今许默将这些表象撕开,将他最真实最直白的想法暴露出来,夏竹也忍不住怀疑,他到底有没有撒谎。
如果真的喜欢,他喜欢她什么呢?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呢?喜欢的程度有多深呢?
浴室内的水声不知何时停了,夏竹察觉到许默快出来,默默闭上眼,装作睡熟的模样。
许默出来就见被子里拱起一小团,背对着他,他看不清她的脸。
他在床边站了片刻,掀开被子上床。
裹挟冷气、水汽的身体一钻进被窝,夏竹便不习惯地往外挪了挪。
许默关掉床头灯,躺下床的那刻,够长手将夏竹捞进了怀里。
夏竹本能拒绝,结果许默不由分说地圈住她的四肢,薄唇擦过她的额头,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句:“别闹了,睡吧。”
“你让我喘口气,我醒来再跟你谈。”
第79章
翌日一早, 许默醒过来,习惯性地伸手捞旁边的人,结果捞了个空。
他猛地睁开眼, 却瞧见旁边的位置空荡荡的, 那只被扔在角落的行李箱也消失不见。
许默坐起身, 揉了揉紧蹙的眉心, 罕见地骂了句脏话。
他捞起手机给夏竹打了几个电话, 每次都在通话中,消息也被拒收。
许默心里多了抹难以形容的慌张, 他深深吸了口气,掀开被子下床。
他查了最早一班飞北京的航班,凌晨六点半。
距离现在已经两个小时,如果不出意外,夏竹已经到京。
许默在房间踱步几个来回,翻了翻通讯录里的联系人, 最终给周肆打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许默不等周肆说话, 先一步截断他:“你在哪儿?”
周肆啧了声, 有些惊讶:“公司。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许默站在卧室的落地窗前, 插兜看着不远处的东方明珠, 声音罕见地多了两分哑涩:“小夏同志回北京了。你要能联系上人,帮我照看两分。”
周肆刚想打趣两句,结果念头一转, 发觉许默的状态不对劲, 他忍不住多嘴:“你俩这是吵架了?”
许默无奈苦笑:“她要跟我离婚。”
周肆嘶了声, 蹭地一下从椅子里站起来,面上多了两分诧异:“怎么个事儿?”
“要不要哥几个帮帮忙?”
许默抓了把头发, 有些无奈:“不用,我自己解决。”
“你帮我看着点人就行。”
周肆在电话里安慰了几句,许默也没细听,只在通话结束前一秒,自嘲地说了句:“我跟她结婚这么久,她还在怀疑我喜不喜欢她。”
周肆顿了顿,不解地问:“你俩怎么弄成这样子了?”
许默也觉得有些好笑,他看着远处的繁华热闹,低声感慨:“我要是知道还能弄到这个份儿。”
他要是知道就不会让这样的事儿发生。
至少不会闹得像现在这般难堪。
—
夏竹回到北京哪儿也没去,就待在丁舒桐家里改剧本。
丁舒桐那天开门见夏竹拎着行李箱,满身狼狈、风尘仆仆地出现在她眼前,她就知道两人肯定出事儿了。
老太太倒是开心,一个劲地拉着夏竹闲聊,问她这次回来待多久。
夏竹挽住老太太的手,脑袋靠在老太太的肩膀,笑眯眯地说:“姥姥您想我待多久我就待多久。”
丁舒桐在旁边瞥一眼脸上在笑,眼里却没一点笑意的姑娘,心下了然,这姑娘还在气头上呢。
吃了午饭,老太太雷打不动地午休。
丁舒桐端着果盘敲响夏竹的房门,推门走进去。
夏竹在看姜禾新写的剧本,是一个古装剧本,写的是直臣与公主的故事。
挺有意思的人设、剧情,姜禾写得很漂亮,夏竹准备找班子把这个项目做起来。
听见动静,夏竹扭头望向门口,见丁舒桐将切好的果盘搁置在桌上,夏竹放下鼠标,转过椅子看着丁舒桐。
丁舒桐站在书桌旁,瞄一眼夏竹的笔记本屏幕,不经意地问:“怎么会突然回北京?没跟许默一起?”
