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深夜求见
◎粮食发霉发芽了怎么办◎
贺云琛一声痛呼把江婷给整懵了, 她下意识回想自己是不是刚才没收住力气。
“快坐下,坐下,是我碰到你伤口了?”
她一把抓住贺云琛的胳膊, 用了点劲儿把他拉到凳子上坐下,不住地打量着他的胸口。
贺云琛见好就收, 连忙道:“旧伤, 时不时会痛一下。”
江婷点点头,眼神却没收回来, 看着很严肃的样子。
贺云琛越发心虚,“怎么了?”
他被江婷的眼神看得如坐针毡。
江婷看了半响, 这才展颜一笑, “我在想一件事呢。”
“什么?”
“想到底是先把肉干给你吃,还是给指挥使大人。”
眼见江婷还没放弃给指挥使献上肉干这个念头, 贺云琛几乎是下意识回道:“给我。”
“你真那么想吃?”
贺云琛肯定颔首, “对。”
“给你吃了有啥好处?人家指挥使大人可是给了个管事儿的位置让我坐坐呢。”
江婷笑眯眯地看着他, 而后打开油纸包, 露出一大包暗红色的麻辣猪肉干。
其做法是根据麻辣牛肉干的做法进行了改进, 将牛肉换成了猪里脊肉, 考虑到贺云琛还处于伤口恢复期,便只放了一点点辣提香, 整体口味是偏咸甜的, 五香味更浓。
尽管少辣, 但香味也是很浓的,肉干经过油炸后裹上芝麻和各种调料, 光是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贺云琛眼神落在上面, 不免回味起了上次吃的冷吃兔的味儿。
“你想要什么好处?”
江婷摸了摸下巴, 道:“我暂时没想起来, 先欠着吧。”
贺云琛试探道:“那这给我了?”
这时天空一阵闷雷响起,江婷伸着脖子看着外面的天色,见天上乌云滚滚,天色也迅速黑下来,似乎要下雨了。
她记挂着自己晒在粮仓外面的粮食,也不知道底下的几个火头军有没有及时收进粮仓里。
她这个人做什么事都是很负责的,既然当了这个粮仓管事,那就得把事儿办好,那一仓粮食现在就是她的心肝宝贝命根子。
她当下便有点坐不住了,霍然站起身来,敷衍道:“对对对,给你了。”
她将油纸包起来,往贺云琛面前一放,急道:“不行,我得赶紧回去了,回去收粮食。”
她提起食盒就走,贺云琛也跟着站起了身。
以往每次江婷走前,都会和他约定好下次送饭的时间,这次见江婷似乎忘了,他只得主动开口道:“那……下次……”
江婷回过头来,笑道:“老时间老地方!”
看着她一溜烟地跑了,贺云琛这才忍不住捏紧了手里的油纸包。
这草原上的天竟如此多变,明明下午时候还是大太阳,转眼间就黑云压城了。
那一仓库粮草是不久前才从京城送来的,是整个军营冬天的口粮,兴许是在路上淋了雨,许多粮草都有些湿润。
到了粮仓后,前粮仓管事梁叔便组织人把粮草分门别类储进仓里,把湿润的和没那么耐放的放在显眼位置,一有太阳就搬出来晒。
江婷一路小跑回了火头营,将食盒放下就去看自己的粮食,还好几个火头军很有眼力劲,晒着的粮食基本收完了。
一个叫小七的火头军见她回来了,笑道:“廷哥,我们差不多弄好了。”
江婷喘了口气,表扬道:“干得不错。”
两个火头军正抬着粮食爬上高高的梯子,将粮食倒进巨大的木仓里,木仓下面有个小门,取粮食的时候打开小门,粮食就会自己流出来。
另外两个火头军拿着棍子到处敲打,意图将角落里的老鼠和蟑螂吓出来。
小七抱来了两只大胖猫,一只白色的,一只狸花的,这俩小东西可是粮仓的镇仓之宝,有它俩在,耗子根本不敢猖狂。
它俩的名儿也简单,一个叫大白,一个叫阿花,与后世养的宠物猫不同,大白和阿花身上有股欲将天下所有耗子弄死的狠劲儿,看人的时候小眼神也带着不屑,懒洋洋地趴在小七怀里。
但当几只耗子被火头军从墙角逼出来到处逃窜时,大白和阿花的表情一变,唰地一下弓起身子,像闪电一样冲了出去,追着耗子满仓上蹿下跳,没过多久就叼着耗子的脖子,用一种睥睨天下的姿势大摇大摆回来了。
小七赶紧拿出小鱼干奖励它们。
江婷搓了搓手,有些心痒,“我今天能试试不?”
今天是她当粮仓管事第三天了,前几天两位猫大爷根本不给她好脸色,又是呲牙又是拱背的,见着她就吼。
小七说猫咪认生,把她当闯进领地的敌人了。
末世的时候为了节省生活资源,人类是不被允许饲养宠物的。
是以江婷对这两只只在纪录片中见过的猫咪很感兴趣,一直拿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不是喂小鱼干,就是从小厨房找来一些鸡内脏投喂,还天天“咪咪咪”地招呼着,奈何人家根本不搭理她。
“来,你来。”小七把小鱼干给她,自己则抱起了大白,让大白去吃江婷手里的东西。
江婷期待地瞅着这只好看的大猫咪,终于,大白不屑地瞥了她一眼,张嘴咬住了小鱼干。
江婷激动万分,拿起另一块鱼干去喂阿花,阿花见到她一溜烟就跑了。
小七笑道:“阿花脾气没大白好。”
江婷道:“它俩主要是你喂养吗?”
“嗯,也不算吧,仓里几个火头军都喂过,但可能我在家的时候成天接触的畜生多,它们也更亲近我。”
“嗯?可以问问你从军前家里是做什么的吗?”
小七笑嘻嘻道:“养猪的,还有养羊,我从小就跟着家里人喂它们,我还会给母猪接生呢。”
别看小七才十八,今年刚参军就被塞进火头营了,但他可是一位有着十几年丰富经验的养猪人。
“哇。”江婷赞扬道,“好厉害,那你怎么会来粮仓?”
虽然粮仓的活儿比养猪和放羊轻松,但江婷单纯觉得把小七放在这儿有点大材小用。
小七道:“因为梁叔是我老乡,就把我领这儿来了,粮仓里晒不着淋不着。廷哥你放心好了,我绝对会听你的话的,我爹娘说了不管我在军营干啥,都要好好干。”
江婷笑了笑,伸出手,点了下大白的鼻子,而后火速收了回来,一语双关道:“嗯,真乖。”
这时,一个火头军端着一瓢粮食走了过来,道:“江管事,你看。”
“怎么了?”
江婷端来油灯,对着瓢里仔细一瞧,只见里面装着一些小麦,有的竟然已经裂开了口冒了一点芽出来。
“这些麦子在路上淋了雨,到了营中后梁管事就叫我们赶紧晒,但是因为太多了,每一麻袋能晒的时候没多长,有些底下的没完全晒到,在粮仓里窝了几天就开始发霉或是生芽了。”
江婷皱眉,伸手抓了一把麦子出来看了看,道:“有多少出现了这情况?”
“挺多的,估计有几百石,前几天的一些芽生得更长,梁叔让我们赶紧送去大厨房煮了吃了,还有一些送去喂猪了。”
“但看这天儿,后面一段时间都要下雨,仓里会受潮,以往每年都会发芽一些,但今年肯定会更多。”
几个火头军有些忧愁地站着,看着这一仓粮食,心里有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江婷皱了皱眉,问道:“以前仓库里没什么防潮措施吗?”
一个火头军摇头道:“以前大营不在燕子溪,地势高一些,也没这么靠近大河,所以没这么潮。”
江婷迅速在脑子里搜索着前世看过的一些资料,当机立断道:
“趁着现在发芽还没那么多,你们抓紧时间把有些潮的粮食都找出来,发芽了和生霉的放一边,我现在就去找梁叔商量。”
这时,外面已经下起了大雨,天色昏沉,火头营里灯火微弱,只有一些营帐透出光亮来。
若是让这场大雨下下来了还没解决防潮问题,那后果不可估量。
没找到伞,她只有冒雨冲进了雨中,跑到大厨房找到了梁叔。
“江廷你怎么不打把伞啊。”谢宁正在洗碗,见状赶紧擦了擦手,找了条干帕子过来。
“谢谢。”江婷顾不得那么多,胡乱擦了擦,道:“梁叔,不好了。”
她简单把事儿说了下。
梁叔闻言叹了口气,“这种情况每年都会出现,但今年搬到了燕子溪,就更严重了。”
江婷道:“那有什么缓解的措施吗?”
那么多粮食如果真的受潮发霉或是长芽,光是喂猪是喂不过来的,而且那可都是粮食,是整个军营过冬的口粮。
江婷感觉自己脑门突突的,她才刚接手这个职位就遇到这种事,让她有种“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劳其筋骨”的感觉。
梁叔道:“有是有,但一时半会儿办不成。”
江婷急道:“你先说,我努力想想办法。”
其他火头军闻言也围了过来,面面相觑,脸色都不太好,因为若是粮草真的发霉发芽太严重,整个火头营都可能遭受连坐之罪。
梁叔沉声道:“第一就是用生石灰,摆在仓库里,吸潮,第二就是把仓底垫高,但是……”
江婷接口道:“但是需要把所有粮食舀出来才行是吗?”
梁叔点头。
谢宁道:“我们能用火把粮食烘干吗?但好像太慢了。”
“等等,烘干……”江婷突然灵机一动,有了个想法,“对,我们还可以烘烤,在粮仓周围用柴火烘墙壁和地面。”
火头军们闻言都觉得有理,但是方才提出的三个办法,都涉及到一个问题,人力物力不够。
江婷想了想,道:“对了,我还有一个想法。”
梁叔道:“你尽管说。”
江婷:“那些已经有点发芽的麦子,我们可以把它们种到地里去。”
“种地?”
江婷:“对,本来我就打算在后面那片空地上种些萝卜白菜冬天吃,种子都买好了,既然能种菜,那我们也能种粮食。”
火头军们都有些犹豫,江婷的想法自然很好,但问题是,谁去种,火头营的人手不足,光是做饭喂猪放羊就已经让他们够忙的了。
这时周东道:“我去找肖丞去,此事不是小事,还是尽快禀报上去让指挥使大人来定夺吧。”
梁叔也觉得该如此,毕竟迟了谁也担不起责。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有种吞噬山河的气势,这很可能是秋天的最大一场雨,这场雨过后,天气就会迅速冷下来,雨后正是适合播种小麦的时候。
无法想象,一夜大雨会让粮仓里的粮食发生什么变化。
江婷根本坐不住,道:“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吧。”
周东点点头,“梁叔,你就别去了,火头营还有好些活儿要安排,我和江婷去就行。”
梁叔叹了口气,道:“那你们一定要小心啊,快,把蓑衣拿过来。”
火头军们连忙去找了两身蓑衣斗笠来,江婷和周东迅速换上,在大家的注视中冲进了雨里。
下着大雨提不了灯笼打不了火把,就连巡夜的士兵都不见踪影。
雨点敲打在周围的营帐上,发出成片的回声,江婷和周东没走几步就感觉鞋子进水了,干脆弯腰把鞋脱下来提在手上,光脚往前走。
“他娘的!这雨真够大的啊!感觉一夜都不会停!”
周东的吼声传来,下一瞬,天上突然闪过一道惊雷,把他吓了一跳,浑身一震。
“东哥!你没事吧!”江婷伸手一把拉住周东摇晃了一下的身子。
两个人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有些模糊难辨,陈旧的蓑衣斗笠并不能遮住所有的雨水,一些雨水顺着缝隙流进江婷的脖子和后背,风一吹,整个人透心凉。
“没事!走!”周东抹了把脸,挣脱开她的手,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
走了一刻钟左右,终于来到了指挥使住的营帐外,远远地有守在营帐门口的亲兵叫道:“你们二人是谁!深夜来此所为何事!”
周东扯着嗓子道:“这是火头营的粮仓管事,我们有要事求见指挥使大人!大人若是不在,可否帮忙通传一下肖丞肖大人!”
“你们站着别动,我先进去禀报!”亲兵呵斥住他们,转身往营帐里去了。
雨水从额头上流下来,江婷伸手不停地抹着脸,却仍然感觉眼睛都有点睁不开。
她就想着她淋点雨没什么,她的宝贝粮食不能出事!
未过多久,肖丞就急冲冲地掀开门帘走了出来,手里撑着一把伞,见了他俩就急道:“大人让你们进来!来!”
江婷和周东没有犹豫,赶紧闷头跑了进去。
指挥使营帐很大,且有两个营帐,一个处理军务的,一个给他睡觉的。
营帐门内摆着一架屏风,隔绝了里面的场景,肖丞让他俩在屏风前停下,取下蓑衣和斗笠。
“你说说你们,这么大雨,有什么急事不能明天再说?”
肖丞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帕子,干脆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丢给周东。
“拿去,擦擦。”
周东嫌弃地接过,擦了擦脸和头发,正要再递给江婷时,一个亲兵从屏风后走出来,手里拿着两条帕子,道:“大人让给你们拿点帕子来。”
他看了一眼周东已经擦了的头,便把两条帕子都给了江婷。
周东:“……”
“谢谢。”江婷赶紧接过来,把头脸脖子都擦了擦,但身上还是湿淋淋的,衣服整个裹在身上。
不过现在也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肖丞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江婷沉声道:“是粮仓的事。”
肖丞和亲兵闻言表情一肃,道:“跟我来。”
江婷和周东看了看还在滴水的鞋子,干脆丢在一边,赤脚走了进去。
指挥使营帐的地面是铺了地毯的,踩上去一点声音也没有,屋里灯火通明,贺云琛正坐在书案后面埋头写着什么,听见动静,赶紧摸过一边放着的面具戴上了。
见两人进来了,他才抬头看来,在看见眼前的这两个落汤鸡时,有点愣住了。
他只知道外面下雨了,但没想到雨大到连蓑衣都没有用的程度。
“你们这是……”
周东有点局促不安,他还是第一次进指挥使的营帐,而且还是这幅狼狈的样子。
江婷倒是心态平和,甚至在看见贺云琛脸上的面具时有点想笑。
“小的参见指挥使大人!”两个人抱拳弯腰行礼。
肖丞走上前,低声对贺云琛道:“大人,粮仓出事了。”
贺云琛沉声道:“免礼,出了什么事让你们深夜前来?”
他说着话,眼神却只落在江婷一个人身上。
江婷连忙道:“回大人,小的今天发现,粮仓里的粮草因为在押送途中淋了雨受潮严重,又因为晴天不多尚未晾晒完就入了仓,再加上大营靠近河边湿气重,是以许多的小麦开始生霉和发芽,若是待这场雨下完,不知道还会有多少粮食受潮。”
贺云琛端坐于椅子上,神色冷峻,下颚绷紧,道:“如今有多少粮食已受潮,生芽的又有多少?”
“保守估计八百石,生芽的占十之有三,大雨之后,很可能又会增加上千石。”
贺云琛捏了捏拳头,缓缓吐出了一口气,直切主题道:“你们想出了什么缓解的法子,说来听听。”
此事的他无论是身上的气势还是说话的语气都带着指挥使的冷厉和凛然,仿佛与白日里脱下面具吃饭的那个人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江婷微微眯眼,扫了他一眼后垂下头,毕恭毕敬道:“小的目前有几个法子。”
她快速地简单介绍了一下生石灰防潮、抬高仓底、烘烤墙壁、把发芽小麦拿去种地这几个想法。
“目前我们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人手不够,所需的东西不够,所以才深夜前来,请求大人定夺!”
贺云琛闻言没有说话,而是细细思量起来,肖丞和周东对视一眼,皆有点提起心来。
半晌,贺云琛终于道:“肖丞,安排人去伤病营将所有的生石灰先送去火头营,明日天一亮,你领着人去镇上买生石灰。”
他询问江婷:“你觉得要多少石灰才够?”
江婷回道:“至少五百斤。”
贺云琛点点头,又吩咐另外的亲兵,“传令下去,明天上午,步兵营一营取消操练,到火头营待命,由火头营粮草管事安排他们进行抬仓和烘烤,明日下午,二营轮换。”
说罢他又看向江婷:“播种需要多少人?”
江婷有些震惊了,贺云琛能安排人帮忙弄来生石灰就已经谢天谢地了,他居然还要叫将士们来帮忙种地。
“小的估计要一百人。”
贺云琛道:“好,让三营钱百户领一百将士去火头营由江管事安排。”
亲兵们有些没反应过来,大人这是直接把上千的士兵给了一个火头军调遣吗?
“去啊。”贺云琛扫了一眼。
亲兵们一个激灵,应道:“是!”
待肖丞等人冒雨冲出营帐外安排事儿去了,贺云琛这才道:“外面雨大,你们在此等雨停了再回去。”
江婷二人连忙道谢,“谢大人!”
贺云琛叫了一个亲兵拿了两套干净的小兵服饰进来给他们换上。
亲兵道:“你们到屏风那边换了再过来吧。”
“好嘞,谢谢兄弟了,嘿,这衣服瞧着挺新的。”周东展开衣服看了看,“江廷,走,一起去。”
江婷赶紧道:“不了不了,你先去,你换了我再来。”
“诶,都是大老爷们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周东嘀咕着先去换衣服了。
贺云琛则坐了回去继续处理军务,只是总觉得没有先前那般投入了,索性放下笔抬眸看着江婷,放缓语气,甚至称得上几分温和道:“怎么不去换衣服?”
江婷如今在他心里,不光是厨艺好,身手好,还多了一个特征,那便是尽职尽责。
原以为让她去当粮仓管事是让她能够轻松点,谁曾想他考虑不周,居然遇上了今晚这事,还让她冒雨前来,且她提出的那几条法子,皆言之有理又很有可行性。
这让他多了几分愧疚,更多了几分欣赏。
江婷不好意思坐下,免得一身湿衣服把人家的椅子弄脏了,便站在角落里思考着粮草的事。
听见贺云琛这么问,她扭过头来,道:“我等东哥换好了再去。”
不知什么时候,贺云琛已经站起身来走出书案,走到了她跟前。
他看着江婷踩在地毯上的赤脚,总觉得那脚比自己的要白嫩一些,但他没多想,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干衣服,道:“就在这儿换……”
江婷微微瞪眼,脑子里拉响警报,提醒着她,又要到了编借口的时候了!
哪曾想贺云琛说一半顿住了,只眼神有些幽深地看着她,甚至目光下移,扫了一眼她的腰部以下的位置,而后把衣服放了回去,一言不发地走了。
江婷看着他的背影,后知后觉地想起,她好像说过自己不举……
【📢作者有话说】
江婷:不举之症又救我一命。(狗头)
第42章 香煎小杂鱼
◎你一个火头军不配指挥我们◎
“发什么呆啊, 该你了。”周东很快换好了衣服,拿着帕子边擦头发边走了过来。
江婷“哦”了一声,拿着衣服走到屏风后去换, 将一身湿淋淋的衣服脱下来,摸黑穿上干衣服后, 顿觉身上舒服多了。
贺云琛又坐回了书案后, 装模作样处理起了军务,江婷二人则在椅子上坐着等雨停。
夜慢慢深了, 江婷抱着胳膊靠在椅子上思索着明日的安排,周东则是直接开始打起了瞌睡, 发出微微的鼾声来。
江婷赶紧伸手拍了拍周东的胳膊, 对他使了个眼神,周东一下惊醒, 想起这是指挥使营帐里, 不是自个儿的住处, 只有强打起精神正襟危坐着。
“这雨怎么半点不见停啊。”他嘀咕着, 无所事事地打量着这偌大的指挥使营帐。
营帐里有一列大书架, 左边摆着书册, 右边摆着卷宗,书案很长很宽, 上面堆着数不清的册子, 书案后还有一张供人歇息的小榻, 上面放着枕头被子。
一个木质的晾衣架上挂着披风、轻甲、重甲,顶上摆着头盔, 旁边挂着刀剑, 光是看着就叫人感觉血气深重, 不寒而栗。
而指挥使休息的营帐则是在更后面的, 两个营帐并不是相通的。
“一个多月没下了,这次要下个够吧。”
江婷低声说着,揉了揉额角,有点放心不下粮仓,想趁着雨夜回去,又不想再弄湿一次衣服。
营帐的门还是用的夏天的布帘,尚未换上冬天的毡子,风从底下钻进来,直往坐在离门口不远的两人身上裹。
周东缩起了脖子,搓了搓膀子,道:“指挥使大人还在处理军务呢,看着就累啊。”
人家那么有权有势了还那么尽职尽责,周东觉得自己也应该学习一下,便开始跟着想粮仓的事儿,时不时和江婷讨论几句。
他们坐得远,又压低了声音,书案后面听不见声音。
贺云琛从一堆高高堆着的册子后面探出一只眼睛,瞧见江婷和周东略微佝偻着背,缩着身子,头靠得很近,嘀咕着什么。
这时一个亲兵进来道:“大人,亥时了,该歇下了。”
军医特别交代了让亲兵们看着贺云琛,不让他太过劳累免得影响伤口的恢复。
贺云琛按了按脖子,吁出一口气,站起身来。
江婷和周东也赶紧跟着起身。
贺云琛道:“肖丞回来没?”
