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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1章

    承安十一年,春末夏初。

    三皇子秦子昭虚岁六岁,照规矩前往国子监开蒙学习。

    学习第一日,赖床不起害得随行宫女和嬷嬷费尽心思结果未带书屉。

    学习第五日,在课堂上连连打哈欠怎么都睡不醒。

    学习第十日,拉着邻桌长乐公主讲捉虫子的小话被老师罚抄百遍静字,甚至回来边抄边哭鼻子。

    对这个分明身处后宫却在父母宠爱下长大的孩子,沈霁一忍再忍,忍无可忍。

    子昭平时都是个极聪明伶俐的,说话玩闹做事,懂规矩,知礼数,嘴巴又甜,脑子转得飞快,可偏偏一上学就是一副懒怠样子。

    沈霁思来想去,把他如此不爱上学归咎于他这是第一次上学,比起从前日日玩闹难免惫懒,决意要好好收拾他。

    自此一番语重心长的教育后,给他立下规矩。

    每日去国子监不许再被太傅批评,务必得踏踏实实学习,否则当日不但没有点心吃,全宫的人都会不理他,回来后还要开小灶让他学习识字。

    这一处罚乍一看不打紧,可子昭从前在宸佑宫是人人宠爱人人喜欢的,谁见了都要牵牵小手问声好,他又素来喜欢吃点松软甜的糕点。

    一下子断了他精神上的愉悦,又断了口腹之欢,如此双重打击下来,对于一个实际五岁虚岁六岁的孩子而言,其实是很残酷的。

    子昭人小鬼大,正是知道沈霁是来真的,又实在害怕不能吃点心和被人忽视,每日夜里哭着习字温书。

    幸好他乖巧懂事,知晓母妃是为他好,适应能力又强,不过六七日,就渐渐适应了国子监的生活,甚至还破天荒的带了一回夸奖回来。

    国子监的老师说子昭天资聪颖,学业进步飞快,他高兴得一路上都是小跑回宫的。

    回宫后沈霁又带着霜惢她们连连夸奖,他体会到学习好被人夸赞的滋味飘飘然,更加愿意习书了。

    育儿颇有成效,沈霁的心情终于乌云转晴。

    七月伏天,长安酷暑,宸佑宫里日日供着冰也让人有些心烦气躁。

    但今年因为子昭是第一年入国子监,沈霁还想多看着他些,免得无人鞭策鼓励就泄了气,就不曾答应秦渊的提议去避暑。

    可日子一天天热起来,沈霁在殿内穿着清凉摇着团扇,身上还是出了一层薄汗。

    霜惢从外面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宫女,笑着说:“娘娘,这是陛下吩咐人给您送来的冰鉴,都是您素日爱吃的。”

    沈霁一听便眼睛一亮,立刻起身过去,亲自打开了盖子。

    冰鉴的保温能力是极好的,里头又放了许多冰,一掀盖就能感受到铺面而来的冷气,里面冰镇的水果块块新鲜,一瞧就是新切出来的贡品。

    她从里面捏了颗冰葡萄放在嘴里,冰凉酸甜的口感在口中融化,实在是解暑。

    霜惢轻笑着说:“说来奇怪,今年天儿虽热,可咱们宫里的冰是最足的。奴

    婢也曾问过几个入殿内侍奉的宫女,都说殿内清凉,十分惬意,不曾心烦气闷。您倒是比三皇子还贪凉贪嘴些呢。”

    沈霁素指纤纤捏着葡萄吃,一转身就端起冰葡萄搁在了软塌上。她往榻上斜斜一靠,曲臂撑头,另一手从跟前的葡萄串上捏了一颗又一颗。

    葡萄晶莹紫亮,汁水洇得她白皙指腹上染上一抹淡紫。

    她咽下嘴里的葡萄,忧愁道:“不是我贪嘴,实在是育儿艰难,养育一个尚且在念书的孩子更难。”

    “每看到子昭退步或是懈怠一点,我就焦急万分,实在难以心平气和。”

    “若生在寻常人家,倒也不必抓得这么紧了。还能安慰自己一句儿孙自有儿孙福,管得太多反而负累。如今生在皇家,陛下对他寄予厚望,肩上责任大了,反倒不能随心所欲。”

    说起养孩子的艰辛,沈霁大倒苦水,滔滔不绝,连霜惢什么时候退下去了都不知道。

    说到最后一句,沈霁喟叹道:“可惜陛下政务繁忙,若非如此,让他亲自教养子昭该有多好。”

    “你若辛苦,早些告诉我便是了,何须一个人硬撑?”

    秦渊从外头撩帘进来,瞧着榻上斜躺的沈霁,挑了挑眉。

    见到陛下来了,殿内的宫女们仿佛早就熟知他们在一起的流程般,极其自觉地退了下去。

    他丝毫不掩饰,径直上前扣住了她的腰,眼底火热:“簌簌,你早知我要来,这是在勾/引我?”

    沈霁缓缓抬起头,手里的葡萄刚抵到红润的唇上:……?

    她抬手将唇边的葡萄径直塞进了秦渊的嘴里,红着脸说:“你下贱!”

    “我好好的吃个葡萄,怎么就成勾引你了?”

    秦渊慢条斯理地将葡萄咽下去,抬手抚上了她的唇瓣,垂眸道:“你是真不知道你如今的样子有多勾人吗?”

    他毫不顾忌地扫视着沈霁的身子,眼中欲色渐起。

    她身段窈窕丰腴,淡紫的薄纱紧紧裹住浑圆的腰/臀。藕臂半露,乌发如云,斜斜倚靠在软塌上,曲线玲珑如远山,摄人心魄。

    如此美景,不是勾/引又是什么。

    察觉到他视线向下,沈霁情不自禁垂眸扫了一眼。

    和他在一起多年,她早就知道当今陛下是如何表面矜持背后浪荡,一眼就知道他到底指的是什么。

    她本想起身,奈何力量悬殊,陛下扣着她腰身的手又实在有力气,几番挣扎不得,只要作罢:“秦渊!”

    秦渊最近最爱看她脸红咬牙的样子。

    从前她总是温柔懂事,善解人意,将心思情绪都克制到了极点,极少释放在他面前。

    可自从三年前一切尘埃落定,随着时久情浓,他们彼此之间心意相通,她在他跟前反而愈发鲜活灵动了。

    以前见不到的小心思,小表情,如今统统可见,她在他面前彻底打开了自己,做回真正的沈霁。

    宜喜宜嗔,嗤笑怒骂,脸红不悦,都让他觉得爱不释手。

    栽到一个人手里的感觉便是如此,她做什么他都觉得看不够。

    “叫我做什么?”

    秦渊扯唇轻笑,手上的力道却一点都没松:“若你这幅模样是送我今日的礼,那我很喜欢。”

    说罢,他才松了手,扶着沈霁的肩让她坐正:“方才进来的时候,听你说起子昭学业上的事,可是他近日去国子监不乖了?”

    说起孩子,沈霁原本脸红抵抗的模样顿时垮了几分,靠在他肩头道:“起初什么模样你也是知道的,这两日倒也很好,只是……”

    她捏住秦渊的手把玩,愁眉苦脸:“只是我初为人母总是担忧,担忧自己从前是不是太过娇惯他,担忧他能不能成材,也担忧他可能担得起如此重的担子。”

    “种种思绪烦不胜烦,却又不能不想。”

    沈霁深深叹了口气:“孩子尚小的时候怎么看怎么喜欢,觉得他吃喝拉撒都可爱。可一旦大了,会说会闹会气人的时候,就只剩无尽的忧愁了。”

    “这世间许多事都能反悔,唯独孩子生下来就是一份无法反悔的责任。”

    秦渊轻抚她紧蹙的眉头,吻了吻:“养育子嗣的确辛苦,委屈你了。”

    “等这阵子不太忙的时候,让他来御书房,我亲自教育他。”

    沈霁有些犹豫:“可你平素处置国事已经十分忙碌,子昭又才五六岁,不是可以指点文章的时候,只是练练字,反而耽误你。”

    “这就心疼了?”秦渊低眸看沈霁好看的眉眼,轻笑道,“人生在世,立业前先能立人,子昭将来要继承大统,品性尤其重要,我便是抽空,也得好好打打他的地基。”

    “他幼年快乐,已经是多少皇室子嗣想都不敢想的,如今到了要明事理苦读书的时候,也要吃得了苦,磨炼得了心性,才能成为国之砥柱。”

    秦渊淡淡道:“宽严相济,千锤万练,方成国之储君。”

    “你我一起,定能养出个明世之君。”

    听他从容,沈霁的心中不知不觉地安定了下来。

    她点点头,轻叹一声,主动搂住了他的脖颈:“同你说说,我心里觉得好受多了。”

    “养儿艰辛,其父母更要开明立正,做好榜样。子昭秉性很好,只要用心教育,他定不会负了我们所托的。”

    温香软玉入怀,秦渊方才压下去的火再次不受控得涌了上来。

    他缓缓滑动手掌,停在她不盈一握的腰肢上揉捏,嗓音不知不觉沙哑了几分:“再过几年,等子昭能够独当一面,我便传位给他做太上皇,与你出宫去四处游山玩水,如何?”

    沈霁丝毫不觉,认真地思考:“他如今才虚岁六岁,待他长成,无论如何也得弱冠之年,那还有十五年,你这么早就……”

    话音未落,秦渊便一手扣住了她的后脑勺,吻上了她红润好看的唇,将剩下的话悉数封缄。

    他抱着沈霁亲得极为动情,滚烫呼吸间,软塌凌乱,纱衣半褪。

    就在秦渊呼吸粗重,打算抱着沈霁到床榻上的时候,门外哒哒哒跑来一个小人儿,丝毫不顾忌张浦的阻拦,边跑边喊着:“母妃——老师说今日表现好,早点下学——我要吃云片糕——!”!

    第152章

    这会儿陛下和皇贵妃正在里头做着要紧的事情,就连宫人们都支开了几米开外在院子里候着,小祖宗可是千万不能闯进去的!

    否则陛下若是怪罪起来,那他是有十个胆子也不够赔的。

    张浦心道不好,着急忙慌地拦住他,尴尬地笑着说:“三皇子!三皇子且慢!”

    子昭疑惑地停住脚步,仰起头看他:“张公公怎么了?”

    见话术奏效,张浦立刻上前,一把拉住子昭的小衣领,不让他再往里头跑,哄骗道:“陛下和娘娘正在里头商议要事,三皇子不便打扰,还是先让下人们带着去吃口茶歇歇,等晚些再来吧。”

    子昭难得下学早一回,又是得了夸奖回来的,此刻正在兴头上,怎肯善罢甘休:“父皇和母妃有什么要紧事?”

    “我去敲敲门,问问!”

    一想到母妃和父皇不能及时夸奖自己,子昭的小脸垮了下来,委屈道:“若……若实在不成,那我再走,行吗大监?”

    三皇子如今不过五六岁,说话还是奶声奶气的。虽自小就机灵过人,可到底只是个小豆丁般的孩子,他嘴巴甜会说话,又生得粉雕玉琢般可爱,这样兴冲冲的来,蔫巴巴的走,连张浦都有些不忍心让他失望,拒绝的话卡在嘴里半晌说不出来。

    见张浦犹豫了,子昭乌溜溜的眼珠一转,就猜到定不是什么真的要紧的事。

    若是真的要紧,那不管他说什么都是不会让他进去的。犹豫了,就是骗小孩子!

    说不定是父皇又偷偷给母妃带了什么好东西,跟上次一样,瞒着他呢!

    别以为他年纪小好糊弄,他秦子昭可是聪明绝顶,父皇偏心母妃,这些套路他见过一次就记住。

    子昭可怜巴巴道:“大监,要不你松开我,我去找永安妹妹吧……”

    张浦心中正在天人交战,谁知三皇子是这么个懂事的孩子,当即如释重负,松开了手:“奴才多谢三皇子体恤,您这便去找永安公主吧。”

    子昭眼睁睁看着钳制着他的手从衣领上松开,喜不自胜地发出一声银铃般的笑声:“嘿嘿!走喽!”