提到许默,夏竹眼神明显黯淡下来,她抿了抿嘴唇,不太想跟丁舒桐多说。
一是不想让丁舒桐觉得她选人的眼光这么差劲,二是觉得她跟许默之间的问题,别人解决不了。
丁舒桐看她欲言又止的模样,继续问:“吵架了?”
夏竹手往下垂落几分,纠结着开口:“他的喜欢太不纯粹了,我不喜欢。”
丁舒桐笑了。
她指了指夏竹的额头,扶着衣服坐在床尾,不慌不忙地开口:“这世上除了父母的爱,任何爱都有计较。”
“你写剧本写惯了,所以想问题总是这么理想化。”
“我虽然不太支持你俩,可你要是怪许默没有给你纯粹的爱,那真是冤枉他了。”
“他那样的人、那样的地位,早习惯了走一步看三步,不管什么时候都不会让自己处在被动的困境。”
“不然,你以为许代山为什么这么快被伏法?”
“文琴现在之所以闭门不出,不肯见他,也是因为他这事儿做得过火。”
“你选的这个人本身就是这样权衡利弊的人,你要让他变成你想象的样子,只怕得让他脱胎换骨,从头来过。”
丁舒桐的话中肯、客观,没有偏颇任何人,可夏竹却仍然心有芥蒂,不肯原谅许默。
她低下眉眼,固执地说:“如果喜欢一个人都要算计,那这喜欢我宁可不要。”
丁舒桐好笑地看着夏竹,语气淡淡地问:“那你准备怎么着?离婚啊?”
夏竹一愣,张了张嘴没说话。
丁舒桐啧了声,幸灾乐祸道:“那敢情好,你爸本来也不怎么乐意看你俩走一起,你要离了,他第一个叫好。”
夏竹蹙眉,忍不住反驳:“老夏不是说同意吗?”
丁舒桐睨她一眼,道出实情:“你真以为那小子跟你爸聊两个小时就把这事儿解决了?”
“如果我没猜错,你爸的第一条件就是让他解决与许家的关系,让你后顾无忧。”
“如今他彻底从许家脱离出来,除了名字姓「许」,他现在拥有的哪样是许家给的?北京这边的资源、人脉他都抛弃了,连他生父留下的人脉他都没用,你敢说他不果断?”
“你爸亲自审理许代山的案子,他作为名义上的儿子没给半点帮助,反而大义灭亲将证据全都呈上,与许家其他人断绝关系往来。你说,他是为了谁?”
“文琴都觉得他这事儿做得过火,与他切了联系。你说他面临如今这样的状况,真没有一点难过吗?”
“如果他真要是个连感情都算计的人,他不至于为你做到这个份儿。”
夏竹沉吟片刻,忍不住惊呼:“所以他那天回去找文姨,跟文姨闹崩了?”
“……他做得也太过分了。”
丁舒桐难以言喻地看了看蒙在鼓里的夏竹,禁不住叹了口气,“得,白说了。”
“你俩的事儿自己解决,我不管了。”
“你想离就离吧,我支持你。那小子也该吃点苦头,让他知道什么是「人心险恶」。”
夏竹见丁舒桐说一半不说了,急忙拽住她的手腕,着急道:“小姨,你给我讲讲呗,我真不知道啊。”
“这到底跟文姨有什么关系?我爸到底怎么打算的?许默又做了什么?”
“我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我也看不出他到底有多喜欢我。”
“我好像开始怀疑这一段关系了。”
丁舒桐顿了顿,神色认真地看着满脸迷茫的夏竹,问出核心问题:“那你喜欢他吗?”
夏竹想也不想地回:“喜欢啊。”
丁舒桐继续问:“你喜欢他什么?”
夏竹想了半天,最后憋出一句:“……我真想不出来具体哪儿喜欢他。”
丁舒桐沉默了良久才问:“你喜欢他这个人,却不喜欢他的攻于算计、权衡利弊是吗?”