亲兵:“还没。”
贺云琛若有所思地看着江婷和周东,想起周东是肖丞的发小,便道:“你去睡肖丞的床铺。”
周东一愣,连忙应道:“谢大人!”
亲兵们两个人一间营帐,贺云琛一时间想不起还有谁的床位空出来了,他又考虑到有些亲兵会不会瞧不上火头军,到时候私底下刁难江婷怎么行。
他看着江婷,江婷眨了眨眼,一声不吭地等他指示。
“你睡这儿,拿床被子来。”贺云琛随手一指屋里,而后转身离开了。
亲兵拿着一把伞,有点发愣,连忙追了上去,“大人!大人等等,小的给你撑伞!你不能淋雨啊啊啊——”
周东张了张嘴,看看门口,又“唰”地一下扭头看着江婷。
江婷好笑地看着他,“怎么了你,快去睡觉吧,你不是早就困了。”
周东凑过来,一脸八卦,“你什么时候和指挥使大人这么熟了?他竟然让你在营帐里过夜,莫非是在肖家的时候?”
江婷正色道:“可能是吧。”
在肖家时候,贺云琛戴着面具,受着伤,身残志坚地来吃火锅。
殊不知她那时候就已经怀疑他就是那个叫宋暇的斥候了。
从此贺云琛冷面指挥使的高大形象在她心里就崩塌了。
周东嫉妒道:“可恶,你那天到底做了什么好吃的,我竟然没吃到!”
江婷哭笑不得,“就是普通的锅子,等我们的菜种下去了,到了冬天做羊肉火锅给你尝尝。”
周东抓起一边的雨伞,道:“好吧,那我先去睡了,好困,明早再一起回火头营。”
这时一个亲兵走了进来,怀里抱着一床被褥,冲江婷点点头:“江管事。”
她笑了笑,“你好。”
亲兵把几张椅子拼在一起,把被褥放上去,道:“江管事你歇着吧,今晚轮到我守夜。”
说罢他就抱着剑在旁边椅子上坐下,像一个雕塑一样杵着,主打一个用眼神哄你入睡。
江婷知道这人应该是来盯着她的,毕竟这营帐里重要的东西很多,哪能放她一个人在这里。
而且,指挥使营帐附近守夜的人远远不止眼前这个亲兵和外面的亲兵,暗处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她就算真是个奸细,凭她一个人也插翅难逃。
是以江婷心情坦荡荡,把鞋一脱就躺上了椅子,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个蝉蛹。
一夜雨声,适应能力极强的她睡得很舒服,这被褥挺厚挺暖和,虽然椅子很窄不好翻身,但她腰身灵活,翻来翻去也没滚地上去。
次日一早雨停了,周东打着哈欠满脸颓废地来叫她起床,“嘿,你小子睡这么香。”
江婷一边叠被子一边瞅他一眼,“东哥你没睡好啊?”
周东郁闷道:“肖丞半夜回来了,跟我挤一张床,差点把我一屁股挤床下去,而且他和同住一个营帐的人都打呼噜,吵死我了。”
江婷笑道:“这么一比,还是这椅子舒服。”
守了她一夜的亲兵还精神奕奕的,把被子往腋下一夹道:“江管事,雨停了,可以回了。”
江婷和周东向他道了谢,捡起自己的脏衣服,在一群亲兵和武将的注视中快速地离开了武将营。
两个人这次冒雨半夜而来,结果还是很满意的。
贺云琛不但派了一千将士来帮忙,两个人还白得了一身新衣服。
回到火头营时,火头军们正在做早食,见他二人出现,纷纷激动地围上来,“你们可算回来了!”
“你们昨夜在哪儿过夜的啊?”
“粮仓的事儿有解决的法子了吗?”
周东挺了挺胸,得意道:“当然是在武将营过夜的,看到哥身上这身新衣服没,指挥使大人赏的!”
江婷笑道:“大家放心,大人已经派了将士前来帮我们了,昨夜可有生石灰送来?”
“有有有,已经在粮仓里摆着了。”
江婷点点头,“好,那我去看看去,东哥,你没睡好就先回去补个觉吧,昨晚谢谢你陪我走一趟。”
周东打着哈欠,“自家兄弟客气啥,有事就叫我。”
他踉跄着往自己的营帐走,不行了,以后打死也不能和肖丞这个崽种睡一起了。
下了一夜大雨后,地面都是泥泞,外面的大河几乎被灌满,天儿也迅速冷了下来。
被摧残过的粮仓屋顶表面看还□□着,只是一走进去,就见到地上到处摆着木桶、盆子、大碗、还有一箱一箱的生石灰。
容器里接满了屋顶漏的雨,每个粮仓顶上搭着篷布,几个粮仓火头军坐在椅子上,七仰八叉地呼呼大睡。
看来他们昨晚也忙活了一夜。
大白和阿花趴在架子上,见她进来了,喵地叫了一声。
江婷轻手轻脚地走进去,蹲下身探了探生石灰,发现石灰块的外面已经非常湿润,这点生石灰是远远不够的。
屋里的地面上也是一片泥泞,还好木仓都守住了,篷布隔绝了从顶上漏下来的雨水,但屋里湿度很大,若是不及时去湿,很快湿气就会使粮食发霉发芽。
“唔,廷哥,你来啦。”小七最先醒过来,见江婷正在逐一检查木仓。
其他火头军也转醒过来。
江婷回过头来,笑了笑,“吵到你们了?”
小七道:“没,我们太困了就眯了会儿,没有下雨了吧。”
江婷道:“没了,昨晚你们做得很好。”
另一个火头军笑道:“这还多亏了江管事您去请了帮手来,要是只凭我们几个,根本来不及把这么多篷布搭上去。”
“想不到那些将士们会愿意来帮我们,还以为这次全火头营都要受罚了呢。”
江婷不禁问:“这种受天灾影响的问题,也要连坐吗?”
火头军们点头:“以前郑同知还在的时候,是这样的……”
江婷叹了口气,“现在没事儿了,指挥使大人宽宏大量,只要我们把该做的做好,他不会怪罪我们的。”
上午时候,天慢慢放晴了,暴雨之后河里涨水,是一个抓鱼的好时候。
秦玦准备领着放羊的火头军去河里抓鱼,梁叔见人手不够,又给他分配了十个人,他们拿着鱼篓,背篓,簸箕等乱七八糟的工具,气势汹汹地出发了。
剩下的火头军则是开始清理营中的积水,用一些草木灰填进去再踩严实了。
江婷领着粮仓火头军们把大大小小的木盆儿木桶清理出来,把已经潮湿的生石灰也搬出来。
盖在木仓上的篷布也得取下来,因为一直盖着粮食不透气也不好,得让它们通风才行。
江婷感叹,伺候这些粮食真跟伺候大爷一样。
没过一会儿,一大群将士列着整齐的队伍来了,一眼看去有几百人,他们齐刷刷走到火头营门口,把火头军们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又犯什么事儿了。
梁叔连忙迎了上去。
将士们为首的是一位百户,姓曹,笑呵呵道:“听闻粮仓昨夜遭了灾,指挥使大人特命我们来帮忙。”
一听是来帮忙的,火头军们都松了口气,转而兴奋起来,这么多人帮忙,粮草有救了!
梁叔也激动地连连和曹百户道谢,领着他们往粮仓走。
“江廷!快出来!”
江婷闻言从粮仓里探出头,眼前一亮,帮手可算来了。
梁叔道:“这是曹百户,这是粮仓管事江廷。”
曹百户一见传说中的江廷露头了,立马上前几步,拱手道:“江管事!久仰了!”
江婷被他的大嗓门一震,顿了下,拱拱手,笑道,“百户大人客气了。”
曹百户可不敢小瞧了江婷,指挥使亲兵可是叮嘱了他,一定要听江婷的安排。
他打量着粮仓,道:“江管事,需要我们做什么,你尽管开口吧。”
江婷点头,简单地说了下目前的情况,最后总结道:“我们首先是要把粮仓湿气去了,先使得粮食在短时间之内不会受潮严重,再进行抬仓,使每个木仓的底下架空。”
曹百户爽朗道:“好嘞,你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这粮食是大家一起吃的,我们也有责任。”
他招呼将士们上前来,听从江婷的安排。
这些将士早就被贺云琛的亲兵敲打过了,不敢露出半分不服来,老老实实的待命着。
最初的时候梁叔等人还担心江婷一个年轻人又没有管理经验,能不能妥善安排好这么多人。
谁知道江婷丝毫不慌,沉着冷静,迅速将人分成了两批,一批在屋内烧炭,一批在屋外烤火,双管齐下。
而在此之前,她还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那就是把粮仓房顶给掀了。
一来,这屋顶根本就抵御不了大雨,再过两个月大雪大风一来,说不准一觉起来屋顶就不见了。
二来,烤火需要充分通风让屋里的水汽散出去。
三来,掀了屋顶也方便后续抬仓。
只是他们必须得抓紧时间,在下一场大雨来临之前就将所有的事情完成。
“兄弟们,上吧。”
曹百户招呼一声,领着人去抬梯子,拿上修房的工具,开始爬上爬下忙活起来。
其他人则去抱柴火,堆在粮仓外面,把所有冬天用来烤火的炭盆找出来放进仓里。
人多力量大,不过一个时辰,屋顶基本就被掀完了,只剩一些房梁。
而后开始点火,木柴离墙一定距离远,确保能够烤到墙壁又不会因为温度太高使墙壁开裂。
屋内则是烧炭盆,使屋里的水汽蒸发,如此一番操作下来,原本被水泡湿的墙壁很快变干起来,屋里的气温也升了起来。
趁着将士们忙活的时候,江婷则是去了大厨房转了一圈,监督给伤兵营加餐的火头军们做饭。
半上午的时候,秦玦领着四个人回来了,他们背上背着背篓,手里提着鱼篓,光着脚,衣服上全是泥浆,脸上却是笑容灿烂。
“你们快来看,今儿抓了好多鱼!”
众人围过来一瞧,都惊呼出声。
那是满满几背篓的鱼,大的小的都有,有的已经断气了,有的还在挣扎。
谢宁拿着锅铲,惊喜道:“秦玦,你们也太棒了吧!”
秦玦笑道:“河里好大的水,从上游冲下来好多鱼,我们不光在一条河抓,周围的几条支流也有人守着,先把这些给送回来,过会儿应该还有这么多。”
火头军们嘴都要笑歪了,赶紧上来把鱼倒在木盆里,拿刀来处理鱼内脏。
大的鱼有巴掌那么长,可以用来煮豆腐鱼汤,正好今天磨了豆腐的,小的鱼可以放一点油煎一下,做成小鱼干。
很快,给伤兵营做的菜陆续炖煮上了,浓烈的香味飘满了整个火头营,火头军们对这味儿已经略微免疫了,但在不远处的粮仓里的将士们却是频频回头,被这香味勾得心里挠挠的,五脏六腑都唱起了空城计。
一个将士手里拿着锯子,伸长脖子嗅着空气中的饭菜味,羡慕得要哭了。
“这就是给伤兵营的加餐吗?这他娘也太香了!”
“我听他们说伤兵们一顿有十几个菜可以选,个个都是大鱼大肉,是不是真的啊?”
“是的,我同营帐有一个就是从昨天从伤兵营回来的,他哪儿是去养伤的啊,简直是去享福的,三天加餐一次就算了,还每天都有羊奶和豆浆喝,在里面也不用操练,成天躺着就行,我觉得他都胖了。”
“说得我也想当伤兵了呜呜呜……”
过了会儿,放羊和抓鱼的人又送了好多鱼回来,至少有几十斤重。
梁叔本来是想把这些鱼留着给火头营加餐的,毕竟是火头营的人抓来的,但现在看来这么多鱼火头军一顿也吃不完。
“要不……给那些来帮忙的将士也分点?”
秦玦笑道:“您是管事儿您做主啊,我没意见。”
梁叔看了一圈周围的火头军,大家都没意见,毕竟人家是来帮火头营的忙的,加点餐也是应该的。
梁叔道:“好,那就一顿全部煮了!江婷,你来教他们。”
被抓壮丁的江婷无奈地从人群里挤出来,笑道:“成,今天就教你们做个豆腐鱼汤。”
巴掌大的鱼去掉内脏鳞片,下油锅里先煎一下,因为火头营的锅大,一次可以煎几十条,没过多久就把鱼煎完了,而后加点姜片葱段,放水炖到汤汁发白,再放调料和豆腐进去,最后来一把葱花即可。
小一点鱼直接用手一挤就能将内脏挤出来,而后用盐拌一拌,下锅里煎,煎得焦黄酥脆。
其实最好是用油炸,再来点辣椒面孜然粉,但条件有限只能凑合了。
待到中午时分,火头军们先将送往伤兵营的饭菜送走,而后将其他大营的大锅饭送走,最后才招呼来帮忙的将士们吃饭。
“开饭了!”江婷走过去,叫道:“曹百户,辛苦了,快些去用午食吧,小厨房已经给你备好了。”
经过一上午的烘烤,粮仓的墙壁、地面基本已经干完了,下一步就是抬仓,得将粮食弄出来,先用箩筐背篓装着,将木仓拆了,下面垫高,做成架空的,再把粮食倒回去。
这需要一个木仓接一个木仓地进行,是个很费功夫的活儿。
百户是武将,吃的自然是小厨房的饭菜,但曹百户看了看周围累了一上午的将士们,怎好自己去吃独食,道:“不用,将士们吃什么,我就吃什么,不挑嘴。”
他招呼着自己手里的士兵停下来,先去洗了手,而后集合到火头营的空地上打饭。
将士们本以为自己今天的伙食仍然是大锅饭,谁曾想走过去一看,火头军们正抬着一桶一桶的豆腐鱼汤往案板上放,旁边的簸箕里面装着很多的金黄小鱼干。
大家都呆愣住了,仿佛感觉自己在做梦,不确定地咽咽口水,道:“这……这是给我们吃的吗?”
火头军们拿着大铁勺,笑着说:“对啊!下大雨后河里鱼多,这都是我们上午从河里抓来的,你们帮我们干了一上午活儿,这是给你们加餐的!”
将士们惊喜万分,尽管不是什么大鱼大肉,只是一堆小杂鱼,但也是平日里的大锅饭不能比的美味。
每个将士一碗粟米饭,一块大饼,一碗豆腐鱼汤和两条煎鱼。
鱼汤很鲜美,一点也不腥,豆腐是自己做的老豆腐,散发着浓浓的豆味,一口鱼汤下去,整个肠胃都暖和起来,鱼汤泡饭更是让平日里吃得厌烦无比的粟米饭都成了美味。
纵然一些将士对于来火头营帮忙的事儿有怨言,如今也全都没有了,如果每顿都能吃上这样的饭菜的话,他们愿意天天帮忙!
“想不到来干半天苦力还能吃上鱼,这趟没白来!”
“这豆腐可真好吃,让我想起上次全营加餐时候做的豆花饭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吃上。”
“怎么说也得等过年时候了,啊,如果过年时候能吃上点羊肉就好了。”
将士们一边吃饭,一边开始忍不住期待起了过年,同时又对火头军和伤兵们又嫉又妒,凭什么这群人每天吃这么好啊。
给将士们打完饭后,火头军们才开始吃饭,大家在空地上各自找地方吃着,火头军和普通士兵混合在一起,说说笑笑间,不同大营之间的人倒多了几分情谊。
吃罢饭后曹百户就领着自己的人走了,下午的时候会有另外一个营来换班。
江婷回营帐午睡了一会儿后,把自己从边城带回来的粮食找出来,提着刚出营帐,就见下午来帮忙的将士来了。
除了来帮忙抬仓的,还有一百来人是特地来帮忙播种的。
肖丞上午带着人去了镇上,买了些生石灰和农具回来,是以来播种的将士手里都提着锄头铁锹等东西。
江婷走过去,站在梁叔旁边,和领队的吴百户和钱百户接头。
这两个百户和曹百户一样,都被指挥使亲兵打过招呼,对火头军们挺客气,将上午的事对接好后,吴百户就领着人去抬仓了,钱百户则领着人跟着江婷去大营后面的那片空地上种地。
贺家军营背靠漠金山,这之间有一片很广袤的平地,若是开垦出来种地的话,收获的菜至少够整个大营吃一两个月。
但江婷最初只想开垦一小块地,种些萝卜白菜蒜苗什么的冬天烫火锅吃。
如今人手够了,又有指挥使发话,那自然可以放开手开干了,她简单规划了下,决定一半种菜,一半种小麦,将荒地全开垦出来。
但她看得出来,这个钱百户可不像曹百户那般和气,他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一路上不和江婷几个火头军搭话,神情带着几分傲气和不屑。
到了地里后,江婷给将士们分配好了各自负责开垦的地方,而后让一个火头军指导他们用锄头。
这火头军从军前是种地的好手,耐心地给大家解释着怎么握锄头,怎么发力,怎么掘土。
一些将士认真听着,一些则面露不屑,尤其是一个高个少年,下巴都要抬到天上了。
在火头军又一次解释挖地需要挖深一点,最好将草根全挖出来时,少年不耐烦道:
“种个地有那么复杂吗?是不是以为人人都像你们火头军这么笨啊?”
有士兵接口道:“对啊,谁没种过地啊,还需要你教?”
火头军一愣,脸色爆红,呐呐地握着锄头不知所措,下意识看向江婷。
其他几个火头军则是敢怒不敢言。
钱百户露出一个微微挑衅的笑容,并不阻止自己的部下,只站在一边看戏。
江婷闻言瞥眉,看着少年道:“你的意思是,种地很简单是吗?”
少年看着她,不屑道:“难道不是吗?”
他示威一般地扬起锄头狠狠挖了一锄头下去,翻了一坨土出来,“有什么难的?”
江婷抱着胳膊,笑了笑,“是,种地也不是很难,但你为什么说我们火头军笨呢,你们士兵学的东西就很难吗?”
少年一愣,下意识道:“自然比种地难。”
他们每天操练的内容有体能、拳法、刀法、枪法、列阵等,哪一样不是需要千锤百炼才能上战场。
火头军这些只会做饭,还把饭做那么难吃的孬种怎能比?
谢宁忍不住道:“你得意什么呢?要不是我们,你连饭都吃不上!”
有将士哈哈大笑:“哟,急了。”
谢宁气得脸爆红,“谁急了,分明是你们存心找事!”
少年却是看着江婷,眯了眯眼道:“怎么,戳中你痛处了?别以为指挥使大人让我们来帮忙种地,你这个小小的火头营管事就可以指挥我们了,你——不——配。”
他真的很不能理解,指挥使居然让他们听从一个火头军安排,这简直是对他们的侮辱!
尤其是这个火头军还如此年轻,看着就和他差不多大,除了一张脸蛋不错,浑身上下找不出哪里有出众的地方,他都要怀疑是不是亲兵假传了指挥使的指令了。
面对这样的挑衅,江婷也不是泥捏的性子,她默默地抬手,翻了个白眼,对他竖了个中指。
少年虽然看不懂她什么意思,但他直觉不是什么好东西。
谢宁气得要死,却又无可奈何,看着江婷道:“江廷,我们走,我们去告诉肖大人去。”
江婷摇摇头,小孩子吵架吵输了才会去告状,而大人嘛,要学着自己解决。
她淡然道:“我配不配你说了不算,不如我们比一场,谁输谁叫爷爷。”
她微眯眼,“你敢吗?”
【📢作者有话说】
贺云琛:这次敢睡我的营帐,下次就敢睡我的床,再下次就敢睡……
第43章 挑水泡
◎你长得还怪好看的◎
“我……我有什么不敢的!”
少年看着江婷那镇定自若的样子, 竟然生起了一点心虚的感觉,“我会怕你一个火头军?”
谢宁却是莫名回忆起了几个月前,江婷初入火头营时, 其他火头军刁难她,让她一个人挑满五缸水。
那时候的场景与现在何其相似。
而江婷不但不退缩, 反而主动提出打赌, 并轻松挑满五缸水,把对方的宝贝铜锅赢了过来。
这次的话……
谢宁看了看浑然不觉危险来临的少年, 忍不住幸灾乐祸起来,看来这人的下场不会怎么好。
江婷淡笑着看向钱百户, 道:“百户大人可同意?”