    他飞快倒腾着小腿小脚,一路跑到了寝殿门前,浑然不觉地推开了紧闭的大门。

    “三皇子——!”

    “嘎吱——”

    殿门被推开,张浦面如死灰。

    子昭沉浸在小计谋得逞的喜悦中,浑然不顾身后张浦的死活。

    软塌和位置上都没人,他什么都没想,下意识便轻车熟路地母妃的床榻边上走去,边走边说道:“父皇——我知道你定是又给母妃带了什么好吃的好玩的背着我呢,我这回都发觉了,你们可不能再躲着我了吧。”

    此时,红罗帐内,秦渊正红着眼摁着沈霁的细腰同她抵死缠绵,酣畅淋漓之时,子昭的稚嫩又欢快的声音竟穿越了门口的防线,走进了殿内,还越来越近了。

    他黑着脸暗骂了张浦无数次,可事已至此,秦渊只能面对现实。

    儿子越走越近,可他箭在弦上,这时候脱离实在舍不得。眼看着纱橱外的小身影马上走过来,他浑身肌肉绷紧了,抱着沈霁咬紧牙根一齐盖在了被子下面。

    子昭懵然无知地拨开红罗帐,探进头去:“大监说父皇母妃在说重要的事,怎么睡起来了?”

    秦渊紧紧抱着沈霁,不让她春光外泄分毫,看着秦子昭天真无邪的小脸,黑着脸咬牙切齿道:“出去!”

    父皇怎么对他这么凶,什么好的不给他就算了,还要凶他,子昭小嘴瘪起来,眼睛泪汪汪的:“母妃……”

    不出去就算了,竟然还敢在这个时候喊母妃?秦渊气不打一处来,再次沉了声音:“秦子昭,我让你出去!”

    “噢……”父皇好小气,这就生气了。

    子昭不情不愿了松开攥着纱幔的手,慢吞吞地转身要走。

    虽然父皇对他也很好,可比起母妃来,他还是有点怕父皇的。为了自己屁股不开花,秦子昭再不情不愿,还是很识相的走了。

    门重新被关上,沈霁藏在被窝下的身子终于忍不住笑得颤抖起来。

    秦渊被她笑的没脾气,故作凶狠地拍上她腰窝下那处丰盈勾人处,在她耳边恨得牙痒痒:“你还笑得出来!”

    沈霁这会儿正乐不可支,耳朵又敏/感,被他这么突然在耳边呵气,顿时痒得缩起了脖子,埋在被窝里又笑了出声。

    秦渊只觉得受挫,大喇喇将被子掀开,再度欺身上去,咬住她耳垂道:“看你还怎么笑。”

    许久后,沈霁趴在床沿泪眼汪汪的软声求饶,秦渊才低笑着放了她-

    晚膳时分,暑热尽褪,紧闭了一日的楹窗大敞着通风,窗外月色正好。

    一家三口围坐在圆桌前用膳,桌上尽是爱吃的珍馐美食。子昭胃口大开,一扫白日的阴霾,可抬眼一瞧父皇还在,顿时有些苦恼。

    他偷偷观察着父皇的脸色,见父皇亲自为母妃夹过去爱吃的菜,神色淡然,心中悄悄松了口气。

    父皇表情恢复如常,那想来早就不生气了。既然不生气了,子昭顿时高兴起来,拿起筷子吃跟前的炙羊肉。

    屁大点小孩吃得眉飞色舞,半点心事也没有,秦渊淡淡瞥了一眼在对面低头吃饭的子昭,又想起今日揽着沈霁缩在被窝里的糗事,顿觉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盯着他看了半晌,秦渊微不可查地勾了勾唇:“今晚膳后不许出去捉萤火虫,朕有作业让你写。”

    晴天霹雳直直劈到脸上,口中的饭食尚未咽下去,子昭便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向父皇。

    一瞬间,他幼小的心灵走马灯似的闪过今日回宫后受过的委屈,又想起回宫时心中的喜悦和老师的夸奖,云泥之别,眼眶登时便蕴了泪光。

    父皇……父皇坏!

    他又没有做错什么!怎么就不能去抓萤火虫了!

    子昭越想越难过,抽抽搭搭哭起来,边炙羊肉也吃不下了,长着嘴就开始哭。

    虽说孩子哭得可怜是该心疼的,

    可沈霁明知里头缘由,

    父子俩这般置气却看着怎么都想笑。

    只是子昭正在哭,她又不好当面笑出来,便拿团扇掩面偷偷的笑,肩膀一抖一抖的,险些笑出声来。

    见沈霁笑的开心,秦渊侧首看着她,眸底染上几分暖色。

    待转头看向子昭的时候,才板起脸:“秦子昭,你哭什么?”

    子昭哭得伤心,呜呜咽咽地喊道:“父皇坏!”

    “今日老师还夸了儿臣,说儿臣表现好,今日早些下学。儿臣又不曾被做错什么!”

    秦渊眯起眼睛:“你还跟朕顶嘴?”

    危险感袭来,子昭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他突然冷静下来,意识到自己刚刚的放肆,哭腔也小了许多:“儿臣说的又没有错……我怎么知道父皇和母妃……!青天白日……!就睡午觉!”

    扰了父皇母妃休息,子昭渐渐有些心虚,剩下的话越来越小,噎进了肚子里。

    秦渊一言不发,只垂眸牢牢盯着他。

    既不教育,也不惩罚,更不哄他,只消片刻,子昭便承受不住压迫感,边哭边埋头吃饭:“儿臣知错了,父皇别生气,儿臣用完膳就去习字……”

    “儿臣日后,绝对不敢再忤逆父皇,更不会娇气,不会没有眼力见儿……”

    子昭紧紧闭着眼不敢看父皇,可不知何时,头上出现了一双宽厚有力的手,一下下地抚摸着他的头。

    他破涕为笑,仰头正准备喊母妃,谁知是父皇站到了自己跟前来,边摸他的头边看着他。

    “父皇……”

    秦渊淡淡嗯了一声,温声道:“子昭,你心中可会责怪父皇?”

    子昭愣了一下,摇摇头:“儿臣没有。”

    秦渊眉头舒展,轻笑着说:“待下次老师夸你,朕便带你去放纸鸢,如何?”

    “放纸鸢?”子昭眼睛乌亮,“那儿臣要扎个大金龙!”

    秦渊颔首:“好,就扎个大金龙。”!

    第153章

    用过膳后,秦渊还是没心软,给子昭布置了练字的任务。

    察言观色四个大字,仔仔细细写上了五十遍。

    子昭今年才开始开蒙习字,学着写的也多是简单笔画。如察言观色这四个字的,笔画多不说,结构也五花八门,写得子昭瘪着小嘴,眼中带泪,字迹歪歪扭扭,鬼画符一般。

    沈霁剥着冰橘站在身后看他,一会儿往嘴里填一瓣儿,连连摇头。

    虽说是残酷了点,可想来他日后定能把这四个字牢牢记在心里,便是旁的写得不熟,可一想起察言观色,脑中即刻便能想起今日,也不算全无收获。

    勉勉强强写完这些,子昭小小的人儿已经困得哈欠连天,眼泪都逼出来了。

    沈霁笑着往他嘴里也塞了瓣儿酸甜冰爽的橘子,让嬷嬷将他带下去睡,待子昭边打着哈欠边乖巧行礼,说自己先退下歇息后,她方转身懒洋洋地说:“何苦这样折腾他,闹得我们也晚睡。”?

    秦渊略略眯着眼觑她,狭长的眸泛着点不怀好意的光,看得沈霁没来由有点心虚。

    子昭自小是千宠万爱长大的,比起旁的皇子公主,多少是没规矩了些,但沈霁私心觉得这点没规矩反而是好事,叫他能在皇宫中也真真切切感受到真情,不必像旁的孩子那般自小战战兢兢,缺少关爱。

    但她也没想到,子昭今日这么胆大,越过张浦的阻拦巴巴过来干这没眼力见儿的事。虽是稚子无心,可没教过他这些,也是实实在在的……

    秦渊扮黑脸,她扮白脸只顾着笑,此时还说这些风凉话,确实有些不大合适宜哈……

    可是现在一想起今日在床榻上秦渊抱着她咬牙切齿的模样,还是想笑。

    沈霁压根忍不住,掩唇低低笑了两声,但又怕太显眼,赶紧清清嗓子咳了下,走上前大献殷勤,一双波光流转的眉目盈盈的,如一汪清泉:“陛下今日想必也劳累了,不如臣妾服侍您安置吧?”

    她扮得无辜,叫秦渊不忍心发难,可这幅模样,偏又活色生香,勾人得紧。

    不发难却忍不住欺负,秦渊不打算再忍,两手一抬便圈住了她的腰肢,使力一提,便将她身子抬起来,强硬地摁在了自己膝头。

    薄薄的纱裙下是顺滑柔软的丝绸里衣,被冰熏染过,隔着肌肤摩擦,带着微微的凉意。

    她两条修长的腿被强制分开,坐在膝上够不着地,只能无措地垫起脚尖撑着。

    沈霁羞红了脸:“秦渊……!”

    “你!”

    她软软放低了声儿提醒:“你今儿还没够吗?明日可是要大朝会的!”

    秦渊挑眉,笑得无所谓:“你这会儿倒是不笑了?”

    “我哪儿是在嘲笑你,不过……不过是觉得子昭被你欺负的有意思,没忍住罢了。”

    沈霁缩缩脖子,躲他越来越近的唇瓣,哼唧了声:“大热天的挨得这么近,热得紧。”

    热?

    宸佑宫

    的冰一向供的足,现在又是晚上,太阳落山了的时候,怎么会热?

    秦渊敏锐的察觉到不对劲,转头看见摆在旁边的冰鉴,还有被吃空了的葡萄盘,心里顿时微沉。

    “你这几日有些过分贪凉了。”

    沈霁自己还未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刚想说话,便听到秦渊叫人进来。

    她忙不迭地从他身上溜下来,佯作无事发生般坐到了一边去,面上要多得体有多得体。

    门口候着的张浦连忙进来听命,秦渊才说叫太医过来为皇贵妃把脉。

    月黑风高,皇贵妃难道是出事了?

    “是。”

    他丝毫不敢耽搁,即刻派人去请太医过来,半点不敢怠慢。

    宫中谁人不知陛下爱重皇贵妃如命,皇贵妃又是后宫之主,一旦皇贵妃有个好歹,他们一干人恐怕都要人头不保。

    太医署不算太远,不出很久,便有今日当值中资历最老的两位太医一起过来了。

    行过礼后,秦渊径直让他们为沈霁把脉看诊,自己则坐在了她身边陪着。

    太医知道其中厉害,边从医药箱里取东西,边问着沈霁一些近日的问题。在听到贪凉贪睡,身子倦怠的时候,神色微微一变。

    两人轮着为她诊脉,又细细商讨,终于松了一口气,一齐跪地向陛下和皇贵妃道喜。

    “微臣恭喜陛下,恭喜皇贵妃,皇贵妃有喜了——!”

    听到这句话,沈霁和秦渊皆面色一怔,紧接着,秦渊的眼神便立刻亮起来,喜悦溢于言表。

    他径直牵住了沈霁的手,爱怜之意毫不遮掩,朗声道:“皇贵妃有孕是大喜事,赏,都赏!”

    太医宫女们千恩万谢,沈霁虽是欢喜的,可还有些没缓过神来,手下意识摸向平坦的小腹,又不放心地问了句:“本宫这是怀了身子了?”

    在宫里做太医的,回回出诊最高兴的就只有诊出喜脉的时候了,自然是满面红光,连连应声道:“回皇贵妃的话,您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了,绝不会有假!”

