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爱之深责之切
廖父廖母在南方城市的隔离期终于快满了,廖驰低调的请了几天假,飞过去把人接回本城来。
因为是私人请假,公司里知道他去向的人少之又少。他告诉小穗的时候,叮嘱她先别透露给别人。
小穗问他要不要帮忙,廖驰回绝了,只让她顾好公司的项目,别出差池。
因着多年认识的渊源,和进了云驰之后一个战壕里的默契,小穗对廖驰有点盲目的信任。
廖驰这个上司,在某种程度上独断专行,认准了一件事会想方设法的达成目标。这对他的下属是好事,坚定不移比优柔寡断要有力量的多。
小穗和他相处和谐,一是活络的想法和他接近,一是小穗话多,遇事会主动的和他聊到透彻,挖掘他举动背后的各种深意。
廖驰的布局往往比她想的深远,各方反应、最好最差的情况他都会考量,可谓“老谋深算”。真出了什么事,他也很能举重若轻,拿得起放得下。
所以,小穗虽然有时觉得工作不顺,前方时有荆棘,仍然说服自己坚持下去,尽最大努力支持他的全盘计划。
不过,也有事情失去控制,刹不住车的时候。
这天,小穗正在部门里给大家梳理辅导期培训的材料,人力资源部的一个男孩子慌慌张张的跑过来。
“祝经理,你快上楼一趟,许总监让你快去!”
“出什么事了?”
男孩拉起小穗就走,边走边急道:“六层一群人在廖总门口堵着,非要讨个说法!许总监已经过去了,请你过去帮忙!”
这种事情——小穗也没有经验啊。慌乱之间她手机也没带,料想许嘉玲经验丰富,想必已经通知几个老板了吧。
到了六楼一看,将近二三十号人,把廖驰办公室堵的水泄不通。
许嘉玲被围在正中间,周围几个人义愤填膺的大声嚷嚷。
“公司说裁人就裁人,一张通知书就想把我们打发走,没门儿!”
“我们不签,不见廖总,我们就不同意解除合同!”
“为公司服务了这么多年,N+1绝对不够,信不信我们去仲裁!”
……
许嘉玲挤在人群中心势单力薄,脖子上直暴青筋,扯着嗓门喊话。
“在不在上市范围是公司的决策,请大家理性看待!有问题通过正规途径向公司反应,不要聚众闹事,不解决任何问题!”
小穗了解一些进展,新公司刚注册完,已经可以接收员工了。这周人力资源部在办理云驰这边的劳动合同解除手续。
之前闭门会议上有人提出,既是云驰主动把这块业务剥离掉,人随业务走,新公司没必要继承所有员工的工龄,该用现金补偿的环节不能省去。
这是个现实问题,公司和员工之间是双向选择,补不补偿看双方意愿。新公司说到底仍在百废待兴阶段,技术和销售的人先转过去了,但后台部门全部要新招聘,高层更是大换血,很多岗位一时空缺,团队里里外外只配齐了不到百分之五十。
自然有人希望拿了补偿,先落袋为安一部分,看情况不好随时准备收拾包袱走人。
周望川对此没有强求,留人靠的是长久的事业,他的意见是公司照常补偿。
廖驰开始时强烈反对,剥离和正常的辞退能一样吗?新公司他不占大股但也是关键发起股东,保证了所有人的工作机会和待遇,全部补偿说不过去。
后来,为了平稳过渡,廖驰咬牙同意了。
可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有的员工就是觉得N+1也不够,公司必须付出更多的代价来送走这批人。
这些背景没人比小穗更清楚,眼见许嘉玲和一群人高马大的男同事辩到声嘶力竭,十分孤立无援。在场只有许嘉玲和她是中层,她不能坐视不理。
小穗往前挤,站在了许嘉玲身畔:“今天廖总不在公司。大家不要吵,诉求我和许总监已经明白了,等人回来我们会向公司领导转达。”
“你这是踢皮球,别以为我们听不出来!”
几个近前的同事一起厉声谴责她,怒气冲冲的样子像下一秒就要举起拳头过来招呼她一样。
大家情绪激动,一触即发的紧张。小穗头皮发毛,强自镇定:“老板今天出差了,大家在这里等也没用。我相信,廖总知道后,一定会给大家一个妥善的交待。”
“你能代表廖总吗?凭什么大言不惭?”
小穗和许嘉玲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几分强撑面子的力不从心。
小穗不敢迟疑地答:“我可以。”
“如果他翻脸不认人呢?”
“我保证他不会。”
……
周望川从外面赶回来的时候,人群已经安静多了。最先听进耳朵里的,就是小穗这句保证的话。
他刷卡进门甫一出现,被眼尖的人看见,有人开始在人群中嘀咕:“看,周总来了!”
很多目光聚集过来,周望川阔步走近,脚步停在办公室门口,眼神把所有人淡淡扫了一圈:“她只代表她自己。廖总和我对这个问题已有了共识,有事找我。”
指着许嘉玲和小穗的方向:“许总监留下,祝经理先回去。”
小穗犹豫,周望川又发话:“处理劳动关系的事,与她无关。其他人有对公司决定不满的,尽管到我办公室来。”
斩钉截铁气势如虹的老大作风,这股子威慑力让很多人和小穗一样止步,灰溜溜的下楼了。
有些胆识过人的骨干不肯罢休,闻言跟在他身后,去他办公室理论去了。
小穗为周望川捏一把汗,面对众人雷霆之怒的可怕,她今天算是领教过了。真的叫人顶不住,要不是许嘉玲和她都是女流之辈,只怕一场肢体冲突的爆发不可避免。
小穗不是多强悍的性格,重压之下说话腿都不自觉的轻轻发抖,声音上有没有露怯就不知道了。
她心有戚戚焉的后怕,心神不宁的坐不住,在办公室里踱步了不知道多少圈,内线响起,周望川叫她上楼一趟。
“这是你逞能的时候?”他一上来就寒着脸问她,“廖驰呢,他躲哪去了?”
“他不在公司,这几天出差了。”
“关键时候他故意往后撤,你倒好——就傻呵呵的往上顶?”
什么呀,小穗想和他诉苦的心思一下淡了:
“我不傻。而且你别这么说他,他是真有事……”
“你不傻?”周望川也是被气到昏头了,气势迫人地教训她,“以一敌十很有成就感是吧,还是舌战群儒让你发现自己挺厉害?这事是你能和他们说得通的吗?”
“我只是帮忙平息一下……”
“谁的事谁负责,你觉得你能代替他吗?还是你们平常职责就混乱,这会越俎代庖都成习惯了?”
他的话劈头盖脸地凶狠,“他们要找的人是廖驰,要你来多管闲事?公司那么多高层中层,轮得到你来为他出头?”
情绪到急处,难免有几分口不择言。周望川黑压压的沉着脸,只恨她脑袋不灵光,越是重要时候越是犯傻掉链子。
可对小穗来说,为廖驰排忧解难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他的话对她伤害性不小,且侮辱性极强。
“我为他出头怎么了?难道我应该一看到,就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让嘉玲姐一个人被他们欺负到哭?”
小穗胸口起伏不定,火气也上来,冲动到差点把面对众人撒不出来的气都发泄到他身上。
知他无辜,还是说:“明明是他们得寸进尺!从公司这里要了补偿不够,狮子大张口的又来威胁人!你是他们老板,当然向着他们说话,嫌我插手多管闲事?我就管了,我偏要管,你能怎么样?”
狗咬吕洞宾似的胡搅蛮缠,互相站的立场本就迥异。周望川才知她被他一骂,想岔到别处去了。
“你爱管不管,只要你管得了,全归你管我也不说什么。”
他从椅子上起身,手指使劲地点了一下她的脑门,恨铁不成钢似的气郁,“我是嫌你插手吗?那我这费劲的找你说什么说?我吃饱了撑的?”
“那你就好好的闭嘴!”
太阳穴被他戳得生疼,小穗更恼,他就是吃饱撑的,摔门走了。
廖驰听过许嘉玲的电话汇后,给小穗也打来了电话。告诉她事情会秉公解决,公司不会亏待员工,但补偿金是有标准的,也不会额外给予多少。
这种风波的处理,最关键是公开透明。廖驰让许嘉玲把德昭的律师请过来,和员工敞开沟通一次。于法于理的当面说明白,律师的话比他们都有公信力。
下午小穗的工作效率异常低下,下班后又熬了半个钟头,早早让部门几个人下班回去了。
她心情不好,懒得自己捯饬,拐弯去小区边上的川菜馆子打包了现成的菜,开车回家。
到家时间不晚,楼梯间里多了一个人,背对着她,就着打开的窗口有一搭没一搭的抽烟。
小穗不理他,直接咚咚咚的进了家门。放下菜,衣服都没换的站了一站,不一会拉开门嚷他。
“不要再抽烟了,熏死人了!”
她从门缝里都能闻到烟味,丝丝缕缕的,让她根本静不下心来……
周望川刚刚点燃了一支新的,脚下也不过屈指可数的一两个烟头。闻言掐灭,人从楼梯间走出来,招呼她。
“我们谈谈?”
“接着训我吗?来来回回那几句话,还是留给你自己吧。”
小穗拧腰哼了一声,训的还不够吗,气呼呼的一字一顿,“招、人、烦,你自己不知道吗?”
他的面色恢复了不显山不露水的平静:“不训你,这又不是在公司。”
小穗斜眼看了他半天,心口还是闷闷的。想到他不知道一个人等了多久,话就没那么刻薄了。
“我真的要气死了,你现在说出天来也不管用……”
她想了一下午,误解肯定有,但他冲她撂狠话也是实情。两个人怎么话赶话的,鸡同鸭讲到那种地步,她心里也大致的明了一些。
周望川没有说出天来的本事,她一抱怨,他捏着手里的烟盒,又沉默了。
小穗是个急性子,跨进家里关上半扇门,不饶人的呛他。
“怎么,你是打算用沉默——来和我无声的对抗吗?”
“……不是。”
周望川把烟装进裤兜,语速缓慢,徐徐地问她,“白天我为什么找你说话,你想明白了吗?”
“没有。”
小穗有一丝预感,他要说的话也许会有点不同。总之不会是为了工作专门找她吵架,他不是这样气量狭小的人。
“为什么?你说。”
他似是沉思良久,说出口的瞬间如释重负:“爱之深,责之切。”
她却不得其意,把火爆的小脾气都用在了他身上……
周望川说完就走,小穗忽的把门打开,追上他。
“不许走,你说清楚。”
他闭口不语,小穗穷追不舍,音量低了很多,“大爱还是小爱?友爱还是父爱?”
