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溦一时想起陆珵那张清冷端正的脸来, 也想不出他能怕些什么,面上好奇,不由问出声。
陆柃笑道:“我也是听嬷嬷说的, 说是我四哥小时怕黑, 有一次因院中无灯外头又无人, 一夜未出书阁。”
她声音压低了, 唯恐墙有缝壁有耳的样子。恐叫人听见了有损她陆珵英明神武的形象。
李青溦不由失笑。
心里头对这个说法却是不以为然:“黑有什么好怕的呢?许是书海浩瀚攻苦行难,你四哥熬夜苦读也说不定。”
陆柃微微抿了下唇,“黑怎么就不可怕了呢,夜里有魑魅魍魉也说不准。”
李青溦也有几分紧张这个。但一时又想起陆珵说话时他说得号, 不由曲眉微扬, 笑道:
“子不语怪力乱神。”李青溦长眉微扬, 想起那日陆珵同她说的, 不由有几分好笑,“想来是无稽之谈罢了。”
二人又说了会儿话, 少顷, 绮晴托着个食盒送进消食茶来。
瞧见黑漆壁桌的博山炉上未有香气,添进一粒香丸来。
李青溦歪头轻嗅:当是庄子里的沉香。二人方才说了半天的陆珵,她不由想起他身上的叮痕。
这沉香也没什么旁的用处,夜晚想来也驱不了什么蚊虫,怪道陆珵被叮咬成那样呢。
她想了想, 凑到陆柃身边笑道:“今日闲着也是闲着,不若做些线香出来。此地样样都好只是蚊虫多了一些,加上几味迷迭香和紫苏, 再调些别的, 你帮着我打打下手, 晚间给正房送些去。”
陆柃听她这话头, 揣测她这话的重心自落在最后一句,想是她做给她哥哥做的。
不由打量她一眼,揶揄:“让我瞧瞧,青姐姐可不曾被蚊虫叮咬啊,做线香是要给谁呢?”
李青溦不由弹她一指甲盖:“给你成不成?”
陆柃捂着唇吃吃的笑,一双清灵的凤眼一眨不眨地瞧她。李青溦不由摇头笑道:“给你四哥,我在这南郊,亏得他的照拂,自然投桃报李。”
更何况先前在寒园的事情,她还未好好地感谢过他。比起来做线香只是小事罢了。
吩咐了绮晴去梁嬷嬷那找了几味香料,又寻来香勺、香瓶、筛罗。
陆柃在宫中也未做过这些,也不知怎么下手,也有几分心思学学。
李青溦笑言:“那你瞧着便是了。”
她寻来襻脖儿带上,手上灵活,有条不紊地用蜜熏了沉香,将收罗过来的安息香、白芷、丁香、少量迷迭香称出来,磨成粉末罗出细粉,再将细粉用蔷薇水和苏合油和成香泥,搓出线来,搓出来的线香放在晾香架上阴干。
天色依然西沉,满室馨香。她额角上一层绒绒的细汗,表情却依然十分专注,只等着一切弄妥当,才又挑了个精致的雕芙蓉黑漆盒装好。
——
陆柃去正房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了。陆珵坐在案前,面前摊着公文。听见声音抬眼,便见她脸上有红印子,问道:“你脸怎么了?”
瞧青姐姐在一旁做线香,自己偷偷睡着了,叫人苦等她醒来这事是可以同她皇兄说的吗?
自然不能。
陆柃轻轻揉了下脸:“新起的痦子。”
陆珵仔细打量她一眼。又垂下视线在案牍上题下一笔:“你的痦子长得倒是奇特,乃是四喜如意纹路的。”
陆柃撇了下唇。想起自己前来为的事情。她将手里头捧着的芙蓉黑漆盒放在桌面上,道:“明日午后,我同青姐姐去古绛镇昭庆寺放荷灯,四哥也一同去吧。”
陆珵笔尖微动,视线未看过去一眼:“让景三跟着便好了。”
陆柃见他装作死水里浮的木头,一动不动。如何没有不满?
他递话叫她来南郊。她心思自然行传起来,已默认他四哥是为了什么,为的是谁。更何况,正是假宁之节。父皇都不上朝,她四哥倒是满心扑在公文上。
世上如何有这样喜欢处理公务之人?公务操心不完,又不会跑。可人就不一样了啊!真是个木头!
陆柃叹口气,眼睛一转瞧见桌上备受冷落的盒子,计上心头。
她打开,取出几根线香插到高几的鹊尾炉上:“皇兄,你闻这线香,它香不香?”
一丝青烟袅袅,一股清润悠远的清香飘过来,让人心旷神怡。陆珵抬眼应了声,一时未分辨是什么,问道:“什么香?”
陆柃知他会问,脸上端着笑意:“我也不知道呢,但这可是青姐姐亲手做的,可花了好些功夫呢。”她挤眉,叹了一声,“也不知是特意做给哪个苦于被蚊虫叮咬的人呢。可惜到底是礼轻,有的人并不领情,看都不愿意看一眼,我还是还给青姐姐算了。”
她作势要走,刚踏过屏风,后头她皇兄清润的声音已传过。
“回来。”
陆柃挑眉轻笑,转回身又把盒子放下了。
——
翌日下午,陆柃来寻李青溦出去。
李青溦瞧见她一身鸦青色的暗纹团花的锦袍,银纹腰带,发梳做髻,瞧着英姿飒爽十分利落。
陆柃见李青溦还未收拾,非要作怪,叫她同她一起作男装。
李青溦自小还未穿过男装,也有几分新奇便同意了,换了一身象牙白工笔山水楼台的圆领袍,蓝绘纹腰带。
清霜在一旁给李青溦整发,她头发黑鸦鸦明莹莹的一大把,一只簪子束不住,便又用了一顶银冠冠了起来。
二人收拾了一阵,出去的时候,便瞧见门道停着两辆马车。
一辆轿帘半打着,里头坐了人,手里头拿着一卷书,着一身石青色湖绸素面直裰,因坐的姿势腰线很紧,一双修长的腿支在地上,很有几分显眼。
李青溦倒是不知道他也去,仔细一想他是陆柃的哥哥,应当是不放心跟着来的-
古绛镇上也很热闹。清明乃是大节,赐火河灯是在昭庆寺旁。白天那里是集市,夜间才有河灯。
李青溦等人过去的时候,便看见四周支着摊子,有卖牙尺卷刀的,孩童嬉具,胭脂簪珥的。
李青溦同陆柃走在前面四处逛着,陆珵远远地跟着。
二人虽是男装打扮,却纤腰婀娜,粉面红唇,只是当地民风开放,倒也未有人有异样的眼光。
李青溦停在一家卖手串的摊子前。
她卖的手串是合香手串,是用若干种香料同中药糅合的香珠打孔,用带花纹的模子印出花纹,皆做成十八颗一串。上头还有挂链,可以挂在衣服上。
清香悠远,瞧着也十分的精致。
李青溦捡起一串红豆的,在胳膊上比例几下,很有几分爱不释手,正结账时才想起自己穿着陆柃带的衣服,如何还记得带银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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