    一猛地有了身孕,她还真有些恍惚。

    自从生下子昭,已经五年多没有过身孕了,虽然后来也有永安,她待她是如亲生一般,可到底没有经她的肚子,也不觉得仿佛过了很久。

    如今自己又诊出喜脉,腹中孕育了小婴孩,这种感觉,实在是难以描绘的。

    幸好现在永安已经三岁了,会说会走,正是贪玩好奇的时候,不必日日揪心,子昭这个做皇兄的也上了国子监。

    这个孩子,来得也真是时候。

    虽是晚间,可皇贵妃有孕这样的大喜事还是让整个宸佑宫都笼罩在了喜悦之下。

    霜惢等人连夜分下去了赏赐,又赏了每人一年的月钱,沉甸甸的赏拨下去了,底下侍奉的自然就更尽心。

    太医们带着赏赐退下后,殿内的喧嚣重归于宁静,寝殿的大门合上,留出一方静谧温馨的天地来。

    秦渊抱着沈霁,动作轻柔得生怕她碎

    了一般的搂在怀里,在她耳边依偎,轻轻咬她的耳垂:“时隔多年,我们又有孩子了。”

    酥酥麻麻的热气扑在耳边,沈霁耐不住发痒,笑着躲他:“有孕了是好事,可你也不必离我这样近,热呢。”

    秦渊才不依她,抱着沈霁不肯松:“太医已经要给你开调理胎气的安胎药了,往后几个月有我小心的时候,这会儿还不能多抱几下了?”

    说起这个,沈霁没来由的想起从前她刚怀子昭的时候,太医和嬷嬷给她的叮嘱。

    女子有孕的时候,前三个月和后三个月是最最要紧最最危险的,切忌不可侍寝,不可与陛下同房。

    虽说陛下也心知肚明,可这些事,怀着身子的人才是最应该知道的。

    沈霁当初是头次怀胎,小心谨慎的,将所有要紧的交代都记得清清楚楚,半点不敢忘,生怕孩子有一点闪失。

    这回……这回可好,她腹中的孩儿也是见过“风浪”的人了。

    说到底,还不是怪秦渊。

    沈霁娇嗔了句:“小心?小心什么小心。”

    “你今日……那般模样,可有半点小心的样子?幸亏这孩子皮实没动了胎气,若非如此,你可是大罪人了,今日有你哭的。”

    谁知秦渊非但没有生气,还扯唇笑了笑,摆出一副浪荡子的模样凑得更近了,暧昧道:“哪般模样?”

    他的手不安分的游移:“这样?”

    “还是——这样?”

    沈霁浑身登时紧绷起来,抓住他不安分的手:“再闹我,我就将你赶出宸佑宫去,再不许来我这!”

    秦渊低低一笑,收了手:“你和孩子在我心里是最要紧的事,不过是逗弄你可爱,我还能真的做什么不成?若非那样,我将你和孩子当成什么了?”

    见他有觉悟,并非真的不安分,沈霁这才放松下来。

    孰料还没放松下来片刻,自己就被拦腰抱起,搁到了床榻上。

    纱幔被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徐徐挑开,轻盈如云的垂落在床沿,朦朦胧胧一片红雾一般,将床榻内的一隅春色尽数遮掩。

    沈霁莫名有些紧张,抬起胳膊抓住他一角衣衫,广袖轻垂,露出一截纤纤皓腕:“都说了不能,怎的……你怎的还……”

    秦渊没作声,俯下身子吻她额角,嗓音低哑:“你知道的。”

    “从前怀着子昭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过……日子还有这么长,你总不好叫我躺在你身边生生忍着。美人在怀,我又爱你入骨,簌簌,帮我。”

    他显然已经动了情,喉结轻滚,连眼尾都泛着潮湿的欲。

    沈霁猜出他说的是什么,有些羞赧。可架不住他这样深情专注,又将她夸成仙子一般。总觉得若不答应,自己就是世上最坏最不通情达理的女人了。

    正犹豫之际,他不知何时已经轻柔地捧起了她的后脑勺,俯下身含住她的唇瓣动情的吸吮,唇齿交缠间,好似两个人都能彼此相融。

    使坏的手渐渐不安分,沈霁微微合上眼默许,她媚眼如丝,眸光潋滟,令人心醉。

    直到许久后,方叫了水沉沉睡去。

    寝殿内安静下来后,新调来御前的小太监面红耳赤又不失疑问的低声问张浦:“干爹,皇贵妃不是今日有孕了吗,怎么陛下还能叫水?”

    张浦被问的臊得慌,抬手在他头上敲了一记:“小孩子家家的,不该问的别问。”

    “陛下自有他的用处!话太多,小心和三皇子一样被陛下处罚,届时可就不是抄字这么简单了!”!

    第154章

    承安十二年四月,皇贵妃诞下四公主,公主出生当日?,陛下亲拟封号为长宁,称长宁公主。

    承安十四年年初,大皇子秦子稷满十五岁。出阁加冠,开府别住,正式领了官职,成为了陛下的左膀右臂。

    此时,三皇子年八岁,永安公主六岁,长宁公主两岁。三个孩子在皇贵妃膝下一日日长大,偌大的宸佑宫整日充斥着欢声笑语。

    子昭聪慧懂事,永安乖巧听话,长宁娇憨可爱。随着三人渐渐大了,不知何时养成习惯,他们最喜欢的就是晚膳后粘着母妃讲故事,再让母妃亲自哄睡。

    宸佑宫的寝殿宽敞华丽,光是床榻就十分大,足以容纳好几人睡卧,自然睡的下所有孩子,可她们母子四人其乐融融,却另有人心中不快。

    沈霁这几天懒得应付秦渊仿佛没有止境的精力,一到晚上就派人通知建章殿那边说孩子睡下了。孩子已经睡了,秦渊当然明白是什么意思,不会和孩子们争,真就耐着性子近一个月都没和沈霁同床共枕。

    然而狼饿久了是会饥不择食的,秦渊忍了又忍,等了又等,直到后来才发觉沈霁这小没良心的心里打的什么鬼主意。

    孩子们是喜欢粘着她不假,可她要是有心,当然腾得出时间陪他,这分明就是她在找借口躲着!

    张浦带着宸佑宫近日已经听了二十几遍的重复说辞进了御书房后,秦渊一声不吭搁下书卷,起身道:“去宸佑宫。”

    张浦犹犹豫豫:“陛下……可皇贵妃说皇子公主们已经……”

    秦渊刮他一眼,淡声道:“你最近的差事当的越发好了。”

    他觑向张浦,说出去的话却让张浦不寒而栗:“念在你劳苦功劳,朕有心抚恤你。近日京郊收回了一个庄子,朕瞧着不错,不如赏给你,你日后就在庄子上颐养天年,也不必跟在朕身边辛苦了。”

    张浦叫苦不迭,急忙跪地:“陛下恕罪,奴才失言,奴才失言!”

    陛下和皇贵妃,横竖里里外外都是他不敢得罪的,替这个说话不成,替那个说话也不成,真是伴君如伴虎!

    这帝妃二人,平素甜甜蜜蜜要多亲热有多亲热,可近日几个皇子公主黏皇贵妃黏的紧,陛下嘴上不说什么,可建章殿这阵子像冰窖似的冷,也猜得出陛下心里不痛快。

    陛下平素待底下的人都是十分好的,想来今日是不满到了极致,却又不能对着娘娘和皇子公主们发泄,这才将火撒在了他身上。

    在宫里做奴才的,真是苦哇。

    陛下冷冷的瞧他一眼,大踏步抬步离开,张浦知道陛下饶了他了,才敢苦着一张脸跟在屁股后面,半个字也不敢多提。

    宫内宫外许多人说皇贵妃福泽深厚,子嗣美满,这才宠眷不衰,站稳了脚跟。

    可张浦却清楚的很,在陛下心里,便是他们亲生的皇嗣也未必能与皇贵妃相较。

    皇贵妃,才真真是陛下心头的一块肉呢。

    坐上去宸佑宫的御辇,秦渊越想

    心中越不满。

    在身下的时候飘飘欲仙,下了床翻脸便不认人。

    那种事情她若真的不想的时候,他何时逼迫过她?倒显得他像什么禽兽一般,只知晓贪欲,而不懂得温存。

    宸佑宫。

    灯火长明的寝殿内,沈霁穿着舒适贴身的丝绸斜靠在软塌上,手中捧着一卷书,青沉则抱着长宁坐在另一侧。

    厚实软和的地毯上,子昭和永安面对面盘腿坐着,伸出手玩拍手的游戏,时不时发出没心事的天真笑声。

    晚冬的寒风习习,雪花飞舞,宸佑宫内地龙正旺,温暖如春。

    子昭快速念着口诀和妹妹拍手,却发现手上速度越来越快,渐渐有些吃力。这拍手游戏比记忆力和手速,永安妹妹虽然比他小两岁,但在这方面却比他厉害多了,十次有八次都是她赢。

    作为皇兄,他心中自然是不服气的,满心满眼都要胜过妹妹,这才能让妹妹崇拜他这个做哥哥的。因此闲暇时候找小太监小宫女多次练习,未逢敌手,这才想要重新挑战。

    可这会儿眼看跟前的永安妹妹害羞笑着就要把他赢了,心中大为挫败,脸也垮了下来。

    自信心没了,人自然更不能专注,子昭一个拍子打错,又输给了永安妹妹。

    子昭垮着脸坐着,唉声叹气:“还是永安妹妹厉害,我是怎么也赢不了你了。”

    在国子监的时候,他在识字念书上是人人都夸有天赋的,随着他年龄渐长,也许多人说他事事皆成,日后定是父皇的臂膀。

    可就这么小的游戏他都不能胜过永安,做不到完美,他真能比父皇做的更好吗?

    子昭素来是早慧的,虽然才八岁,可小小的人儿心中已经充满了疑惑和迷茫。

    闻言,沈霁的目光从书卷上挪开,垂眸扫了他一眼。

    她没说话,反倒是对面坐着的永安软糯糯的开了口:“皇兄不苦恼。”

    “母妃曾经说过,每个人生来擅长的东西就是不一样的,这才有各司其职,取长补短一说,哪儿有人生来就是事事周全的?”

    “永安在国子监可是不如皇兄学得快呢。”

    皇妹这样安抚自己,子昭不好意思的笑起来:“永安是最会心疼我的。”

    “只是……”

    “只是什么?”沈霁温声道,”不过是游戏而已,永安赢了就是赢了,何至于苦恼至此?”

    “这两天我瞧你似乎有些心事,憋在心里不痛快,不如说给母妃听听。”

    子昭犹豫了片刻,叹了口气说:“母妃,人人都说我是您的儿子,日后是一定要继承大统,做下一任皇帝的。又说我聪慧勤学,天赋出众,一定是一代明君。”

    “其实这些话我起初听到是挺欢喜的,认为这是对我的认可……甚至有时候还会有些飘飘然。可听的多了,我突然开始有些惶恐。”

    沈霁静静地看着子昭越长大和秦渊越相似的眉眼,他分明不过八九岁,却已经十分知事聪明,有自己的思考能力。

    虽说她并不喜欢旁人总是夸奖子昭免得让他生出骄纵之心,可有时候看着他,连自己都会觉得这些话其实并不全是阿谀奉承。

    正如今日,小小孩童,面对后宫中这么多人的追捧夸赞,却不飘飘然忘本,而能及时自省,这就很难得。

    便是许多大人也未必做得到他这般。

    沈霁柔声问他:“惶恐什么?”