“你说他的喜欢不纯粹,那你的喜欢纯粹吗?”
夏竹被问懵,好半天没回应。
丁舒桐也不再逼她,站起身拍拍她的肩膀,感慨一句:“一个人的爱不是口头上说说就行,而是看他有没有做到。”
“行动才是爱最好的表现方式。”
“你觉得走不下去了就停下来看看,要还是不行就换条路试试。”
夏竹似懂非懂,看着丁舒桐的背影,陷入沉思。
—
第二天上午夏竹特意去拜访了文琴。
最初阿姨并不让夏竹进门,夏竹在门口站了快半个多小时,文琴才松口请她进去。
半年没见,文琴瘦了不少,精神也没之前好。
夏竹看着变化如此大的文琴,站在屋檐下缓了好几秒才踏进那道朱红色的门槛。
文琴自从搬进四合院就没怎么出过门,如今许代山进去了,她更是没什么精神。
每天除了喝点茶、赏花唱戏,就是睡觉。
一夜之间老了十岁不止,也不打扮了,那些漂亮精致的旗袍也被她全都束之高阁,再也没穿过。
夏竹望着眼尾爬上几丝皱眉,鬓角多了几分白发的女人,想起最近这几个月发生的事儿,忍不住心疼她之前左右为难的处境。
文琴倒跟没事人似的,招呼阿姨泡了一壶普洱,端上两叠茶点,热情招待她喝茶。
夏竹端起浅口杯抿了口茶,望着如今的文琴几度欲言又止。
文琴装没看见夏竹眼底的怜悯、犹豫,捏着一块抹茶口味的饼干咬了口,不慌不忙地问夏竹:“找我有事儿?”
夏竹眨眼,撒了个小谎:“……过来看看您,许久没见了,”
文琴也没拆穿她,搁下饼干问:“没跟小默一块儿?”
夏竹啊了声,低声说:“……我跟他吵架了,还没和好。”
文琴一愣,关切道:“吵架了?为什么?”
夏竹捡起一块饼干捏手里,一边想着措辞,一边轻轻咬饼干。
抹茶口味的饼干酥脆、清香,很好吃。
文琴一直等着夏竹说下文,见夏竹三番两次望着她,文琴担忧道:“是出什么事儿了吗?他欺负你了?”
夏竹摇摇头,犹豫着说:“我不喜欢他的做事风格。”
“他太冷血了,不讲情感,只图利益。”
文琴脸色一变,望向夏竹的眼神里多了两分迟疑。
夏竹装没看见,低头小口咬着饼干。
良久,文琴才开腔为许默解释:“你错怪他了,他不是这样的人。”
夏竹抬眼看着文琴,眉目间满是不解,似乎想不通文琴为什么会为许默说情。
文琴叹了口气,心痛道:“他打小性子就比较内敛深沉,也不肯朝人解释、向人服软。久而久之,大家都以为他冷血无情,实际上他的心比谁都柔软。”
“我不跟他往来是不想他背上「不仁不义」的罪名,不是因为他做得过分。他做的那些我都能理解,只是我自己内疚我当初做了错的选择,无法面对他。”
“跟他这样的人在一起是有点累,可你真往久了处就知道他是不善言辞,可该做的一点都不含糊。”
“我不知道你俩为了什么闹矛盾,可他做事儿向来有他的道理,不会平白无故招你生气。”
“你俩的事儿我不便掺和,可你若是问我,我还是想说,他这孩子除了性子沉默一点,其他都挺好的。”
“汤圆儿,你别轻易放弃他。他这孩子认定了一个人、一桩事就不会变,你给他点时间,他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夏竹这才意识到外界的传言都是假的,文琴并不是怪罪许默,而是怪自己。
他们之间也并不是像传说的那般闹得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只是明面上没有联系。
从四合院出来,夏竹拖着一副沉重的躯体,鬼使神差地往七号院的方向开。
反应过来才发现已经到了楼下,她索性将车停进车库,回了趟家。
许默最近人在上海忙项目,并没有回京。
夏竹输入密码进去,家里一尘不染,除了许默不在,跟她走时没区别。
她换上拖鞋,在房间转了几圈,闲着无聊进许默的书房准备找一本书看看。
在一堆金融类书籍中,夏竹不小心翻了一个笔记本。
笔记本已经有些年份,牛皮制的外壳,横条纸张。
夏竹好奇地翻了两页,隐约察觉到这是许默的日记本?