“碰”,周望川把她关在了门外。
两秒钟之后,门开了一条缝,一只手臂把门外笑得猖狂到出声的她一把拽进去。
小穗眼中盈盈秋水似的抬头看他,止不住漾起柔柔的笑意。
他终是破功,用手挡上她的脸:“别这样看我,闭眼睛。”
他另一手扶着她的肩头,把人往怀里拉:“是——爱情的爱。”
小穗耳边酥酥麻麻的滚烫,心海像被煮沸到一百摄氏度似的,美得冒泡。
有生之年,还有听到他表白的一天,多么难能可贵。
她合上的双眼在他亲下来的时候,忽然刷的睁开,两个人四目相对,一下都笑了。
第52章 以后要对你好一点
第二天是公司的上市合规培训,由券商团队的谢Sir亲自主讲。
这周初,云驰已经联合券商在监管机构完成了上市辅导备案。网站一公布,主流媒体反应迅速,特别是几个热度很高的行业自媒体账号,把云驰要上市的新闻作为爆炸性头条,赚足了关注度。
作为辅导内容的一部分,这次安排的集中培训为期三天。对象分成了两拨,一拨是总监以上的高管,场地在办公楼里。另一拨是本地和外地的中层,依旧在线上参会。
投资部是组织者,小穗全天在会场边听课边给大家服务。培训的内容她早已烂熟于心,她做老师不知道给人讲过多少次了。
全程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听一会恍惚一会。一整天,她都在想同一件事——晚上,去哪儿约会好呢?
右手控制不住的去摸手机,打开微信看一眼,点进去又点出来,反反复复数次。
廖驰还在外地没回来,坐在会场最前桌、最中间的人,小穗已经看了一天他的后脑勺,简直要把他的脑袋盯出一个窟窿来了。
即使知道他回头也不一定看得到她,一排排的电脑屏幕格在中间,小穗的目光时不时的总往他的方向飘。
和人说话的侧脸,喝水时滚动突出的喉结,前倾时宽阔的肩背……
她今天戴了一副厚框眼镜,所以看的很有些肆无忌惮。一边看一边自怜,麻烦了,她有点走火入魔的苗头了。
一早某人来敲门,小穗刚刚准备好一桌早餐。
肉沫粥、包子、煎蛋、牛奶、面包、麦片……品种丰富到可以直接开个小型的早点铺子了。
周望川洗完手出来,把她也一起从厨房捞出来,不让她再忙了。
望着满桌的美味,他没说话,眼角的浅浅细纹却泄露了藏不住的笑意。
小穗清清嗓子:“我觉得,以后要对你好一点,毕竟——你是这个世界上眼光最好的人。”
不然怎么有了她这个新上岗的女朋友呢。周望川一进门,动作本来有点拘谨,这下忍俊不禁。
“嗯,我也觉得我是,那就不客气了。”
饮食男女,每天日常最多的事情就是吃吃吃。周望川分好餐具,看她鬓边碎发凌乱,没有征求她的意见,直接说:“晚上你歇歇,我们出去吃。”
据他所知,很多她这个年纪的小孩养尊处优,宅在家里从来不做家务。他这大半年,吃的最多的就是她做的饭菜。
小穗摇头,有人捧场她才做的多些。
“也不太累,只要有空,我愿意自己做饭。家里的饭菜清淡有营养,调理肠胃最适合了。再说,我这几天也正好减肥呢。”
他长臂伸过来,捏捏她的小胖手,再捏捏她若隐若现的双下巴,不以为意:“减什么肥?本来也不胖。”
这话说到了小穗的心坎上,比甜腻腻的、海枯石烂的情话还让她觉得动听。
嘴里碎碎念:“我以前更瘦一些。这阵子压力一大,碳水化合物吃的就多,有点管不住嘴……公司应该给我申请工伤,压力胖也是工作带来的……”
“跟我早起去跑步?”
“……不去。我小脑不发达,医生说我缺一点点运动神经,不适合跑步这种耐力活动……”
没营养的对话延续了一早上,说来说去没什么实质内容,可小穗乐此不疲,他也听得专心。
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甜甜的香气,目光相触像带着轻微电流一般的交集错落。
出门的时候小穗惊讶于他等在门口,还没去按电梯。
“要来不及了……”话尾倏地收住,他帮她把包包跨在肩头,然后大手牢牢握住了她的,牵小孩似的牵她走。
一路下楼,直到开车上路才松开。
小穗昨晚没太睡好,梦里一个个场景放电影似的自动播放,画面边框一水儿粉红色的泡泡,梦幻极了。
早晨醒来,第一个映入脑海的念头是——他可不许反悔啊。
据说晚上是人的情绪最冲动、意志力最薄弱的时刻,夜色渲染之下不适合做重要的决定。
白天确实就不一样了。比如昨晚,他能那么热烈浑然忘我地亲她,一早一个多小时过去了,早安吻都没有一个……
小穗在副驾驶座问他,你会吗?
周望川理性道:“我不会反悔,也很少冲动。”
他确实是这样的人,脑子清醒且像安装了智能芯片一样的精密。
小穗尾音拖得长长的:“哦——那昨天呢?”
“昨天,大概是我这一年中最冲动、最后悔的一天了。”
“……啊?”
小穗傻眼,他赶紧安抚:“我是说,在公司一时冲动和你说了重话,事后很后悔没有好好讲道理,不该那么情绪化。”
“其他的呢?”
他不爱说那些花哨的甜言蜜语,隔着手刹摸了摸她的头:“你应该明白,我不是临时起意。昨天我很庆幸,你气成那样,还愿意答应和我在一起。”
回忆起来,他们前一刻还在大吵大闹呢,两个人的情绪转换得都够快的。
“我也很庆幸……周先生,以后我们约法三章,无论因为什么事,不能为工作吵架。”
“好。”
“我宣布,以前是工作重要,现在是——你也很重要。”
“荣幸之至。”
小穗一提起工作,就一脑门子官司,话里话外的哀叹:“可是,我很怕工作会让感情变质……”
这也是为什么后来她一发现他的身份,就前功尽弃的决定和他保持距离。
“不会。”他说的坚定不移,是回答也是承诺,“虽然在同一个天平上的两端,我们各自有各自的重心,但我相信,凡事总有一个平衡点。”
她不会把他置于最末端,而他也不会置她于不顾。
他有这个信心,孰先孰后、孰轻孰重,她是个聪明的姑娘,一定可以妥善的处理。
车子在公司车库停下,小穗伸手,朝他理直气壮的要手机。
摁着他的指纹解锁,找到微信图标,尽量让自己不多看的哗哗往下翻列表。
她的对话框好靠后啊,十名开外。小穗指尖翻飞,然后点击“置顶该聊天”,手机还给他。
从今天开始就不是单身了,为了纪念也好,为了圈地自萌也好,怎么要给他做点记号。
如法炮制的在自己手机上也操作一通,大方展示给他看。
界面一溜往下都是未读的小红点,同样的聊天置顶,周望川一看昵称满头黑线——
“老周”,他手机里是“小穗”,还挺对仗。
“改掉!”
即便粗放如他,对男人三十之后的年纪也一样敏感。
严令之下,小穗很快屈服。幸好她有备选方案,比“老周”更进一步的亲热有加,琅琅上口。
“就这个,不许再换了!”
手机扔给他,小穗甩着小包先上楼了。心照不宣的分开走,避人耳目免得闲言碎语一大堆,最近他们一直这样。
周望川熄了火,打开再看——“川川”……
女朋友这是什么爱好,还不如上一个呢。
第53章 一个人也很好
六月开始入夏,今年的汛期来的比往年要早一些。
半夜,闪电划破夜空,响雷阵阵,倾盆大雨从天而降。清晨,大雨转为淅淅沥沥的细雨,万物仿佛被洗涤过一样的清新明朗。
上午,方丛过来云驰找小穗。
小穗把新的资料给她拷在电脑里,说:“我们反复和各部门确认过,这应该是最后一批了。”
本来两周前律师的现场工作就结束了,采购部做事情拖拖拉拉,昨天又补了一批供应商的材料上来。
“不好意思,你们还要再安排人review一遍。”
“不要紧。”
方丛把前期发现的问题和她交流了一下,完了和她说:“这一周我们的初稿报告就能出来,到时我先发给你看。不过,现场我就不来了,今天……也是我最后一次过来,后面我会休一段时间的假。”
“你?休假?”小穗意外,她可是雷打不动的敬业,随时找得到人的那种,“是要回趟老家吗?现在去外省很方便了。”
方从支吾了一秒:“我最近身体不太好,想在家休息一阵子。不过休假期间电话邮件畅通,你有事随时找我。”
小穗看她面白如纸,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也见怪不怪。
方丛拿过来的一些文件需要盖公章,小穗让方丛在办公室里等她片刻,她去行政部一趟。
廖驰出差回来了,不过这两天一直在外面跑,今天出现在了公司。
他见小穗办公室亮着灯,一推门进去,才发现里面的人不是小穗,而是她。
屋子里寂然无声,空调的风凉丝丝的,吹在人的身上很舒适。方丛已经趴在小穗桌上睡着了。
开门的声音都听不到,睡得是有多死。廖驰轻合上门,探身过去看她。
她今天穿了件白色的宽松长裙,整个人像是陷在一团白蒙蒙的云朵里。身材看不出弧度,巴掌脸好像又小了一圈。
室外熙攘的人声,门口不时有人路过,公然在办公室里睡大觉,可太影响方律师的专业形象了。
而且这里也不是睡觉的地方。小穗的办公室不到十平米,桌子紧靠着墙壁,她的脑袋半悬在桌沿,廖驰看得直皱眉。
咚咚咚敲了几下桌子,把人叫醒。方丛一觉竟睡沉了,猛地醒来,眼前见到是他,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
廖驰后撤一步,奇怪她的反应如此之大:“你慌什么?”
“我没慌……”
廖驰从头到脚把她看了好几个来回,声音一凛:“最近又去相亲了?交男朋友了?”
方丛起身太猛,一阵低血糖的眩晕,低头撑着桌子没回答。
他追问:“是不是?”
“……不是。”
廖驰总觉得那里古怪,细细致致地打量了一会,还是看不明白。她这人守口如瓶,一般人撬不开她的嘴。
不一会小穗回来,推门一愣:“廖总你居然在!我以为你今天不来公司。”
这几天廖驰神出鬼没的,不知道忙什么去了,她有好多事情要找他汇报。
廖驰迈着方步走了:“我有事要忙,下午再说吧。”
小穗和方丛把所有文件核对完,时钟的指针已经指向了十二点。
方丛坚持不在公司吃饭,说有事还要回所里处理。小穗拗不过她,送她到一楼的院子门口打车。
小雨不知几时能停,细雨朦胧宛若轻雾一般。绵绵密密倒也不大,雨滴打在身上浸不透衣服,小穗把伞留给了方丛,自己快跑几步先回了楼里。
她在旋转门的入口处擦了擦衣服上的雨水,刚要进楼,一层保安的对讲机响起来。
保安收到呼叫里的通知,让小穗赶紧回院门看看,刚刚和她一起出门的女士在积水里摔倒了。
廖驰开完一个短会,去食堂吃过饭刚上来,半躺在办公室沙发上刷上午的股票走势。
门口工位上人事部的几个女孩刚下楼,嘁嘁喳喳的八卦。
“看起来怪吓人的。”
“谁说不是,雨天出门怎么不小心点!”
一个年纪大点的中年女同事说:“不过,看她的样子,不大像是摔啊……”
“那是什么?”
“你们小姑娘没经验,你看她白裙子上一片血迹,更像流产啊……”
“不会吧?听说那位律师小姐还没结婚呢。”
廖驰刷手机的动作一顿,心里忽然咯噔的猛然跳一下。
正在这时,小穗的电话打进来,语气恶狠狠的:“我送方师姐去旁边的社区医院,不管你在忙什么——马上来,赶紧的!”