    子昭低下头:惶恐我是不是真的有他们说的那么好,也惶恐那个位置,更惶恐会做不好,让父皇和母妃失望。”

    说起沉重的话题,一向欢声笑语的宸佑宫难得的安静了片刻。

    这时候,门口的棉帘被人掀开,一阵寒风涌进,秦渊眉眼沾雪的走了进来。

    他显然是听到了方才子昭和沈霁之间的对话,淡声道:“真有那日,你该考虑的不是让朕和你母妃失望。”

    “而是会不会让这天下所有奉养你和拥护你的百姓失望。”

    陛下突然夜间过来,青沉赶忙抱着长宁公主起身请安。

    明明已经派人去建章殿通知他的沈霁看着突然过来的秦渊有些傻眼了。

    秦渊垂眸深深看她一眼,却什么都没说,淡声道:“天色已晚,带着两个公主下去歇息吧。”

    青沉抱着长宁公主福身退下,永安也乖乖地跟在身后,出去被嬷嬷牵着手回殿内休息,寝殿里就剩下秦渊,沈霁和子昭。

    秦渊落座在沈霁的身侧,自觉地端过她跟前的一盏暖茶喝了半盏,嗓音轻淡:“你是朕的储君,心中当有天下万民,有江山社稷。但这一切的前提的你具备了做君主的一切资格。”

    “除了国事政务,群臣权衡,计谋权衡,最要紧的,你可知是什么?”

    子昭怔怔的仰起头看眼前这个在自己心中顶天立地的父皇,迷茫的摇了摇头。

    “身为帝王,除了能力是不可或缺之外,最重要的,是心中不可动摇的信念。”

    “为君者统御天下,当令国富民强,一方安定。你心中要时刻谨记百姓苦难,心怀天下,坚定目标,方能一往无前。身为君主,若连自己的能力都不能相信,又如何让文武百官信服。”

    “大丈夫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黎民百姓,便是做到了你该做的。”

    无愧于天,无愧于民……

    子昭原本迷茫的眼神中似乎有了一丝了然,可又不能十分明白。

    秦渊并不急,反而抬手摸上了他的头:“待你长到十二岁,朕就正式封你做太子,开府加冠,让你出去历练。等见过百姓艰难,体会过民生,你自然心有所悟。”

    子昭点点头,语气也不再迟疑:“谢父皇教诲,儿臣一定会尽全力做到最好。”

    秦渊点头松手:“好了,退下歇息吧,明日还要去国子监。”

    子昭偷偷看了一眼母妃,行礼后飞快地退下了。

    沈霁看着子昭离开的背影,想起刚刚秦渊教育儿子的画面,不禁赞许的点点头。

    周围的空气已经安静到只听得见外头的风声,不知不觉间,殿内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人,可沈霁浑然未觉。

    秦渊偏头看着她闲适的模样,轻描淡写地开了口:“孩子们都睡在这儿了?”!

    第155章

    背后突然一凉,沈霁的笑容才突然僵在了脸上。

    旁边凉凉的视线称得上专注,她讪讪转头看向秦渊,略显尴尬的扯唇笑了笑:“原……原是睡了的。”

    “只是……只是时间尚早,所以躺了会儿就起来了,”沈霁企图糊弄过去,“孩子嘛,总是一会儿一个样子的。”

    秦渊慢腾腾的敲了敲桌子,气定神闲:“我瞧不是孩子们一会儿一个样子,是你一会儿一个样子才是。”

    沈霁心虚地别过脸:“我可没有。”

    “没有?”

    “你有多久没和我同床共枕了?”

    看她一眼,秦渊也不恼,反而往身后一靠,摆明了是要秋后算账,一笔笔说清楚的架势,故意拖长了调子:“噢——”

    “想来皇贵妃是嫌朕年纪大了,日日看得腻歪,这才佳假借孩子的名义不见朕。”

    他啧了声,自嘲道:“也不知是谁,从前日日担心我会变,不敢托付真心,如今可好,自己倒变了。”

    这话说的沈霁实在羞臊得慌,她颊上飞粉,忙伸手去捂住他的嘴:“好了,你不许再说了。”

    未曾心意相通之时,沈霁一直十分抗拒自己对他动心,都是秦渊一步步朝她走,现在能有这样美满平静的生活,也都是他处处为她让步。

    如今说这种话,可不显得她如同白眼狼一般吗!

    沈霁赶紧站起身凑到去秦渊的旁边,搂住他的脖颈,低声软语道:“我并不是不想见你……只是……”

    她投怀送抱的次数不多,秦渊自然是乐于享受的,抬手就圈住了她的细腰。

    清冷低沉的嗓音响在沈霁耳边,不知怎么,颇带了一丝蛊惑的味道:“只是什么?”

    热气萦绕,酥麻感突然袭来,沈霁身子没来由的软了几分。

    失重感袭来,她只能紧紧勾着秦渊,颤声开口,清媚好听的嗓音带着似有若无的埋怨:“谁让你总要那么久……就算起先是享受的,后来腰也要累断了。”

    “若是隔三差五这般也就算了,可你!”

    她双颊酡红:“可你前阵子跟疯了似的,怎么能天天都不够呢!”

    这话虽是抱怨,可秦渊却品出些夸赞的意味,佯作淡定的眸中也渐渐染上几分自得之色起来。

    他圈着沈霁的腰肢,将她使力带上膝头,一手不紧不慢地从她柔亮的乌发里穿梭,语气撩人:“长宁打自出生起就粘你,一直粘到了一岁将将会走才好些,宫中孩子又多,你总要分出时间陪伴孩子们,我便只能被挤到角落。”

    秦渊将自己说的可怜:“若我再不抓紧时间在皇贵妃跟前表现表现,伺候好你,待再过几年我真年纪大了,你岂非更嫌弃?”

    说罢,他又不依不饶补了句:“从前只知薄情是错,原深情不改也是错了。”

    秦渊的手从发间一路游移到她敏/感的耳垂轻轻揉捏:“皇贵妃,是不是?”

    沈霁被他这一通劈头

    盖脸的抱怨砸的无话可说,偏又被他撩拨的呼吸发颤,身子发软,咬着下唇你了半天,只说出一句诡辩。

    这么多年过去,她当然知道秦渊有多爱她。

    正因他数年如一日的待她好,给她安全感,保护她,她才敢任性,敢放肆,敢随着自己的心意来。

    所以,她也当然清楚秦渊有多么喜欢“要”她。

    这么长时间都被她蒙在鼓里忍着,今日她是说什么也跑不了了。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她主动迎合,取悦了很好被取悦的他,说不定还能早些放过她。

    沈霁藕臂一揽,将自己的红唇奉上,主动去吻他。唇齿缠绵,水/乳/交/融。

    谁也记不清究竟雪夜红烛燃了多长时间,香帷里流了多少抵死缠/绵的汗水。

    直到后半夜,秦渊才餮足的叫了水,揽着她一起入睡。

    沈霁累得迷迷糊糊,本想倒头就睡,可喉间已经干哑,半梦半醒间,还催促秦渊去给她倒水。

    秦渊吻吻她的额头,想起自己方才坏心眼的逼迫她一遍遍叫自己夫君,一遍遍说爱你,带着热烈爱意的眸底又添几分暖意。

    这一生能得一相伴相守的爱人,能得到民间最平凡最真挚的温暖,哪怕身处高山之巅,他也不觉得孤独-

    承安十八年五月,三皇子秦子昭年满十二,受陛下器重,早早加冠出阁,册太子之位。

    又于承安二十一年满十五岁那年正式入住东宫。

    皇太子出类拔萃,能力极强,宽严相济,又有仁心,不过两年便在朝中拥有了极高的威望,迅速上手了政务。

    承安二十六年,皇太子及弱冠之年,择魏氏嫡系长女为太子妃。

    魏氏出两朝皇后,又传闻太子极喜爱太子妃,坊间传为佳话。

    次年陛下选择于壮年退位,震惊朝野。

    同年,太子登基,定国号为盛元,尊陛下为太上皇,母妃皇贵妃为皇太后-

    新皇登基,举国大赦三日,长安城内热闹非凡。宫里处处喜气洋洋,张灯结彩,人人脸上都挂着笑。

    这几日迁宫事宜繁琐,处处都要打点着,太上皇和太后娘娘住进了新修建的颐年宫,太妃们也要搬迁,这可是大工程。

    而久久不动维持原貌的凤仪宫,也终于要迎来了新的主人。

    阳春三月风光好,杨柳青翠,黄鹂婉转,凤仪宫里的那一株梨花也开了。

    满树冠的梨花绽放,风一吹簌簌如雪,落得满园馨香。

    沈霁就那么坐在殿内喝茶,慢悠悠品一盏从前皇后最爱的香茗,看着窗外景色如画。

    这么多年,她一直都将这个地方留作心里最隐秘最温柔的角落,时不时就会过来看一眼。

    每次来,她都能感觉到皇后还在她身边一般。

    一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了,这里虽还是她临走前的样子,可外头一切早已翻天覆地。

    当初子昭选秀,对

    魏氏的嫡女一见倾心非她不可,她只看一眼,就在她身上看出了皇后的影子。

    说起来,太子妃还是皇后的亲侄女,姑侄二人总有些相像的地方。

    可最大的不同是,太子妃的眼里亮晶晶的,温柔又羞涩,如一汪清澈的湖水,不似皇后娘娘,沉寂又束缚,像凋零衰败的春花。

    若当初的皇后没有嫁给秦渊,也许她也能有这样灵动的眼神。

    幸好子昭随了他父皇是个情种,又有了后宫独宠一人的先例。他只迎娶了太子妃一个,两相情好,如今空置后宫,也不会有人再说什么。

    一切都不能更完美了。

    沈霁垂下眼睫,不紧不慢地将手中的杯盏放在旁边的案几上,温声道:“姐姐,一切都有新开始了。”

    你也是吧?

    忽而一阵春风吹过,卷起枝头梨花落到了沈霁手边,微微摇晃着,如亲昵的耳语。

    沈霁弯起唇角笑了笑,将那片花瓣小心捏起,这才展裙起身,将手搭在了青檀腕上走出了殿门。

    院内早已跪了一院子的人,都提眉吊耳等候着命令,沈霁最后回眸看了眼殿内,将掌心梨花握紧在手心,温声开口道:“进去收拾吧,该添置的物件和修缮不得有误,皇后不日就要搬进来,不可怠慢。”

    “是,谨遵太后之命。”

    子昭登基,又有了家室,永安也在去年风风光光嫁给了她亲自挑的如意郎君。

    荣华富贵,深情安稳,寻常人得其一已是不易,她区区凡人却悉数拥有,这一生何其幸运。

    走出凤仪宫的大门,就看见长宁亲亲密密的搂着玉雅的胳膊朝她走过来,见了她就脆生生的喊:“母后,我和夷娘娘在这呢!”

    长宁今年十四岁,正是活泼好动,古灵精怪的时候。

    她和她皇兄小时候的性子一模一样,能说会道,反应极快,心里的鬼点子一个比一个多。

    但子昭历练几年后现在沉稳的很,早已是合格帝王的样子了,就她这个小丫头,被宠的无法无天。

    她嘴巴甜,没事就喜欢往后宫里乱窜,今日哄哄玉雅,明日哄哄庄贤妃,后日又同季婕妤一起挖土埋酒,俨然是个人人喜欢的香饽饽了。

    这些天她皇兄登基,人人忙的脚不沾地,也就她跟个没事人一样,还是无拘无束。

    沈霁无奈的笑:“皮猴子,天天缠着你夷娘娘。”

    青檀笑道:“长宁长公主性子活泼,却又心细健谈,奴婢瞧着宫里的娘娘们喜欢的紧呢。”

    宫中嫔妃膝下有子的人不多,虽日子清净有伴,可难免膝下寂寞。

    长宁虽说是自己爱玩,可沈霁也知道,她是个极良善的孩子,知道这些娘娘们待她好,这才想尽可能多多陪伴。

    永安出嫁,子昭登基,她在后宫里,也没有什么年纪相仿的玩伴了。

    见母后说自己,长宁吐吐舌头,又一溜小跑抱住了沈霁:“母后!您不许说长宁了。”

    玉雅掩唇笑笑,问道:“姐姐方才从凤仪宫出来,如何了?”