钱百户皮笑肉不笑道:“营中将士私下切磋下又不违反军令, 只要别伤着人就行。”
江婷道:“那就好,来, 你说, 比试什么?”
少年看了看周围的将士。
有人喊道:“上啊!李泽!给这嚣张的火头军一点颜色瞧瞧!”
谢宁也不甘示弱道:“江廷!把他打得跪下求饶!”
江婷无奈道:“是比试和切磋, 又不是打架。”
名为李泽的少年道:“那我们比试两样, 一样种地, 一样操练, 种地的话你来提,操练的话就比……比体能, 免得你说我欺负你。”
江婷道:“好, 既然你说挖地简单, 那就比挖地吧,免得你说我欺负你。”
“你……”李泽握了握拳头, 指着远处一片山坡道:“我们从此处出发, 谁先冲到那坡顶, 谁就赢。”
江婷挽起袖子, 甩了甩胳膊,扭扭脖子做起热身运动,“来。”
将士们和火头军们纷纷用敌视的眼神看着对方,以目光相互绞杀着。
钱百户走到最前面,用锄头在地上划拉了一条线,江婷和李泽站在线后面,随着钱百户的一声令下,两个人都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前方是一望无际的平原,秋季草木逐渐凋零,原本绿意盎然的草原已经显出几分衰色。
在那目光的尽头,是一处有些起伏的山包,谁先冲到山顶,谁就是赢家,粗略看去,有至少两里地的路程。
若只是两里地,对李泽来说并不算难,他们每日操练都要围着大营或者校场跑圈,有时候还要扛着沙包负重前行,他自信自己的体力和耐力足够支撑他跑到终点。
而对于没有经常训练的人来说,跑一里地就很可能要嗝屁了,更何况还要爬坡。
李泽冲刺了一段路后,开始放缓速度,调整呼吸,准备打持久战,若是冲得太快的话,很可能等会没力气爬坡。
这些东西操练的时候教头们都教过,他已经烂熟于心。
而江婷却是保持着一个速度,身姿灵活步伐矫健地奔跑着,她最初的速度和李泽一样,在李泽慢下来后,她的速度仍然没变。
这种强度对于她的体质来说,像喝水一样简单。
李泽看着江婷超过了自己,心里暗暗发笑,跑吧,等会有你好受的。
江婷挺胸收腹,收紧核心,目光如炬,整个世界似乎都在向后面倒去,她的双腿像是永不知疲倦一般,稳稳地落在有些坑洼的草甸上复又抬起。
其他将士和火头军跟在后面,跑跑停停地关注着两位竞争者的情况。
见江婷把李泽甩了一段距离后,谢宁忍不住发出惊喜的叫声来,“江廷领先了!”
还没等火头军们欣喜,将士们已经泼了一瓢冷水过来,“跑得越快体力透支越快,等会她就跑不动了。”
谢宁一愣:“你胡说!”
“切,你不信就等着看吧。”
“喏,你们瞧,江廷跑不动了!”
火头军们一惊,抬头看去,果然见江婷的速度慢了下来,甚至越来越慢,渐渐被李泽给追上了。
“江廷!江廷!撑住啊!”谢宁等人着急上火,只能大声叫喊助威。
李泽看着自己与江婷的距离逼近,不由的得意一笑。
“呼,方才跑太快,现在跑不动了吧,呼。”
他嘲讽地看着江婷。
江婷也侧过头来看着他,呼啸的风声中,只见她笑了笑,连气都不怎么喘,随后大声道:“你说什么?”
李泽呼吸沉重,边说边喘:“你跑不动了可以停下,不用逞强!”
江婷点点头,“那你停下吧,不用逞强。”
随后她扭过头去,突然加速,在李泽震惊的视线中,绝尘而去。
那样子,哪里有半分跑不动的感觉。
李泽震惊地瞪大眼,差点没看清脚下的路摔了个狗啃屎,他连忙稳住身子,把惊呆了的下巴合回去。
“可恶,你敢戏耍我,给我站住!”
李泽连忙提高速度,也顾不得什么循序渐进了,他现在就一个念头,要追上江婷,超过江婷!
江婷跑几步又放慢速度,回头瞅着李泽,像是故意在等他追上来一样,但每当他靠近,她就突然加速,游刃有余地切换着跑步速度,把李泽气得暴跳如雷。
跑了一会儿后,终于前面就是山坡了,江婷呼出一口气,开始冲刺。
上坡的路明显比平路难跑多了,两人的速度也降了下来。
李泽因为一直想追上江婷,体力消耗很大,现在已经气喘如牛,满头大汗,脸红得像蟠桃屁股。
江婷只出了些汗,脸色微红,气息还是很稳定,她扭头道:“跑不动就别逞强。”
李泽咬紧牙根,挤出几个字,“谁他娘逞强,还没到最后一刻,谁胜谁负还不一定……”
江婷耸耸肩,道:“好吧,那我就不等你了哦。”
说罢她将全身的力气提起来,大步往前跑去,整个人在地面上起起伏伏,如一只奔腾在草原上的羚羊。
山坡于她而言,只稍微降低了她的速度。
李泽已经震惊得话都说不出来了,这体能,这还是人吗?!
从军多年的老兵都办不到吧,那些号称一夜奔袭百里的斥候见了都要甘拜下风。
他似乎注定要输了,但他要放弃吗?
不,就算输了,他也要冲上去!
想到这里,他又提起一口气,没命地往前跑。
江婷很快就轻松到达了山顶,她站在顶上往下看,见李泽一边喘一边挣扎着往上爬,不禁摇了摇头,静静等着他上来。
李泽的喉咙里全是血腥味,整个人处于一种灵魂超脱肉·体的感觉。
本来计划的是用保留的体力爬坡,哪成想跑半路上就把力气耗尽了。
在他到达山顶的时候,咬紧的牙根终于松了,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汗出如浆。
他膝盖一抖,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哧呼哧喘气。
江婷笑道:“怎么样,服不服?”
李泽用愤恨的眼神抬头看着她,仿佛在骂她虚伪,“你故意的。”
江婷一怔,好笑道:“故意什么,比体能是你提出来的。”
李泽:“比试是你提出来的,你明知道自己……”
江婷好整以暇道:“对啊,正是因为知道自己比你强,才提出比试,你不也是因为觉得比我强,才应战的吗?”
李泽晕乎乎的,不想说话,表情一言难尽。
他看了一眼江婷的情况,她脸不红气不喘的,叉腰站在他面前,好像是来山顶上看风景的。
他不得不承认,对方很强。
但这样的人,怎么会去当火头军?
他内心在咆哮,江婷就是故意的,想让他出丑啊啊啊——
江婷道:“不服?那就起来,继续下一个比试,挖地,谁先挖完一块地谁赢。”
他自己提出的比试项目尚且赢不了,何况是江婷提出来的,再说就他现在这浑身打摆子的样子,短时间内根本提不起力气,只能认栽。
“得,你厉害行了吧,我李某人佩服佩服。”
李泽拱了拱手,阴阳怪气道。
江婷一挑眉,看来这小子还是没教育到位呢。
两个人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将士们和火头军们终于追了上来,他们气喘吁吁地,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江婷。
要知道,李泽在营里就是个刺头儿,他本身也是有点身手底子在的,各项操练都很出众,钱百户很喜欢他,只要他好好训练,上战场后拿点战功,升小旗是很快的事。
但今天,李泽居然被一个火头军轻松超过了,恐怖如斯。
“江廷!江廷啊啊啊,我就知道,你是最厉害的!”谢宁跑过来,一把搂住江婷的肩膀,兴奋地叫起来。
江婷拍了拍他,“行了,放开我,一身汗味呢。”
谢宁把头在她脖子上蹭了蹭,“我不嫌弃。”
江婷:“撒手,我说你一身汗味。”
谢宁:“……”
钱百户走过来,看她的眼神变了点,道:“恭喜你了江管事,时辰不早了,该开始动锄头了。”
李泽缓了缓,爬起来,正要跟着钱百户下山,江婷突然叫住他,“等等,你们是不是忘了一件事儿?”
众人齐刷刷看向她。
江婷道:“你还没叫爹呢。”
众人又齐刷刷看向李泽,谢宁等火头军差点笑出声来。
李泽表情唰地一变,像吃了苍蝇一样难看。
钱百户眼神警告道:“江管事,得饶人处且饶人。”
江婷暗自翻了个白眼,像是没听见他的话,就这么看着李泽。
李泽脸皮发抖,又是屈辱又是愤恨,张了张嘴,豁出去了一般叫道:“爹!”
随后整个人落荒而逃。
“诶!”身后传来江婷脆生生的回应,“儿子慢点。”
其他人没绷住,忍不住发出笑声来。
李泽真想找条河跳下去,一跃解千愁。
一行人很快地下了山,快速走了回去,各自拎起自己的锄头,准备正式开始挖地了。
江婷自己也扛着一把锄头,道:“今日的任务是将眼前这几亩地翻土,注意尽量将草根都挖出来,来年春天才不会长那么多野草,挖深一点,草原上风大,种子埋浅了,容易被刮走。”
她看了一圈周围人,道:“好了,开始干活吧,傍晚的时候我会一个一个验收,干得不好的就返工重新干。”
不知怎么的,明明眼前的江婷面容很年轻,明明她之前只是一个火头军,但她在下达命令的时候,有一种令人莫名信服和屈从的气势,就好像她是一个身居高位的大将一般。
将士们谁也不敢再质疑她,就连钱百户都闷不做声。
将士们扛着锄头下地了,先高高举起锄头,而后重重落下来,锄头破开千百年来从未被人开垦过的土地,将底下的草根和泥土一起翻出来。
将士们一边挖一边往后退,忙了没一会儿,就觉得这活儿竟也一点不轻松。
因为挖地的时候出力的主要是胳膊和肩膀,没干习惯的人很快就感觉胳膊开始酸软起来,手心也被锄头打了一串水泡。
等进行到半下午的时候,很多将士已经生无可恋了。
中间休息的时候,他们躺在地上,看着天上的白云,数着飞过的鸟,算着还要多久才能结束今天的折磨。
这时,江婷走到他们中间,笑眯眯道:“各位都累了吧。”
将士们心说你这不废话嘛。
江婷又道:“唉,其实种地真的很简单的嘛,我以为你们跟我想法一样呢。”
将士们皆对她怒目而视,尤其是李泽,他觉得江婷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故意在这儿用话刺激他们呢。
他忍不住道:“江廷,你少在这儿说风凉话,小爷我是一时轻敌输了你,有种我们后面再正经比试一场!”
江婷才懒得理他,回了一句,“好的,儿子。”
“你……”李泽气得垂死病中惊坐起。
江婷摆摆手,笑道:“我呢是有事跟你们说,今天能在酉时前干完自己的活儿的,晚上可以吃到加餐哦,有豆腐鱼汤和香煎小黄鱼,完不成的就只能看着别人吃了。”
她的语气就像一个在诱惑小孩子的狼外婆,充满了蛊惑力。
将士们神色一下变了,怀疑地看着她:“你说真的?”
江婷点头,“当然,中午去粮仓帮忙的将士就吃到了鱼,都是今天从河里捞来的,嗯……我看看时间啊,好像离酉时没多久了,到底是谁能干得完呢,不会今晚的加餐没人吃得到吧……”
“我突然觉得歇息好了!”
“干活了干活了!”
将士们赶紧爬起来,往手心里吐两口唾沫,顾不得疼痛,干劲十足地继续挖起地来。
不行,今儿个必须吃到加餐!
谢宁低声道:“江廷,你居然能一下拿捏这么多人,我是真佩服你。”
江婷抓着锄头,一锄头将一坨大草根掘出来远远踢开,“害,不过是投其所好罢了。”
但她也开始思考起来,如果加餐这法子好用的话,以后似乎真的可以考虑多用用,但问题是,她上哪儿找那么多食材来加餐。
临近酉时,天快黑了,江婷一一验收过去,发现虽然有的地完成得马马虎虎,但她也不是那么苛刻的人,只要完成了的都归为通过验收。
“可以了,今日任务完成,可以吃饭了!”
将士们欢呼一声,也顾不得身上的疼痛了,扛着锄头就快速往回跑。
干了一下午活儿,他们都要饿坏了,种地真是丝毫不比操练轻松啊。
江婷是光着脚下地的,因为被雨水浸泡过的泥土很湿软,鞋子容易陷进刚挖的土里,鞋底沾上泥巴重得很,还不如光脚好使。
她弯下腰提起自己的鞋子,扛着锄头,嘴里还叼着一根狗尾巴草。
她的裤腿挽在膝盖弯处,露出一双匀称白皙又有力的小腿,溜溜达达地跟在将士们后面,走了一段路后,她突然发现一个人站在不远处看着她。
她凝神一瞧,竟然是没戴面具的贺云琛。
贺云琛一身普通小兵的服饰,特意避过了钱百户的视线。
他下午收到派去监视种地的斥候的消息,说是有些将士不服江管事的安排,双方对峙起来。
他下意识想派亲兵去盯着他们干活,但斥候下一番话又让他打消了这一念头。
“江管事主动提出与一士兵比试,两人先比试体能,以谁先到达一处坡顶为胜。”
贺云琛是知道江婷的实力的,毫不犹豫道:“江廷赢了。”
斥候一板一眼道:“是,赢得……”
他想了想,总结为一个词:“毫无悬念。”
甚至戏耍了对方一番。
不过他是不会向指挥使汇报得这么详细的,指挥使也没时间听这种细节琐事。
哪曾想贺云琛饶有兴趣道:“将如何赢的细细说来。”
……
且说此刻江婷看见贺云琛后,身子一顿,赶紧呸地一下把嘴里的野草吐了,并抬起手把脸上的泥巴蹭了蹭。
这泥巴是她故意糊在脸上的,虽然不多,但看着有点滑稽,因为秋天蚊虫非常多,她在前面撅着屁股挖地,一群蚊子就跟在后面咬她。
前世执行任务时,她经常需要潜伏,为了不让一些蚊虫暴露和影响自己,他和战友往往就地取材,从头到脚糊上稀泥巴。
而后贺云琛就走到她面前了。
江婷也知道自己现在的形象一定有点奇葩,因为贺云琛打量她一番后,竟然露出了少见的笑来,道:“你……”
江婷淡定道:“请别在意我的外在谢谢。”
她把锄头放下来,问他:“你怎么来这儿了?”
贺云琛早有准备,道:“指挥使大人派我来监督你们。”
“哦~监督得怎么样?”
“嗯……你们干活很认真。”
江婷笑了笑,指着远处道:“你看,好大一片地,如果全开垦出来种上粮食和菜,够全营吃一两个月。”
贺云琛没种过地,闻言有些惊讶,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认真思考起她说的话,“那全部开垦需要多久?”
“一百多个人的话,也就半个月吧,不过粮食和菜是有生长期的,光是这点不够吃。”
贺云琛不禁问:“若是再多开垦点地呢?”
江婷眼眸带笑,“你跟我想一块儿去了!要是多来点人手和地,我们未必不能自给自足。”
“自给自足……”贺云琛心里一动。
若真能那样的话,他还需要时不时操心粮草的问题吗?
如今国库空虚,但凡中原和南方遇到一点天灾,送来边关的粮草就可能延迟或是不够,还可能在半路上遇见北戎人劫持,甚至可能因为朝堂上的一些明争暗斗,导致粮草不能及时供应上。
若真如江婷所言,这块地种的粮食够全营吃一两个月,那再多种些……
“你别太抱有期望啊。”江婷抬头,瞄着他的神色。
贺云琛垂眸,“怎么?”
“首先呢,这是第一次尝试在此种地,庄稼到底能不能存活,能活多少,能收获多少,都是未知数呢,其次,暂时也没那么多农具,所以够吃一两个月只是最乐观的想法,说不定只够吃一两顿,那不就白忙活了。”
贺云琛:“……”
他艰难道:“你说的有理。”
江婷继续道:“所以我觉得,可以先试种一季,若是收获不错,可以明年春天多种点菜,将士们长期吃不上菜的,对身体也不太好。”
说起这个,她就想吐槽了。
“你不知道我刚来军营时,那野菜有多难吃,简直是猪……我当时就很嫌弃,直到我去了火头营,跟着放羊的火头军,大太阳底下趴在草地上扒拉野菜时,我又觉得它很珍贵了,所以如果我们能种点菜的话,能吃的菜就会多很多。”
其实她心里一直以来都有很多关于种菜和改善全营伙食的想法,奈何无法实践,甚至不知道和说道说道。
要是和谢宁他们说,说了也是白说。
今日遇见贺云琛了,她没忍住就说了很多。
贺云琛听得也很认真,道:“你的想法很好,我会禀报给指挥使大人的。”
江婷忍不住逗他:“你不是个斥候营里的小兵嘛,日理万机的指挥使大人会有空听你说话嘛?那他还怪礼贤下士的。”
贺云琛:“……”
江婷提着锄头,看了看天色,道:“走吧,边走边说,要天黑了。”
她想了想,单脚站着把鞋套上了,“额,这泥太粘鞋了。”
贺云琛深有同感,但他不想脱鞋。
江婷套上鞋后,提起锄头,掌心的水泡被一阵摩擦,痛得她眉头一跳。
她只好把锄头扛在肩膀上。
贺云琛察觉到她的异样,沉声道:“你的手怎么了?”
江婷不以为意道:“哦,没什么,第一天用锄头,起了点水泡,正常。”
贺云琛抿唇不语。
两人走了一段路,到了河边,先去河里洗了把脸,又找来木棍把鞋底子上的泥巴给撬下来,最后再把手洗干净。
江婷虽然在火头营干了几个月的活儿,但掌心的皮肤还是比较嫩的,洗干净后就露出了一串透亮发红的水泡。
她皱了皱眉,伸手掐了掐,想给它掐破,结果把自己痛得龇牙咧嘴,表情扭曲。
贺云琛蹲在一边,终于和自己鞋子上的泥巴奋战完毕,刚把鞋套上,就见到江婷的惨状。
他洗了手站起身来,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一根针和火折子,在她面前蹲下,用火折子把针烤了一下消毒,而后道:“我给你挑破。”
江婷一愣,“你哪儿来的针?”
“暗器。”
江婷继续一愣,“没有毒吧!?”
贺云琛无奈:“没有,手拿出来。”
“哦。”江婷把手摊开,可怜兮兮地做出乞讨的动作。
贺云琛一只手轻轻捏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执针,小心翼翼地低头看着水泡,用针尖去挑破。
“嘶嘶嘶……”
贺云琛冷声道:“忍着。”
天色越来越暗,贺云琛不自觉地垂下头去,紧盯着自己的动作。
江婷能看见他圆润的头骨和饱满的额头,以及隐藏于阴影中的挺拔鼻梁。
贺云琛似乎头顶长了眼睛一样,问:“你在看什么?”
江婷嘿嘿一笑,坦然道:“看你啊,你还长得怪好看的。”
下一瞬,贺云琛执针的手一抖。
江婷:“啊……!!!”
【📢作者有话说】
江婷(害怕):贺嬷嬷,你不要过来啊——!!!
第44章 虎皮凤爪
◎你究竟有几个朋友◎
贺云琛被她吓了一跳, 倏然抬头,语带歉意道:“抱歉。”
江婷举起自己的手看了看,水泡旁边的皮肤被针挑破了, 冒出一点血珠来。
“没事,这叫什么?”她晃了晃手掌, “劳动的勋章。”
贺云琛没说话, 把针又用火折子烤了烤,“另一只手拿来。”
江婷把手伸过去, 笑道:“看不出来你还挺细心啊,不过我就夸你一句而已, 你怎么这么大反应, 难道你没被男人夸过吗?”
贺云琛太阳穴的青筋跳了跳,沉声道:“安静点。”
江婷这才乖乖闭上了嘴。
水泡挑完后, 天色也快黑尽了, 两个人站起身来, 贺云琛主动帮她提起锄头, “回去擦点药, 明天用布把手缠上再拿锄头。”
江婷笑了笑, “好,知道了。”
她背着手走在旁边, 问道:“你什么时候去边城?”
贺云琛想了想, “过几天。”
“那你记得带我一起去啊。”
“你走得开?”