十分钟的车程,廖驰感觉像过了十年那么久。
车子在医院门口随便一停,他人就飞奔进了急诊楼。
等医生做完检查,他在楼道里等到方丛被轮椅推着出来,似乎又过了一个十年,他的心里已是百感交集。
蹲下沙哑着嗓子问她:“怎么样?好点了吗?”
方丛带着口罩,虚弱的窝在轮椅上,面色更加惨白。她不想让廖驰知道,可小穗聪明,一看她流血,再往下看到她微微隆起的腹部,一下就明白了。
真有个三长两短,就是人命关天了。小穗被吓得不轻,推着轮椅没好气地说:“人在这,好不好的,看不出来吗?”
“医生怎么说?”
方丛气若游丝的不说话,小穗代劳:“说幸好摔得不重,让去打点滴,单子在这。”
她晃了一下,本想让他去跑腿,又想到不能让他看到单子上的处方:“你在这陪师姐,我去缴费取药。”
“给我吧。”廖驰拦住她,难得的迟疑不定,问小穗,“孩子……也没事,对吗?”
从医院出来,廖驰无视车窗上的罚单,打开后座的车门,把方丛从轮椅上抱了进去。
动作轻而小心,小穗从没见他这么温柔体贴过。她也不当电灯泡了,摆摆手自己走了。
廖驰第一次进方丛家,一室一厅的小房子,装修简单、家具不多,空间显得有些空旷。
他抱着她往卧室走,方丛说:“不用,把我放在沙发上就好。”
她从医院见面就一直沉默,他问她什么只会点头或者摇头。这会儿终于肯开口,廖驰没有拂她的意,放下人又把医院开的药拿出来放好。
“医生说你贫血,这几种药要一天三次的吃。还要补充叶酸和维生素,这两种是一天一次。”
他交待完,方丛眼也没抬,拉过来一个毛绒绒的抱枕抱在怀里,暖和了会,说:“我还没想好,要不要呢。”
“为什么不要?因为我吗?”从意识到要有一个新生命那一刻开始,廖驰的脑海里从没有过不要的念头。
方丛的说辞,其实也仅是强弩之末而已。
孩子已经快四个月了,两个月的时候她发现大姨妈没来,买了试纸测完,看到两道杠的时候,仿若晴天霹雳一样。
六神无主的惶然,有一段时间每天郁郁寡欢,不知道要拿这个突然的“意外”怎么办。
拖着拖着两个月过去了,她换了平底鞋,还了宽松的衣服,更加注意作息的早睡早起。早起偶尔孕吐,但她该吃还要吃,饮食荤素搭配,戒油戒辣,吃得比谁都健康。
女人对宝宝有一种天然的、发自内心的亲近感,即使她对未来迷茫的一塌糊涂,她也割舍不下这个突如其来的孩子。
“因为很多,总之我没想好。”
廖驰给她倒了杯热水,先让她吃药。看她咽下去并没有不良反应,坐在沙发另一侧。
“我不会让你做单亲妈妈。你放心,所有的一切我来安排,你只管好好休息。”
她问他要结果,他说要顺其自然。所以,上天替他们做出了选择。
廖驰初听见孩子没事的惊喜仍在,心中一阵激荡:“丛丛,我想这就是天意。注定我们不能分开,还要继续一起走人生的下一段路。“
“可是,我要的不是这种方式。”方丛摇头,眼里满是疲色,“我不想用孩子绑住你。”
她很现实,对他本就没多少信心,横杠在他们之间的问题那么多,一个共同的孩子能解决多少呢?
——不能,只会让问题更加多如牛毛,让所有事情雪上加霜的一团糟。
“你何不换个角度,也许是我,用孩子绑住了你?”廖驰笑笑,低头低的坦然:“是我的责任,我愿意也必须承担起来。给我个机会好不好?”
“你早就没有机会了。”这也是中间见了几次,她一直没有告诉他的原因。
方丛笃定的话,让廖驰十分后悔前两次的执迷不悟,“可是孩子是无辜的……”
“没错。所以孩子的去留在我,不在你。”
“你是赌气,还是真的决定……”残忍的说法他甚至说不出口。
“真的。”
廖驰的脸色蓦地变了。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她怎么狠得下心?也是,她一向狠心,果然还是那个铁石心肠的她。
“这个孩子和你无关,以前没有,以后也没有。我会自己处理。”
“处理”是什么意思,廖驰还能不明白。再开口,他的嗓音十分艰涩:“不要意气用事。只要你愿意留下孩子,我可以为你做所有你能想到的事,结婚、还有……”
还有什么?他脑子卡壳,除了结婚,竟再也想不出来了。
方丛鲜少表达自己的意愿,她努力工作、认真生活,可是,他需要她给与什么,他话到嘴边却没词了。
“所有的,我都不要。我自己一个人,也很好。”方丛扶着沙发起身,“你走吧,我想睡一会。”
第54章 我现在需要的是早饭
早晨七点多,方丛起床。在洗手间刷牙的时候,照常一阵子恶心,干呕不止。
她前期的反应不大,过了三个月反而头晕、晨吐的症状都出现了。肠胃跟着七荤八素的难受,空腹时尤其严重,一早人就被折腾的疲惫不堪。
这周的工作日没剩几天了,下周她开始休假。坐在洗手间里缓了快十分钟,她还是决定去上班。
昨天医生说,四个多月的阶段,是宝宝生长发育最快的时间。她需要多补充营养,并且保持情绪稳定。方丛情绪最稳定的时候,就是面对工作的时候。
天渐渐热起来,她家离律所要转乘两次地铁,路上至少一个小时。地铁上人多而拥挤,昨晚方丛就想好了,后半周她出门还是叫个出租车。
月底要来了,房贷压力沉重,偶尔她不得不捉襟见肘的省着花钱。律师这个职业,有个著名的打油诗,“投身律师终日疲惫,为了生计吃苦受累。西装革履貌似高贵,其实生活极其乏味”。
收入高不到哪去,几年下来她的钱都投在了房子上。本城房价水涨船高,对她这样的刚需自住一族,浮盈的收益并不大。
钱上她还要节约一些,但昨天的险境实在让她心有余悸。方丛一边出门,一边打开手机叫车。没发现房门口已经站了一个人,差点迎面撞上去。
幸好廖驰反应快,退后一步,堪堪扶住她,下意识的随口说她:“走路不要看手机。”
顿了一秒,轻缓的又说:“是我不该堵在门口,对不对?”
方丛没想到他又来,憔悴的脸色凝滞片刻:“你……什么时候来的?”
大门不太隔音,她在门口换衣服、换鞋,收拾出门的包,没有听到楼道里有人声经过。他来了也不敲门,就这样等在门外吗?
廖驰看表:“你平常起床的时间。我住得近,过来很方便。”
他没说,他一大早回了趟父母家,在城里兜了大半圈天才大亮。
“你来还有事?”昨天说的还不够清楚,他走时万念俱灰的颓败。
“昨天气到你了,我来看看你好一点没有。”廖驰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还有,给你这个。”
深棕色的硬皮小本,镂刻着几个大字。方丛一看就知道是什么,不光不接,像看到烫手的山芋似的,双手一下背在身后,疑惑的看着他。
“我不要……你给我这个,干什么……”
谁家的户口本,是可以随便给人的?她要他的户口本干什么?分明是他不按牌理出牌,过来扰乱她的阵脚。
“表明我的诚意,你总不相信我。你如果愿意,我们今天就去民政局。我昨天预约了号,随时去都可以。”
“廖驰——”方丛简直无言以对,气得叫了他的全名。
“我们没什么不合适,你要的将来、承诺,我马上就可以给你。你不是想……”
“我不想,不想!”她几乎要跳脚,“昨天我说得不明白吗,和你不可能了!你的东西,自己收好!”
方丛很少被人气成这样,不知是孕后激素急增的缘故,心里直觉他在有意的讽刺她,甚至侮辱他。
她再想和他在一起,也不会卑微到如此地步。再说,那都是以前的事,她已经翻篇了。
廖驰讪讪收回,转身拿起地上一早放好的鲜花:“好,好,不要户口本。这个呢?我找了几个地方,才找到一家开门的花店,知道你喜欢花……”
“也不要!”方丛现在看他哪里都不顺眼,只希望他立刻消失。
他堵住门口不走,她可以走。绕开廖驰,鼻尖的香味让她胃里再度不适,方丛嫌恶的瞥了眼花:“你不知道吗,花粉对……孕妇不好。”
她本要说小孩,想起昨天才对他了狠话,一出口改成了孕妇。
他从来都是喝仙气长大的,方丛有心埋汰他,这些华而不实、没什么实际意义的花招,他不知道用在了多少人身上。
她停下脚步:“现在我需要的,不是花,不是承诺,是——早饭。”空着肚子难受一早上,他能理解几分?毫无疑问,是零分。
廖驰跟上:“我陪你找一家早茶餐厅……”
“我赶时间上班。”
他表情难堪:“那我送你去上班?”
“不要!”
“我送你吧,别的我做不好,至少让我做一次车夫……”
第二天,方丛一出门,人又在,换了个偏点的位置,离她家门远很多。
“走吧,我送你。”
廖驰从善如流的吸取了昨天的教训,手里拎着好几兜冒着热气的早点,笑呵呵地迎上来。
“吃的你拿着,在车上垫垫肚子。”
小穗觉得匪夷所思,一个女人遇到某个命中注定的男人,是不是什么昏头的事都干得出来?
像方丛那么聪明优秀的律师师姐,一不小心就着了男人的道,八字没一撇呢,肚子忽然就大了……
不过在这个时代,未婚先孕不是新闻,奉子成婚的情侣遍地都是。婚姻不过一张纸,婚或不婚,大多数人已经视若浮云。
可方丛又不是像她一样的笨脑壳。小穗最近才是泥足深陷,有点越来越拔不出来的苗头。
男朋友工作忙得不可开交,业余时间少到可怜。小穗每天不得不把他时间的缝隙都抠出来,黏他黏得像一块牛皮糖。
早晚做他的小尾巴,去哪儿都不想和他分开一步。曾经她最看不惯身边那些风花雪月、成天恋爱脑的人,到她这里——她是吗?
她反问自己,忽然也不确定了。以前她好像没有这么高的恋爱需求,每天都要见面,见不到他面的时候,一天信息满满一大屏,她自己都要看不下去了。
这晚,两人从外面吃饭回来,在小区里散步了大半个钟头。上了楼,小穗还是黏黏乎乎的不想让他走。
“你肯定在我身上偷偷涂胶水了……”她自己还委屈巴巴的,怪也是怪他。
周望川坐在她家沙发上看晚间新闻,对她偶尔的奇怪言论已经司空见惯。
他看新闻,她躺在他大腿上看他,手拉过他的胳膊绕在她胸前,抱住不放。
太近了,周先生的手臂绅士地动了一下:“我拿手机。”
“不许看手机。看也只能——看我。”小穗揪着他的手,使了劲又放回原位。
小臂紧贴敏感部位,周望川小幅度地挪了一寸,又被她正色纠正:“别乱动!”