    沈霁低眉浅笑,摊开手心给她瞧:“你看,皇后姐姐同我报信了。”

    掌心一片洁白无瑕的梨花花瓣,正在微风中摇曳。

    班玉雅一看就懂。

    “皇后娘娘是极好的人,这个时候,她一定有了更好的人生。”

    长宁不明白,歪头问:“母后说的是皇后嫂嫂吗?”

    沈霁轻轻摸她的头,笑着说:“不是。”

    “是一个很好很好,被母后当成姐姐的人。”

    盛元一年四月十五,司天监监正段星玄定下登基大典的吉日,子昭正式成了这天下万民的新帝。

    太上皇和太后一同观礼,亲眼看着他们培养的孩子,牵着皇后的手坐上了那至高无上的宝座。

    登基大典是国之盛典,从清晨一直忙碌到正午才结束。

    此后还有各种祭祀,不胜繁琐,如今的司天监监正定下各种良辰吉日,也算有条不紊。

    新皇登基,大典终落幕。

    段星玄看着步入夜色的九重玉阶,神色悠远。

    当初他算出的那个命格大贵,生来便有帝王之象的孩子,终于按着命运的指示,踏上了这至高之路。!

    第156章

    启安二十六年,五龙夺嫡之乱刚过,陛下身子大不如前,册立六皇子秦渊为太子,同年冬,其生母万贵妃遍览长安贵女为其择选太子妃。

    忠毅侯府后宅内,大雪纷飞。

    檐下青松,池内游鱼,皆被漫天雪花凝结,成了冰雕玉琢的模样。

    沈霁披着白狐毛的烟紫披风,乌发沾雪,正带着贴身侍女霜惢和筠雪在院内堆雪人儿。

    三个方才及笄的姑娘,正是爱玩贪笑的时候,雪人还没堆好就出了坏心思想捉弄人。

    沈霁偷偷在背后摸索,水葱般的指头鞠一捧雪,团成拳头大的雪球儿,瞄准了不设防的筠雪,就往她身上砸。

    筠雪被砸了个人仰马翻,边笑着边爬起来,也捏了一团雪扔到沈霁的身上。

    “说好的堆雪人儿,姑娘偷偷使坏!”

    哗啦啦一团雪在肩头炸开,四溅的沈霁满脸的雪花,有些不听话冰屑子顺着脖子钻到了肌肤里,激得她猛的打了个颤。

    沈霁却很开怀,边笑边拿出帕子将脸上的雪擦去,笑着说:“堆雪人儿有什么意思,打雪仗才好玩呢。等过两日,我让母亲邀请几个闺中好友来家中做客,到时候人多了,咱们闹成一团,那才尽兴呢。”

    许是今日难得的开怀,她的语调温柔之余透着点无拘无束的活泼,可良好的家教,却让她手上的动作无时无刻都极为优雅。

    丝缎的帕子轻轻一抖,展开一面,顺着凝脂般的脸颊慢慢擦拭到纤长的脖颈上。

    她一双眸潋滟如春水,巴掌大的小脸要多貌美有多貌美,似是冰天雪地里太冷,将她洁白无瑕的肌肤冻出一抹动人的红晕,平添了几分娇憨。

    霜惢和筠雪素来是知道自家姑娘貌美的,可美人总是于美景相宜,如今美人沾雪,更是动人好看了。

    长廊下,侯夫人站在廊下一角看向院子里的欢声笑语,面上却有几分愁容。

    身侧的刘妈妈轻声说:“主母可是在担心方才万贵妃送来的帖子?”

    侯夫人点点头,轻叹道:“太子新册,择选太子妃,此乃皇命。阿霁是我独女,嫡系只她一个女儿正当嫁龄。万贵妃早知我家有女,是无论如何也推不了的。”

    刘妈妈宽慰道:“只是相看,主母也不必太过忧心了。换言之,若真能被看重做了太子妃,日后便是皇后,一国之母那是何等尊贵,可是旁人求也求不来的。”

    侯夫人牢牢看着自己的女儿,眼中千般不舍:“若能嫁给太子做太子妃,那必然是尊贵之极,人人趋之若鹜。可她在家中也是千娇百宠长大的,整日无拘无束没个心事,我只愿她嫁给门当户对的好郎君,一生一世一双人,快乐度过此生,也不愿她嫁入皇室。”

    “皇室显贵不假,可才过五龙夺嫡,腥风血雨,如此险山恶水,岂是她应付得了的?”

    闻言,刘妈妈也叹了口气,轻声道:“好歹适龄的长安贵女不在少数,咱们姑娘虽拔尖,可未必合了万贵妃眼缘,也未必合

    了太子的眼缘。”

    侯夫人点点头,舒了口气:“但愿如此吧。”

    “三日后便要带她入宫,这般继续疯玩下去也不是回事,带她进来,我同她好好教教规矩,再选选入宫的衣着,免得在众人面前失礼。”

    半柱香后,沈霁房内。

    她边在侍女的侍奉下重新换衣挽发,边睁大了眼睛问:“母亲说是万贵妃下帖子,请母亲和我去宫中赴宴游玩吗?”

    “长这么大,我还从未去过宫中呢。我听人说皇宫十分辽阔又十分美丽,五步一景,十步一楼阁,若真能去见识见识也是好事,母亲怎么反而愁眉苦脸的?”

    侯夫人无奈道:“你还真以为仅仅是入宫玩乐吗?太子册立,又未成家,这是在变着花样为太子选妃呢。”

    沈霁又问:“所以我也在万贵妃觉得不错的人选里了?”

    事关婚姻大事,她这姑娘也太事不关己了,这会儿还沾沾自喜起来了!

    侯夫人为她这个随心所欲的性子彻底头痛了:“咱们侯爵之家,你又是唯一的嫡女,家世门楣自然够得上。哪年宫中家宴是你父亲没去过的?长安名流办的宴会是你没参加的?”

    “万贵妃和太子是五龙夺嫡中笑到最后的人,手腕能力你可想而知,她此时是为太子选妃,更是为了太子在朝中笼络助益。太子妃是日后要做皇后的人,此等大事,你便不关心吗?”

    沈霁笑了笑:“我听母亲的意思是不希望我嫁给太子啦?”

    “那这小宴,咱们能不去吗?”

    侯夫人板起脸:“当然不能。”

    “既然必须要去,若真被相中了也是无可奈何的,我们现在愁眉苦脸又有何用。”沈霁倒是想得开,反而安抚着母亲:“扮丑是大不敬,太妖艳又有阿谀之嫌,倒不如大大方方去了,听命罢。”

    沈霁生来便是侯爵府的嫡女,自小娇生惯养,千宠万爱,活得无拘无束又自在随心。

    她知道自己这一辈子都会荣华富贵、锦衣玉食的生活下去。在家中做无忧无虑的大姑娘,哪怕出嫁之后,有家世依托,也定然是做风风光光的大娘子。

    所以在闺阁之内,她偶尔也会畅想自己未来的夫婿该是什么模样。

    其实她对未来夫婿的要求十分简单,那便是洁身自好,相貌好看,家世匹配。

    只要达成这几点,她看得顺眼,嫁给谁都是一样的。

    侯夫人惊奇地看着她这个大智若愚的女儿,纳罕道:“嫁人这样的大事,你倒想得开。”

    沈霁笑一笑,扬眸问:“母亲,太子生得好看吗?”

    侯夫人原本还在忧心三日后入宫之事,听她这么一问,不免怔了瞬:“万贵妃美艳绝伦,太子是她亲生,自然也是龙章凤姿,如圭如璋的。”

    话音一落,她便意识过来沈霁这么问是什么意思,故意唬着脸道:“皇家里头的弯弯绕绕多不胜数,一不留神就是粉身碎骨,太子何许人也,日后是要称帝的,到时候偌大一个后宫要你管,岂非

    心力交瘁?我知道你素来和林太傅家的嫡孙女不对付,她又和太子幼时一同上私塾,颇有交情,可我告诉你,千万别为了争一时意气断送了自己一生。”

    沈霁轻哼了声:“才不是呢。”

    “我只是早就听闻太子美名,一时好奇罢了。夫妻相处,素来都是相互的,如同父亲和母亲,不也一生不曾纳妾,夫妇二人琴瑟和谐吗?假如我真的嫁给他,哪怕他日后真的登基为帝,可若是真心护我爱我,又岂会有一群的莺莺燕燕惹我头疼。”

    “林璇玑喜欢太子我早知道,可要是我也相中了太子,难不成为了她拱手相送?我才不管他那么多呢。”

    侯夫人无奈:“你这孩子,总是这么多歪理。”

    重新挽发上妆后的沈霁起身去晃母亲的胳膊,撒娇道:“才不是歪理呢,母亲分明是说不过我。”

    “三日后就要入宫了,一旦被选中,日后可有的是拘束的时候了,”沈霁一双美目水灵灵的,请求道,“母亲,杏味楼新出的锅子听说可好吃了,我想出去尝尝,好不好嘛。”

    这个女儿最是会撒娇卖乖的,一旦被她缠住,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侯夫人拗不过她,只能妥协:“那你带着霜惢和筠雪和两个家丁一起,再戴上帷帽去,不可招摇过市。”

    “还有,日落之前必须回家。”

    沈霁喜笑颜开,搂着母亲的胳膊哄了又哄,这才从旁边拿出一顶白纱帷帽:“母亲放心,我用了饭就回来,保证不让别人瞧见我。”

    说罢,她一溜烟的提裙走出去:“筠雪!快,备轿子出门!”-

    飘雪腊月,长安的街头仍能看到袅袅炊烟,临近午饭时间,这一路行过去不知闻到多少香味,勾的沈霁食指大动。

    积雪虽深,道路两侧的摊位铺子仍然人流熙攘,道上车水马龙,不知有多热闹。

    杏味楼乃长安最有名的几个酒楼之一,酒水果子和菜样都是一绝。

    今年冬初,楼里的大厨推出了铜锅,一时十分风靡,许多人趋之若鹜。沈霁早就听说了,可是一直没有时间来,今日终于能得偿所愿,在马车上时就迫不及待,连连探头往外看。

    霜惢将腰牌递给门口的小二瞧了一眼,她们便被径直引到看二楼的贵客包厢里。

    这会儿没有了外人,沈霁便将帷帽脱了下来,露出一张冰雪剔透的芙蓉面来。

    她将窗户偷偷支起一个小缝往外看,身后的走廊传来不疾不徐的脚步声,似乎是几个年轻男子在说话。

    “听闻万贵妃过几日在宫中设宴,遍邀长安名门贵女,不知殿下可有属意的女子?”

    “瞧卫兄说的,我可是听说林太傅家的嫡孙女放话出来非太子殿下不嫁,恐怕——”

    原是在说太子选妃一事,那其中一人……岂不是太子本人吗?

    沈霁一惊,连忙屏息凝神,示意她们别出声,便听到外头的人一言一句的,仿佛正主从未出声。

    脚步越来越近,又渐渐远去,好像去了隔壁的方向,才听到一淡沉好听的疏离嗓音淡淡道:“我本无意过早娶妻,都是母妃安排罢了。”

    “她觉得哪个好,那便是哪个。”!

    第157章

    听得最后一声脚步踏入隔壁的包厢,随着木门被嘎吱一声合上,沈霁这才松了心神。

    说什么什么到,今日还在和母亲说太子选妃一事,今日就能在杏味楼遇上太子,实在是巧。

    幸好她已经进到房间内了,撞不上这么多外男,否则若是自己贪吃被人瞧去了,一个未出嫁的闺阁贵女如此,岂非不合规矩。

    沈霁托腮坐在桌前,看着跟前色香味俱全的看盘,只能看不能吃,不由得有些饿了。

    锅子已经叫过了,这会儿还没上,沈霁坐着也是坐着,心思总是飘到隔壁去。

    关于这个新册的太子,坊间的传闻可实在不少。

    有人说他和万贵妃母子二人手腕了得,也有人说太子才学兼备,乃是储君的最佳人选,更有人说他和万贵妃心狠手辣,踩着尸身血海上位。

    好也有坏也多,传闻愈多,她反而对母亲口中这个龙章凤姿,如圭如璋的太子有了更多的兴趣。

    尤其刚刚听到他的声音,疏离清冷如山巅雪,却实在好听,衬得上母亲口中如圭如璋四个字。

    这样一个处处优秀的年轻太子,真容该是什么模样?