“能啊, 粮仓很快就弄好了,种地的事儿我只需要提前安排好就行, 至于伤兵营加餐, 火头军们已经熟悉那些菜的做法了, 不会耽误事的。”
说着说着, 江婷突然觉得她的任务真多啊,才领一份工资也太亏了。
贺云琛应道:“好,三日后天亮,你在火头营门口等我。”
两人很快回了军营,排在队伍最末尾打上了已经微凉的饭菜。
对于和普通将士一起吃大锅饭,贺云琛是不介意的,更何况今天火头营加餐,能吃到豆腐鱼汤和香煎小杂鱼。
有将士感叹道:“唉,可惜啊,粮仓过不了两天就要弄好了,到时候就不能来火头营吃饭了。”
“美的你,你还想日日加餐啊,那河里的鱼不得被捞光了。”
“嘿,鱼哪儿捞得完啊,这草原上这么大,我不光想吃鱼,我还想吃猪肉吃羊肉呢。”
“那都是给武将大人吃的,你去梦里吃吧。”
“我这辈子都没吃过羊肉,也不知道是什么味……”
“哎哟你别说,我今天看见火头营放的羊了,那一只只肥得很,现在正是长膘的季节,弄得我都不想操练想去放羊了。”
“嘘,叫百户大人听见,小心罚你扛着沙包围校场跑二十圈……”
江婷美美地喝完了一碗鱼汤,满足地放下碗,这才发现贺云琛端着碗在发愣。
“你怎么了?”
贺云琛回过神来,学着她的样子喝了两口汤,这才道:“我在想羊……”
那几个将士说的话传入他的耳朵,他现在满脑子都是猪肉羊肉。
猪肉他每天都能吃到,羊肉于他而言也不是稀罕东西,过年过节都能吃上小厨房做的炖羊肉,他还一度觉得羊肉很难吃,其膻味让人难以下咽。
但现在却有人说自己一辈子没吃过羊肉,甚至不想当士兵了想去放羊。
一时间,他心里感慨万千。
“啥?”江婷没听清楚,“你想吃羊肉?”
她扭头看了看羊圈的方向,道:“嗯……火头营的羊是喂着给武将们吃的。”
她凑近贺云琛,低声道:“你有钱没?”
贺云琛倏地皱眉,“什么?”
江婷重复一遍:“有银子没?”
贺云琛下意识伸手往腰间摸,他现在都还记得第一次来火头营吃东西,结果没带钱让肖丞帮忙付的尴尬。
很遗憾,他今天仍然没有带钱。
江婷一把按住他的手,哭笑不得,“我不是找你要钱,我就是说,你要是想吃羊肉,又手里有点闲钱的话,等出军营了,咱们下馆子去。”
她的上半身向他的方向倾倒,头凑近他的耳朵,手还按住他的手背,贺云琛只觉得那只手滚烫无比,强制镇定道:“不想。”
“哦,好吧。”江婷收回手来。
蹭饭的想法泡汤了。
但贺云琛很认真道:“他们做的不好吃。”
江婷抱着碗咕噜咕噜喝汤,“谁?”
“馆子。”
“很膻是吧?”
贺云琛默认。
江婷一抹嘴巴,豪气道:“这好办,我给你做,你付钱就行。”
她把吃羊肉这事儿放在了心里,回到营帐后就问秦玦,“秦玦哥,咱们火头军能吃上羊肉吗?”
秦玦本来平躺着,闻言翻过身来,与她面对面,道:“按理来说不能。”
这时谢宁提着桶进来,搓着膀子道:“呜呼好冷好冷,这天儿不能再用冷水洗澡了。”
何敬走过去把营帐门帘拉紧,道:“你是不是傻,都什么季节了。”
谢宁:“我这不是懒得烧热水嘛。”
何敬扯了扯门帘,道:“不行,该换毡布了,这门帘抵不住风了。”
夏天的门帘是一块布,被风一吹就乱舞,风从底部灌进来,晚上睡觉时有种在草原上裸.奔的感觉。
秦玦抬起头道:“毡布在柜子里,我们今晚就换上吧。”
他翻身下床和何敬去换毡布了,谢宁问道:“你们方才聊什么呢?”
江婷拿过一张帕子给谢宁的头发使劲搓了搓,“聊吃羊肉呢,但秦玦哥说我们火头军是吃不上的。”
谢宁被她搓成了一个炸毛狮子,点头道:“哦是啊,营里的羊不能吃,但是我们可以从镇上买羊肉回来。”
秦玦道:“现在这会儿羊肉正肥,营里好多母羊都怀上崽了。”
谢宁问道:“既然我们现在都能自己种地了,那我们能不能自己养羊养猪啊,那样的话大家不就都能吃上肉了吗?”
何敬嗤笑一声,“那这儿就成了屠宰场而不是军营了。”
谢宁撇撇嘴,“我说得有什么不对吗?”
秦玦笑了笑,解释道:“因为羊肉只有武将才能吃,不是因为羊少,而是因为身份不同,就像从前只有世族子弟才能读书识字,普通将士是不能吃羊肉的,会越矩。”
谢宁闻言有些闷闷道:“是不是就像奴隶,不配有名有姓一样。”
秦玦垂眸,“是这样的。”
这个世界是个古代封建阶级社会,有的人天生就处于金字塔顶端,有的人却生来就如蝼蚁。
江婷轻叹一声,道:“过几天我要出营一趟,你们有什么想要我从边城帮忙捎带回来的吗?”
三个人齐齐看向她,有些惊讶,“你要出营?”
江婷点头,早就编好了说辞,道:“指挥使大人给我安排了任务,让我去边城买一些种子,学习一下种地的事,我大概三天就回来了。”
谢宁喜道:“我要好吃的!”
秦玦拍了拍他头,“你就知道吃的,天冷了,不添点衣服吗?”
“军营不是要发棉服吗?”
何敬道:“只发一件,勉强过冬,最好里面再加点,我有往年的衣服,没什么缺的。”
秦玦看向江婷,温和道:“那帮我带一件厚点的里衣吧,多谢。”
谢宁连忙道:“我也要我也要!”
江婷点点头:“行行行,没问题,粮仓的事儿我会安排好,然后让梁叔帮忙看着点,伤兵营加餐的事儿,谢宁,你和其他人就要多费心了。”
谢宁拍着胸口道:“没问题,你放心吧。”
次日是个晴天,气温回升了一点,上午的时候仍然是昨日的曹百户领着人来进行抬仓,下午的时候再轮换。
而江婷则扛着锄头和钱百户等人下地去了。
昨天满地的稀泥巴已经干了不少,走上去不会再出现一步一个泥坑的现象,大家赶到了昨天的位置,江婷迅速分配好了任务,将士们便各自闷头挖起地来。
江婷干了会儿活后,发现李泽这小子一直在盯着自己,她忍不住道:“你看什么?小心锄头挖你脚了。”
李泽眼神有些愤恨,瞪了她一眼挪开了视线。
“等等,这是你翻的地?”
江婷走过去皱眉看着李泽脚下的地,只见泥土被挖得很浅,只掘开了表层,草倒是被挖断了,但草根都还陷在泥土里,待来年春天一定能疯长起来。
而泥土挖得太浅的话,种子很难扎根,容易被寒风吹走,或者嫩芽被冻死。
“怎么?有什么问题?”李泽看了看自己的杰作,觉得很满意。
他出身本来不差,但后来家道中落了,朝堂强制征兵,家里拿不出那么多钱来贿赂和疏通关系,他只能被迫来了边关。
他从军前没种过地,但他总觉得种地有什么难的,挖个坑,种子丢进去埋上不就行了吗?
江婷捏了捏额角,“你昨日有没有听我说的注意事项?”
李泽理直气壮道:“没有。”
江婷:“……”
她看着李泽,有种回到了前世在训练营当教官的感觉,那时候她面对调皮的学员是怎么做的呢……
打一顿再饿一顿?
“重新挖,像我这样,挖深一点,把草根都掘出来。”
江婷拿起锄头示范了一遍,盯着李泽道:“该你了。”
李泽莫名觉得江婷的眼神阴恻恻的,让他脖子一凉,但他还是不愿意屈服。
昨天回营后,他被同营的将士笑话了整整一天,因为他居然认了一个火头军为“爹”。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让他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抬不起头了。
这口怒气憋在他心里越烧越旺,让他看见江婷就想上去暴打一顿。
此刻不管江婷说什么,为了这口气,他也不会顺从的!
李泽手拄着锄头站着不动,眼神里是满满的抗拒和愤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让他去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怎么?又犯倔脾气了?”江婷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李泽呵呵一笑,“轮不着你管,这地小爷我爱挖就挖,不挖你能把我怎么着?”
江婷也懒得和他废话了,冷声道:“不挖也行,那你别吃饭,锄头给我你滚吧。”
李泽一愣,不让他吃饭?
好毒的男人!
虽然他对江婷很不满,对火头营很不屑,但他不得不承认昨天吃的豆腐鱼汤和香煎小杂鱼很让人回味,凭什么不给他吃饭?他是正儿八经的贺家军将士,凭什么不给他吃饭?!
江婷抓住他的锄头,一拉,没拉动。
李泽死死把着锄头,眼神凶狠地像要把江婷吃了。
但江婷教育过的熊孩子加起来能绕火头营一圈,她一用力,使劲一拽,直接把李泽拽了一个踉跄。
“你……”李泽惊讶地看着她,这人体能惊人就罢了,力气居然也这么大?
他用尽吃奶的力气抓住锄头,咬牙道:“你凭什么赶我走?你算老几?”
江婷哼笑,“指挥使大人将种地一事全权交给我负责,你不听从安排还留你这个搅屎棍做什么?”
她越发用力,拽得李泽的身子不住地往前移,他只能重心向后,屁股.撅起,用尽全力抵抗。
“你他娘说谁是搅屎棍?”
两人较起劲来,惹得旁边的将士都围了过来看热闹。
而有人则赶紧跑去找钱百户来主持大局。
与李泽咬牙切齿脸色爆红手臂青筋鼓起的状态比起来,江婷可谓云淡风轻,只手背的肌肉绷紧,呈现出凌厉的线条。
她微微眯眼,感觉时机差不多了,突然用力狠狠一拽,李泽赶紧使劲回拽。
谁知下一刻,江婷的手骤然一松,李泽触不及防,狠狠后退几步,一屁股坐了下去,摔得屁股开花。
“哈哈哈……”周围人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
李泽被摔得个七荤八素两眼发黑,周围人的笑声仿佛要将他的皮刮下来。
他心中的怒气陡然达到了峰值,顾不得身上的疼痛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愤怒地咆哮道:“江廷!我要你命!”
他拔腿就向江婷冲了过来,抬起拳头狠狠一拳,带着呼啸的风声直袭江婷面门。
周围人惊呼出声。
但下一瞬,没人看清江婷是怎么动作的,只见她以常人无法捕捉的速度躲开了李泽的攻击,几乎同时抬手抓住李泽的胳膊,膝盖一顶他的肚子,“嘭”地一下,来了个漂亮的过肩摔。
“哗……”周围人都惊呆了。
“啊……呃……”李泽痛苦地躺在地上惨叫起来。
这下他是真的体会到了江婷有多强了,这身手,放在他们营里,比总教头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但是他身体虽然倒了,灵魂誓不屈服!他就算死,也不向江婷低头!
他抬起头,死死盯着江婷,像一头濒临绝境的野狼幼崽。
江婷揉揉手腕,冷声道:“服不服?”
李泽奋力嘶吼:“我不——”
“李泽!”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声咆哮传来,只见钱百户气势汹汹大步走来,脸黑得像锅底一样,那样子像是随时要拿鞋底抽人了。
李泽以为钱百户是过来给自己的做主的,还没委屈控诉上,钱百户的唾沫星子已经喷到了他脸上:
“你这个刺头!不好好干活又在这里惹是生非,今天中午你不要吃饭了!把活干完后,回校场跑二十圈!!!”
李泽:“啊……?”
江婷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钱百户现在可不敢惹江婷了,见了她就想绕道走。
因为昨天他也没和江婷有什么冲突,就默许了一下李泽和江婷比试,哪曾想昨天晚上指挥使大人的亲兵就来警告他管好自己手下的兵,若是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那他这个百户就不用当了。
他吓得要死,猜测这江婷和指挥使大人绝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哪里还敢来惹她。
“都看什么看!赶紧干活!这点小事都干不好的都他娘别吃饭了!”
钱百户一脚踢在几个前排士兵的屁股上。
将士们再不敢看热闹了,赶紧夹紧尾巴开始埋头苦干,只留下李泽一个人含泪望天。
江婷抱着胳膊道:“嗯,不错。”
李泽一愣:“什么?”
江婷:“挺抗揍的。”
李泽:“你……”
江婷施施然地走了。
接下来几天,种田的事终于步上正轨了,钱百户的队伍干了三天后,又来了另一支队伍种地,江婷把任务安排好,便让那个擅长种地的火头军带领他们干活。
粮仓在两天后终于抬仓成功,每个木仓底下都被架空,减少湿气进入,房顶经过翻新和加固,就算下大暴雨也没那么容易漏雨,屋里时不时还需要放炭盆烤火,以减少空气中的水汽,缓解潮湿。
经过粮仓火头军的整理,发霉的粮食都拿去烧了,发芽的粮食送去地里当种子,剩下的在仓库里保护好,省着点吃,还是能够吃到来年春天的。
完成了一件大事,江婷松了一大口气,千恩万谢地把曹百户他们送走了。
来帮忙的将士们也很满意,甚至有点舍不得走,因为在火头营的这几天,江婷变着法儿给他们加餐,什么肉汤泡饭,酱油炒饭,土豆箜饭轮着来,虽说没有大鱼大肉,但味道比普通的大锅饭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火头军们却巴不得他们赶紧走,谁懂啊,加餐用的都是火头营卖吃食攒下来的银子,再不走就要把他们吃穷了!
江婷心情很好,因为明天就可以去边城了,这次去边城,虽然兜里的银子不够盖房子,但能出去逍遥几天,谁能不开心呢。
这天她正抱着大白蹲在粮仓门口给它喂小鱼干。
小七笑道:“大白最爱小鱼干,这么快就让你抱了。”
江婷摸了摸大白胖乎乎的脑袋,眼里充满慈爱,“幸好它不止爱小鱼干,不然不抓耗子就不好了。”
这时一个人喊道:“江管事!有人找你!”
江婷闻言抬起头来,猜想应该是孔潇来了。
孔潇时不时会来看她,还会给她带一些小东西,都是从巡防军那儿买来的,虽说不值钱,但心意很诚,她时不时也会给孔潇一些吃的,投桃报李。
江婷自然没忘了这个朋友,把大白放在地上后洗了洗手后走出去,果然见孔潇站在火头营门口张望着。
孔潇比几个月前黑了也壮了,原本白嫩的脸如今英气十足,甚至眉毛都浓黑了些。
江婷不禁摸摸自己眉毛,心想难道相由心生,眉毛也由心生吗?
“江廷!来!”孔潇霸气十足地冲她招招手。
江婷走过去,见孔潇从怀里摸出一副毛茸茸的手套来。
孔潇道:“这个送给你,兔毛做的,很暖和。”
江婷接过来摸了摸,果然很舒服,“你哪儿来的?”
孔潇:“赵兄不是升小旗了嘛,有巡防军讨好他,给他送了些东西,他不爱这些,说娘们唧唧的,全给我了,我就有两副手套了,我就想着送你一副,赵兄也答应了。”
虽然是赵轻鸿送的,但江婷还是很开心,不要白不要啊,赵轻鸿那小子升职很快,以后收到的好东西不会少,她就厚着脸皮收下了。
“成,谢了,我很喜欢。”
江婷笑道:“对了,今晚我要开小灶,到了傍晚我顺路给你送点吃的怎么样?”
孔潇眼前一亮,兴奋道:“好呀!”
因为前几天忙,所以江婷和贺云琛约的送饭时间是今天,半下午的时候她就忙起来了。
今天准备做一个虎皮凤爪和土豆炖肉。
做虎皮凤爪的原因是她发现大家都不爱吃鸡爪,因为没肉还难啃,小厨房管事儿甚至觉得影响观瞻,应该直接把鸡爪剁了丢掉,连下锅的机会都没有,还好被江婷及时要了过来。
加上最近伤兵营加餐也吃了不少鸡,这几天江婷攒了一堆凤爪,下午得闲的时候便慢慢来剁指甲。
而后将鸡爪丢进锅里焯水,捞出来沥干后下油锅炸,炸成金黄色后丢进冷水里一泡,虎皮便出来了。
起锅烧油下入葱姜蒜和一些卤料辣椒酱爆香,加水和酱油,把鸡爪倒进去炖煮,煮得软烂,放点盐巴白砂糖,收干汤汁便出锅。
她今天做了一大锅虎皮鸡爪,给谢宁等人留下一大碗,剩下的给贺云琛和孔潇一人装了一份,再把其他菜装上,提上食盒出发。
她先路过孔潇所在的大营,孔潇果然已经等着她了。
江婷将食盒提给她,笑道:“记得把食盒还火头营去。”
孔潇眨眨眼,“知道,嗯……闻着就好香啊。”
江婷道:“看在赵轻鸿送了我一双手套的份上,这次的菜他可以尝尝。”
孔潇哈哈笑起来:“你说你们两个,怎么总是看对方不顺眼啊。”
江婷翻了翻白眼,“切,我才懒得看他,走了。”
她提着另一个食盒走了几步后,脚步一顿。
因为贺云琛站在路边看着她,那眼神就好像……捉奸?
她浑身一个激灵,甩甩脑子,若无其事走过去,笑眯眯道:“你怎么在这儿?刚好碰见了,巧了这不是。”
贺云琛抿唇,嗯了一声。
江婷道:“走,还是去斥候营吃?”
贺云琛颔首。
江婷解释道:“刚刚那是我在新兵营认识的朋友。”
贺云琛又嗯了一声。
江婷摸摸脑袋,“你怎么了?今天嗓子不舒服?”
贺云琛吸了口气,停下脚步,看着她,很认真地问:
“你……究竟有几个朋友?”
【📢作者有话说】
贺云琛:你究竟有几个好妹妹?
第45章 羊肉抓饭
◎你喜欢的男人是不是就是他?◎
他这话可把江婷给问住了, 真要算起来的话,不论前世,她穿越后就结识了不少朋友呢。
先是孔潇, 后是谢宁秦玦何敬,再是周东肖丞等人, 这最新一个就是贺云琛嘛。
她这人活了两辈子, 又不是什么孤傲的性子,没有朋友才奇怪啊。
但她总觉得贺云琛问的话也有点怪怪的, 只是无暇多想,回复道:“很多啊……”
贺云琛脸色越发阴沉。
江婷瞅着他, 一头雾水, “是不是你今儿遇见了什么不开心的事,心情不好?还是说我来晚了, 你饿着了?”
这天色还挺早啊。
贺云琛看她这无知无觉的样子, 心情十分复杂, 闷不做声抬脚往前走。
江婷赶紧跟上, “你走慢点, 我老寒腿跟不上诶……”
她边走边想自己什么地方做得不对, 哪里得罪这位祖宗了。
半晌,贺云琛终于调整了一下心情, 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他没交过什么真心朋友, 但他只知道他不乐意江婷给其他人送饭。
稳定了一下情绪,他终于谨慎地开口道:“你……说过是做给我一个人的。”
她说过吗?
江婷奋力思索起来, 好像是这么胡诌过一句。
她决定老实交代, 免得贺云琛把这话当真。
“那次是为了特意感谢你帮忙, 才为你一个人做的, 后面的话是为了感谢你带我去边城,但我也会给我营帐里的几个人留点,有时候遇上其他朋友了,也……也分点……”
她看着贺云琛越发绷紧的脸,越说越小声,“你咋了?你是不是瞧不上我那些朋友啊?”
她心想也是这么个道理,贺云琛是堂堂指挥使,怎么会愿意与一些火头军分吃一锅的东西呢。
就算贺云琛真把她当成朋友了,也不代表接受了她的其他朋友,是她考虑不周了。
贺云琛倏地微微瞪眼,感觉她越说越离谱了,这都哪儿跟哪儿啊,他怎么突然被戴上了一个歧视火头军的罪名了?
他想为自己辩解,说出的话却是,“是不是别的人带你去边城,你也经常给他送饭?”
这次江婷不敢开口了,她怕自己说一句错一句,只无辜地摇头,一脸诚恳。
贺云琛不信,他早该知道,什么做朋友,天下哪有无缘无故对你好的人,江婷就是图他斥候的身份,就是想让他带她出营而已!
但反过来说他自己呢,他不也是图江婷的厨艺嘛。
就在贺云琛在心里天人交战的时候,江婷见机不对,连忙挽救道:“虽然我的朋友很多,但在我心里每个朋友的分量也是不同的。”
贺云琛果然抬眼看向她。
“我肯定不会给每个朋友都送饭呀,那我不得累死了,方才那个朋友,我一两个月才见一次呢,今天是因为她送了我一副兔毛手套,我就顺路给她带了点吃的,不是专门给她做的。”
江婷提起食盒晃了晃,“这不是跟你约好了今天下午嘛,给你装的菜也是最多的。”
贺云琛脸上的表情起了细微的变化,道:“果真?”