这样才有温馨的情人抱抱的感觉,小穗勉强满意了。
周望川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看似小鸟依人的女朋友,不讲道理起来……小霸王一样。
小穗如胶似漆地腻了他一会,他其实也没进去电视,被她分心的厉害。
女孩子不都这样,爱他的时候认为他就是全世界。男人嘛,大概率不是一样的看法。
小穗摇摇他,惨兮兮的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太缠人了?让你一点空间都没有了?”
他把电视音量调低,还没说话,她又自问自答:“我知道这样不好,我会自己调整一下。”
周望川最近的时间像被谁压扁了,分给其他事情的部分缩了又缩,全部被多出的一项重点内容占据——陪女朋友。
“不用。”他也在慢慢习惯,习惯就好。
这个态度很上道,小穗认可,起身手脚并用的往他身上爬。
“不过你别担心,再熬一个月——最多再一个月,等我过了这股热乎劲,就不会天天缠着你了……”
那是好是坏?一个月的新鲜劲,是对他的肯定还是否定?周望川被她说笑了。
再上心的人,朝夕相对的密集见面,也难以保持那份激情了。小穗拍拍他的脸,坐进他怀里,夸夸其谈地吹牛。
“忍一忍,下个月开始我就改。到时候天天出去浪,找朋友逛街约会,找朋友玩耍喝小酒……”
她的生活也不是只有他而已,小穗一挥手,“你嫌我粘人?一周之内,让你见我一面算我输!”
“你敢?不许。”
“许不许,你说了不算……”
周望川拢着她,对她的折腾劲儿很是服气。一会儿乖的小白兔似的,一会气得人牙痒痒。
孤男寡女,独处一室总是危险的。没说两句,不知是谁先主动,两人越抱越紧,很快亲在了一起。
炽热的唇压迫对方,他托着她的后脑,唇齿间轻咬吸吮,舌尖缠绕追逐着她的,吻得占有欲十足。
彼此的呼吸很快急促起来。小穗身体渐渐发热,嘴被他强硬的堵住,任他在其中,探索每个角落。
这会他不再道貌岸然,大手顺着曲线滑上来,停留在某处轻抚。动作仍然克制,小穗不自觉地挺腰,更深的往他怀里钻。
气息急于寻找一个出口,心中却又希望就此沦落在他柔韧的力量之里,再也不要停下来。
亲到一半,他忽然撤了力道,收手靠进沙发里,平复呼吸。
小穗正颤颤悠悠的舒服,不满的哼唧唧,跟过去在他怀里努了几下。
周望川闭着眼:“好了,别闹。”
怎么能说是闹呢,小穗不依,恨不得长在他身上:“怎么了,不理我了?”
“嗯。”他抬起眼皮,热热的看她一眼,又合上,低道:“再下去容易出事。”
小穗不安的动了动身体,往下挪到他大腿靠近膝盖的地方。
是要忍住,擦枪走火这事,她还没有准备……可话说回来,有的事,情到深处自然而然。他的进度条,显然比她想象的要慢。
第55章 做加法还是做减法
日子匆匆而过,生活中有些东西捉襟见肘,让人想捂住不许它流失,一是钱包,二是时间。
这是小穗这个月突如其来的感慨。她是个挣多少敢花多少的女孩,打从新男友上任之后,钱包和时间似乎都长了翅膀,飞得特别快。
像所有的情侣一样,小世界里多了一个他,每天早晨醒来,心情都是美好飞扬的。小穗有时候静下来琢磨,男人和女人在恋爱的状态上,真的差别很大。
她似乎回到了大学刚毕业的状态,把身心从工作中迅速抽离出来,至少有一半偏向了心心念念的男朋友。
周望川呢,她敢肯定,他的重心仍在从工作往女朋友拉锯的半途中。分心到她这里的能有百分之二十就不错了。
不是他不心甘情愿的付出,男人享受的是得到那一刻的满足感和快感,女人看重的则是在一起后你侬我侬的温暖。
她的感情投入远早于他,也是一个不平衡的原因。周望川太内敛,很多感情不会表现出来,所以他心里是不是真的在乎她,小穗最近有点没底。
周五下班,廖驰在一个公司小群里宣布晚上聚餐,他私人请客。
几个活跃分子在群里欢呼,走啊,小龙虾撸串走起!也有人在另一个隔离了老板的、更小范围的群里纳闷,啥情况,廖总为啥请客。
上次可是让周总把风头别掉了不少,这回是要庆祝啥,项目进展顺利?
作为一个大方慷慨的老板,廖驰请客的情况一个月总有一两次。有时美其名曰非正式的工作交流,有时理由很简单,哪个部门工作取得了一点成就,他就拉着大家吃吃喝喝庆祝一番。
工作上的仪式感嘛,小穗也爱在部门里搞这一套。说好听点叫增强团队凝聚力和归属感,往直白了说就是收买人心。
有人回,还用说嘛,廖总有喜事呗。小穗关上群信息,心说,是啊,还是不可对人言的大喜事,后继有人算不算。
就当是老板钱包太鼓了,团建一下减减负好了,大伙一致说要狠宰他一顿。
临下班的时候,夏楠来叫小穗,和她结伴去楼上喊人,人多一些才热闹。
廖总要请客的消息在六层已快人尽皆知,这时,同事之间的亲疏远近表现得最为明显。夏楠是公司后勤的大管家,按照惯例要帮忙凑够两桌人。研发的人说不去,销售的人也说不去,答应去的都是其他几个廖驰直接管理的部门。
另两位老板也在受邀之列,小穗随夏楠去了周望川的办公室。
“周总晚上有安排吗?我们隆重邀请您参加聚餐。今年大家聚的机会少,您有空的话一定要来……”
任夏楠热情游说,周望川面色平平地婉拒:“不了,我还有事,你们去吧。”
廖驰的局他不去,就像他的局廖驰也从不来一样。说是这样说,他不放心,朝小穗的方向看了两眼,对夏楠多嘱咐了两句。
“少喝点酒。”
内部聚餐,灌酒是常事,路数他很清楚,又说,“人多注意别出安全问题。没事的话,能不喝就别喝了。”
夏楠满口答应,小穗却知道这话八成是说给她听的。
接着要去找俞总,走时小穗依依不舍的回头,很想腻着他多说几句话。
却被他理解错了,不一会儿微信追过来。【不是要管你。如果我在,你可以随便喝。】
曾经酒后的斑斑劣迹还冒着余温的热乎,小穗还能不明白,【放心,我酒量不错的。】
【酒量我不知道,酒品确实不行。】
……她不就是不老实了一点,爱动手动脚了一点。酒品因人而异,对象是他,她才敢——放心大胆的耍流氓啊。
【一点不喝说不过去。今天廖总高兴,吃完说不定还有第二场,有人已经闹哄哄的要去唱歌了……】
周望川的信息很简短:【想办法回绝他们。】
【怎么回绝?】她一向从头玩到尾,一场不落。
【我不介意你拿着鸡毛当令箭。】
【啊?】
【男朋友管得严,男朋友不讲道理,男朋友不许你喝酒熬夜晚回家。就这么说。】
小穗哭笑不得,这么不计形象的诋毁自己真的好么。
【周先生,你不会真的是这种男朋友吧?怕怕。】
【不是。我尊重你的爱好,而且我也相信,你会自己约束自己。】
看,老古板的男人有时多阴险。给她扣帽子,要她自己领会精神,拐弯抹角不还是一个意思吗。
聚餐时和同事一说,果然被群嘲一番。“令箭”没发挥作用,反成了“箭靶子”。
连廖驰都上来一起批判,男朋友还是要下工夫调理的,不然管太多是找男朋友还是找个小爸。
他也不说当年他和方丛谈恋爱的时候,事无巨细连出个门叫个人都要把人管得死死的。当然,主要是方丛也真的乖乖听话。
结束时有人提议续摊,廖驰说早点散了吧,他还有事。
夏楠要签单他没让,叫来服务员刷卡。又说桌上一份川味小菜做得很地道,酸酸辣辣的清脆爽口,叫服务员再给他打包一份。
两桌人一齐大跌眼镜,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众所周知的黄金单身汉,何时家里自己开伙了。廖总做饭就和天上的神仙下凡一样,几乎是不可能的。
廖驰不管他们,出来开车急踩油门,直奔方丛家,人肉快递上门。
这个月份方丛一到晚上困得不行,早早上床,被敲门声吵醒。一看满盒子的泡菜,虽然味道扑鼻的咸香诱人,照样没给他好脸色。
“我不要,我也吃不了。没营养,再说用盐腌制的菜孕妇不能吃。”
这么常识性的问题,他都不知道。
廖驰把盒子封好,准备给她放进冰箱:“可以适当少吃一点。我看专家的说法是,饮食搭配重要,孕妇的心情和食欲更重要。”
“你怎么知道?”
“我看育儿书上说的。”廖驰献宝似的打开手机,给她看他拍的照片。
十几本厚厚的大部头百科全书,和一个专门做笔记的本子。廖驰的字迹清清秀秀,花花绿绿地标注了不少重点,本子足足写了数十页。
“育儿书是买多了点,但我坚持一天看够五十页,一本书三四百页,十天怎么也能啃完一本。一个月啃三本不成问题……”
说得头头是道、句句在理,小菜飘散的香气也很能勾起她方丛的食欲。
可问题是——他只打包了一份泡菜,吃的呢?主食,点心,饱腹的东西,什么也没有啊。
大半夜的,方丛没力气说他,随他收拾自己回去睡觉了。
在小穗的认知里,周望川是个自制力很强的人,或者说很藏得住脾气的人。
面对她的时候,他的反应大多时候是木然的温顺,带着一种特有的男子汉的柔情。
对着别人,沉静如海的外表之下,戾气和锐气不知被他卷到什么地方去了。本身的涵养也不允许他乱发脾气。
但他也有反应激烈到像十级海啸过境的时候。周一,周望川在公司里大发雷霆,把几个部门的头头狠批了一顿。
起因是一份不大不小的芯片失效文件。
公司发给一家手机厂商的芯片出了问题,高温下突然失效。产品经理从客户工厂样片带回了十张样片做失效分析。
结果一周就出来了,但一个失效分析的报告,却一个月还没正式的发布给客户。周望川调出进展情况一看,报告从研发团队出来,居然要经过大大小小七八个所谓“内部审批人”的签字,他一下就火了。
审批流程如此之长,一个月了报告还在内部打转,时间大部分都耽搁在了无谓的批准环节。
周望川震怒不已,当即就把几个部门的经理叫到了办公室里。
这还是云驰的初衷吗?云驰曾经立志于发展成什么样的公司——价值观在每层楼的墙面上张贴着,“用实力说话、用产品说话、用效率说话”。
而今呢,云驰变成了一家高效运转、像齿轮一样聚合协作的公司,还是让一线员工为一个签字流程跑断腿、磨破嘴的公司?公司的管理体系何时庞大至此了?
周望川直指后台部门,好好的流程,这个部门也要参与、那个部门也要插手,你们应该反思,你们的加入是让流程是严谨还是拖沓?即便是为了严谨,相比客户的需求之急迫重要,真的有必要如此严谨吗?