1998.6.25
随小姨回北京,碰见了一个穿粉色公主裙的女孩,看着不太聪明。
1999.1.23
公主是假公主真小子,整天跟院里的男孩子混。
2000.8.26
为她打架,被小姨罚站。下次碰到她,离她远点。
2004.4.15
我好像喜欢她。
2006.12.16
她只是妹妹,不能喜欢她。
2007.5.8
她居然早恋,那小子配不上她。
2009.7.24
怎么有人数学这么差劲?还好高考及格了。
2010.1.5
太笨了。
笔记本只记录到这儿。
夏竹看着这短短几行字,忍不住脑补无数个场景。
最后她忍不住掏出手机拍了张照片,将许默从微信黑名单移出来。
准备将照片发给许默时,夏竹犹豫了。
她思考片刻,还是将笔记本放回原处,那张照片也被她搁置在相册里,没有发给任何人。
只是她满肚子疑惑,忍不住想,许默真的喜欢过她?
不过,那时候她好像不喜欢他。
脑补完一场虐恋情深,夏竹忍不住给沈妍发了条短信:「你还记不记得我高中喜欢的那个男生?」
沈妍秒回:「记得啊,他不是你们学校的第一名吗?那次你俩被抓到现行,三哥去学校处理,还说那男生长得还挺好看的。」
「不过后来那男生出国了,你还哭为此过几回。」
夏竹眨眨眼,继续打听:「你知道他怎么出国的吗?」
沈妍沉默片刻,回她:「我去问问三哥。」
夏竹也不着急,拉开书房的椅子坐下,一边回忆之前的细节,一边耐心等待沈妍的回复。
十分钟后,沈妍发了两条微信给她。
「你敢信?四哥亲自跟那男生谈过一次,也不知道聊了什么,让那男生主动放弃了你。」
「……出国好像也是四哥亲自安排的。」
夏竹咬着唇瓣,眼里满是迷惑。
怎么回事儿?
她怎么不知道这些?
「四哥这人藏挺深啊,要不是你俩都结婚了,我都怀疑他是不是对你爱而不得了。」
「他不会那时候就喜欢你了吧?」
—
远在上海的许默并不知道这一幕。
他处理完手头上堆积的工作,在一个下午,跟顾欢临时见了一面。
彼时顾欢休假结束,准备晚上赶飞机回北京。
接到许默的电话,顾欢愣了好一会儿才问他有什么事吗?
电波里,许默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我有话跟你说。”
顾欢犹豫片刻,决定跟许默见一面。
他俩约在一个门可罗雀的咖啡馆,顾欢点了杯拿铁,许默什么都没要。
顾欢上下打量一圈许默,总觉得他不对劲,却又看不出哪儿出了问题。
她眨眨眼,好奇问:“你能有什么话跟我说?”
许默沉默片刻,望着她,不紧不慢地说:“林之珩之前有位……女朋友跟小夏同志是朋友。”
顾欢不等许默说完,面不改色地打断他:“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许默一顿,神色复杂道:“对方是演员,名字叫汤倩,林之珩曾多次飞敦煌探过班。”
顾欢皱眉,咖啡也不喝了,面色苍白地问:“你的意思是林之珩喜欢那女演员?”
许默意味深长地瞥了眼脸色难堪的顾欢,隐晦道:“他俩的事儿我也不太清楚。”
“不过,你也不是非他不可。”
顾欢扯了扯嘴角,斜眼睨向看着许默,嘲讽一句:“你倒是会做人,两头都不得罪。”
那天他俩谈得不算愉快,结束后,顾欢在咖啡馆门口站了片刻,回头问许默:“你当初把我推给林之珩的时候就没想过我俩要是闹甭了吃相难看?”