江婷提高音量:“千真万确啊我的老天爷,你要再不信我就去跳河了。”
贺云琛眼神又是一沉,接过食盒来,道:“那是因为只有我能带你去边城。”
江婷:“……啊对对对,你说的都对。”
说话间,两个人终于走到了斥候营里,在老地方坐下。
江婷打开食盒盖子,把一大盘虎皮凤爪端出来,笑眯眯道:“看,这就是上次我给你说的,想让你尝试一下的鸡爪,是不是很诱人?”
虽然她最初接近贺云琛的目的不纯,但在后面的相处过程中,她觉得贺云琛这个人还是很值得结交的,抛开他的品性不谈,就单说投喂他,就是一件有趣的事。
他从来不会对江婷做的饭菜提任何意见,江婷做什么他都安静又坚定地吃光光,用实际行动表达自己对江婷的厨艺的认可,以及证明自己真的很好养活。
江婷把米饭放在他面前,又把土豆炖肉端了出来。
今天她带了两双筷子,因为她也忍不住想先吃两个鸡爪了。
贺云琛接过筷子,突然想起了什么,冷声道:“天要凉了。”
江婷:“啊……是,所以?”
她夹起一个鸡爪放进嘴里,先嗦了一口汤汁,而后一口咬断一根爪子。
炖得软烂脱骨的虎皮轻易地被牙齿刮了下来,在浓郁的酱汁中,她努力地从骨头上品尝到了那少得可怜的肉。
但吃虎皮鸡爪也不是为了吃肉,就为了享受这啃爪子的感觉。
贺云琛道:“我有很多毛皮……”
曾经的边境线在更北方,那里的深山冬天都是雪窝子,他兄长经常带着他去打猎,得了好些皮毛,他兄长死后,他父亲兄长甚至堂兄留下的东西,都归他所有,所以在他边城的别院里,仓库都堆得满满的。
这次去边城,江婷若是喜欢什么,随她挑。
她既然收了别人的兔毛手套,那应该会喜欢那些毛茸茸的东西。
江婷:“噗……要送给我吗?”
贺云琛皱眉:“要不要是你的自由。”
“要啊,当然要!”
有便宜不占是傻子,好歹贺云琛吃了她这么多顿饭了,也该回报下了。
江婷决定卖友求荣,狗腿道:
“快吃快吃,专门给你做的,旁的人那只能沾你的光,以后你想吃什么,你就告诉我,我一定想办法给你做好,别的朋友都没这个待遇。”
一番话说得贺云琛可算满意了,他这才垂下头,慢慢品味起美食来。
吃罢饭后,江婷提着空食盒回火头营。
天色渐黑,风大了起来,冬天真的快来了。
大部分的营帐都已经换上了毡布挡风,火头营最近也忙得很,因为他们要多备一些柴火过冬。
江婷准备这次去边城,多买点厚实的衣服回来,还有被褥什么的也备上,听秦玦和何敬说,边关的冬天很难熬,冻死人都不稀奇,长冻疮什么的也是常有的事。
贺家军刚迁移到此处,也没来得及垒炕,冬天只能靠火盆和自身发热来取暖了。
她裹紧衣服,走着走着,突然听见身后有轻微的动静。
江婷不动声色,边走边用眼角余光打量周围,待走到一个拐角处时,她突然顿住脚步,扭身向自己的右后方拔腿冲去。
跟在她后面的人几乎没有反应时间,就见江婷已经裹挟着劲风到了自己眼前。
而后江婷五指成爪,一手揪住了他的领子,一扭一甩,就将人甩得啪地一下撞在木栏上。
江婷仅用一只手,就制住了对方,并将他的胳膊反扭在身后,手肘压在对方的后颈上,令人挣扎不得。
“啊……疼疼,放手,是我,是我啊!”对方连声痛呼着。
江婷把食盒放下,凑近一看,冷声道:“李泽,怎么又是你,你跟着我干嘛?”
她不但没有松手,反而狠狠往下一压,压得李泽差点口吐白沫,整个人趴在木栏上,脸都要扭曲了。
这小子还不死心?
“你想偷袭我?就你?”
李泽大呼冤枉:“没有没有,我只是想跟你说几句话啊啊啊,轻点轻点,胳膊要断了!”
江婷道:“那你鬼鬼祟祟干什么?”
她松开了手,料这小子也不敢对她怎么样。
李泽满脸冷汗,揉着自己的胳膊,有点害怕地看着她。
果然,江婷之前还没展现出自己的实力,他现在可以确定江婷的身手绝对不会比营里的那些千户差。
“我……我好奇。”
江婷皱眉,“好什么奇?”
李泽支支吾吾道:“就是想知道你,你身手这么好,为什么待在火头营。”
江婷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提起食盒来准备离开,“我乐意,干你什么事?再跟着我给你腿打断。”
“诶,等等!”李泽连忙叫住她,“我话还没说完!”
江婷只好停下脚步,“有话快说。”
李泽脸色发红,还好天色昏暗看不清楚,他嗫嚅道:“那个……前几次,对不住。”
那天他回去后,被钱百户惩罚饿着肚子跑二十圈,后又狠狠骂了他一顿。
他也意识到了自己确实有错在先。
他这人就是这样,敢作敢当,既然他错了,那他就该对江婷赔礼道歉才行,但他一直没找到机会,直到这次看见江婷从斥候营里出来。
他越发感觉后背发凉,江婷竟然在斥候营来去自如,她根本就不是一个普通的火头军,而自己那么挑衅她,现在还活得好好的,足以说明江婷其实是个心胸宽广的人。
但江婷只是懒得跟一个毛头小子计较,她笑了笑,意外道:“哦?这话不像是能从你的嘴里说出来的。”
李泽不自在道:“反正我已经道歉了,接不接受看你吧!”
江婷点点头,“好,勉为其难接受了,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李泽本来没什么想说的了,听她这样问,倒是生出了别的想法,扭扭捏捏道:“就……你刚刚使的那招,能教我下吗?”
江婷:“……你脸皮真厚,但很遗憾不能。”
“你……”李泽火气一下上来了,“不能就算了!回见!”
他扭头就走,走了几步才想起来走反了,这不是回自己营帐的路,只能硬着头皮怒气冲冲地折返,往另一条路跑了。
江婷摸摸下巴,嗤笑一声。
次日一早天刚亮,江婷爬下床,准备出发。
谢宁缩在被子里,迷迷瞪瞪问:“江廷,你要走啦?”
“对,你也该起了,今儿不是轮到你做早食吗?”
江婷先把里衣整理好,再穿上外衣。
这时秦玦递过来一件衣服道:“等会儿骑马会很冷,你再穿一件吧,这是我的旧衣,别嫌弃。”
江婷一喜,“真是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啊,我刚还在想这个问题呢,谢了。”
她接过衣服又给自己裹了一层,穿戴完毕洗漱后,秦玦拿着一包银子走过来,冲她扬了扬,“能帮我一个忙吗?”
江婷道:“你说。”
秦玦:“上次去边城走得急,没带银子,后来还是跟肖丞哥借了五两,我就想着这次让你帮我带点钱给我姐,我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去看她。”
江婷把钱袋揣进兜里,调笑道:“你不怕我给你昧了去啊?”
秦玦笑容温和,笃定道:“你不是那种人。”
江婷道:“她要是让我帮忙催你成亲怎么办?”
秦玦一怔:“这……”
谢宁凑过来,道:“这好办,你就说秦玦哥也喜欢男人。”
江婷叫道:“喂,你想让我被他姐撵出来吗?”
谢宁哈哈大笑,“这不是最好的办法吗?”
秦玦看了江婷一眼,轻咳一声道:“行了别闹了,快去吧,等会儿赶不上时间了。”
江婷背好包袱,道:“好,我走了。”
谢宁道:“别忘了给我带好吃的!”
江婷:“放心吧,一定忘了。”
“喂……忘了你就别回来了……”
当太阳的第一缕晨光爬上天际时,江婷已经等在了火头营门口了,没过多久,一个身着黑衣,肩上披着披风的男人走了过来。
江婷定眼看着贺云琛,直到他走到自己跟前。
贺云琛不明所以,“你在看什么?”
江婷羡慕道:“你这身衣服好俊啊,这披风真好看。”
人家有钱有势的人骑马用披风保暖,她却只能借人家的旧衣服,如此想来,忍不住掬一把辛酸泪啊。
贺云琛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毕竟他并不觉得被一个男人夸俊是什么好事。
“走吧,去大营门口汇合。”
两个人畅通无阻地快步走到军营门口,守卫的人并没有阻拦。
此处已经有一列人在等着了,几个亲兵和斥候身着常服,坐在高头大马上,齐刷刷地看着跟在贺云琛身后的江婷。
这就是那个指挥使隐瞒身份也要带出营去的火头军?
虽然他们不理解指挥使的做法,但也不敢质疑一句,反而要很配合地进行角色扮演。
“你要带他去边城吗?”一个亲兵粗声粗气地说着,用锐利的眼神看着江婷。
江婷假装唯唯诺诺道:“是,大人,给各位大人添麻烦了。”
贺云琛沉声道:“我会看好他的,你们放心。”
亲兵们继续大着胆子道:“你们两个一匹马,不要掉队,上马!”
贺云琛低声道:“你会骑马吗?”
江婷憋住笑,垂着头道:“会一点。”
贺云琛点点头:“你先上,坐前面。”
江婷伸手抓住马鞍,脚踩上马蹬,下一瞬就感觉贺云琛的手放在她腰上往上一送,她赶紧借力爬了上去坐好。
贺云琛也利落地上马,两个人走在最后,跟着前面的几匹马。
过了河之后,贺云琛拽紧缰绳,道:“坐稳了。”
下一瞬,他驭马狂奔起来,身下的黑马高大矫捷,驮着两个人,奔跑速度也丝毫不落,一行人在草原上疾驰,向着边城的方向而去。
江婷还是采用她上次用过的方法,上半身趴下去,抱住马脖子。
没办法,缰绳在贺云琛手里,她不抱住马脖子,用不了几下就要被甩下去了。
贺云琛低头,大声道:“坐起来!”
耳边的风声呼呼作响,吹在人脸上如刀子在割,江婷也大声回应道:“不用!这样挺好!”
她话音刚落,贺云琛竟伸手一把揪住她的领子,把她上半身扯了起来。
这场景何其相似,江婷赶紧抓住缰绳,扭头瞪着他:“你干嘛?”
贺云琛拧着眉头,“这样跑一上午,你五脏六腑还要不要了?”
江婷无奈:“那我怎么办?要不缰绳给我?要么你把我圈住?”
把江婷圈住,这姿势贺云琛想都不敢想,只有道:“那你抓紧缰绳。”
江婷点头,接了过来,笑道:“你可坐稳了啊,别等会儿跑着跑着人不见了。”
“驾!”刚才的一番拉扯,他们已经落后了前面的队伍一段距离了,江婷甩了甩缰绳,催促着马儿快跑。
贺云琛坐在她后面,两个人的大腿紧贴,江婷身上暖烘烘的体温似乎传到了他身上,他努力坐直身子,尝试拉开两个人腹背的距离。
但他手上没有抓住的东西,身子又坐得直直的,重心十分不稳,当马儿高高跃起,奔跑在有些坑洼的河沟里时,贺云琛身子一晃,下意识一把抓住江婷肩膀上的包袱。
江婷被他抓得一个后仰,连忙稳住身子叫道:“你别抓我包袱啊!搂着我腰吧,我不介意!”
她这个人生于末世,对男女大防什么的看得很轻,前世与男性战友在执行任务期间也免不了肢体接触,她觉得没什么关系,又不会掉块肉。
贺云琛闻言手往下移,在搭上江婷的腰的一瞬间,他好像被烫到了一样,猛然收回手,而后展开双臂,拉住了缰绳,沉声道:“还是我来。”
江婷只有放开了手,被贺云琛的两只手臂圈在中间,随后她抬起手,让贺云琛的胳膊穿过她腋下把她卡住,两个人就这么姿势别扭地到了边城。
刚一下马,江婷就感觉自己屁股已经成了两瓣了,大腿一片麻木,胳膊也酸软不已。
要不是贺云琛的大手有力地掐住她的手臂,她真要吧唧一下跪下去。
“你还好吧?”
贺云琛面色如常,仿佛刚刚奔袭了一上午的人不是他。
江婷的腿直打摆子,“没事。”
贺云琛道:“我要去办事了,三日之后开城门时,在此汇合。”
江婷笑道:“那……你还想吃羊肉不?”
贺云琛一顿,眸色微动道:“你做的?”
“是啊,可以借客栈的后厨,要吃的话,你今晚天黑的时候来找我。”
她揉揉自己的腿,伸展了一下胳膊,“你找得到我住哪儿吧?”
贺云琛道:“我是斥候。”
“行行行,你快忙去吧,我也走了啊。”江婷摆摆手,转身往热闹的地方而去。
几个亲兵和斥候站在一边,谁也不敢开口催促,眼观鼻鼻观心地瞧着这两人,各个努力维持着镇定的表情,实则内心的八卦之魂已经熊熊燃烧。
那可是指挥使!
这个火头军怎么敢!?
他们到底什么关系,实在让人看不懂啊!
江婷走后,贺云琛恢复了自己平日里的表情,冷淡道:“走吧。”
亲兵赶紧殷勤地过来帮他牵马,“大人,咱还是住贺家别院吗?”
贺家别院在城郊,环境虽好,但偏僻了点,贺云琛不由得想起江婷邀请他晚上吃羊肉,便道:“住刺史府。”
江婷背着自己的包袱踏入了这离开不久的边城,慢悠悠地走着,见到什么好吃的就买点来边走边吃。
进入秋天后,街道两边的小摊上卖的果子多了起来,有的长得乖巧喜人,瞧着就甜滋滋的,有的长得歪瓜裂枣,瞧着就磕碜。
江婷花了几文钱买了一大包果子,又在把沿途的布庄和成衣店都逛了逛,准备先对比下哪家的衣服好,待离开边城头一天再来买衣服。
她一点也不觉得一个人逛街有什么孤独的,反而很轻松自在,逛到了半下午,最后在集市上买了一大块新鲜的羊肉,这才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找了家客栈入住。
这家客栈环境不好不差,价钱也适中,三十文一天,听闻江婷说想借用下后厨,掌柜的也爽快地答应了。
把东西放在房间里后,她便一头扎进厨房开始料理羊肉。
因为就她和贺云琛两个人,她准备只做几个菜就行了,在心里挑选了一下后,决定做葱爆羊肉、羊肉山药汤和羊肉抓饭。
还好贺云琛的伤口恢复了一段时间了,不然她真不敢给他吃这种发物。
她把羊肉切片腌制上,再把葱姜蒜切好备用。
先来做羊肉抓饭,把羊肉炒得微黄后,倒葱姜蒜继续煸炒出香味,可惜没有洋葱,只能拿大葱替代下,再把胡萝卜丢进去煸炒,最后加点水煮开,把泡好的大米盖上去焖煮。
这时,她感觉到身后有人,猛地一回头,就见一个小丫头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她。
她定眼一瞧,好眼熟,想起这竟然是肖丞的妹妹肖妤。
肖妤也很惊讶,道:“江廷哥哥,你怎么在这儿?”
江婷笑道:“我来边城办点事,你呢?”
再次看见江婷这张脸,肖妤还是免不了心里一热,哪怕江婷喜欢男人。
“这客栈是我表舅开的,娘让我给舅娘送点东西,我在外面闻见了好香的味儿,就忍不住进来看看。”
江婷点点头,手上继续忙活着,“那可真是巧了,等会一起吃点?我准备的挺多的。”
肖妤喜笑颜开道:“好呀!”
她赶紧走进来,帮着江婷打下手。
在两个人的忙活下,一菜一汤一饭很快好了。
天色逐渐黑下来,江婷坐在大堂里往外面眺望着,也不知道贺云琛能不能准时来。
肖妤问:“江廷哥哥,你在等人吗?”
江婷道:“是啊。”
肖妤道:“江廷哥哥,看样子,那是个对你很重要的人吧?”
江婷含笑不语。
她心说那确实重要,不但是她要抱的大腿,还是个金主呢,她等着贺云琛给她报销买羊肉的钱。
那块羊肉花了两百多文,可不便宜。
这时,说曹操,曹操就到,贺云琛一身黑衣,脚步从容地穿过人群,抬脚踏上了客栈门口的台阶,门外的灯火在他的身后似展开了一副绚丽的画卷,衬得他像画中人。
江婷赶紧站起身来,道:“他来了。”
肖妤脸色一变,也跟着江婷走到门口,站在后面打量着贺云琛。
在肖妤眼里,贺云琛年轻高大,俊美得不似凡人,与江婷十分登对,还有他看江婷的那眼神……
她咬咬唇,难道……
“饭刚好,饿了吧。”江婷笑道,“给你介绍下,这是我认识的一个小妹妹,叫肖妤,这儿正好是她亲戚家的客栈,刚做饭她还帮我打了下手,所以等会一起吃饭,你不介意吧?”
贺云琛面无表情,眼神落在了肖妤身上,暗含凌厉,与看江婷时的眼神判若两人。
肖妤一怔。
江婷道:“你别吓到人家小姑娘了。”
贺云琛这才收回眼神,嗯了声,道:“吃饭吧。”
但这时,肖妤似乎终于做好了心里建设,鼓起勇气问道:“江廷哥哥,你上次说……”
江婷:“嗯?”
肖妤眨了下眼睛,有点伤心道:“说你……喜欢男人……还是,各方面都过人的……你喜欢的,是不是就是他?”
贺云琛倏地抬眼看向江婷。
【📢作者有话说】
江婷:如果时光能够倒流……我一定说其实我喜欢丑男。
ps:李泽不是男二哦
第46章 房子
◎你喜欢什么随便挑◎
迎着贺云琛的眼神, 江婷悚然一惊。
肖妤也用探寻的眼神看着她,弄得江婷这么沉着冷静、泰山崩于眼前而不惊的人都有点慌了。
她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当初她只是想要打消肖妤这小丫头的念头,谁知道报应在今天啊!
所以她现在是说她喜欢男人好呢, 还是不喜欢男人好?
说不喜欢男人,肖妤肯定又要缠上她了, 说喜欢男人, 那她不就坐实了自己断袖么,贺云琛会怎么看她, 不会一脚把她踹回军营吧?
她擦擦冷汗,“这个事儿是我的私事儿, 就别在大庭广众下说了吧。”
肖妤闻言垂下头揪着自己的衣摆, “抱歉江廷哥哥,是我说错话了。”
江婷脑瓜子突突的, 她急中生智, 还是决定先稳住肖妤再解决贺云琛。
“没有怪你的意思, 只是我喜欢男人这件事, 以后别再告诉别人了, 我不喜欢别人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我。”
肖妤闻言点点头, 看向贺云琛,“我知道了, 那他……”
江婷连忙挡住她的眼神, “他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和他只是朋友关系!”
贺云琛站在原地,不言不语, 表情微沉。
肖妤却不太相信, 她嗫嚅道:“真的?”
江婷万分诚恳地点头。
但在肖妤心里, 就算这两人现在是朋友, 那也绝对不是普通朋友。
她突然有点不想在这儿待下去了,只觉得自己像个外人。
“江廷哥哥,我突然想起我娘让我天黑就要回家,我不能陪你吃饭了,你在边城要玩得开心哦。”
江婷心里一喜,终于可以松口气了,同时又对肖妤生起几分内疚来,道:“那我给你装点吃的,你带回去,毕竟你也帮了忙的,饭菜太多了,我和他也吃不完。”
想起那喷香诱人的羊肉抓饭,肖妤拒绝不了,点点头,“好,谢谢江廷哥哥。”
江婷快步去找食盒了,大堂里只剩下肖妤和贺云琛,还有坐在柜台后面打瞌睡的掌柜,以及一只懒洋洋趴在椅子上的狸花猫。
贺云琛身上的气势压得肖妤不敢抬头,她心里有点忿忿不平,江廷哥哥喜欢的人就站在自己面前,但她却根本比不过。
贺云琛扫了她一眼,突然道:“你是肖丞的妹妹?”
肖妤一愣,“你认识我哥哥?”
贺云琛淡道:“认识。”
肖妤闻言一笑,对他的害怕也减少了几分。
贺云琛拉了张凳子坐下,看似在思考问题,实则眼睛一直盯着后厨方向。
过了会儿,江婷提着一个食盒出来了,笑道:“天色不早了那我也不留你了,你快些回去吧,当心,食盒要提稳别歪了。”
肖妤接过食盒,小声道:“江廷哥哥再见。”
待肖妤离开后,江婷才若无其事道:“走,去后厨洗个手,我们把饭端房里吃吧。”
贺云琛嗯了声,起身随着她往后厨走,越走迎面而来的饭菜香味越浓。
后院里站着几个客栈里的人,伸长脖子往后厨看,“啥味儿啊,这么香。”
“是羊肉味儿吧?”