他毫不客气地问,人家研发部门马不停蹄的做失效分析,才用了一礼拜;审批一批一个月,你们不觉得惭愧吗?
一言以概之,问题核心在于这些“大公司病”的放任自流,从根本上是管理人员失职,或是无能,无论是中层还是高层。
周望川滔滔不绝的说了半个小时,一点遮羞布不留的批评,说得几个部门负责人面面相觑。
直中要害的尖锐言辞,很快在公司间流传开来。后台部门——大部分是廖驰直管的地盘。几个老总之间常常意见相左,争到后来各自保留意见不少见,总要互相维护一下彼此的体面。这样声色俱厉、指向明确的谴责,还是头一遭。
晚上,周望川给高层群发了一封邮件,把事情原委陈述了一遍,他自己先做了检讨,同时请各老板下属的相关部门对此做出自查和反思。
末尾说,大公司病不是云驰多年来推崇的东西。公司有一些东西正在流失,这类的弊病必须要从源头杜绝。
邮件同时抄送了公司所有中层,小穗看了看失效报告涉及的几个部门,看一个头疼一个,看到最后心惊肉跳。
这个时候,越多问题越会让形势更加波谲云诡。矛盾之下隐隐闪现的刀光剑影,似乎正在把高层之间的斗争推向新的高潮。
廖驰今天不知为何依然不在公司,一个小时后,他用手机回复了邮件。
【我很遗憾有些东西流失了,但我认为,同时另有一些新的东西正在注入。云驰的业务和团队在几何级的递增,流程上需要做加法,把规范化、体制化、相互制衡的理念“加”进去,而不是一味做减法。无论如何,这件事情值得大家思考。】
第56章 我只想你好好的
小穗第一次走进摩尔咖啡的店门,无暇观察室内形形色色的创业人士,欣赏由名家操刀的装修设计,上来抓住一个服务员,直说要找周望川。
“出了什么事,这么急着见我?”
她的声音在电话里听起来十万火急,一刻不能等的样子,周望川只好让她先过来。
他的会议还没结束,在一楼给她预留了个角落里的卡座。小穗坐下没多久,他也来了,小穗开门见山的问他。
“创微电子,这家公司你听说过吗?”
周望川点点头:“知道。”
他的神色不见波动,好像这是家再平常不过的小公司。小穗目不转睛地端详他好一会,把事情娓娓道来。
“前阵子,采购部补了一批供应商的材料,我们请律所重新安排了一次审核。按要求,律所需要把公司所有主要往来合作方的背景摸清楚,特别是涉不涉及关联方和关联交易。”
“股权关系上,他们要核查得很细,并且要穿透到股东最上层,也就是最终受益方。早前的几批资料,上个月就给了核查报告。这次一批是后补的,核查结果今天刚出来。”
她盯着他的眼睛,试图从中捕捉到一点东西。
“其他供应商没问题,而这家创微电子——律师给出了风险提示。”
周望川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她的来意,他不会对她绕弯子:“最终股东里有我和老李,对吗?”
“是。”
律师认为这个供应商的资质有问题,穿透好几层之后,上层股东里有一个私人平台公司。再往上追溯,老李和周望川的名字赫然在列。
很明显,这是一间属于周望川个人旗下的公司。老李倒还好,不是公司副总,现在又已不在上市范畴,和周望川的性质完全不一样。
“创微是我三四年前投的一家设备企业。做设备和做芯片完全不是一回事,设备在芯片上游甚至更上游,和公司构不成任何竞争关系。我只是感兴趣,他们的团队有想法、有技术,所以参了一部分股。没有控股,也没有参与经营。”
她火急火燎地过来,一脸凝重地抛出来,想必这是个不好处理的难题,周望川解释得尽量详尽。
“问题是,研发部门去年从这家供应商买过一台测试设备,你知道吗?”
“有点印象,我签过字。不止我,唐进和廖驰也签过字。”
几层股东结构算下来,他个人占创微的股份最多不到10%。创微生产的设备在某个特定的行业垂直领域很有特点,比国外设备便宜,还少了进口环节的各种手续。所以,对创微进入公司设备上的供应商名录,他是支持的。
“创微生产的设备上百种,测试设备对他们来说只是低端产品线的一款而已。我记得采购价格也就一二十万?价格的合理性,唐进做过评估。”
“合理不合理的不说,供应商的身份总是敏感……不防君子防小人,这种情况下,你当时应该做一些防范措施的,明哲保身啊。”
小穗心说,他不喜欢外企就事论事那一套,可回避采购,正是外企特色里的一项。她见过好几个外企,采购政策厚成一本书,恨不得把所有能穷尽的事情都写上去。采购和财务两大花费部门,是外企高管们清晰不敢染指的领域,界限感比其他公司都要清晰。
不是说完全没人捞油水,起码明面上大家敬而远之,不想惹上哪怕一丁点荤腥的名声。
她叹了口浊气,希望自己不是过于敏感了。
“这件事可大可小,你要不要提前准备些材料?或者让供应商帮忙,提供一些比价的数据作为佐证?”
“怕我从中拿回扣?”周望川摇摇头,委实不认为是个大事。
对回扣的说法,自己先付之一笑,“又不是百八十万的,十多万的设备,有这个必要?”
咖啡馆里客人络绎不绝,角落一侧是落地窗,另一侧是一面高高的书架,他们这一桌周围有所遮挡,反而出奇的安静。
小穗把自己砸进沙发座椅,抓抓长发,烦恼比头发还长:“你这人怎么不听劝,怕就怕被有心人捉住把柄……”
要捉他的小辫子,这说不准就是个机会。暗地里拿着放大镜找他错处的人多得很呢。这个有心人,可能是别人,也可能就是——她的顶头上司廖驰。
“我没什么准备的,身正不怕影子斜。再说,即便有人拿创微说事,总要讲证据吧?”
“真到你百口莫辩的时候,人家管你什么证据不证据!”
小穗把情况设想到最坏,虽然她直觉里认为廖驰不至于那么不择手段。
周望川握住她放在桌子上的右手,紧了紧,安抚她别急。大拇指摩挲她的手背,问她:“廖驰——你还没和他说?”
不然她也不会大白天的狂call他,非要来这里当面找他。
“他这周大部分时间在外面,我想单独和他约个时间,把整个项目和他一起汇报的时候再说。”
“不用,你正常汇报你的,不要因为我徇私。”
“……我有我的安排,你先别管。”顽固死了,小穗不肯放弃,隔着桌子把他的胳膊快摇成面条了,“趁他不在,你真的准备准备吧,万一事态严峻了呢……”
他不知道听进去没有,只说:“好。”
“我只想你好好的,你明不明白……”
周望川笑了,拖着她往自己这边拉,把人按坐在身边:“我明白。”
她的建议可能可行,也可能完全是无用功,她的好意周望川却十分领情。她担心他,记挂着他,所以先跑过来找他。
这不是小穗第一次告诉他这些事,他记得上次她也隐晦的提了几句。
沙发靠背很高,足以挡住两人的身形。周望川伸臂把她搂得更近,心头暖得像春日阳光洒满后似的一片温热。
忽然有一种冲动,他很想亲亲她,告诉她他明白她的所有担心和忧虑,那些他都能解决。但玻璃窗外人来人往不时有人走过,他还是克制住了。
松开她,口中随意地问起其他:“今天工作多吗?”
“多呀,融资方案还没写完。”
“什么时候出来?”上市融到的钱公司准备怎么花,铺在哪些业务上,也是众人瞩目的焦点。
“下周吧,最快的话。这周还得加几天班。”
小穗扁扁嘴,缠上他的腰又钻进他怀里,眨巴眨巴小扇似的眼睫。
“今晚也得加班。这样跑出来几个小时,晚上都要补回去的。但没关系,加就加好了,你的事情在我眼里最重要,比别的都重要……”
讨巧的话一到她嘴里,抹了蜜一样的顺口又贴心。
周望川没动,望向她的眼神却多了些绵绵的情意,低语道:“今天这么乖……”
“嗯。”
他轻吻她的眉心,蜻蜓点水一般掠过:“晚上我陪你。”
小穗僵了一下,忽的坐直身子,很不确定的问:“……今晚?”
回家陪她吗……不能不让她往歪处想,晚上本身就很暧昧了啊。亲亲抱抱摸高高,正常情侣晚上的活动不都是这些。
周望川拍她后脑:“今晚,陪你加班。”
……那她不要乖了,她要不乖行吗。
同一时间,廖驰被市场部的业务规划搞的焦头烂额。
年中市场部例行的更新了下半年的业务规划。但和往年不同的是,今年上半年又是疫情又是贸易摩擦,工厂缺货至今仍是一片难求。下半年很多产品的规划大变,何时面世,何时量产,技术路线谁也定不下来,市场部、研发部、项目管理部门一人一个说法,吵翻天也没有结论。
没有主心骨,廖驰问市场部头头:“你们周总呢?为什么不来参会?”
“他说是能赶回公司,不知道什么原因,刚又说有点事要晚到。”市场部经理给周望川的电话没接通,战战兢兢的回答。
算起来,廖驰也在这行耳濡目染了好几年,可他的见识要么太宽泛,要么太偏某一专业。于是让最接近前沿的市场部经理拍板。
“调研了那么多家客户,同行竞争对手的信息你们也了解,你们总有过全面的论证分析吧?以你们的意见为准。”
市场部经理说:“不行啊廖总,细节上我们可以把握,方向上还要周总统筹给个意见。我们的意见,级别不够啊!”
“对自己的工作成果有点信心,OK?”
下半年马上要开篇,廖驰知道几个团队都在等米下锅。
“不是信心问题,是高度不同。您看我们市场部门负责仰望星空做规划,研发部门负责脚踏实地做产品。总有人要在脚踏实地和仰望天空中间权衡,这事只有周总能拍板啊!”
廖驰把文件一扣,听都听烦了:“拿架子专挑这个时候?——那还说什么,赶紧打电话去!”