“那女演员我也见过,长得确实漂亮,可她拿什么跟我争?”
许默面不改色地望着顾欢,笑着没说话。
顾欢没得到答案,嗤了声,不明不白道:“林之珩要真喜欢她,怎么会跟我定亲。”
“还是说,男人总是把爱情看得太轻,觉得爱没有权力、金钱、地位重要?”
“那这份爱可真够廉价的。”
说罢,顾欢转身离去,姿态说不出的潇洒从容。
许默在原地看着顾欢远去的背影,眉头紧蹙,陷入沉思。
第80章
九月底, 夏竹码了班子,正式开始盘姜禾的剧本项目。
只是没想到,临时出了事儿。
网上有博主发文指摘夏末工作室的新人编剧姜禾抄袭她的小说。
按理说剧还没出来, 剧本仍处在保密阶段, 演员都还没确定, 不可能传出抄袭的嫌疑。
夏竹纳闷, 找周白去联系了人才知道这个作者跟姜禾是合租室友, 两人都是因为写作走在一块儿的,之前一起讨论过剧情。
只是没想到姜禾将两人讨论成果全都用在了自己的剧本里, 那作者在姜禾电脑里看到了剧本内容,一气之下发了讨伐的文章。
那作者在网络上有一定人气,博文一发就掀起很大的讨论热度,甚至上了热搜。
不少网友都在工作室的官博下评论、辱骂,夏竹作为原创编剧,最看不得抄袭、融梗。
顾不上其他, 她当天就买了票飞上海,准备亲自去见姜禾。
私下又跟周白联系, 先稳住姜文的情绪, 联系上那个发博作者, 私下商议解决。
圈里传绯闻的速度很快, 没多久夏竹工作室的事儿就传了个遍。
连江逢、周川都发微信问到底怎么回事,要不要紧。
夏竹一一回复完,简单收拾几样行李, 赶往机场。
半路上汤倩给她打电话, 询问她怎么回事儿?
夏竹禁不住头疼, 这个剧本其实很不错,她准备亲自搭团队让汤倩演那个「公主」, 如果表现好,剧大爆,汤倩也能从三线跻身一线女明星,或许还能凭借这个角色获奖。
如今剧本出事儿,再好的团队都没用。
一个戏,剧本才是灵魂。没有一个好的剧本,任何东西都是白搭。
夏竹还有半小时才登机,她站在机场的候机厅,看着人来人往的旅客,在嘈杂声里回复汤倩:“我回上海再说,目前情况不明。”
汤倩轻轻嗯了声,转而说起别的:“我过两天有个央视访谈。”
“等我忙完,我回上海看你。”
夏竹没反应过来,只说等她录完一起吃个饭。
电话挂断,夏竹看着屏幕上不停滚动的航班信息,有些焦虑不安。
许默最近一直在上海,他俩断了联系,几乎了无音讯。
段景榆倒是给她发过几次消息,每次都是点到为止,从不肯多说一句。
夏竹有两次试探性地问了句许默最近在忙什么,对方滴水不漏,很快将话题盖过去,夏竹见状也没再问。
如今再回上海,夏竹总有种物是人非的错觉。
广播声响起那刻,夏竹关了机,提着行李箱往vip通道走。
一路畅通无阻,她坐在飞机上,透过舷窗看向机舱外忙碌的人影,莫名有些心酸。
两个小时的航程里,夏竹都在思考到了工作室该怎么处理姜禾的事儿,如果真认定了抄袭,这个人肯定是不能要的,这剧本也废了。
只是她好不容易得到一个好剧本,还是觉得有些可惜。
再加上汤倩最近人气还行,如果后续没有新剧出来,她的热度会越来越低。
如今没了林之珩的保驾护航,汤倩的资源越来越差,时尚资源这块几乎没有,上次晚宴她出席还是穿的过时的、别的女艺人不要的礼服。
王雪青私下也跟夏竹讨论过,问能不能让汤倩多去串几部戏,不是非要当主演,演配角混个脸熟也好。