“是羊肉,这也太香了,诶,是你们客栈里卖的吃食吗?”
厨子站在门口苦笑道:“是有客官借我们的厨房自己做的。”
客人们只能扼腕叹息。
江婷和贺云琛快速趁着夜色溜进后厨,端着几个大碗就回了二楼的房间。
江婷选的是一间地字号房,屋里很干净,陈设简单,除了一张大床外,有一套桌椅,一张书桌和一个衣柜,推开窗户还能瞧见楼下的客栈大门。
桌上还放着她下午买来的一堆吃的,江婷赶紧上前把东西搬走,招呼贺云琛坐下。
两大碗羊肉抓饭,一大碗葱爆羊肉,还有一大碗羊肉汤,别说是旁人眼馋了,江婷自己都忍不住咽咽口水。
“今儿终于吃上羊肉了,我想这口好久了。”
她把筷子递给贺云琛,自己则夹起一筷子葱爆羊肉放进嘴里,再扒拉了一大口抓饭。
羊肉很嫩很鲜,被浓郁的葱香裹满,下饭极了,抓饭里的米饭充分吸饱了汤汁,羊肉丁和胡萝卜丁相得益彰,每一口都浸满肉香,让人满足不已。
但江婷吃了几口了才发现,贺云琛正端坐着看着她。
她端着杯子喝了口水,“你看我做什么?还没饿吗?”
贺云琛眸色一动,道:“我在想方才的事。”
江婷不甚在意道:“你是不是想问我是不是真的喜欢男人?”
贺云琛沉声道:“嗯。”
江婷把饭咽了下去,道:“当然不是啊,我可不是断袖。”
她非常认真地胡编乱造道:“心理上,我是一个正常男人,我肯定是喜欢女人的,但是吧……”
她停下筷子,吸了吸鼻子,有些哀伤道:“但身体上,我却不能正常地成亲生子,我不想辜负一个姑娘,你知道的,我有不举……”
“停!”贺云琛突然像受了刺激一样打断她的话。
江婷顿住,努力维持脸上的哀伤,其实心里已经要笑出来了。
贺云琛呼出一口气,郑重道:“这件事,在我看来并不算什么,你不要因此而自厌……”
他努力想着措辞:“我的意思是,如果有姑娘中意你,那她不仅仅中意的是你的皮囊,更是你的品性和内在,所以……”
他绝对没有因为江婷身体有疾就看轻过她,他一直是把她当一个正常人,所以他不喜欢江婷用那种哀伤的语气诉说自己的不幸。
江婷笑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所以我还是活得挺开心的啊,来来,吃饭吃饭,等会儿凉了。”
贺云琛拿起筷子,似乎接受了江婷的说法,但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一时半儿也理不清楚。
“嗯,你知道就好。”
两个人把桌上的饭菜一扫而空后,江婷摸着肚子靠在椅子上打嗝,回味道:“啊,羊肉真好吃啊,下次想不想再试试其他的,什么烤羊排啊,羊肉烩面啊之类的。”
贺云琛把碗筷收起来,道:“你做什么我就吃什么。”
江婷笑道:“要是冬至那天也能吃到羊肉就好了,听说那样整个冬天就不会冷了,对了,你不是说要让我挑选毛皮吗?”
贺云琛道:“后天下午吧,可有空?”
“有有有,那就后天下午见。”
贺云琛颔首,端着碗筷出去了,他站在门口道:“我顺手带下去,你不用送了。”
于是江婷起了半截的身子又坐了回去。
贺云琛把门带上后下了楼,这才对着暗处道:“出来。”
一个长相平平无奇的人冒出来,恭敬抱拳道:“大人!”
贺云琛低声吩咐道:“跟紧他,他遇上什么棘手的事,你就顺手解决了……”
次日一早,江婷背着自己的贵重东西出了客栈,先去街上吃了份早食。
尽管上次来边城时,她就发现这里是美食洼地,但架不住吃食种类多啊,填饱肚子还是没问题的。
边城不愧是北边最大最繁华的城市,初秋的天亮得有些晚了,在半明半暗的天色中,卖各种吃食的小摊已经吆喝上了。
包子饺子煎饼,面摊粥摊糕点摊,诱惑得人寸步难行。
“包子,大包子,新鲜出炉的大包子!”
“卤水面诶,肉臊面诶,杂酱面诶,咸菜面诶,不好吃不要钱诶——”
“鲜肉包子、酱肉包子、豆角包子、咸菜包子,不好吃也不要钱!”
江婷站在街上,好笑地看着两个紧邻的摊主用大嗓门较着劲儿,谁也不服谁。
“老板,来个鲜肉包,再来个豆角包。”江婷在包子摊面前停下,“多少一个啊?”
包子老板喜笑颜开,得意地瞥了一眼隔壁的面摊老板,热情道:“肉馅的三文一个,豆角的两文。”
他把蒸笼打开,热气腾腾而起,一股面香扑面而来,十几个拳头大的白胖包子躺在蒸笼里,看着十分喜人。
江婷满意道:“先来两个尝尝。”
包子老板麻利地用竹夹夹起包子放进油纸包里,吹嘘道:“我这包子比旁的摊主的包子都大,吃两个就顶饱,用的啊也是最新鲜的猪肉,要是觉得好吃,下回再来哈。”
江婷笑着接了过来,把钱放在案板上,先咬了一大口肉包,点点头,“不错。”
虽说面皮不算很软,肉馅不算很香,但在这各种吃食都做得一般的边城来说,这已经算是一个合格的包子了。
她又摸出几文钱来,“再每样包子来一个吧,给我包上,我中午吃。”
“诶,好嘞!”包子老板笑得嘴都合不拢,眉飞色舞着。
江婷想起自己昨天明明说好了要找贺云琛报销买羊肉的钱,被肖妤一耽搁就给忘了。
算了,看在贺云琛大方地送她毛皮的份儿上,昨儿就算她请客吧。
提上一兜包子,她又去了隔壁的面摊,“老板,要一碗肉臊面。”
这下轮到面摊老板扳回一城,他一边挑衅地看着包子老板,一边麻利地扯面条,下锅,丢点小青菜,给碗里放上调料。
江婷把两个包子吃完后,觉得只混了个半饱,因为她的体质特殊,她平日里的饭量也比普通人大。
现做的手擀面很快被捞起来倒进碗里,来一勺原汤,再来一勺肉臊和葱花,香味浓郁的肉臊面就被送到了江婷桌上。
“多少一碗啊?”
“八文一碗,客官你吃好再来哈。”
江婷付了钱后,用筷子在碗里一搅,让面条充份裹上肉酱,再呼噜呼噜吸溜了一大口,爽滑的面条不用使劲嚼就到了胃里,很快一碗面就被她吃光了。
她打了个嗝,这才感觉吃饱了,便提着自己的包袱去找租牛车的店。
她准备先去秦玦姐姐家送东西,再去看看修房子的地方。
根据面摊老板的指示,江婷很容易找到了租车店,交了二两银子定金,花了五十文租了一架牛车。
租车店里的牛被驯化得很温顺,哪怕是陌生人驾车,它也不会犯倔,是以江婷轻松地驾着牛车出了繁华的城区,向着郊区而去。
越往乡下走,越能看见道路两边的草木明显枯黄,路上的人也没那么多了。
秋意萧瑟,江婷把秦玦给的旧衣服裹了裹,随着牛车的摇晃轻轻哼起了歌。
这还是她穿越后第一次一个人在外面行走,哪怕没有鲜花与美景,她的心也感到非常地悠闲与自在。
如果没有后面那个跟着的人就更好了。
她知道贺云琛一定派了人跟着她的,她也轻易能够察觉,不是说跟着她的人跟踪技术不行,而是她警觉性比较高。
但只要对方对她没有恶意,她也就无所谓,反正她又不是去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牛车走了一个时辰左右,她进了秦玦姐姐住的村子。
村口的大树下不像夏天那般有许多的老人孩子在乘凉了,石凳上铺着一层枯黄的落叶。
马车进村后也没引起什么人注意,江婷把牛车停在秦玦姐姐家的门口,跳下车去敲了敲门。
因为上次来秦雪莲家吃过饭,是以这次江婷特意买了点礼物来,有红糖,糕点,几斤猪肉,一只老母鸡,一些给小孩子的玩具。
来开门的是秦雪莲的丈夫,他显然还记得江婷,面露喜意道:“江小兄弟,你咋来了?”
他把门全拉开,探出头张望了下,没看见自家小舅子,有些失望。
“秦姐夫,我来边城办事,顺路来看看你们,秦玦让我帮忙给他带了点东西来,秦姐姐在家吗?”
秦姐夫道:“她去金寡妇家串门去了,我这就去叫她回来,你快屋里坐,阿娘!来客人了!端水出来——”
江婷提着东西进了院子,秦雪莲的公婆连忙出来招待她,给她端水和吃的。
没过一会儿,外面就响起了急冲冲的脚步声,江婷抬眼看去,见秦雪莲走在前面,步履匆匆,秦姐夫在后面差点没追上她。
“是江小兄弟来了啊!相公,你赶紧去割点肉去,再买条鱼。”
秦雪莲的眼神落在江婷身上的衣服上时,有点震惊。
江婷站起身来笑道:“姐夫不用麻烦了,我带了一些菜来的。”
“哎呀你来就来嘛,这么破费做什么。”秦雪莲嗲怪地看着江婷,让自己相公和公婆赶紧做饭去。
待院子里只剩他们二人时,秦雪莲才道:“江兄弟,秦玦他让你捎什么来了?”
江婷把钱包从怀里摸出来递给她,“是银子。”
秦雪莲接过来,笑着解开,随口问,“多少银子?”
江婷道:“我也不知道,您自己看看。”
秦雪莲只瞥了一眼就收了起来,“这孩子真是,有钱不知道攒着娶媳妇,给我做什么,我们又不缺钱花,江兄弟啊,来,跟姐姐说说你们营里的事儿……”
秦雪莲对军营里的事很感兴趣,江婷便捡着一些火头营事说给她听。
聊了一会儿后,江婷原本还以为自己真的要被秦玦他姐逮着帮忙催婚呢,还好秦雪莲没提这方面的事。
秦雪莲状似不经意间问:“江兄弟,你们军营天冷了不发厚衣服吗?”
“发,但不够穿。”
秦雪莲叹了口气,“唉,你来得急,我也没时间准备,不然的话可以给你和秦玦做两身衣服,你身上穿的,还是我前年给他做了让人捎到军营去的呢。”
江婷一囧,扯了扯嘴角,“秦姐姐你手艺真好,这衣服穿着好暖和。”
秦雪莲温柔笑道:“你喜欢,下次我帮你也做一件。”
“不了,多谢秦姐姐,但是不必了,我这回来边城正准备买几件成衣呢。”
秦雪莲坚定道:“你跟我客气什么,待会儿我还要麻烦你帮我带点东西给秦玦。”
秦雪莲热情得江婷都有点不好意思了,连连表示会帮忙把东西带到,在营里还会照顾好秦玦,秦雪莲这才作罢。
在秦家吃了午饭后,江婷终于爬上了牛车,要不是她再三解释这牛车是租来的,秦雪莲一家人绝对会将牛车给塞满。
她驾着车走了一段路,正要出村,却突然察觉到有人在盯着她,那种感觉不是贺云琛派来的人的监视感,而是另一种充满敌意和仇恨的感觉。
她看见一个女人从墙角一闪而过,速度快得她差点都没看清,紧接着又是一阵脚步声传来,似乎是贺云琛的人追了上去。
江婷心里一沉,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把缰绳一丢就紧跟而去。
但她和贺云琛的人都不熟悉地形,在村子里的土墙房子间绕了几圈后就把人跟丢了。
亲兵见江婷追上来了,赶紧想找地方躲起来,江婷叉腰道:“别躲了,我看见你了。”
亲兵一顿,在原地犹豫着是拔腿就跑还是假装成路过的村民。
江婷又道:“指挥使派你来的?”
对方意识到自己是彻底暴露了,没办法只好回过头来露出一个憨厚的笑:“你,你好。”
江婷也回以一笑,道:“跟了一路辛苦了吧,走,上牛车。”
她走上前拍了拍亲兵的肩膀,哥俩好的把人拉到牛车上坐下,驾着车往村外走。
亲兵有些紧张,要是让指挥使大人知道自己不但没把那鬼鬼祟祟的人抓到,反而还暴露了自己,现在更是坐人家牛车上来了,不知道会不会把他踢出亲兵队伍。
亲兵问:“你怎么知道是大人派我来的?”
江婷心说我不光知道你家大人监视我,还把你家大人的马甲都扒了呢。
“因为指挥使大人怀疑我是奸细。”
亲兵连忙矢口否认:“没有!绝对没有,大人只是派我来保护你。”
江婷挑眉,“哦?他为什么想保护我?我跟他很熟?”
这可把老实的亲兵急坏了,他既不能说指挥使就是你身边那斥候朋友,又不知道指挥使到底为什么在乎这个火头军。
他只是按照吩咐办事而已啊。
江婷哈哈一笑,不再逗他了,“刚刚那个偷窥我的人,你见到正脸了吗?”
亲兵松了口气,正色道:“没有,但可以看清是个女人,身手不在我之下,而且对这里的地形很熟悉。”
江婷若有所思道:“这人跟着我干什么呢,我只是一个火头军。”
除了贺云琛那厮,她没跟什么大人物扯上关系啊。
亲兵道:“此事我会如实禀报给大人定夺,江兄弟,前路不一定安全的,我们不如回边城吧。”
江婷心想也是,如今敌在暗我在明,她还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在打她的主意。
最好今天还是别到处跑了。
她假装不经意地问:“听说指挥使大人在边城有很多庄子,那他地多吗?”
亲兵老实道:“挺多的,有贺老将军、贺将军、前任指挥使留下的,你问这个干嘛?”
江婷道:“哦没事儿,就好奇好奇,那他有房子在家属区那边吗?”
家属区就是很多贺家军将士在那儿安家落户的地方,若是贺云琛在那儿也有庄子,那不如明日去选毛皮的时候,顺带去看看修房子的地好了。
亲兵道:“肯定有啊,那一块地都是贺家的,几任贺家当家人都体恤下属,不光给地让他们修房子,还优待贺家军的亲人,让他们去贺家的庄子铺子里干活,除此之外,大人还……。”
这些事并不是什么机密,贺家军的人都知道,作为一个亲兵,他必须熟背这些东西才行。
江婷赶紧叫住他,“行了行了,知道你家大人是个大好人了行了吧,你别念了……”
她把包袱打开,把早上买的包子分给亲兵两个,“来来来,吃包子。”
两人回到城里后,亲兵去复命了,江婷则去退了牛车。
当天晚上贺云琛没有出现,江婷随便吃了一点客栈的饭菜后,躺在床上思索着白天发生的事,她总觉得自己有种把什么东西漏了,却又抓不住的感觉。
假期眼看过去了两天了,次日上午,江婷又跑去把附近的成衣铺子逛了一遍,给自己买了两身厚衣服,给谢宁、秦玦各买了一件厚中衣,还有一些袜子、鞋子、帽子之类御寒的东西。
买了身上穿的后,她又扫荡了一番零嘴铺子和糕点铺子,买了一大堆吃的,最后实在拿不下了,拜托伙计帮忙才把所有东西提回了客栈。
在选衣服的时候,站在她旁边的两位夫人一边扒拉着挂在墙上的成衣,一边高声谈论着家长里短的八卦。
江婷揉揉耳朵,本来是打算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哪曾想突然有人道:“诶,你们听说了吗?回鹄要和我朝和亲了!”
店里的人无论是挑衣服的顾客,还是算账的掌柜,皆停下了手上的事儿,竖起耳朵,“真的假的?”
“很可能是真的,我有亲戚是衙门里的,听说啊,早几个月前,我朝不是一时失手叫那北戎得胜一回嘛,而回鹄一直在北戎的欺压下生存,自那以后,大郢和回鹄就决定和亲,把回鹄公主嫁给一位皇子,两国联手对付北戎呢。”
“回鹄就在虎跳峡以东几十里,这么说和亲队伍很可能要经过咱们边城?”
“对对对,没错,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见到回鹄公主的样子呢……”
随着他们的谈论,江婷也忍不住起了好奇心,这回鹄与北戎比起来,那简直就是老虎与小猫,要不是有大郢从中制衡,回鹄早就亡国了。
之前大郢国力强盛时,是看不上回鹄这个弹丸小国的,只把它当成一个附属国接受朝贡,附属国就算把公主送到京城,那也不算和亲,而是送来伺候大郢君主。
几个月前大郢被北戎打败后,这才想起拉拢帮手了,这蚊子再小也是肉,回鹄虽然国力很弱,但地理位置很重要,也是有和亲价值的。
原著里好像也提到过这么一件事,但着墨不多,看来和亲并没有带来什么大变故。
于是江婷很快就把这事抛掷脑后了。
她回到客栈后,把自己的东西整理打包好,看着那几个大包袱,她忍不住有点犯难,希望贺云琛的马够强壮,更希望贺云琛别把她从马背上踹下去吧。
她在床上躺了会儿,昏昏欲睡之际,敲门声响起了。
江婷打开门一瞧,贺云琛一身湛蓝窄袖锦衣站在门口,今日他打扮得更像个世家公子,与平日里比少了几分冷厉,多了几分贵气。
江婷打量他两眼,笑眯眯道:“今儿怎么打扮得这么好看?”
贺云琛不明所以地看了看自己的衣服,“随便穿的便服,你吃了午食没?”
江婷耸耸肩:“没有,打包东西呢。”
她扶额,不好意思道:“东西有点多,你和你的马不介意吧……”
贺云琛往她身后看了一眼,淡声道:“都是给你的朋友们带的?”
江婷无奈,朋友这个梗是过不去了么。
“是啊,他们又出不来军营,走吧走吧,先去吃东西。”
两人出了客栈,找了家小食肆点了两个菜,贺云琛已经吃过了,便看着江婷吃。
吃了饭后江婷说去租牛车,贺云琛却说牛车走得慢,自己掏钱租了马车,顺便租了个车夫。
江婷心安理得地上车了,对于占便宜这件事,她一向脸皮很厚。
她托着下巴看着贺云琛,“看不出来啊。”
贺云琛正襟危坐,“看不出来什么?”
“你真是个有钱人,等会儿去取了毛皮后,能再去贺家军的家属区瞧瞧吗?”
贺云琛道:“可以,我的房子离得也不远。”
他准备带江婷去他最小最隐蔽的房子取东西,免得江婷怀疑他的身份。
江婷一脸崇拜道:“哇,你这么年轻,都有自己的房子了,在进斥候营前,你一定也职位不低吧?”
贺云琛淡定道:“只是一座很小的房子,不值什么钱,攒几年就有了。”
江婷笑道:“那也很厉害啊。”
贺云琛矜持道:“过奖了。”
嘴上这样说着,但他嘴角还是忍不住翘了翘,有谁不喜欢别人夸自己呢。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很快就到了家属区。
如今将士们都没放探亲假,是以这附近住的都是一些女人老人和孩子,整个家属区更像是一个村落,贺云琛还安排了一个卸甲的老兵来管理这儿。
两个人找到老兵后说明来意,老兵便领着他们去看空地,“按你说的要向阳,开阔点,能围个院子种点菜,不在意偏不偏僻,那就是这儿了。”
这是一片处于家属区边缘的空地,后面有一大片林子,不远处还有一条小溪,周围邻居没几户,很适合独居。
江婷很满意,问贺云琛:“你觉得这儿怎么样?”
贺云琛神情有点僵硬,“挺好的,你喜欢就好。”
江婷皱眉看着他,“你怎么了?”
贺云琛指了指不远处,“嗯,其实……那就是我的房子……”
江婷放眼望去,见百来步外,一座一进的小院子坐落在溪边,她笑道:“这么巧,那咱们就是邻居了。”
这时,老兵走过来道:“选好地了,那就跟我去登记下吧,把你的名字、入营年份、所属的大营报上来,我核实好后你就可以动工了。”
江婷一顿,“还要核实哪个大营?”
老兵睨着她,“那不然呢,只有入营两年以上的正式兵才能在此处盖房,不核实清楚的话,火头军什么的混进来怎么办。”
江婷:“……”
怎么突然被人歧视了一把。
她看向贺云琛,贺云琛看向她,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她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以为只要是贺家军就行了呢。
贺云琛更是从来不关心此事。
“你在犹豫什么?走啊。”老兵扭头在前面带路。
江婷两人只有硬着头皮跟上。
她伸出手,揪了揪贺云琛的袖子,示意他帮忙想个主意。
贺云琛侧过头低声道:“填我的名字。”
“你的?你不是有房子了吗?”