廖驰这个月确实忙得不见人影。方丛那边他要顾,早晚常常去报到“打卡”。
公司里杂事一堆,外面还有很多活动要他参加。自打云驰上市的决定做出之后,他在外面跑动得更勤了。
芯片企业这两年是宏观政策支持的热点,扶持细则出台后对像云驰这样的企业来讲,红利多多。各方关系廖驰他一直不敢懈怠,借着上市的这股东风,最近有了开花结果的迹象。
动用了几乎所有的朋友和资源,云驰今年被所在的高科技园区列入了重点推荐的潜力独角兽企业之一。
区长终于签了批文,同意给云驰一块位于新区略偏位置的地皮,作为云驰上市、扩大规模后的总部基地。
这事廖驰好大力气运作了一年多,他不敢声张,怕被别家公司抢了去。园区入驻的实力企业那么多,地皮一出就被大家抢破头,他的优势微乎其微。
他带着一个做建筑行业的朋友,这个月跑了几趟新址。虽然还是一片荒草丛生的不毛之地,但高速公路四通八达,地铁明年也会开通,他对这一片区域充满了信心和希望。
小穗约不到老板,电话也不敢打,直到一周过去,还没把供应商的事找机会告诉廖驰。
周末周望川问她,她扭扭捏捏的说了实情。
第57章 擅长急刹
要不要把律所的风险提示汇报给廖驰,小穗还没拿定主意。
傍晚时分,她懒懒地坐在客厅飘窗前的地板上敲电脑,周望川端了杯热茶过来,给她放在手边。
“这事来的蹊跷,最好别在你这里耽搁。”周望川总觉得很是巧合,“既然有人拿出来,说不定早就虎视眈眈,在暗处等着看热闹了。”
按小穗的说法,律师都撤场了,问题又冒出来。云驰每年几个亿的采购规模,一个十几万的零星设备,实在微不足道。
“嗯,也有可能。”
“迟迟不见动静,也要狗急跳墙的。不要把焦点集中在你这里。”
“我主要是,预见不出来廖总会有的反应……”
周望川在一旁的休闲椅上坐下,比她的位置一下高了许多。小穗仰视他看了一会,他在家穿了一套深色短袖休闲装,掩饰不住他身上和廖驰一样的卓然气质,却比廖驰纯朴和接地气的多。
“你们俩——有什么私人恩怨吗?”小穗小心地问,怎么就是不对付呢。
“没有,顶多互相看不顺眼罢了。”
“因为什么呢?”
“不一定是因为具体的某件事。”周望川和廖驰共事快四年,对他的脾气秉性也算了解,“这么说吧,同一片草原上的两只狮子,你觉得可以和平共处吗?”
两只雄狮子一起抢食的话,共处是很有难度。在心里把两人方方面面比较了一番,脚尖在地板上蹭啊蹭啊的发愁。
“两狮相斗必有一伤……”一个是她最亲近的男人,一个是她多年的旧友、如今的衣食父母,“唉,我要变成夹心饼干了。”
周望川拨了拨她弯弯翘翘的发尾,手指在她颊边的小梨涡上一扫而过。
“别担心,大家文明竞争,能有什么可怕。虽然他的风格偶尔被人诟病,但我认为,起码他为人不差。”
他从没在小穗面前说过廖驰什么,头一遭听到他口中对廖驰的评价,居然还不是负面的话。
小穗最心仪他这一点,虚怀若谷、正面迎战而不在背后贬低对手,这才是成熟男人该有这种气度。
“假如让你换位思考一下,你能试着理解他的立场吗?”
周望川边悠闲的斟茶,边说:“我理解他的想法,但立场上恕难苟同。他也不会理解我的,不是吗?”
小穗一敲脑瓜:“实业家和资本家嘛,我记得听你侃侃而谈讲过两者之间的区别,当时觉得……特别震撼。”
光听他说话一下把她镇住了,觉得这个人好牛啊。高屋建瓴的论调,用思想的高度煞住了初来乍到的她。
小穗转头偷笑,嘴角微微上扬。那会儿还不知道周总就是有过几面之缘住在隔壁的他。
不过现在回想起来,气场上其实如出一辙,一点点轻狂却又稳如磐石的不好撼动。
“人家是相爱相杀,你俩是相杀相克……”
她嘟囔,看了眼他的脸色,语带保留地问,“你们的矛盾——老实说我一直看得云里雾里——真的那么严重吗,不至于到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地步吧?”
周望川手里转着茶杯,想了一会。廖驰不喜他管太宽,他看不惯廖驰游手好闲。今年之前楚河汉界一向分明,两人的关系急转直下,追溯起来就从年初开始。
“我认为不至于。虽然我希望公司要把目光放长远,不代表他想挣快钱,一定就不对。”
这话够绕的,小穗还是听出了几分缓和的意思。她歪头满意的笑了笑:“我觉得廖总也不至于。”
“那么相信他?”
“以我多年对他的了解,他不会。”
小穗觉得,廖驰对周望川顶多只是怨,并没有恨。难道他意在把云驰搅得天翻地覆,挤掉周望川自己独霸一方?他真的喜欢经营企业吗?应该不是。
闲适惬意的周末黄昏,两人依偎在一起煮酒烹茶,如果不谈工作,也是一段乐哉悠哉的好时光。
小穗合上笔记本,决定不再想这么沉重的事情。屁股往他的方向挪了一下,又挪了一下,挨到他腿边。
“周总,问你个问题。”
小腿上贴上来软绵绵的一团,然后被人从下抱住,周望川语气舒缓了些:“什么?”
“你当初追我,不会是因为——我是廖总的人吧?”
他的眼睛微眯起来,用危险的口吻问:“没听清,谁是谁的人?”
“呸呸,错了。”她作势打嘴巴,“我是说,工作上我是廖总队伍的人。工作之外,当然属于我亲爱的男朋友。”
“好好学语文。”他一字一顿的说。管理权和所有权,能一样吗。
“口误口误。但你别打岔,我希望你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她的小脸正正经经的板起来,看着挺严肃。周望川说:“不是。你想哪去了?”
“真的?”
她还敢怀疑。几年不找女朋友,找一个当然万分认真,“那样的话我成什么了,廖驰值得我牺牲那么大?”
周望川俯低上身,挑起眉毛,反过来问她:“再说,什么叫我追你?我追你了吗?”
“追了啊!”小穗仗着嘴硬,把侧脸靠在他膝盖上,小嘴一努:“不管,别人问起来,你就得这么说!”
“之前的都不算了?”
“不算,没有之前。”
他不肯认账:“给我当外卖小妹不算,没事找我聊天不算,喝多了跑我家里干坏事也不算?”
进了公司,对他欲擒故纵不理不睬也不算?他追她,说出去估计没人信。从来是姑娘追着他后面,他对谁假以辞色过。
周望川被她抱住膝盖不撒手,这姑娘嫌他不给面子,照着他的膝盖上方,傲娇地“咔”咬了一口。
她没使劲,可这架势直男谁受得了,周望川点点头附和:“知道了,是我追。”
小穗喜上眉梢,抬脸看他的时候,眼神明澈的像一汪清泉,内里的涟漪却透出点柔丝般的妩媚。
周望川看到错不开眼,空气静了一瞬,他问:“你这是……还想补偿我?”
“什么?”
“像那次喝多了酒……”不确定她记得多少,没说两句生扑上来强吻他。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强吻,是周望川有生以来的第一次。
“然后呢?”
他描述不出来,拍拍身边的空位:“……你上来我和你说。”
小穗不怕他,她没问题啊。心说反正他没别的花头,再情到浓时,也就是湿湿的亲嘴,口水亲干了也没别的……
一屁股坐他腿上,捏着气音扭来扭去地问:“想怎么补偿,你说——”
她今天穿了件白色衬衫,半透的丝质面料,里面是她的小心机,一条黑色法式吊带裙。两人靠在一起时,近看隐约能看到肩头细细的黑色吊带。
掐腰的款式,衬得人腰细背挺,前面的弧度尤其凸显得优美圆润。
周望川这人吧,君子气息太浓重,回回发乎情止乎礼的很。今天小穗特意穿了这件短裙,黑色的风景他应该看过,勾不起他一点回忆吗……
“忘都忘了,我还说什么。”
小穗挺胸收腹的拿着劲儿,他的眼神始终停留在她脖子以上,完全不带分心的。她失望的在他腿上一停,就要下去:“那算了。”
长发拨到一边,她另一侧肩部的曲线和下面蜿蜒的曲线几乎连接在一起,足以让他余光瞥过之下口干舌燥。
周望川又不是圣人,沉声揽住她解释:“我是说,要补偿我,那种程度不够……”
他的风格是多做少说,不逞无谓的口舌之利。扣住她的腰往怀里拉,毫不犹豫地吻她。
清风拂过窗台,吹得白色纱幔轻轻飘动,周望川刷的拉起厚厚的帘布,遮住夕阳的余晖。
室内暗下来,窗台下的两人渐渐叠成了一个人。衬衫滑落到地板上,另一件小小的黑色衣物不一会也掉了出来。
吊带被他拉到了手臂上,她被抱得更往上,细细密密的咬出了点点红印。他的大手跟一团火一样,有力的左右游移,爱怜的把玩托弄,酥麻的感觉迅速蔓延到她的全身。
小穗低低的轻呼出声,他才收起牙齿,放开她的后背,安慰似的来吻她的嘴唇。
再柳下惠的男人,化身为狼也几乎就是一瞬间的事。半个钟头以后,周望川开了窗,背着她连抽了几口烟。
他和小穗之间的距离远远的,生怕受她影响似的把她扔在了沙发上。小穗也背着他,捡起小衣服手软脚软的穿,脸红得像蓓蕾初开的桃花一样。
以为他不喜欢这种重口味的呢,迟迟按兵不动,小穗小声念他:“完了川总,偶像包袱掉一地,捡不回来了……”
他是属狼的吗,“肉食”动物无疑,在她身上留下了一片片的牙印和红痕,难看死了。
周望川不理她,头都不回。心里满满的愉悦,却仍觉得远远不够,这种感觉他无法对她细说。他哪有什么偶像包袱,靠他积蓄的有限的忍耐力撑过来而已。顶多算秋名山车神——擅长急弯刹车,这技术谁敢怀疑。
第58章 没有亲戚关系的家属
文件递上去,在廖驰手里又搁了两天。第三天,廖驰让小穗去办公室,问小穗,你是什么意见。
小穗便知道,他不是没看见,而是也在琢磨如何处理更为妥当。
“恐怕我的意见不一定中立,没法给您提供参考。”
这借口听着新鲜,廖驰问:“哦?你有什么不中立的?”
“我对周总有所求啊!后面的路演、和投资人见面、开会,一堆事情指望周总来给我们站台,我可不敢得罪他。”
这也是实情,廖驰皱眉:“法务部核实过了吗?”
“核实了,资料没问题,基本属实。”
“供应商那边呢?”
“我们还没有直接联系供应商。需要联系吗?”
“联系看看吧。有没有交叉,有没有干预采购,或者对价格条款提前知情,我们需要掌握最真实的情况。”
听他这么说,小穗心里一喜。廖驰这个态度,没有武断的下结论,也没有揪着小尾巴不放,证明他一时下不去狠手。
这件事情,就像之前小穗和周望川说的,可大可小。关键看公司高层怎么定性。
“再咨询一下律师,问清楚合规上问题到底有多大,影响是什么。”
小穗点头称是。但律师怎么说,她心里早有个基本的判断,创微的采购肯定不违法、不违规,最多是程序上的遗漏问题。
“方师姐休假了,这事我还可以找她吗?”
以前她都是直接联系方丛,方丛给的反馈又快又靠谱,让她很省心。
廖驰横眉立目,满脸不满:“别人你不认识?”
“认识啊。”
“那你非找她?”