夏竹嘴上说考虑,其实她也不太熟悉这套操作,问了几个熟悉的导演,都说好的角色都是内定的,如果后面有合适的角色,可以让她先去试戏。
许是心里装了事,这两个小时的航程转瞬即逝。
直到广播声响起,夏竹才意识到已经到上海浦东机场了。
在空姐的温柔提醒下,夏竹忙不迭地起身,拿上行李箱一言不发地往外走。
走出航站楼,夏竹拎着箱子几圈,不知道怎么就绕到了出发层。
她站在角落,低头翻找打车软件,准备打车回市区,没曾想撞见两道熟悉的身影。
许默最近一直在忙一个家具厂的收购项目,意大利的品牌商不肯松口,一直在咬价格,许默线上跟对方谈过几轮,对方总是以各种理由搪塞。
他没办法,只能亲自去意大利跟人面谈。
中间他回过两趟北京,每次都与夏竹擦肩而过,并没有正面联系。
他也没想到会在机场碰到夏竹。
夏竹还没来得及输入目的地,眼前就多了道修长的身影,阴影罩过来的瞬间,挡住了她所有的光线。
她缓缓从手机屏幕移到那道身影,从下往上打量一圈,视线最终落在男人的脸上。
半个月没见,男人依旧俊逸、帅气,轮廓也更流畅分明,只是比上次见清瘦了不少,精神状态也不太好,身上的疲倦感挡都挡不住。
他穿着墨色西装,打着领带,手上还提着一只二十四寸的行李箱,一副要赶行程的模样。
夏竹咬了咬嘴唇,迟疑地望着凭空出现的男人,没吭声。
许默将行李箱丢给身后的段景榆,垂眸瞥了眼夏竹的手机屏幕,蹙眉:“准备去哪儿?”
夏竹觉得他的语气莫名有些生疏,她晦涩地舔了舔嘴唇,僵硬地回应:“回工作室,有点事儿要处理。”
许默装没看见夏竹眼底的排斥,直截了当地问:“你工作室的人抄袭的事儿?”
夏竹诧异,猛地抬头:“你怎么知道?”
许默扯了扯嘴角,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我是你的投资人,你工作室闹出这么大的事儿我能不知道?”
夏竹撇撇嘴,想起了这茬。
她实在是做不到冷战期间还能跟许默好好说话,攥了攥手机,夏竹耷拉下眼皮,小声嘀咕:“我这不是回来处理了吗。”
许默还想说两句,段景榆走上前,在背后小声提醒:“老板,我们该走了。”
夏竹见状,默默侧开身,让出一点距离。
低头的瞬间,她眼里划过一丝黯淡。
许默看着她,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回头跟段景榆说:“Simom那边你代替我去处理,有什么情况我们电话联系。”
段景榆一愣,忍不住问:“您不去?”
许默摇头否认:“我有点事儿要处理,你代我够了。”
说着,许默伸出手,同段景榆说:“车钥匙给我。”
段景榆欲言又止地看了几眼许默,脸上写满不赞同,却在许默的无声注视下,无奈地将车钥匙递给许默。
夏竹看着两人的反应,下意识地问:“……景榆哥,是很棘手的事儿吗?”
许默不等段景榆回应,一口否决:“不是。”
说着,许默伸手夺过夏竹的行李箱,不留余地地开腔:“走,我送你过去。”
夏竹手里一空,抬头却见许默已经走出好一段距离,她下意识迈脚跟上。
段景榆却及时叫住她:“汤圆儿。”
夏竹脚步一顿,回头一脸迷茫地望着段景榆,段景榆欲言又止地看了几眼夏竹,低声细语地说:“老板最近身体不太好,前两天刚出院,你帮忙注意点。”
夏竹面露担忧地问:“他怎么了?”