贺云琛撇了撇眉头,“别问那么多。”
江婷:“哦。”
填上贺云琛的名字后,老兵摆摆手让他们走了。
贺云琛道:“去取皮毛吧。”
江婷跟在他身后,有些底气不足道:“填你的名字真的没问题吗?”
宋暇明明是个随便捏造的身份啊!
贺云琛沉声道:“放心。”
他拿出钥匙打开门,一阵灰尘扑面而来,呛人得很,两个人在外面站了好一会儿才敢走进去。
江婷用袖子捂住嘴和鼻子,虚着眼睛,“你这是多久没来住了啊,这灰大的。”
贺云琛自己也记不得了,他伸手拉开柜子,展示出一柜子的皮毛,道:“你喜欢什么拿什么吧。”
江婷眼前发亮,摸摸这个摸摸那个,爱不释手。
贺云琛果然是有钱人,这些毛皮不但完整,而且都是硝制好了的,可以直接拿来用,冬天要是有这么暖和的东西围住,就不怕长冻疮了。
她试探道:“真的随便我挑吗?”
贺云琛点头,不自在地补充了一句,“给你的朋友们选点,也可以。”
江婷闻言笑起来,假惺惺道:“这不太好吧。”
他什么时候对她的朋友都这么大度了,要是让谢宁等人知道了这是指挥使大人送的东西,还不知道敢不敢穿上身呢。
贺云琛倒无所谓,反正这些东西他多得是,一辈子都用不完,能让江婷高兴下有什么不好的。
“你随便拿。”
江婷这才放下羞耻心,帮谢宁几人也挑了几块。
挑好东西后,她打量着这个屋子,道:“你的房子看起来修得挺不错的,我喜欢外面那个院子,这些家具也很漂亮。”
她流露出羡慕的眼神,不知道自己要当牛做马多少年才置办得起这些啊。
贺云琛道:“你喜欢的话,卖给你,空着也是空着。”
江婷吓了一跳,连连摆手,“不了不了,我可买不起,走吧,该回去了天色不早了。”
贺云琛抿唇,帮她搬起那堆毛皮,锁上门,再把东西抱到马车上。
待回了城里后,贺云琛问她:“还有什么想买的吗,趁着现在有马车,一起去买了吧。”
江婷想了想,“没了,再买明天我俩就搬不动了。”
贺云琛闻言,目光有些幽深地看着她,“江廷,我要和你说一件事。”
“什么?”
贺云琛吁了口气,“大郢和回鹄要和亲了。”
江婷正色道:“我听说了。”
“这是北戎不愿看到的,是以他们很可能在半路上劫持送亲队伍。”
贺云琛神色一冷,道,“还有三日,回鹄的送亲队伍就会抵达边城,而神威大将军派了指挥使护送他们去京城。”
江婷一愣,梳理了一下他这番话。
“你的意思是,指挥使要暂时离开贺家军了?”
她看着贺云琛,“那你……”
贺云琛垂眸,“对,我也要跟着去。”
如今已是十月,很快就要冬至,再过不到三个月就要过年了,从边城出发去京城,走路需要一两个月,快马需要七天,这还不算路上耽误的时候。
江婷有些遗憾道:“那我们不能在冬至一起吃羊肉饺子了。”
不过这也没办法,军令如山,这么重要的护送任务,除了贺云琛,确实没有更好的人选。
江婷很快就想开了,笑道:“那我明天是不是可以一个人骑一匹马了?”
贺云琛道:“是,但……你没什么别的想说的吗?”
江婷顿了下,“一路顺风?早去早回?不过马上就要过年了,上次听你说你的家人也在京城,你应该会留下来过年吧,那就……明年再见?”
看着她笑眯眯的样子,贺云琛没由地心里有点不舒服,闷声道:“不会。”
如果可以,他这辈子都不愿意回京城。
江婷对他的情绪变化有点摸不着头脑,“不会留在京城?”
她展颜一笑:“那……你会回来过年吗?我们一起吃羊肉锅子。”
贺云琛这才抬眸,定定地看着她,道:“嗯,我会回来过年。”
【📢作者有话说】
贺云琛:我还会回来的,最重要的朋友之位永远属于我!
第47章 经期
◎脱了我给你检查一下◎
次日一早, 江婷正在客栈收拾东西准备出发,一个斥候便来了。
对方站在门口有点不知所措,犹豫一番组织了一下台词才道:“我是宋暇的朋友, 他跟着指挥使办事去了,让我来带你回军营。”
江婷扒着门, 笑道:“好, 多谢你了,那我们这就走吧?”
斥候连忙进屋帮她把那大包小包的东西提起来, 两个人出了客栈后,江婷惊奇发现斥候已经把马牵来了, 不用再用脚走到城门口去。
她把东西用绳子绑在马背上, 斥候的马上也分担了一些,两人爬上马, 缓步而行。
半路上江婷问道:“这次回大营的有多少人啊?”
斥候有点尴尬道:“就我们两个, 他们都跟着指挥使走了。”
江婷诧异道:“所以你是专门来送我回营的?”
“啊, 是啊, 差不多吧……”
虽然他也想跟着去京城, 但谁让这是指挥使的命令呢, 再说他在斥候营算是新人,这次确实不够格跟去护送送亲队伍。
江婷含笑道:“那我们就不用那么急着出城了, 先去吃个早食?”
斥候连连点头:“好, 听你安排。”
毕竟指挥使大人已经交代了, 只要江婷能在今天之内回到军营就行,其他的都随江婷的意愿。
两个人买了两个卷饼早上吃, 又买了一兜包子馒头饺子带在路上吃, 这才排队出城。
每天早上的时候是边城城门口最热闹的时候, 门内的百姓排着长队等着出城, 门外很多的人挑着担子等着进城卖东西。
今日检查地明显比往日严很多,江婷的包袱几乎都被翻开仔细查看了一番才放行。
两个人牵着马走出城,江婷低声道:“是因为回鹄的送亲队伍要来边城了吗?”
斥候点点头,“是的,就这几天吧,北戎人很可能这时候混进城里来。”
江婷翻身上马,回望了一眼高大的城门,道:“走吧,回营。”
有了上次与贺云琛同骑马的经验,这次的她已经能够熟练地驭马了,但还是受不了大腿被磨得疼痛难忍,只能找了两件旧衣服,把大腿给裹了起来,像肿着的两只火腿,看起来很滑稽。
斥候笑道:“你这是做什么?初骑马的人就是要吃这份苦,等腿上的皮磨厚了,就不会疼了。”
江婷道:“我又不经常骑马,就这样挺好。”
两个人纵马狂奔了一个多时辰后,停下来在一条河边歇了会儿,分吃了包子馒头,又继续赶路,一直到了中午后,才回到了军营。
斥候是得了贺云琛的命令的,务必要把江婷安全送回火头营且不能让人找她的麻烦,是以进了大营后,他把马丢给小兵牵走,自己则帮江婷把东西搬下来,两个人小包小包像逃难的一样走在军营里。
有认出了江婷的人问:“江廷,你搁哪儿回来啊?”
江婷连忙道:“镇上,采买去的呢。”
“又准备弄什么好吃的啊?”
“听他们说去种地的能经常吃到加餐,什么时候轮到我们去种地啊?”
“你会种地么你,你老家不是喂猪的么?”
“嘿你这话说的,不会我可以学啊!”
“江兄,带我们一个呗,我们是老乡啊,江兄,江管事,别跑啊啊啊——”
江婷垂着头,快速前行着,恨不得直接闪现进火头营,但将士们一直跟着她,非要她安排一下种地的事。
现在谁都知道,去了火头营种地,那就有了加餐的机会,于是乎,种地一时间风靡全营,他们跑去火头营打听什么时候才轮到自己,火头军们也不清楚,让他们等江管事回来再问。
于是他们等啊等,终于在今天把江婷给逮住了!
不说清楚别想跑!
跟在她身后的斥候都惊住了,他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连忙把自己的包袱抓紧了,有些惊恐地左右看看,发现大家的注意力根本不在他身上。
江婷无奈道:“诸位,诸位听我说,种地一事是由指挥使大人安排的,我也不能决定到底谁先谁后,正好,你们去帮我问问指挥使大人成吗?”
说罢,趁着大家还没反应过来,她卯足一口气,迅速溜之大吉。
斥候赶紧跟在她身后,两个人把人群甩得老远了才松了口气。
斥候感觉刚才的事儿比去北戎部落里当探子还刺激,警惕地回头看了看道:“没事了,看不出来你在营里居然这么受欢迎。”
江婷抹了把汗苦笑道:“哪儿是我受欢迎啊,是加餐的诱惑。”
斥候把她送回了火头营,把身上的东西卸下来堆在江婷身上,把江婷差点压趴下,“到了,那我便回去复命了。”
江婷点头:“好,多谢你了,慢走啊,我就不能送你了……”
她努力地维持着胳膊上的几个大包袱不掉下去。
斥候同情地看着她:“你……保重。”
营帐里,谢宁几人正躺在床上睡午觉,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了江婷虚弱的呼喊声,“谢宁,秦玦,快来帮忙……”
“我好像听见江廷的声音了?”谢宁把头探出被子,竖起耳朵。
秦玦翻身下床,“是她。”
他穿上鞋子大步走出去,一把拉开毡布,身子一顿。
谢宁也挤出来,夸张叫道:“艹,你是谁?”
江婷的肩膀上左边一个大包袱右边一个大包袱,两只胳膊上各挎着一个大包袱,双手捧在胸前,上面堆着四五个包袱,像叠罗汉一样,比她的脖子还高。
江婷歪了歪头,露出半张脸,阴恻恻道:“我是一个累死鬼~再不来帮我,我就索你们命了~”
秦玦赶紧走上前把她胳膊上的东西抱下来,惊讶道:“这么多,还挺沉。”
谢宁也去帮忙提她胳膊上的两个包袱,何敬拄着拐杖,正想来帮忙,江婷道:“不用了,剩下这两个我能行。”
谢宁掂量了一下自己手上的包袱,又看看秦玦的,道:“我这个好像是衣服,秦玦手上的是什么,看着好沉。”
秦玦的两只胳膊青筋都鼓起来了,“好像是吃的,好重,快快,进屋。”
几个人迅速进了营帐里,把东西摆在桌上,江婷抱着水囊大口喝了几口水后,一抹额头,豪气道:“来,给你们看看我都带了啥回来!”
一个大包袱里装的是给谢宁秦玦和她自己准备的夹棉中衣,到时候可以穿在军营发的棉衣里面,外人看不出来。
另一个包袱里是各种加绒的鞋子,袜子,帽子,以及一床羊绒毯,当然了,羊绒毯只有一床,是江婷咬牙买下来的,为了能在冬天舒服睡个觉,她也是拼了。
这两个包袱里的东西还算正常,谢宁高兴地抚摸着那新衣服,笑得见牙不见眼,“好暖和啊,我在家时都没穿过这么厚实的中衣,想不到来了军营倒过上好日子了。”
秦玦直接脱下身上的衣服,试穿了一下自己的那件中衣,笑道:“合身,你怎么知道我们的身量的?”
江婷瞥了他一眼:“跟你们在一个床上睡了几个月了,我用眼睛都量出来了。”
她把另外几个包袱打开,里面都是一些吃的用的,还有一些在镇上很难买到的种子、调料等杂七杂八的东西,以及秦玦他姐送的一些干货吃食。
谢宁欢呼一声:“都是我爱吃的!”
最后,江婷把剩下的三个包袱拖过来,打开了一个,露出里面的毛皮来。
有貂皮、羊皮、狐狸皮、兔子皮等等,每个都是硝制好了的,一看就价值不菲。
贺云琛既然大方让她随便挑,还让她给朋友也挑点,她自然没客气,给营帐里每个人都挑了两块,还给周东也带了一块,孔潇也带了一块。
贺云琛也不知道到底多有钱,反正把她拿走的这些除去,那柜子里还剩五分之四。
秦玦几人都惊呆了,看着江婷的眼神像在看一个怪物。
“江廷……”谢宁看着她欲言又止。
“怎么了?”
谢宁道:“我们每人就给了你一两银子,你怎么买出这么多东西的……”
“你那是什么眼神?”江婷一挑眉,解开最后一个包袱,“我先说好没偷没抢啊。”
谢宁眨巴着眼,“那你突然暴富了?你是不是被某个富商发现其实你是他遗落民间的外室子啊?”
江婷笑骂道:“去你的,那我还用回来当火头军吗?”
最后一个包袱里装着一个巨大的油纸包,油纸包裹了好几层,一打开,一股浓烈的卤香味扑面而来。
“卤猪头?!卤鹅!”
还没来得及惊讶江婷怎么暴富了,谢宁又被眼前的吃的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这东西其实不是江婷买的,而是昨晚贺云琛说去酒楼里吃饭,当做为他践行,吃完饭后又把酒楼里的招牌卤肉打包了让她带回来吃。
是以她就又占了一次便宜。
“你绝对有事瞒着我们,说!你哪儿来的钱!”谢宁掐住江婷的肩膀摇晃着。
秦玦皱眉道:“这些东西,加起来至少要五两银子了……”
何敬道:“你没做违反军纪的事吧?”
江婷笑道:“当然没有,这是别人送的!”
“送的?”
江婷点点头,信口胡诌道:“我去边城,结识了一个有钱的朋友,给他做了几顿饭,他很满意,就送了我这些,这些东西在他眼里根本不值一提,他光是一间屋子里,就堆满了几柜子的皮毛呢。”
谢宁咽咽口水,羡慕得要升天了,“那你这个朋友,他真是人傻钱多啊……”
江婷:“咳……”
相对于谢宁的好骗,秦玦和何敬就没那么容易相信了,但他们也没多说什么,毕竟江婷不像是会公然违反军纪的人。
“秦玦哥,这是秦姐姐托我带给你的,里面是什么我没打开看过。”
江婷从怀里摸出一个荷包来递给秦玦。
秦玦接过来,道:“别这样说,我自然信你。”
江婷拉了张椅子坐下,道:“但是你给我这件旧衣服,居然是你姐亲手做的,她还认出来了,弄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秦玦一愣,“我姐做的?我有点记不得了……”
谢宁道:“江廷,你这次去边城,有没有遇见什么好玩的事儿啊?”
江婷叹了口气,“好玩的事儿没有,刺激的事儿倒不少。”
“来来来,说来听听。”
“这第一啊,我遇见肖妤那小丫头了,上次我不是骗她说我喜欢男人嘛,她当着我朋友的面问我是不是喜欢我朋友,搞得人家以为我真是断袖……”
“第二啊,回鹄和大郢和亲了,回鹄的送亲队伍这两天就要抵达边城了……”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去给秦玦他姐送东西的时候,居然遇见有人跟踪我。”
秦玦一愣,“跟踪你?在我姐的村子?那我姐她……”
“你放心,你姐没事,我感觉对方就是冲我来的,可惜我没抓住她,后来两天在边城里,倒是没发现有人跟着我了。”
谢宁道:“你性子这么好,也没见你和什么人结仇过啊,不会是你那个有钱的朋友引来的吧,对方看你傍上了有钱人,嫉妒你了。”
江婷拍了拍他头,“你可真会编,不去写话本子可惜了,跟踪我的是个女人,她嫉妒我一个男人做什么。”
秦玦倒是脸色微沉没有说话。
江婷伸了个懒腰,把猪头和卤鹅包起来,“唉,骑了一上午马好累,我先睡会儿,咱们晚上就吃卤肉如何?”
“好,你快睡觉,晚上我帮你把饭打回来。”谢宁伸手帮江婷的外衣扯下来,“你的脏衣服我给你洗洗吧。”
“真贤惠。”江婷捏了一把他的脸,踢了鞋子爬上床躺下,用被子把自己卷了起来。
秦玦等人则是出去干活了。
江婷一觉睡到傍晚,感觉有点饿了,下了床正准备找点东西吃,突然听见门口传来脚步声。
她背对着门挑选吃的,以为是谢宁回来了,头也不回道:“你回来得正好,我正好饿了。”
突然,她背后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呵,违反军纪私自外出,大量银钱来路不正,这次人赃并获了吧。”
江婷猛地一扭头,见到的就是李泽那张欠揍的脸。
她皱了皱眉,“你怎么来了,怎么知道我住这个营帐的?”
李泽抱着胳膊,抬着下巴道:“你江管事多出名啊,有心打听一下就知道了。”
他挑衅地看着江婷道:“说说吧,桌上的东西你怎么解释?”
江婷揉了揉额头,“什么怎么解释,我需要向你解释什么?”
她不是害怕了,就是懒得应付这难缠的人。
“你到底有完没完,一直跟着我做什么,想干嘛?”
李泽没想到江婷态度还是如此嚣张,惊道:“你被我人赃并获了你不害怕我检举你吗?”
江婷似笑非笑地拉了张椅子坐下,两条长腿搭在另一张椅子上,“害怕死了,你快去检举吧,把我抓起来,直接一百军棍送我上西天。”
“你……你这人真是无药可救!”李泽气得团团转,“想要我不检举你也行,你答应我一个要求!”
江婷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你是不是脑子有病?”
李泽叫道:“你才有病!只要你答应我这件事,我绝对不会把你的事说出去的。”
江婷无奈道:“那你倒是说,你有啥要求。”
一听江婷这样说,李泽眼前一亮,立马笑嘻嘻道:“上次你使的那招,教我一下呗。”
江婷:“……”
她抬眼看着他,“你还没死心?没被我打够?”
李泽道:“只要你愿意教我,我就不记仇了!”
江婷笑道:“好啊,教你也行,但是要拿你来练手,如何?”
正好她最近觉得自己老是沉迷于吃吃喝喝,疏于锻炼,身手都要落下了。
这送上门的沙包,不用白不用。
李泽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你说啥是啥。”
他从小就很羡慕功夫好的人,奈何身边没啥厉害的可以教他,进了军营后他一头扎进操练中,就为了出类拔萃出人头地,建功立业加官进爵……不,说远了,目前只想出类拔萃。
但是操练是大营里的将士们一起操练的,哪怕他已经领先别人一大截了,也不会有武将给他开小灶让他多学习点其他的东西。
况且他接触不到千户及以上的武将,只能接触到百户,百户在他看来,并没有厉害到可以做他师父的程度,是以在见识到了江婷的身手后,他心里就涌起了一股冲动,要是他像江婷那么厉害就好了。
江婷见他态度坚决,道:“行,既然要我教你,那我怎么也算你半个师父了,我也不要你给我行拜师礼什么的,以后你就来营帐给我干点活打扫下卫生吧。”
李泽一喜,态度转变得像抹了油一样丝滑,拱手抱拳恭敬叫道,“谢师父大人!”
江婷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指着盆子里谢宁还没来得及帮她洗的脏衣服,“去,帮我把衣服洗了,用皂角把脏了的地方刷干净。”
李泽高高兴兴地去了。
秦玦回来时,正看见李泽洗好了衣服,一边哼着小曲一边干劲十足地把衣服晾在门口的架子上。
他定眼打量了一番,颇为诧异,进了营帐就见江婷大爷一样仰躺在椅子上,手上拿着一把花生,先抛上天再用嘴接住,一颗都没掉地上。
“外面那人怎么回事?”
江婷闻言侧目一瞧,“哦,一个傻小子,非要来拜师,我先磨炼他一下。”
秦玦笑道:“你这语气,好像你多大年纪了一样,我瞧着他也有十七八了吧。”
江婷哼了一声,“我这叫心理年龄成熟,你的脏衣服下次也叫他洗去。”
“我就不用了,人家又不是来跟我拜师的。”
江婷突然想起什么来,道:“你可以教他射箭啊,他啥都想学。”
秦玦道:“我?你的箭术不比我差吧。”
江婷继续嘎嘣嘎嘣吃花生,“我懒得教他那么多,我很忙的。”
这时外面传来了谢宁说话的声音,“哦哟又是你,你来这儿干嘛,又想打架啊?江廷——江廷快出来,这小子又来找你麻烦了!”
李泽着急解释道:“不是,我不是来……诶你干嘛,我警告你你别惹我啊!”
谢宁叫道:“何敬你别拦我,今天我和他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江婷和秦玦赶紧走出去,就见谢宁追着李泽打,李泽绕着何敬抱头鼠窜,何敬拄着拐杖有些无措地站在中间,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
“停下!你们干嘛呢!”
江婷一声呵斥,谢宁总算气喘吁吁放过了李泽,“这人,这人一直针对你,他就没安好心!”
李泽连忙道:“之前的事儿是我错了,我已经赔礼道歉了,我今天来是来拜师的!”
“拜师?”