语气好呛人,给小穗噎得窘窘的,缩了下脖子:“是方师姐说,工作还可以接,有事随时电联她……”
小穗识相地话锋一转,“那我叫徐律师尽快来一趟。”
小穗要走,廖驰叫住了她,让她去关门。同时自己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抽出一沓装裱整齐的文件,从桌上推给她。
“来,看看这个。”
封面醒目的大红抬头,下方盖了好几个朱红色的钢印,右上角还标注了公文密级。是来自机关的文件。
小穗飞快的通读一遍,再往后翻,后面是规划、环保、土地、建委等几个部门的项目批复报告。
而时间最近的一份文件上,项目建设主体的名称已经从一个区管企业变更成了云驰科技。云驰科技的名字上也盖了一个大大的钢戳,表示审批通过了。
小穗又往前翻,看了看土地的平方数:“这——可不是笔小花销。”
拿地、开工、建楼,后续的内外装修,工程建设项目的投资往往数以亿计,一大笔投资是跑不掉的。
廖驰从抽屉里又掏出另外一份文件:“目前的概算,是这个数。”
《云驰新大楼一期建设项目概算书》,文件出自业内一家第三方土建咨询公司,挂了中字头的字号。
“我们的募资计划,按照这个概算修改一下。问问券商——这种项目要在招股书里披露到什么程度?”
小穗脑子有点乱:“您是说,上市募资先支持这个项目?”
公司现址的小楼是园区管委会出租的,几年下来,员工工位已经很紧张了,租期也连年上涨。这个情况小穗了解一些。
上次剥离出来的新公司,最后还是选择在不远处的外环新区新租了办公场地,一栋高楼的某一层,和其他企业混在一起办公。
从招商引资的角度,园区大力扶持技术含量高的龙头企业可以理解。可这么大的新项目,在公司里一直闻所未闻,话风都不再露一点的。是他保密工作做的好,还是……别是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所以搞得这么隐蔽吧?
廖驰看她有点迟疑,索性说得更细、更明白:“你和券商尽快碰一下,看看能不能这样改……”
巴拉巴拉的说了半小钟头,她之前写了一个月的融资方案,几乎是全盘推倒重来。
得,前几周几十页的报告全白写了。老板一张嘴,员工累折腿。
小穗确认好细节出来,已经快到下班的点,赶紧下楼把部门员工叫住。来吧同志们,返工干活。
端午小长假很快来了。工作没做完,小穗准备抽出一天时间来加班,剩下两天安排个人活动——周望川说,带她去郊区“度个假”。
人说三岁一个代沟,小穗和周望川相差了六岁,她觉得这个代沟还有点深。问他,不算来回路上的时间,两天掐头去尾也就剩一天多点,你管这叫度假?
周先生回,不管几天,能暂时放下工作,在他来看就是度假。
好吧,工作狂的悲哀。小穗也想休息,也想陪他,自然要一起出门。
他们的目的地是一个新开的度假村,位于大山脚下,毗邻一片天然的原始湖泊。车子在高速上飞驰,小穗用手机查网上的点评。建筑风格是西式的简欧风,和依山傍水的田园风相映成趣,看照片很有几分世外桃源的观感。
半路上,他朋友打电话来,怕他找不到高速出口,叮嘱他提前看好路标。又说人都快到齐了,你形单影只的一个人,今天怎么还磨蹭起来了。
车载蓝牙开着,小穗听得真切。周望川关小音量,又说了几句,最后才说,我朋友也在车上,我带她一起过去。
那边似乎十分震惊,急忙收了线。小穗半斜着眼睛,眼刀刷刷的飞了他半天,冷飕飕的说:“什么意思啊,没和他们说我去,也没和我说去玩的还有别人……”
他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手温柔地摸她脑袋:“怕你觉得冷清,你要愿意就一起玩。周末那边经常有朋友过去,你要不愿意我们就单玩,我单独去打个招呼就行。”
他知道小穗喜欢热闹,一群朋友一起闹的局,再忙也要抽空赶过去。
“可你的朋友我不认识……”
“见了就认识,都是多年相熟的旧友,很好相处。”
小穗哦了一声,掉头赶紧到后座划拉她的化妆包,对着副驾顶上的镜子,一会左描描一会右划划。
周望川笑:“不用打扮得这么隆重,刚才的素颜就很好看。”
“……我天生丽质吧?”
“嗯,天生丽质。”
小穗也笑,没纠正他。男人都是外行,什么素颜,早晨出门前她化了小半个小时的妆呢。
度假村是周望川一个朋友开的,周望川叫他老张,就是打电话催他的那位。憨厚黝黑的胖子,看着一身风尘,年纪和周望川差不了多少。
到了小穗才明白,为什么老张总让朋友过去凑人气。从今年年初开始,度假村的生意特别惨淡,好几个月没有开张,这两个月才刚刚缓过来。
环境天然清幽的好地方,很适合三五好友齐聚欢愉。说是度假村,其实就是一个东西合璧、城郊合璧的大酒店。
院子里有树木有花草,有垂钓园有咖啡厅,周围还有上百亩的一片果园,把古朴和现代完美的结合在了一起。
让小穗意外的是,一群人见周望川进来,调侃他早起的鸟儿有虫吃,虫子都吃没了,周总才姗姗来迟。这群人里面,竟然老李也在。
小穗好久没见他了,从新公司迁走后他再没回过云驰。她跟在周望川身后走进来,老李看她的眼神像见了女鬼一样。
一桌朋友起哄,周望川先安顿她找个位置坐下。他还没说话,八卦的问题已经接踵而至。
“哎呦,喜大普奔,天要下红雨了,我们周总居然带人来了!快快,给我们介绍介绍!”
周望川面上从容不迫,清了清喉咙说:“家属不用介绍了吧?大家认识一下,以后常见的。”
小穗瞥了他一眼,微嘟起嘴。起哄的朋友不饶他:“哪门子亲戚的家属?说清楚!哪有这么打发人的?”
周望川不尴不尬的用话挡回去:“没有亲戚关系的家属。”
一看小穗略带不满的眼神,又拉过小穗的手,五指交扣一起放上桌面,“这种家属。”
第59章 帮理不帮亲
周望川握着小穗的手,一直到午饭时才放开。
午餐是一桌野味和当地的特色菜,北方饭菜的口味偏重,小穗一个人灌掉了一大壶茶。
一顿饭下来,他的朋友她也差不多认全了。有同城的老同学,有曾经一起创业又分开的老友,总之都是好多年的熟人。
小穗本身不怯场,听他们一群人高谈阔论,后半程玩笑也敢随心所欲地开几句了。吃得也开心,周望川一直给她夹菜,小穗的肚子都吃到有点圆滚滚的。
她暗暗吸腹,胳膊虚虚的遮着胃部怕人看见。掩耳盗铃似的,周望川看她挺胸直背的姿势就知道,趁大家说话高兴的功夫,默默地圈过她的腰,在桌下她肚脐上下的位置摸了一下。
小穗隔空嗔怪地瞟他一眼,他很快收回手,把两人面前的小餐盘互换了个个,给她又舀了碗汤。
饭后几个人绕着度假村转了一大圈,一边参观一边消食。随行的家属不少,也有带孩子过来一起玩的。走在路上人一多,小穗的手空落落的就没人拉了。
周老板在外脸皮薄,平常外出到公共场合也很少有亲密动作,她挎着他的时候居多。当着一群朋友,他的矜持劲儿更大发了。从上午他对她那么含蓄的几句介绍,小穗心中已是了然了七八分。
这种事情不能强求,男人感情毕竟不像女人一样外露。小穗悠悠然然的东看西看,碰见好看的风景,用手机拍了几张照片。
随着大队往前走,后头有人抽着烟,几步跟上了她。小穗抬起遮阳帽大大的帽沿一看,是老李。
吃饭时老李的眼神没少往她身上飘,一会怪异一会阴沉,不知道脑补到哪里去了。
小穗放慢脚步,有意和老李往边上踱步。
“你们什么时候好上的?”一开口,老李的语气有点像四五月的李子,酸酸的。
“大概是从你离开公司的时候……”小穗不好意思的一笑,“还没多久。”
没多久,这么快就带出来见人了?老李腹诽,他确定周老板春节后好几个月还是光棍,怎么就光速脱单了?简直不可思议。
“所以——”他没想明白,“你是周总的内线?”
小穗和老李打过太多交道,彼此之间没少交手。一听就明白他在问什么,否认:“怎么可能。”
“那就是廖驰的内线了?你们可够下血本的,这家伙,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美人计都使上了。”
话里话外的挤兑,小穗只当个玩笑话来听。什么内线不内线,又不是演无间道。
“也不是。工作是工作,恋爱是恋爱,和别人没关系。”
“是吗?事情有你说的这么简单,倒好了。”
老李把烟头熄灭,扔进路边的垃圾桶,回来咂咂嘴巴,非要问出个子丑寅卯来。
“别说你不知道现在形势多乱。我问你,一旦真出了问题,你到底站在哪一边?”
“我站在——事实和道理的那一边。”
小穗讨巧地答,老李不好糊弄:“这么说,如果道理不在周总这一边,你就打算大义灭亲了?”
“不会,我相信他是个讲理的人,道理一定在他这一边。”
“道理真的那么重要?你们果然谈得还不够久。”
老李伸出食指,意味深长的点了点人群里夫唱妇随的另一对,接着点了点餐桌上大家一起调侃过的单身汉。
“男女之间还讲究帮理不帮亲?瞧瞧,上一个帮理不帮亲的人,最后只能和理一块过了……”
老李惯会拆台,她的话被他拆得七零八落,小穗赧着脸,一时想不出话来反驳。
私下帮不帮周望川,说起来太敏感,她有她的顾虑,并不会直言不讳的和老李说。
手指抠着帽沿,挡了挡阳光,也挡住她半张苹果脸。
周望川走过来,护在她身侧:“聊什么呢?”
老李恢复温和的笑笑,小穗也没言语,左手勾上他的胳膊,抱住贴上去蹭了一下。
无声胜有声的小动作,周望川偏头说老李:“你俩熟归熟,聊什么闲话都可以,但你别欺负她。”
“老大,你对欺负是不是有什么误解?”老李冤枉极了,“你家这位被谁欺负过,她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
这偏架拉的,还能更偏吗?他和周望川也是多少年的铁交情啊。
“你也说人是我家的,人归我管,我护着她天经地义。”
“老大,你讲点道理,说个话聊个天而已,你女朋友身上掉不下一块肉来,真没那么严重……”
小穗靠在他肩上做了个鬼脸,不理老李叫屈的唠叨。捏捏周望川的胳膊,教育他的话成功的把老李说静音了。
“讲道理也要有讲道理的立场。你知道吗,上一个帮理不帮亲的男朋友,最后只能和理一块过了,你也想这样吗?”