    只是可惜,方才听闻太子之意并不想这么早娶妻,全凭万贵妃的意思,那便是万贵妃定下谁就是谁。

    这样一个对娶妻毫无兴趣的男人,便是再优异,婚后也是同床异梦,悲惨一生罢了。

    兴趣归兴趣,沈霁才不要嫁给一个不喜欢自己的男人。若不能眼里尽是自己,届时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少不了,女人多了,也够她日日以泪洗面,细心吊胆了。

    杏味楼的包厢隔音很好,一楼正中又有小娘子唱曲,咿咿呀呀的,若非离得特别近,听不到左右两边的屋子里都在谈论什么。

    沈霁将方才的插曲抛之脑后,拿起一双银箸满怀期待的等了又等,却始终不见锅子端上来。

    杏味楼生意火爆,出菜却不会这么慢,尤其她可是包厢里的贵客,怎会怠慢?

    她指挥着跟来的家丁:“你去底下催催,说我饿了。”

    家丁去了又回,不过半盏茶的功夫,谁知回来的时候面露难色,说道:“姑娘,底下送菜的小二说方才已经送上来了,咱们还是最后一个现成的锅子呢。”

    “什么?”沈霁顿时垮了脸。

    这八成是来送菜的上错桌了,可她心心念念好多日子就为了这一口,眼看天快要黑了,她也等不及底下的锅子新烧好了,问道:“上到哪个屋子了?你可问清楚了?”

    家丁苦着脸:“那小二知道自己上错了以后径直跪在了奴才跟前,说是送到了隔壁,可他知道隔壁是大人物,就算送错也不敢打扰,便说去和掌柜的商量,看能不能多送您几道菜赔不是。”

    送到隔壁了?

    沈霁这下彻底绝望了,喃喃道:“送我几个菜顶什么用,我来吃的又不是这些。”

    旁边的筠雪咬咬牙,说道:“姑娘,奴婢戴着帷帽去要吧!那几位哥儿都是高门大户的公子,若是知道姑娘的锅子送错了地方,哪怕为了自己的美名也不会寻衅,会直截了当的送过来的。”

    沈霁犹豫道:这样真的可行?若……”

    “三日后您就要进宫了,一旦被贵妃看上,您恐怕是再也没机会尝尝这口了。奴婢还是有几分把握的,您就让奴婢去试试吧,再晚等动了筷,可就要也要不回了。”

    诱惑在前,沈霁又不用露面,左思右想也没什么坏处,她实在把持不住了:“那你记得,千万别露了府邸名姓,免得留下祸根来。”

    筠雪带上帷帽点点头:“姑娘放心,我去去就回。”

    她抓住上菜的小厮一道去隔壁,笃笃叩门后,门很快被拉开。

    沈霁趴在墙根绞尽脑汁的偷听,隐隐约约听见筠雪说:“各位公子见笑……”

    隔壁包厢内,几个仪表不凡的年轻公子们正在饮茶谈话。

    个个衣衫华丽,举止有礼,一瞧便知是世家大族出来的,其中一人坐在主座,虽表面看起来并不拘礼十分随意,却能看出隐隐成拥簇之势,可见他身份格外不同些。

    筠雪是沈霁身边从小到大的丫头,身上颇有些见识,可沈霁并未明说这里头便有当朝太子,筠雪自然也不知道,只当是哪几家的贵胄公子,虽谨慎,倒也不至于太过当回事。

    毕竟满长安的世家爵位实在不少,她们自己家也是侯爵出身,当下胆气很足的叩了门,得允后走了进去。

    她先是福了一礼,规矩道:“各位公子见笑,奴婢是隔壁包厢家的侍女,因这杏味楼的行菜是新来的送错了屋子,这才腆着脸来叨扰,小行菜胆子小恐惊扰了贵客,可我家主人时间紧,又实在不能割爱,所以奴婢前来,还望诸位公子能将锅子物归原主。我家主子说了,今日巧合也算缘分,愿将公子们的今日开销一并请了。”

    杏味楼生意红火,上错菜也是寻常事,只是一般送错也就送错了,杏味楼多会做出补偿,还从未有人上门要菜的。

    这小小婢女说话谈吐颇为不凡,言语间又隐隐透露款气,倒有些意思。

    在座几位公子都笑起来,其中一个温声说道:“敢问你家主人是何人?能教出你这般伶牙俐齿的侍女,想必是个潇洒恣意的郎君,既如此,倒不如一并请来,也好让太……”

    他意识到说错话,面不改色的找补了句:“也好让我们几个结识一番。”

    长安世家贵族公子多,有志有才之士不多,有趣之人也不多。

    秦渊惜才,有意结交,薄白的眼皮子微抬,显然是默许了。

    这群人满口不提还菜一事,反还想叫姑娘来一起吃,实在是让筠雪措手不及。

    她帷帽下的脸涨红了几分,镇定道:“我家主人不便前来面见公子们,还望见谅。”

    筠雪轻咬贝齿,面纱下的脸扯出个客气的笑来:“时日不早了,奴婢便先将这锅子取走了,多谢公子们海涵。今日的开销自会有人付账的。”

    旁边的小行

    菜低着头不敢吱声,筠雪抬指戳了戳他的背,他才赶紧上前将铜锅端到放了水的托盘上,低头准备走。

    太子在此都敢不领情,还堂而皇之的将菜从桌子上撤走,在座的人里多少有些面子挂不住,更不敢让太子在他们跟前落了面子,便有人不大高兴了,蹙眉道:“你都没有问过你家公子,怎知不——”

    后头的话还没说话,秦渊淡淡开口道:“不必强求。”

    “区区一道菜而已,既是上错了就该物归原主,自然没有强留人的道理。”

    太子发话,他们当然就没了继续问责的理由,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忙拱手笑道:“殿下仁爱。”

    奉承的话听得多了,不过入耳便散了,秦渊搁下手中银杯,若有所思的看向筠雪离开的方向。

    单是世家公子带侍女出行不必带着帷帽,既是不便,就说明她家主人是女子。

    还是在室的闺阁女子。

    出手阔气,又能偷偷来杏味楼吃珍馐美味,连身边的侍女都调教的不卑不亢,聪慧过人,倒不是寻常女子。

    筠雪带着小行菜端着锅子回来后,沈霁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霜惢瞠目结舌:“还以为不顺利呢,结果真带回来了。”

    行菜将锅子放下后退出包厢内,家丁将包厢的门重新关上,筠雪才小声说:“可没有那么顺利呢。”

    “屋子里头有好几个世家大族的公子,我一番说辞,反而让他们对姑娘起了兴趣。我只说是我家主人,他们便以为是男子,恐怕再多说几句都要引为至交了。”

    铜锅摆在桌上,香气早就勾的沈霁忍不住了。

    她举起银箸夹了一口,刚放进嘴里便听到筠雪这么说,吓的她囫囵将肉吞了,忙问道:“你说他们想见我?”

    筠雪点点头:“是,说您一定是个潇洒恣意的郎君,想结识一番呢。”

    沈霁握着筷子顿住了,想了想,又问:“坐在人群正中的那个,可说什么了?”

    “正中间的那个……?”筠雪细细思索一番,摇摇头,“中间那位瞧着很是矜贵冷淡,一句话都不曾说过。”

    他们一行来用饭,太子必然是正席主位,位列正中,沈霁这么问筠雪,也是想问问太子可曾说了什么。

    听到筠雪的回答后,她才放了心,重新吃起饭来:“那便好,你们可要记住了,今日的插曲全当没发生过,谁也不许往外多说一个字。”

    杏味楼的大厨不亏是名满长安的好手,新出的锅子果然是让她回味无穷。

    天色将晚,沈霁坐上回程的马车后,心思却一直飘荡着今日在包厢内的种种。

    许是因为她一直都好奇着太子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又许是因为三日后她就要入宫,今日平白多了几分纠葛,总让她心肠千回百转。

    暮色降临,行程颠簸,沈霁有些积食,轻轻挑开了帘子的一条缝。

    寒风呼啸着涌入,从缝隙一角,窥得见外面漫天的大雪。

    月光冷白,雪夜漫漫,不知怎么生出几分旖旎。

    沈霁背对着筠雪看向窗外,垂落的乌发贴在纤细的腰肢上,车灯昏昏暗暗,说不出的少女情怀。

    “筠雪,你今日……瞧见坐在正中的那位男子了吗?”她嗓音有些嗫嚅,小声问:“可生的一幅好皮相吗?”

    筠雪在马车上颠得胃里直犯恶心,皱着眉头看着自家姑娘,浑然没有半点旖旎的心思:“姑娘,您是吃傻了吧。”

    沈霁转过头来:……?

    筠雪:“我带着帷帽呢,怎么看得清呀!”!

    第158章

    三日后,入宫赴宴。

    沈霁在母亲的精心打扮下穿红着绿的出行了。

    侯爵府的轿子一路拉到宫门口去,又递上拜帖,沈霁方跟着母亲踏入了皇宫。

    万贵妃设宴在繁春殿,位置在后宫正中,临近御花园。

    早就听说皇宫处处尊贵,雕栏玉砌,今日雪停了,红墙金瓦,白雪辉映,实在是美不胜收。

    沈霁撑着梅花纸伞一路走过来,好奇地四处打量,光是路边遇到的宫女都个个清秀小有姿色,可见宫中规矩大着呢。

    今日赴宴的勋贵中有几家是沈霁闺中的好友,比如书香世家的魏宜窈姐姐,班氏的妹妹班玉雅,哪怕不为了太子选秀,来和两个姐妹说说话也是好的。

    繁春殿门口早就宫人候着了,门前廊下的雪扫的干净,露出平平整整的宫道。

    母亲将拜帖递上,门口的宫女笑着福身:“见过侯夫人,见过姑娘,还请里头走。”

    长安名流的宴会她参加的不少,可宫里的宴会她作为女眷还是第一次来。

    满殿里都是长安有头有脸的夫人和在室的嫡出姑娘,人人穿得华贵,仪态端庄,叫人看了眼花。

    殿门来了新人,早到的不少转头看过来,想瞧瞧新来的有没有竞争力。

    侯夫人熨帖笑着走过去和几位夫人打招呼,沈霁也挂上微笑,跟着母亲往前走。

    见是沈霁来了,原本还有许多人紧张,可一看她今日用力过猛的衣着,耐不住的性子的人又想掩唇讥笑。

    沈霁早知如此,并不以为然。

    她身上的首饰缎子哪个都是上好的新衣,别提多华贵,充分表明了对此次入宫的重视,可搭配在一起就不那么入眼了,虽说不上难看,可让人眼前一亮的美貌却是没有的。

    俗话说人靠衣装,再美丽的容貌没了锦衣华服的衬托,在一群年轻貌美的莺燕中也就不算光彩照人。

    毕竟想做太子妃的人实在太多,便是只有五分容貌的,也能在衣着发型和妆容上下足了功夫,生生拉到七分去。

    沈霁这一身衣裳搭配的十分不显眼,就连她那一副胜似春光的脸都在身侧一群美人的衣香鬓影中黯然失色了。

    倒不是沈霁不够美,而是她今日的妆容也是下了功夫的,特意上的浓了些。

    沈霁生得天然去雕饰,尤其一双美目十分摄人心魄,如她这般女子不适合浓妆艳抹,否则反而落了下乘。

    观她一身从头到脚,便知她母亲不愿她做太子妃的愿望有多强烈了。

    沈霁虽说对太子有几分好奇,又有前几日偶遇的纠葛,可她记得分明,太子本人对娶妻成家是不屑一顾的,全凭万贵妃的心意。

    如此一人的确不是良配,沈霁也乐得听从母亲的安排。

    作为未来的太后,万贵妃宴请,满长安自然是无人敢不来的。

    时辰还未到,繁春殿内已经坐的满满当当了,虽是冬日里,可殿内的地龙烧得暖和,再瞧

    瞧满屋子的美人,个个眉眼含春,不是春天胜似春天。

    沈霁本就没抱着来参加选妃的念头,表面坐得端庄优雅,实际却看向魏姐姐和班妹妹,偷偷朝她们使眼色。

    她们当然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等宴席进行的差不多了,女眷们都可以在宫里自由的观赏走动,也算是天家恩典,届时她们三人便能凑在一堆,说说女儿家的闺房话。

    侯夫人瞥了一眼自家女儿,见她似乎有些过分不把这宴席当回事了,不轻不重地咳了一声,以做提醒。

    沈霁立刻垂眸正色,伸出纤细白嫩的手,双手端起跟前的一盏茶,抿了几口。

    她虽然在家里没规矩惯了,可毕竟出身高门,装腔作势印在骨子里,一举一动都是优雅得宜的。

    侯夫人看着自己的女儿,上下打量一番,虽想着今日已经做足了准备,应该不至于偏偏选中她,可一想到自己的宝贝疙瘩可能会进虎狼窝,心里还是止不住的叹气。

    席内的人一想到将来有机会做太子妃、做皇后都是满面红光,唉声叹气的人,恐怕也就她这一家了。

    此时,殿门外传来太监的高声传唤:“万贵妃到——太子到——!”