段景榆轻轻叹气,简单解释:“最近他心情不好,又天天应酬,前天酒精中毒送进了抢救室。”
“公司目前经营状况不太好,他忙着转圜,一直没怎么休息。手上的这个项目他准备了大半年,差点就功亏一篑……加上北京那边的事儿还没完全处理完,他最近两头跑,忙得饭都吃不下。”
“总之,他现在就靠着一口气撑着,您帮我照看一下,我怕他身体吃不消。”
夏竹没想到许默的情况这么糟糕,咬着嘴唇半天没说话,直到段景榆拍了两下她的肩膀,她才反应过来。
钻进车厢,夏竹习惯性地坐在副驾驶。
许默放好行李箱,中途接了个电话,等他结束回到车里,夏竹已经扣好安全带,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嘭地一声关上车门,许默将手机丢在扶手箱,扭头对上夏竹复杂的目光,不紧不慢地问:“吃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再过去?”
夏竹收回眼,摇头:“吃了。直接去工作室吧,我跟周白约好了。”
许默轻轻嗯了声,没再追问,启动引擎往市区开。
出了机场大道,夏竹透过后视镜打量起开车的人,这才发现他脸色苍白,黑眼圈又深又重,本来剪裁得体的西装穿他身上好像大了不少。
联想到段景榆说的,夏竹不动声色地蹙眉。
车厢寂静无声,谁都没说话,保持着沉默。
许默时不时扭头看一眼人,却一句话都没跟夏竹说。
两人较劲儿似地僵持片刻,最终许默败下阵,保持着理智问她:“冷静了这么久,还想离婚吗?”
夏竹听到「离婚」的字眼,蹭地抬头望向许默,言不由衷地问他:“我想啊,你呢。”
许默神情一僵,他偏头,默不作声地望了几秒眉眼倔强的夏竹,声音沙哑道:“不想。”
夏竹挑眉,抓着衣角,低头道:“为什么?”
许默不知道想到什么,语气缓和地说:“我找不到第二个让我有冲动结婚的人。”
“小夏同志,我不想离婚。”
夏竹嘴角微微勾起淡淡的弧度,却依旧板着一张脸,故意说:“你又不喜欢——”
话音未落,许默面不改色地打断她:“我喜欢,我喜欢你。”
“冷静了这么久,我大概知道我想要什么。你说的那些我也想了很久,有些事儿确实是我做得不对。”
“很多事儿不想跟你说,是不想你担心,却没想到在你那成了负担,认为我不信任你,这点我以后会慢慢改正。”
“不过有一点我得申明,我并没有你说的那般权衡利弊,凡事儿以利为重。这点我现在没法跟你证明,只能通过时间来验证。不过我有的时间,不怕你会误会。”
“至于你朋友的事儿确实是我对不住你,我处理得有问题。不过感情的事儿其他人也不好参与,我只能尽我所能纠正这个错误。但是这样的事儿不会再有第二次。”
“小夏同志,你能再给我一个机会吗?我们从头来过,这次换我追你。”
夏竹没想到许默居然会把这些复杂的问题看得这么简单,几句话就打消了她的疑虑。
……不过,他追我是什么鬼?
夏竹眨眨眼,面露不解:“你追我?”
许默点头,快刀斩乱麻地说:“若不把这个矛盾给解决,咱俩心里都有芥蒂。不如从头来过,一切从零开始,谁也不欠谁的。”
夏竹心里忐忑,却又想试试许默说的这些,她迟疑地咬住唇瓣,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恍惚间,夏竹想起那个泛黄的笔记本,突然灵光一现,想要去证实某个可能。
她松开紧咬的唇瓣,眼底划过一丝狡黠的光,故作淡定地同意:“行啊,我答应你。”
许默没想到这么好处理,他困惑地睨一眼喜上眉梢的夏竹,禁不住问:“你同意我的提议?”
夏竹乖巧点头,“同意啊。既然你这么诚恳,那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反正我也不吃亏。”
许默笑了,习惯性地伸手想要触碰夏竹的后脑勺,结果被她躲过。
她啪的一巴掌拍掉许默的手,瞪眼:“谁让你碰我了?我同意了吗?你以什么身份跟我动手动脚的?追求者还只是备选,我没同意的时候别想占我便宜。”
许默:“……”
他收回手,有些懊恼刚出的什么馊主意。
他一个上了结婚证的人没有资格碰自己的太太,还成了备选?