下午东道主老张安排了好几项活动,休闲的打牌,慢节奏的钓鱼,和劳动体力的采摘,让大家自己选。
牌搭子喊周望川一道去湖边的户外麻将桌,小穗没去,决定和几个女家属去果园采摘。
老李是一群人士的临时护花使者,等在边上,贼心不死地笑话小穗:“你分的清黄瓜苦瓜吗?再给人摘错了。”
“当然!”小穗开开心心的抹了好几层防晒,又换上长袖的防晒衣。
摘什么不是问题,周望川嘱咐她:“注意安全,看好脚下,别光顾着玩。”
小穗比了个OK的手势,老李牙都要酸倒了。
晚餐是烧烤,度假村里有一片空旷的小院,改成了一处野餐的好地方。间距很宽松的几桌,备好材料和炉火青碳,供客人自己动手烤肉烤菜。
初夏的天还不太热,烤炉架子一支,殷红的火苗燃起来,假期欢聚的气氛比中午还要浓厚。
小穗觉得平日的什么烦恼压力,好像都随着烧烤炉上的轻烟渐渐散去了。
她在一片热火朝天中帮着大家烤了几轮肉串,得到美誉无数,夸她手艺好、宜室宜家,快把她夸得找不到北了。
被周望川拉到餐桌坐下,才歇了口气。她烤的成品很受欢迎,幸好他还提前给她留了几串。
小穗小口的吃着,就着一瓶啤酒。烧烤配啤酒,是夏日里的绝配。
几个朋友和周望川碰杯,调笑他:“老周啊,以前真没看出来,你这人原来这么护短……”
天色渐晚,小穗又吃撑了。
旁边另一桌有人唱起了歌,男人的调子听起来像鬼哭狼嚎一样,有人喝彩,有人哄笑。
她喜欢这样的热闹,心情乐乐陶陶的高兴。周望川胃不好,朋友来灌他们的酒,大部分被她照单全收。
喝到后来,小穗的椅子紧靠着周望川的,脑袋直往他怀里扎。坐得近的朋友看得不好意思,周望川敬了最后一杯酒,说他先撤了。
行李早有服务员给放进了房间,老张把房卡给他,说专门给他留了一间高层的景观房。
小穗脚下发软,意识还很清晰,听到房间只有一间,心跳瞬间快了几秒。
路上被他搂在怀里,偷偷看他的表情,怎么他能这么云淡风清的镇静呢。一间房诶,还是在酒店里……
成年的男女朋友,出门还要两间房,是有点太欲盖弥彰了。不过以他按兵不动的慢节奏,小穗以为他会再开一间。
不开……有不开的好。小穗乱七八糟的想了一堆有的没的,连廊里灯光昏暗,走了十分钟,才到房间。
他刷门卡时,小穗悄悄地抹了下额头,湿涔涔的汗都出来了。
第60章 怕你对我更不放心
进门时,小穗的脚步有点踌躇不前。
房间大概二十平米的样子,窗明几净。门口走廊不长,转角尽头能看见正中间的纯白色大床,床单上铺了一长条素雅花纹的床旗,绛红色的亮眼。
周望川先她一步进去,电视机边上的行李架放着两人的行李包,他拎起自己的黑色手提包:“你住这里,我再去开一间。”
尾音轻扬,她似乎听出了一点点不太肯定的语气。小穗拉住他白色T恤的一角,面露犹疑:“可是,都这么晚了……”
周望川看了眼手机,手机屏幕一亮,又被他按灭:“十点多。”
报完时间,另一手罩住她的,温吞的握在手里,不再说话。
小穗垂眼,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让你朋友知道了,多不好……”
他的包还提在半空中,小穗盯着包上不显眼的logo,鞋尖捻了捻地板,“明天他们又要笑话你了,今天被笑话的还不够吗……”
“笑话我什么?”
“假假的。”假圣人、装君子、故作姿态,小穗心里连念他好几句。
周望川失笑:“不是假,是我怕你不习惯。”
“来都来了。”
小穗抬眼看看他,眼波一转,往房间里扫了扫,整个房间的格局一览无余,“我看……沙发挺大的,你规矩点的话,就可以……”
于是,被首肯的人把包又放回了行李架,弯腰亲亲她的脸:“放心,我会的。”
她不怕他不规矩,但他尊重的多问几句,她心里还是很受用的。得到承诺的小穗只开心了一秒钟,转瞬间,皱着脸不高兴。
“你真放心我一个人住啊?也不问问我,一个住害怕不害怕,喝多了需不需要人照顾……”
她喝多了啤酒就爱打嗝,嘴里都是酒气,眼神中也已带了几分涣散,一路是周望川搂着回来的。
“我不放心你,但我怕——你对我更不放心。”
小穗哼了一声,如果真不放心她就不来了。她替他喝了好几杯酒,是真的需要人照顾。软软的靠在他怀里,一会喊热,一会喊头晕,一会又喊口渴。
周望川拉开衣柜给她找拖鞋,然后把人公主抱起来,穿过房间放到沙发上,烧了壶热水伺候她喝下。
两人衣服上都是一身的烤肉味儿,小穗让他开窗通风,自己拿了睡衣去洗澡。
为了这次度假,她昨晚其实没大睡好。安排上都听他的,她问都没问。
洗完澡换上睡衣,她专门挑了件冬天才会穿的长袖长裤,从头到脚的皮肤都被严实的裹了起来。猫在洗手间涂护肤品,看着镜子里蒸得粉粉的脸,她的心中又开始蠢蠢欲动。
——这样穿,是不是太保守了?防他有必要吗?他本来就和石头做的似的,不好打动。
收拾完,小穗对着镜子又照了半天,一狠心,把上身的内衣从袖子里拽了出来。
开门的时候,洗手间里的氤氲热气和她一起涌出来。小穗头发半湿,黑发雪肤的清纯,灯光下看别有一种强烈的反差美。
周望川在窗口抽烟,回身看了她一眼,把烟头熄灭。
小穗走近,抽出几张纸巾擦发梢的水滴,无辜的问:“大晚上的,抽什么烟?”
“解酒。”她说热,屋里空调风开得很大,他对着她一头的湿发皱眉,“怎么没吹干?”
“太长不好吹,下午采摘累得我胳膊疼。”
理由充分,她娇气地抬着手臂让他看。周望川绕过香喷喷的她,进浴室找吹风机。
小穗盘腿坐在床沿上,身后嗡嗡的声音贴着她的耳膜响起。他的长指从她的发间穿梭而过,动作生涩而轻柔。
小穗甩了甩头发,被他一拍脑袋,喝斥她坐好别动。
周望川站在她后方,距离她很近,居高临下把她看得一清二楚。乌发下瓷白的前额,挺翘的鼻尖,再往下——她的衣领扣子开了一颗,白云一般的山峦隐约可见……
那个手感他最近已是极为熟悉。他不动声色地后撤一步,小穗的发根被拉扯,呜的叫了一声。头顶的大手揉了揉,小穗回头看他,他把她的脸扳回去,眼睛却躲开了她。
眼神深处的抑制小穗看得分明,她微低头,下意识地拢紧衣襟,耳根刷地红了。
吹完头发,她酒后口干,看小吧台上多了两瓶矿泉水,房间大门也被锁好了,问他:“你刚才叫客房服务了?”
“嗯。”他拉好窗帘,开包找衣服去了浴室。
上床前,小穗瞥了眼床头的抽屉,好像被人动过的样子。茶几上多了他抽烟的东西,估计他是找打火机吧。
但会不会是找别的东西?小穗拉开抽屉,看见某个酒店的服务产品,又刷的推回去。
有的酒店常备这个,有的酒店却没有。所以——是她把他想污了,还是……图谋不轨的不只她而已?
小穗想不清楚,把脑袋埋进被子里,低低呜咽了几声。
她后悔了,不该和他约束什么让他规矩点的鬼话。两个人都高风亮节的规矩,未来可就任重而道远了。
大男大女,谈个恋爱像puppy love一样懵懂纯情,反正她不喜欢。
浴室里他手机响了,听起来又是工作电话,都这个点了……小穗翻个身,夜晚正是酒意上涌的时候,心乱地刷了会手机。
短视频里主播劈里啪啦说个不停,语速极快,她试图听进去他在讲什么,效果却……催眠得很。
等周望川讲完电话出来,床上的人眼皮沉着,已是睡得直打小呼噜了。
早八点,小穗酣睡一夜,窗帘没拉开,阳光透进来,房间里只剩她一个人。
她懊恼的捶床,这感觉,像错过了一个亿……
周望川跑步回来,门锁叮的一声。看她还赖在床上,放下东西叫她:“起不起?吃早饭去?”
她不想让他觉得女朋友是个懒虫,从被窝里探身出来,撑着毛茸茸的脑袋问他:“那个,你昨晚真的睡的沙发?”
沙发上枕头被子都没有,干净整洁的不像有人睡过。
周望川没答,隔着被子拍拍她的腿:“你睡觉不老实,你知道吗?”
算他没有木讷到不可救药,小穗笑起来,轻踢他一脚:“不可能,我睡得死死的。怎么,对你毛手毛脚了?”
“差不多。”
她长发蓬乱,素着一张脸,却比妆容精致的时候小了好几岁。周望川低头吻她额头:“几点了,还赖床?”
他身上的汗味不重,小穗勾着他的脖子撒娇,软乎乎的说了几句话,没一会两人就抱成一团。
他沉沉地伏在她身上,含着她的舌尖吻她。
右手往下,从睡衣下摆毫不犹豫地挤了进去。睡衣被他卷到了胸口,他还嫌不解气,用力一扯,一下子畅通无阻。
扣子不知是开了,还是绷掉了,小穗推他:“轻点……”
她的口是心非在这时又发挥了作用,他松开嘴,起身准备对她衣服温柔一点。她却凑过来,抬起脸贴上他渣渣的下巴,还要他亲。
最终她也不知道衣服是怎么开的了,昨晚比云朵还诱人的地方被他爱抚了个遍。这下她再喊重,他也不理她了。
手臂从她肩下绕过去,把她的上身轻轻抬起,和他贴的更紧密。他的唇向下流连往返,许久小穗不满,在他额头上咬了一小排牙印。
在场面失控之前,他生硬的停住动作,拉上被子盖住她。同时腿挪到一边,和她错开了身。
“再陪我躺会……”
她抱着他不让走,周望川把一直揽在她后背的手臂撤下来,低声叹了口气,“我哪躺得下……”
她不敢拿手碰他,也不敢往下看,只抬眸瞅着他的眼睛,眼里可怜兮兮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很不舒服吗?”
周望川揉了她最后一把,拉开她缠住的胳膊:“你说呢?”
“我哪知道呀。”
她的装无辜他向来没办法,也不解释,牵起她的手往下摸。还没摸到,小穗嗷一声大叫,猛地抽回来,脸躲到一边不敢看他。
“你自己说的,擅长刹车……”
“那也不能总踩刹车!”他压着她,热气吹在她耳边,“不是我擅长,是我不想让你觉得我太快。”
小穗扑哧一笑,依旧别开脸。察觉他慢慢放松了力道,就势滚到一边,故意曲解他。
“没事,这方面要试用看看。也许试用完了,发现我并不嫌弃呢……”
被她没羞没臊的话气到脸红,周望川愣了一下,抓住她的腰,老鹰捉小鸡似的把人拉回来,照着屁股啪的打下去。
“你——再说?”大白天的他都说不出口。
“不说不说,知道你最纯情了!”
她讨饶,撅着屁股躲,但敌不过周望川的力气大。他牢牢覆在她背上,打了几下就停了,双腿压住她,用“实力”说话。
小穗忽地噤声,异物感火热的清晰,她僵住完全不敢再动。
“知错了没有?”
她声音比蚊子还小,脸捂在被子里鼻子都要压扁了:“知错了,知错了。”
“下次还敢不敢了?”
“不敢了不敢了。”
顺从之极,周望川好一会也没动,半天才咬住她的耳垂,比她声音更轻地说:“下次……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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