    殿内的叽叽喳喳顿时停下,齐齐站了起身。

    万贵妃今年还不到四十岁,一身华贵端庄的宫装十分夺人眼球,满头珠翠昭示着她的地位何等尊崇,又保养得宜,容貌美艳,眼角眉梢透出的丝丝凌厉,让人不敢小觑。

    夫人们看得多是万贵妃,而年轻姑娘们的目光,则都落在了太子身上,只一眼,就不知多少人脸红。

    跟在万贵妃身侧的太子,亦传了万贵妃的美丽,生得一幅极好的皮相。

    身量颀长,神色淡漠,沉稳而疏离,如高山仰止。正如母亲描述的那般一样,龙章凤姿,如圭如璋。

    沈霁见过长安那样多的好儿郎,可能有这般容色气质的,太子实在是第一人。

    原本能嫁给太子做太子妃就已经让许多人心头火热了,今日一见太子真容,更是让许多年轻女子都倾慕不已。

    沈霁瞧了一眼林璇玑,果然见她盯着周围人的表情黑了脸,恨不得将太子私藏起来似的。

    她素来和林璇玑不对付,但每每和她对上总见她趾高气扬的模样,今日这般如护崽的母鸡一般的架势,可真是稀奇。

    万贵妃和太子落座,沈霁跟着众人一道向贵妃和殿下行礼,这才纷纷落座。

    今日来的都是好人家的姑娘,且不说样貌如何,起码身份背景都是合格的。

    毕竟是万贵妃一手筛选出来又递下的帖子,所有人都能来,她自然也是高兴的。

    她环视四周,笑道:“今日诸位能来赴宴,本宫心中实在欢喜,一应果子点心早早就备下了,不必拘束,权当是在自己家里。”

    说罢,她视线落在了几位重点关注的姑娘面上,又笑吟吟道:“时间过得真是快,本宫瞧着好几个孩子上回见还是那么点大,如今都长成亭亭玉立的

    大姑娘了。本宫膝下只太子一个儿子,没有女儿,今日看着这些好孩子实在是喜欢。”

    一旁坐着的林夫人早知道今日表面是赴宴,实则是为太子选妃,当下自然积极,一唱一和的应声道:“时光匆匆,臣妇却觉得贵妃娘娘美貌依旧,仿佛不曾更改呢。还记得璇玑满月的时候,贵妃娘娘还差人送来长命锁,一转眼璇玑也到了及笄之年了。”

    自家母亲开口,林璇玑当然明白是什么什么,盈盈站起来再度向贵妃行礼,满脸羞涩:“贵妃娘娘安,太子安。”

    虽是向贵妃请安,可她的视线却不受控的落在了太子身上,含情脉脉满是倾慕,明眼人一看就知她的心意。

    林璇玑出身名门,和太子也算打小相识,容貌身份都是上佳,万贵妃对她,也还算认可。

    但她自小性子娇纵,不够圆融,若嫁与官宦人家做正室倒无伤大雅,可做太子的正妻之位,她却是不大满意的。

    万贵妃客气的笑笑:“璇玑出落的愈发美丽了。”

    得贵妃夸奖,林璇玑喜滋滋的坐下,眼角眉梢更加得意。

    既是为太子相看太子妃,假借闲聊的名义,万贵妃和不少人家都了几句话。

    接连寒暄后,宴席上桌,想必这问话也是要结束了,沈霁才如释重负。

    她低下头喝下半盏梅茶,正打算等开宴就动筷用饭,谁知万贵妃却开了口,问道:“忠毅候夫人这是第一次带女儿入宫吧?难怪本宫瞧着眼生。”

    侯夫人附和应道:“娘娘好记性,小女沈霁,今日是第一次入宫。她在家随意惯了,宫里规矩不大懂,让娘娘见笑了。”

    沈霁没想到这会儿又说到自己头上了,心里不禁颤了颤,她垂下的眼睫微抖,却不动声色地将手中的杯盏搁下,很识礼地福身道:“臣女沈霁,见过贵妃娘娘,见过太子殿下。”

    万贵妃将她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一番,微笑着让她坐下。

    忠毅候的嫡女,家世出身都不错,长相倒也算好,仪态举止亦很十分不卑不亢,是个好姑娘。

    只是她今日的衣着打扮华丽之余却有些俗气浓艳了,不如魏氏淡雅婉约。

    做太子妃的人,自然是要处处完美才能配得上太子的身份,若是成婚了做不到落落大方,得体合宜,也不妥。

    万贵妃心中给沈霁下了结论,不再在她身上放过多的注意力。

    一场小宴暗流涌动,表面却很融洽,万贵妃时不时和夫人们敬酒闲谈,倒是旁边的太子神色依旧很淡。

    说不上感兴趣,也没有一丝不耐,仿佛不是在为他选妃,只是完成一项任务罢了。

    小宴尾声,万贵妃特别开恩让姑娘们在宫里随处逛逛,沈霁和几个姑娘终于得了机会,挑了个偏僻的小亭子赏雪赏梅,顺便聊天。

    沈霁拉着魏宜窈和班玉雅说笑,聊起去杏味楼吃锅子那回,眉飞色舞,将味道夸上了天。

    她自然不好说起隔着墙遇到了太子一事的,只说了上错了屋子,是筠雪要回来的。

    又怂恿着魏宜窈和班玉雅得空也去尝尝,定是喜欢。

    魏宜窈温柔地为她拂去肩头雪,笑道:“真有这么好,说得我都馋了。”

    “可惜我是在室女,家中又一向规矩森严,便是想尝尝也出去不得了。”

    “有时候真的会羡慕你,比我自由多了。”

    沈霁牵住魏宜窈的手,温声道:“这世间对女子的禁锢何其多,这才养出许多只能任人欺凌的性子。为何男子寻花问柳视为寻常,女子出门吃饭都要受指指点点。”

    “我虽身在其中,可我偏不认同。”

    她们声音压的低,不会轻易被旁人听了去。

    可谁也不知,一墙之隔的拱门后,一顶步辇无声无息地停着,将她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秦渊本要回东宫处置政务,谁知意外听到女子闺谈,碰巧寻到了前几日杏味楼的公然要菜的主人。

    他微微侧首看向墙角攀出来的梅花,半晌,慢条斯理地弹了弹袖上薄尘:“走吧。”

    倒是有趣。!

    第159章

    小宴散后已经是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了,落日向天地洒下薄薄的余晖,橘红色的暖光照得积雪泛着一层晶而透的细光。

    万贵妃和秦渊一同回了宫,抬手屏退了殿内诸人,只留下他一人在里头。

    今日小宴是为秦渊相看未来太子妃找的由头,小宴过后,理所应当是要说道一番。

    秦渊向自己的母亲万贵妃行了礼后落座在一侧,云淡风轻地举了杯茶轻抿。

    万贵妃想起方才繁春殿内的诸位姑娘们,慢慢说道:“林太傅家的林璇玑虽心悦于你,家世又好,可我瞧着她性子太不稳重,人又跋扈,不宜做你太子妃的人选。班氏软弱天真镇不住底下,忠毅候家的嫡女虽样样都好,可穿红着绿的,却又有些不够得体……”

    “说来说去,还是魏氏的女儿最得我心意。书香世家出来的嫡女,饱读诗书,识礼知仪,性子也甚好,今日我瞧她十分端庄,又有仁善的美名,魏氏门楣不错,嫁与你做太子妃再合适不过。”

    说罢,她掀眸瞧了眼秦渊,觉得也该征询他的意见:“皇儿,你觉得如何?今日小宴上看过来,可有中意的女子?”

    虽然说是询问,可万贵妃压根没打算从他嘴里听到什么有参考意义的话。

    毕竟他早就说过自己无心娶妻,更对女人一向没什么兴趣,所以这次选太子妃一事,她是已经做好了自己为他包揽的打算的。

    这会儿问问,也不过是走个过场。

    谁知秦渊搁下杯盏,淡声说了句:“魏氏温柔端庄,的确是好人选。”

    万贵妃暗暗满意。

    “但忠毅候府的嫡女,倒也挺好。”

    万贵妃从未在秦渊的嘴里听到关于女子的任何评价,今日倒是稀奇了:“哦?你觉得忠毅候的嫡女好?”

    “你们并未说过一句话,今日也是第一次见,”万贵妃纳罕,“今日美人如云,她并不算突出,皇儿怎么会注意到她?”

    问完之后,万贵妃再次回想了一番,涂着红色蔻丹的指甲有节奏的敲击在桌面上:“你的太子妃该是事事完美才好,忠毅候嫡女虽说言谈举止尚可,但母妃还是更中意魏氏一些。”

    秦渊神色清清冷冷,既看不出满意,也看不出不满意,只说着:“择选太子妃不是小事,不必急于一时。”

    “母妃不如让儿臣考量一番,携手一生之人,还是儿臣满意最要紧。”

    万贵妃挑了挑眉,彻底搞不清他的态度了:“皇儿,母妃记得前几日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态度转变的如此突然,一想便知道这几日定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万贵妃直接挑明了问:“忠毅候嫡女跟你有何交集?”