这他妈怎么看怎么离谱。
夏竹不理会许默的后悔,解决了最近最棘手的感情问题,她心情颇好,连带着眉梢都是笑意。
许默看到这幕,摩挲几下发麻的手指,嘴角也忍不住翘了起来。
按照他的计划,进度不可能这么快。
如今能心平气和地处在同一空间谈话,好像也不错。
许默换了新车,开得一如既往的稳当,夏竹因为担心姜禾的事儿,一直紧绷着情绪,现在终于放松下来。
中途跟周白聊了几句,告诉周白她已经到上海,下午三点可以开个会。
周白在私信里简单回了个好。
摁灭手机,夏竹终于想起旁边开车的人。
她偏头扫过去,只见男人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搭在车窗,气质说不出的从容淡定。
夏竹眨眨眼,问他:“你刚刚是准备出差?”
许默轻轻嗯了声,言简意赅道:“手里有个跨国收购案,项目一直没谈拢,准备亲自去意大利面谈。”
夏竹哦了声,蹙眉问:“我听景榆哥说你前两天酒精中毒住院了,身体没事吧?”
许默一顿,下意识想说没有的事儿,话到嘴边,他想到之前吵架的点,瞥一眼满脸担忧的夏竹,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那几天天天应酬,忙得不可开交,又不能推脱,只能往死里喝。”
“那是晚上确实喝得吐了血,现在胃都在疼。”
夏竹越听越心慌,言语担忧道:“那你这么早出院干嘛?明天再去检查检查,别弄得胃出血了。”
许默嗯了声,淡定地问:“你陪我一起?”
夏竹睨他一眼,见他没开玩笑,忍不住嘀咕:“我要是不问,你是不打算管你的身体了是吧?”
“一大把年纪了还不注意身体,非要糟蹋完了才行是吧。”
许默嘶了声,反驳:“我也就而立之年,怎么就一大把年纪了?”
夏竹:“……”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意年纪。
不知不觉就到了目的地,许默把车停在车库,习惯性地将夏竹的行李箱拎着,打算先回酒店。
夏竹却不肯,一把拿过她的行李箱,面无表情地表示:“我不跟你一起睡,我自己开间房。”
说着,夏竹瞄了眼时间,见已经两点四十五,着急道:“我先去工作室开会,来不及了。”
许默被拒绝也不生气,而是拿过她的行李箱,漫不经心地说:“我今天正好没事儿,去你工作室瞧瞧,结束了咱俩一起去吃个饭。”
“我请你。”
夏竹眨眨眼,拒绝的话还没出口就被许默堵在了喉咙,“算起来我也是你工作室的投资人,我应该有资格去旁听这个会?了解了解一下你工作室接下来的走向。”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了,她还有什么拒绝的余地?
两人搭乘同一台电梯往工作室赶,途中许默跟她低声提点:“做人要有底线,做事儿要留一线,别太过火也别太仁慈。”
夏竹满目犹豫,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待会的事儿。
私心来说,姜禾是她亲自面进工作室的,出了这样的事儿她也有责任,当初审剧本是她觉得可以,让姜禾继续往下创作,有什么随时问她。
她保护姜禾的创作欲,却忘了告诫她创作是私人的,抄袭是底线。
许默看夏竹犹豫不决,蹙了蹙眉,提醒:“有一就有二,这样的事儿避无可避,你后面再用人也会怀疑。”
“实在不行,多给点补偿。人别用了。”
夏竹明白许默的意思,她只是在想怎么以一个温和的方式去解决它。
许默看懂她的想法,笑了笑,调侃:“你对旁人倒是仁慈,对我倒是狠心。”
夏竹咬唇,小声嘀咕:“……可能我有恃无恐吧。”
许默没听清,回头问她:“什么?”
夏竹摇头,怎么也不肯说第二遍。
有些话说出来好像就变了味儿,她不想太过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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