    秦渊神色自若,淡声道:“从未交谈过。”

    虽言简意赅,但这话也不假。

    杏味楼偶遇和宫中偶遇两次,虽有短浅交集,可实际上他们都从未相见,更是从未交谈过。

    万贵妃明显不大信,但秦渊并没有解释的意思,反而施施然起身向母妃行辞礼,淡淡道:“东宫事忙,儿臣改日再来向母妃请安。”-

    半个月后,长安又下了场大雪。

    随着年关将至,长安街道上开始挂起红灯笼,隔三差五的又有庙会节庆,别提多热闹。

    太子选妃一事似乎是搁置了,母亲再也没提起过,渐渐的,连沈霁都忘了这茬。

    前阵子就想办场小宴借故和几个好姐妹打雪仗的,可父亲母亲都觉得不宜张扬,便一直搁置,直到逢祖母七十大寿,这才找了个绝佳的好时机办宴席。

    七十大寿宜好好操办,父亲便做主请了长安许多相好的世家门楣前来贺寿过宴。有这好机会,沈霁的哥哥沈霆也邀了几位至交好友,沈霁自然不甘失去机会,让母亲为几个闺中密友家中都下了帖子。

    腊月初五,沈家已然处处装点好,等候贵客了。

    家中的侍女小厮们各司其职,各处院落皆打扫的干净雅致,不染尘埃。

    沈家高门大户,亭台游廊随处可见,贵客一一送礼登门,四处人影绰绰,热闹极了。

    沈霁是沈家嫡女,今日也算是东家,再加上她们女眷本就是熟人了,自然不必藏着掖着,是好好打扮了的。

    祖母过寿,沈霁特穿了件水绯色襦裙,珊瑚珍珠簪挽发,衬的她红衣雪貌,似雪中梅仙般灵动清冷,白狐披风围系在颈间,将她肤色衬得清透如雪,凝脂赛露,端的是过目难忘的美人。

    她亲自取出才裱好的字,笑盈盈道:“走吧,咱们去正厅。”

    正厅里,祖母作为今日最大的长辈,正和几个老太太一道坐在里头吃茶谈天,父亲在外厅待客,母亲则陪坐在祖母身边,和几个大娘子聊家长里短,还有几个贵女一道,在给祖母请安问好。

    沈霁牵起得体的笑容,仪态极好地迈进门槛,向长辈们一一问好,这才弯了眸凑到祖母面前:“祖母今日大寿,孙女亲自提字一幅,还望祖母不嫌弃才好。”

    她将贺礼呈上,赫然是四个大字——“松鹤延年”

    沈霁的一手字乍一看隽秀端庄,可细细看来却又有狂放潇洒,十分特别。

    祖母最疼的便是这个讨人喜的孙女,自然千宠万爱,她招手将沈霁搂在怀里,同身边的老姐妹们笑吟吟的夸赞:“这小丫头最会讨我喜欢,瞧瞧她这一手字,叫我都不舍得收起来。”

    “你家姑娘貌美心细,饱读诗书,又有孝心,难怪老姐姐时常挂在嘴边念叨着,”说罢,又打趣沈霁,“若是你以后嫁了人,还不知你祖母要想成什么样呢。”

    沈霁依偎在祖母身边打趣道:“阿霁平素贪玩没规矩惯了,且待几年才出门呢,日后可是要天天粘着祖母,就怕祖母嫌我烦了,急着将我赶出去。”

    祖母被她逗笑了,故作不满的板起脸:“小丫头片子,去去去,跟你的小姐妹们说话吃茶去,明日再来黏祖母。”

    “是,孙女这就退下了。”

    祖母平素最是了解沈霁的,知道她生性无拘,喜欢玩乐,今日正期盼着和小姊妹们一起打雪仗,这才找借口将她赶去。

    沈霁求之不得,笑着起身离开正厅,一拐弯就去了不远处的女厅。

    魏宜窈和班玉雅正在席面上坐着,见她来了,忙冲她招手。

    沈霁的容貌在满长安未出阁的姑娘中都是翘楚,尤其今日明艳动人,格外抓人眼球,甫一进门就吸引了不少视线,她倒无惧,和贵女们打了招呼后就亲亲热热的坐到了魏姐姐和班妹妹身边去。

    魏宜窈压下嗓柔声笑道:“你今日打扮的这么好看,和在宫中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可见你是多么不想嫁给太子。”

    说罢,她悄悄看了眼外面,又附耳说道:“只是你恐怕还不知道,我听说今日太子殿下也会来,若太子瞧见你今日模样,再想起在宫中时,难免会心中不悦。”

    沈霁显然不知情,微微睁大了美目:“太子殿下也会来?”

    她敛眸念叨了半晌,堪堪定了心思:“我那日一直低着头,太子贵人事忙未必记得我是谁。咱们用了席面便去后院打雪仗去,男女有别,太子是见不着我的。”

    班玉雅娇怯的笑笑:“说得有理,还是姐姐胆大。”

    话虽这么说,沈霁心里还是有些发憷的,所以席面刚刚过半,沈霁便拖着好友们和各自的贴身侍女去了后院。

    去后院的路上,天幕又纷纷扬扬落起雪,将姑娘们的兴趣钓得愈发高了。

    沈府雕栏画栋,银白的积雪如盖,本就很深,如今外头落雪更添几分情致,连走路的速度都快了些许。

    忠毅候府满门忠烈,在朝威望颇高,如今哥哥沈霆又入朝为官,成了文官清流,更是门庭显赫。

    沈府的后宅请江南名匠经手设计,打造的美轮美奂,如今冬日,又移植了不少梅花,更是相映成趣。

    这会儿只有女眷没有外人,几个姑娘们绕着假山梅林你追我赶打雪仗,玩得不亦乐乎,银铃般的笑声若隐若现的,传到了游廊的一侧。

    沈霆和几个好友一道跟在太子身边,本打算回院子里取新得的一幅真迹让殿下观摩,谁知路上遇到姑娘们打雪仗,个个满头满身的雪。

    其中最显眼的,就是自己的胞妹沈霁。

    听到笑声,秦渊停了步子,驻足向笑声的来源望过去。

    隔着重重雪帘,梅花枝绕,他一眼就看见了正盈盈浅笑,满身沾雪的沈霁。

    虽隔着不短的距离,可她身姿窈窕,乌发如墨,满眼笑意开怀,她的一双眸极亮,又多情灵动,澄澈如一汪春水。

    宫宴上,秦渊并未关注任何一个女孩的容貌,只知沈霁便是那日的女子,并不知沈霁是什么模样。

    他曾想过她是怎么样一个无拘无束的敞亮之人,可从未想过她会有这样一幅惊人的美貌,仅朦胧一眼便能攫住他心神。!

    第160章 番外

    笑声传来后,秦渊足足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他看过去的时候虽神色很淡,并未展露出不悦亦或是别的情绪,可在一边小心观察着的沈霆等人却有些紧张。

    太子殿下的性情冷淡,哪怕是身边的人也不能猜透殿下心中所想,沈霆自然也没这个能耐。谁知道殿下心底是不是个重规矩的人,会不会暗暗不满。

    他只此一个妹妹,千娇百宠,定然是不希望如此的。

    沈霆顺着方向看了半晌,试着开口道:“小妹打小自由惯了,在家中有些没规矩,在殿下面前失礼了。”

    还请……还请殿下莫要怪罪……日后……”

    秦渊收了视线,像是猜到了他后面要说什么找补的话,淡淡道:“这是你家,孤乃巧遇,何谈失礼。”

    沈霆如释重负,稽首干巴巴赔笑了两声:“殿下宽仁,是臣多虑了。”

    梅花树边的女孩子们玩得开心,谁也没发现不远处的长廊上短暂的停留过外男。

    沈霁玩了个畅快,几人笑吟吟的从雪堆里走出来,在偏厅更换了衣裳才重新出门。

    她们坐在亭下看雪景,霜惢亲自端了茶点,又命人换了手炉过来。

    今天高兴,沈霁又没什么心事,揣着手炉坐在六角飞亭的边沿看天。

    她从小就喜欢看雪。

    漫天的大雪从看不到顶的灰白色天幕里飘洒着落下,仿佛看不到尽头一般,很快就能让她的心慢慢的宁静下来。

    然而沈霁平静,身边的魏宜窈却情绪渐渐低落了下来,虽不明显,但亲近之人还是能轻而易举的感觉到低气压。

    沈霁察觉出不对劲,转眸过来:“姐姐,你怎么了?”

    魏宜窈怔了一下,牵起笑容安慰她:“我只是觉得刚刚很开心,猛地从热闹剥离出来的时候难免有些不适应,我没事,不用担心。”

    沈霁和她从小一起长大,两家的关系不错,她是真的没事还是假的没事,沈霁一眼就能看出来。

    她这个姐姐性格温柔善良,最擅长为别人考虑,简直是个活菩萨一般的人物,凡事就算不开心也多是一人默默消化,沈霁喜欢她,但又不喜欢她消耗自己,所以每次都会问她。

    “骗骗别人就算了,连我也不说啦?”她往魏宜窈身边凑了凑,低声问,“这次是为了什么事?”

    魏宜窈眉宇之间闪过一抹忧色,温声道:“昨晚母亲曾和我说,万贵妃有意无意的向她透露,说属意于我。”

    “可我……”

    沈霁没想到是因为这个,低声道:“可你并不想做太子妃,是不是?”

    魏宜窈点点头,扬起修长的脖颈看向了天际,嗓音有淡淡的惆怅:“入宫就是做牢笼中华丽的鸟儿,虽锦衣玉食,风光无限,可却没有自由,一辈子活在勾心斗角之下。”

    “我不想做金丝雀。”

    若是万贵妃真的想要魏姐姐做太子妃,陛下是一定会赐婚的,太

    子娶妻是国之大事,届时便是板上钉钉了,谁也反抗不得君令。

    沈霁抿抿唇:“我瞧万贵妃并非十分不近人情之人,可否有法子让她改变主意呢?”

    魏宜窈摇摇头:那日小宴,万贵妃相看之后,定然私下也打探过比较属意的几家,最终觉得我最合适。若非如此,她也不会有意无意的透露给母亲。⑾”

    “万贵妃手腕狠辣,雷厉风行,虽表面不显,可她绝不会因为我一己之言而改变什么。更何况……”

    “更何况这些只是我和母亲的推测,也不能拿着自己的推测去问贵妃娘娘。”

    沈霁眉头微蹙,抓住了重点:“有意无意的透露……?”

    “太子并无意娶妻,万贵妃全权做主,直接安排就是了,何须委婉行事呢。”

    “难道这里头还有别的空间吗?”

    魏宜窈有些意外:“阿霁,你怎么知道太子无意娶妻?”

    沈霁愣了一下,当然不能说是因为那天吃锅子碰见的人就是太子,她偷听见的,只模模糊糊说:“我看他的态度看出来的。”

    魏宜窈没多想,顺着她刚刚的思路说:“你说的也有道理。”

    “若是真的相中了我,太子又不反对,贵妃大可直接让陛下赐婚安排这桩婚事,无需这样隐晦的和母亲透露这些,母亲又转告给我。”

    沈霁琢磨着:“难道是万贵妃还不能直接安排婚事,有别的阻力吗?”

    如今陛下身子大不如前,连朝政大多都交给看太子殿下管理,一月只上一次朝,如此情况,定然是没功夫操心太子的婚事的,所以万贵妃才会安排小宴亲自相看。

    可万贵妃如此性格,却在这件事上隐晦的试探,并未明着来,那就有些不同寻常了。

    太子的婚事,除了陛下和万贵妃,还有谁能操控进度?

    沈霁的神色慢吞吞的变了几分,隐约明悟了些。

    起初她一直觉得太子是不愿娶妻的,所以从一开始就把他排除了出去,可若是太子在小宴上相中了谁,又起了心思,那就不好说了。

    万贵妃只太子一个儿子,他的意思,她是一定会参考的,所以这件事暂时搁置,还未摆在明面上说。

    但太子相中了谁?竟然能让他短短几日改变了念头,想要对自己的婚事有所安排了?

    万贵妃相中魏姐姐,隐晦的提了提,约莫也是想看看魏姐姐的心思,若是有意,可往太子身上多下下功夫。

    也因此,太子相中的人,一定不会是魏姐姐。

    沈霁若有所思地托腮,只要能够撮合太子和他相中的女子,那魏姐姐就一定不会嫁给他做太子妃。

    只是……那个女子会是谁?

    林璇玑是不大可能了,一定是太子第一次见的女子,这才能让他在几天内改变主意。

    可那日第一次见到太子的贵女实在不少,暗暗排查恐怕黄花菜都凉了。

    想着想着,沈霁的心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与其猜来猜去墨迹时间,不如直接问问殿下。

    就算殿下觉得冒犯不愿告知,也只会觉得她小小女子有些可笑,更会为了自己的颜面和形象不会将此事说出去。

    怎么想都不亏。

    旁边的魏宜窈眉眼忧愁,沈霁却慢慢盘算着,眼睛亮起来。

    她哥哥沈霆在朝中是新贵,和殿下多有往来,想见到殿下并非难事……

    对了!

    太子今日就在府上,想见他,今日再合适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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