谢宁怒道:“你好不要脸!见江婷厨艺好,在火头营的日子过得滋润,你就想跟着她学做饭是吧?”
李泽瞪大眼:“我不是……”
江婷摆了摆手,“停停停,你们吵得我头疼,是我让李泽给我洗衣服的,我只教他一些防身术,没别的。”
谢宁狐疑道:“真的?”
江婷有气无力道:“真的啊。”
她看向李泽道:“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去吧,以后每三天晚饭后来找我吧。”
李泽连忙恭恭敬敬拱手,挑衅地看了一眼谢宁后扬长而去。
谢宁愤愤不平道:“这什么人啊真是,你还教他习武,别养出一个白眼狼来了。”
秦玦道:“好了,快进屋吧,外面风大起来了。”
谢宁接过何敬手上的食盒,先进屋去了。
这时秦玦一把搀住江婷的胳膊,有些担忧道:“你怎么了?脸这么白。”
江婷一顿,道:“没事,就是突然肚子痛了下。”
她下午睡醒就觉得身子有点疲乏,还以为是骑了半天的马所致,这会儿又小腹坠痛,她脑子里升起了一个不太好的念头。
“肚子疼?着凉了吗?进屋吧,喝点热水。”秦玦说着帮她撩开毡布。
江婷点头,抬脚欲走,却突然感觉不对劲,一股热流从某个地方奔涌而出,而最可怕的是,她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她的裤子有点黏糊,兴许在睡觉的时候,就已经有经血出来了。
她浑身僵住了。
都怪李泽这小子把她的注意力全拉走了。
下一瞬,最让她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因为秦玦正盯着她左臀上的一小块血迹,神色有些怔忪,道:“你的裤子……”
江婷猛地扭头一瞧,两眼一抹黑。
“怎么了,受伤了吗?”秦玦皱起眉头,“你下午怎么没说?”
电光火石间,江婷把头扭了回来,看着他,露出一个怪异的表情,“对,但我实在不好意思开口。”
秦玦道:“怎么伤的,严不严重?”
江婷抬头望天:“骑马不小心摔下来,屁股正中了一块石头,就摔开花了……”
秦玦一惊,这是什么摔下马的姿势?
他严肃道:“没有别的地方伤到?腿呢?腰呢?”
江婷摇头。
下一瞬,秦玦沉声道:“你把裤子脱下来,我帮你检查一下。”
【📢作者有话说】
贺云琛:姓秦的,我一走你就上桌吃饭了是吧?有本事你等我回来……
第48章 捕鼠
◎我真的不想漏腚◎
“不!不用了!”
江婷吓得菊花一紧, 捂住屁股后退两步,如临大敌。
迎着秦玦迷惑的眼神,她强装镇定道:“其实不是摔伤。”
秦玦追问道:“那是什么?有病咱们就去看军医, 别讳疾忌医!”
江婷只能摇头。
秦玦打量着江婷,道:“江廷, 你怎么了, 今天有点不对劲。”
江婷维持着一个姿势不敢动,尬笑道:“这个, 实在是有难言之隐。”
秦玦不说话,只目露探究, 显然他没有把此事就此揭过的意思。
“江廷, 我以为我们是兄弟。”半晌,秦玦轻叹一声, “你若是有什么难处, 一定要和我们说。”
江婷思绪百转, 知道自己现在最好是找个合理的借口把秦玦唬住, 不然的话以后不定什么时候又到经期了, 难道每次都混过去吗, 那只会更加引起别人的怀疑。
想到这里,她抬起眼睛, 扭扭捏捏道:“我, 我屁股疼, 因为我长了那个。”
秦玦一脸莫名:“哪个?”
“痔疮……”
秦玦:“……”
江婷道:“本来没那么严重的,但因为今天骑了一上午的马, 就就就裂开了……”
这下好了, 她如今是前有不举, 后有痔疮, 男人两大病症都给她摊上了。
原以为她如此豁出去了,秦玦该就此作罢才对,谁曾想他表情更加严肃了,“血都浸出裤子了,那伤得不轻,走,我们去看军医。”
江婷只想大呼救命,连连摆手,“不要不要,我不去。”
“为何?”
“我不想漏腚!”
秦玦没忍住扑哧一笑,无奈道:“放心,军医见过的光·屁股多了去了,在他眼里你穿不穿都没两样。”
江婷表情复杂地看着他:“你这说的什么话?我不去,我是一个好面子的人,我死也不去。”
她破罐子破摔道:“让开,我要进去换条裤子,然后吃饭了。”
秦玦只有侧过身子让开路,道:“那我去军医那儿给你拿点药膏?”
江婷捂着肚子道:“好!谢了!”
她也没功夫考虑自己是不是破绽百出,她只知道自己现在小腹很胀痛,经血隐约有顺着大腿下流的趋势。
她急冲冲钻进营帐,见何敬正把中午带回来的卤猪头和卤鹅剁成块,谢宁则在一边剥大蒜。
他们现在已经学会了江婷的万能蘸水了,准备把卤肉蒸热一下,蘸着蘸水吃。
“江廷,你怎么了?”
见江婷在柜子里翻找着什么,谢宁好奇地走了过来。
江婷眼疾手快地把月事带一把揣进怀里,而后伸手抵在谢宁面前:“别过来。”
谢宁一脸无辜:“干嘛啊?”
“你有大蒜味,会染上我的衣服,退后,乖。”
谢宁:“你……有种你等会儿别吃!”
江婷鬼鬼祟祟地把月事带揣上,又揣了一块干净帕子,道:“我有点肚子疼,先去上个茅房。”
何敬道:“去吧,快去快回。”
谢宁则埋头剥蒜不理她。
江婷走出门口,见秦玦不在,应该是去军医那儿了,她赶紧把放在门口的自己洗澡用的盆子端走,火速走到了澡房里。
澡房里没有热水,只有冷水,江婷也不敢直接用冷水洗,只能把脏了的裤子脱了,用帕子沾水拧干擦拭一番后,垫上月事带,这才松了口气。
趁着天黑,她顺手把裤子搓洗了晾在外面,这才回了营帐。
这还是她穿越后第一次来月事,更要命的是,这是她两辈子加起来第一次来月事。
因为前世作为一个基因改造者,她没有月经这个东西。
她也不知道原身的体质如何,听说有的人会痛经,不能受凉,她想了想,给自己穿了一件外套,又倒了点热水喝。
“外面很冷吗?”
谢宁把烧好的热油泼在装着蒜蓉辣椒面花椒面葱花和芝麻的碗里,滋的一声,一股香味扑鼻而来。
他又放了些盐巴酱油白砂糖陈醋进去搅拌搅拌,端过来给江婷看,“闻闻,我现在手艺是不是可好了?”
“是挺冷的,风大。”江婷嗅了嗅,表扬道,“嗯,不错,深得我的真传。”
谢宁得意道:“那是当然。”
待把卤肉蒸热之后,秦玦也回来了,他手上拿着一罐子药膏,递给江婷道:“军医说睡前擦。”
江婷赶紧接过来,笑道:“真的太谢谢你了秦玦哥。”
秦玦嗯了一声,看了屋里一圈笑道:“都在等我吃饭吗?”
谢宁问道:“什么药膏啊?”
江婷含糊道:“没事,就是回来的路上被毒虫咬了下。”
“哦,那就吃饭吧,好饿啊!快快快,都来尝尝我的蘸水!”
何敬把火熄灭掉,用湿帕子把卤肉端出来放在桌上,又把用热水温着的粟米饭端出来,四个人围着桌子而坐,吃上了一顿热气腾腾的饭菜。
本就被炖得十分软趴的卤肉被高温一蒸,更加软糯,猪头肉肥嘟嘟的,猪皮是诱人的黄褐色,往蘸水里这么一蘸,一口下去,肉香扑鼻,卤味和蘸水完美融合,肥而不腻,再来一口饭,可谓幸福感爆棚。
谢宁满足地眯起眼,道:“要是跟我爹娘他们说我在军营天天吃香喝辣,他们肯定觉得我在做梦和吹牛批。”
江婷问:“往年的话,过年时将士们能休探亲假吗?”
秦玦道:“能,有五天。”
谢宁叹了口气,“唉,可惜今年我们四个都要在火头营过年了,不过没事,我们可以大吃一顿,诶我都把过年要吃的菜都列好了。”
“哦,有什么?”
谢宁兴奋道:“首先,羊肉饺子!其次,火锅!再有……嗯……我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好吃的太多了,好难选啊,过年还能吃什么?吃卤肉?”
江婷笑道:“我有一个想法让你不用痛苦抉择。”
“什么,说来听听?”
江婷掰着手指头数着:“羊肉饺子,猪肉白菜饺子,木耳肉馅饺子,韭菜鸡蛋饺子,酸菜油渣饺子,粉丝豆腐饺子……然后一锅煮,哈哈。”
谢宁瞪大眼:“你这也太投机取巧了吧!那我也可以说我想吃什么菜都可以用一顿火锅解决了,全倒进去煮就完事儿了。”
“也不是不行,不过不是你说不好选择的吗……”
几个人其乐融融地饱餐一顿,饭后何敬和谢宁又急着洗碗去了,秦玦这才道:“军医说,这个药……”
江婷若无其事道:“怎么?”
秦玦有点不自在道:“要清洗过后再擦,还要用手往里面探一探……”
他尴尬得好像要擦药的是自己一样,眼神看着营帐顶上。
“知道了!”江婷赶紧抓起药膏,端上盆子火速逃离现场,“我现在就去擦!”
几个人忙活了一通后,终于把毡布盖下来挡住寒风,各自躺上床歇息了。
江婷把药膏放在柜子上,钻进被子里裹紧自己,尽量平躺着,祈祷自己半夜不要翻来翻去。
秦玦就躺在她旁边,两个人之间隔着半臂远。
半夜万籁俱寂,所有人都陷入熟睡的时候,一阵十分轻微的响动传来。
秦玦轻手轻脚下了床,悄无声息地拿起了柜子上的那个药膏,打开了上面的盖子,只见原本平滑的膏体表面被挖了一坨走,很明显是被人用过了。
秦玦看着那缺了一坨的地方,不知道是庆幸还是遗憾,轻轻吁出一口气,把盖子盖上放了回去。
而他没有发现的是,躺在床上的江婷缓缓睁开了眼睛。
……
次日一早,江婷很早就爬起来跑去澡房换了月事带,又摸黑把月事带清洗干净,再将它夹在一条裤子里面一起晾晒。
虽说如今指挥使大人不在,但两位指挥同知是在营里的,由林同知暂代指挥使的职权,是以营里的生活一切如常。
随着天气变冷,将士们也越来越不想早起操练了,奈何林同知和四位指挥佥事可不是好说话的主儿,没有将士敢公然挑战他们的淫威,只有每天哆嗦着爬起来,先洗一把冷水脸,再迎着寒风跑几圈,这才开始吃早食。
如今伤兵们恢复得不错,离开伤兵营的人也越来越多了,火头营的人也没那么累,由一天一次采买变成了两天一次。
江婷如今的任务就是管理好粮仓的事儿,再去监督一下种地,再看看给伤兵营加餐的事儿。
经过修整后的粮仓可比之前好多了,只要把任务交给其他人去完成就行,她每天也就来看看大门,逗一下大白和阿花。
种地的事儿有种地经验老道的火头军看着,而来种地的将士是武将们安排的,江婷只需要去地里看看完成情况就行了。
在她离开的这三天,第一批麦子已经播种下去且长出了一些小芽,她之前带回来的那些白菜种子和萝卜种子也播种了一些下去。
将士们还在努力地扩大耕地面积,争取多种点东西出来。
因为边关气候不好,很可能有些幼苗要被冻死,也可能天太冷了长不大或者中途因为各种原因夭折等等。
毕竟今年是第一年试种,将士们也都做好了心理准备,只要今年冬天播种下去的种子,来年春天收获时,够全营将士饱餐一顿,那也值了!
江婷抱着大白蹲在田埂上,蹲下身用手轻轻拨开一点泥土,露出了底下小小的绿绿的小嫩芽,忍不住欢喜道:“萝卜也发芽了。”
周东优哉游哉地在地里踱步,感叹道:“不敢想象,要是这一大片地的麦子都长出来,到时候春天来了,风吹麦浪,会是多好看。”
将士们对这些小嫩芽可是呵护有加,简直跟待自己亲闺女一样,不光要仔细浇水施肥,还担心它们冻着,找来很多的树枝丫盖在上面,用树叶为它们取暖防风。
小七抱着阿花,蹲在江婷旁边,两只大肥猫嘟着脸,互相用爪子挠来挠去。
小七指着一个拳头大小的洞道:“廷哥你看,那就是麦田里的耗子洞。”
周东弯下腰撅着屁股,道:“这么快就有耗子来打洞了?”
小七道:“应该是火头营里跑出来的,这儿离得不远,耗子是很能找吃的的。”
周东道:“那得赶紧抓啊,不然刚种下去的种子不得被扒光了。”
江婷点点头,摸了摸大白,“所以我们这次把大白和阿花带来了,看看有没有用。”
小七道:“在我们老家,要先将耗子给赶出来才行,这些地洞都是通的,可以往里面放烟。”
几个人说干就干,找了些枯枝落叶来在耗子洞口点燃,使劲把烟往洞里扇,大白和阿花则是在田里跑来跑去,仿佛国王在傲然巡视着自己的领地。
几个耗子洞都被烟封住,江婷几人鼓着腮帮子吹气,初始时候没什么动静,但过了会儿,大白和阿花则敏锐地嗅到了耗子的气息,猛地向一些隐蔽地方扑过去,刚溜出来的耗子吓得魂飞魄散,顷刻之间田里就上演了一场猫鼠大战。
原本在挖地的将士们也停下手里的活儿,激动万分地开始呐喊助威,“上啊,大猫!”
“抓住那些死耗子!”
“猫将军猫将军!”
“诶,人家有名字的,叫大白和阿花!”
“哟哟哟,抓住了抓住了!好样的!诶诶诶,火头营的,晚上给它们加餐!”
两只猫咪身形矫健地在田间奔跑着,没过一会儿,就将三只大耗子叼了回来。
小七赶紧拿出小鱼干奖励它们。
江婷也高兴道:“这俩猫可真厉害。”
将士们挤上来,都想摸摸猫头,却被阿花不屑地躲开了,被这些臭人类骚扰烦了,它还会竖起尾巴弓起背,吱牙咧嘴。
大白性格比较温和,给一个小鱼干就能换来一次摸摸。
正当一群人在地里撸猫撸得不亦乐乎时,一个火头军远远跑来了,冲着它们叫道:“小七!小七,梁叔找你!”
小七闻言赶紧回道:“诶!这就回来!”
梁叔是他的老乡,虽然平日里挺照顾他将他弄到了粮仓干些轻松的事儿,但有时候还是会找他去帮忙的。
因为小七家里是养猪养羊的,是以火头营的猪们出现吃不下猪食、半夜嗷嗷叫、情绪不好打群架之类的情况,都会让小七去帮着看看。
“廷哥,梁叔找我,我得先回去了。”
小七一准备走,两只猫咪也跟在了他身后。
江婷道:“今儿来地里的活儿也忙完了,那我们就一起回吧,走,东哥。”
周东应道:“走吧走吧。”
江婷急着回去换月事带,是以到了火头营后,她先让周东和小七去看看出什么事儿了,自己则去了趟茅房,待她出来顺路去了猪圈后,却没发现人。
问了一个火头军才知道,原来今儿个出问题的不是猪,而是羊。
入秋之后,放羊的难度也增加了,只靠河对岸的那片地已经不够羊群吃了,再加上如今很多母羊揣了崽崽,需要的草料更多,放羊的位置也离军营越来越远。
而梁叔找小七去帮忙,是因为有两只母羊难产了。
母羊难产,若是一尸两命,那一下损失的可是四只羊,羊群是军营的财产,且这些羊只有武将以上的人才有资格吃,要是上面怪罪下来了,放羊的火头军都难逃处罚。
江婷忍不住加快脚步,迅速往大营外跑去。
因火头军没有梁叔领着是不能随便出营的,江婷在角落里蹲守一会儿,趁着没人发现的时候,迅速跑过去手一撑木栏就翻上了两米多高的院墙,而后跳了下去在地上一滚卸力,毫发无损地站起身拍了拍草屑。
还好刚刚那番动作,月事带没有歪,经血也没有井喷的趋势。
她快速地过了河,顺着平日里放羊的方向走了很久,都没找到小七等人的踪迹。
她又转了一圈,可算在另一个方向发现人了。
放眼望去,几十只羊被赶到一起,正有些急躁地咩咩叫着,火头军们拿着鞭子看着它们,不远处几个人围在一起,正在说着什么。
江婷快步走了过去,停下来喘了口气,揉了揉肚子,道:“怎么样了?”
秦玦小七和梁叔都蹲在两只母羊面前,江婷走过去一看,一只母羊已经下崽了,另一只还在阵痛。
而让她惊讶的是,秦玦满手的鲜血,俊秀的脸上也溅上了一些,反倒是小七手上干净多了,只有一些粘液。
“你们这是……”
梁叔道:“唉,果然不能去太远的地方放羊,方才秦玦他们遇上野狼了。”
江婷一愣,突然想起草原上还有这种生物存在。
“多少狼,有没有人受伤?”
秦玦道:“当时我们每个人领了十几只羊去了不同的地方,只有我遇到了狼,好在是一匹孤狼,它想冲上来咬羊群,被我用石头砸中了眼睛吓跑了,有两只母羊受了惊吓就难产了。”
另一个火头军道:“我们听说遇见狼了,可吓坏了,赶紧回营叫人去。”
江婷道:“以往有人遇见过狼吗?”
“那倒没有,狼群虽然厉害,但是怕火,更怕大群人,不敢靠近军营的,倒是往年冬天,各位大人领着将士们去狩猎,打了不少狼回来。”
“若是孤狼的话,那兴许以前是狼王呢,只不过现在老了被新的狼王赶出来了……”
这时,躺在一边挣扎的母羊也顺利产下了一只小羊羔来,火头军们连忙跑过去,用衣服把小羊羔裹起来免得被冻死。
秦玦的脸色有点冷凝,显然方才的情况把他吓到了。
江婷安慰道:“秦玦哥,没事了,下次你出来放羊,还是把那把弓箭带上吧,以应对突发情况。”
秦玦回过神来站起身,冲她柔和一笑,“嗯,这次是我大意了,不该跑太远的,还好母羊和羊崽都没事。”
江婷从旁边捡起水囊来,道:“来,我给你倒水,你洗洗手吧。”
秦玦看了看自己染血的双手,道:“好。”
两个人走到一边,江婷弯下腰,小心地把水囊提起来让里面的水缓缓流出,秦玦则就着这水洗手。
秦玦洗好后,江婷摇了摇水囊,冲着小七道:“小七,你也过来洗洗吧!这儿离河边挺远的!”
“诶,来了!”小七闻言走过来,也快速地把手洗了。
江婷道:“小七你真厉害,家里不愧是专业养猪的,连给羊接生你都行。”
小七一愣,道:“没有啊,我只帮忙拉了一下羊崽出来,给母羊正胎位和接生的是秦玦哥。”
他笑道:“多亏了秦玦哥,不然等我们赶来时,说不准母羊就已经死了,想不到秦玦哥接生技术这么好。”
江婷看向秦玦。
秦玦温和一笑:“放了半年羊,多少学会了点,当时情况急,我只能冒险一试了。”
小七毫不掩饰自己的夸赞:“那你可太厉害了,你要是在我们村,绝对能成为养猪高手……”
等小七把手洗好,梁叔让人抱起小羊羔,便让他们打道回府了。
火头军们赶着羊群走在前面,小七和梁叔说着家常,江婷和秦玦则走在最后面。
江婷背着手,边走边踢着脚下的枯草,笑道:“秦玦哥,你晚上不会做噩梦吧?”
秦玦闻言看向她,“怎会,不过是一头野狼,我连人都杀过。”
江婷道:“那你怎么有点情绪低落的样子?是不是累了?”
秦玦揉了揉肩膀,“嗯,是有点。”
江婷突然抚掌一笑道:“对了,我还想问你呢,你怎么会给羊接生的,跟谁学的呀?”
秦玦笑了笑,“自己琢磨的。”
“唔,下次教教我呗……”
这时,江婷伸手摸了摸自己的怀里,脚步一顿,“等下,我好像把一样东西弄掉了……”
她拍了拍脑门,“一定是刚刚跑得太急了,糟了,这么大的草原,掉哪儿去了。”
看她一脸着急的样子,秦玦道:“你好好想想来的时候走过哪些路,我们沿着回去找找吧。”
江婷拒绝道:“你不用陪我,我自己去就行,你今儿累了快回去歇着吧,我很快就回来!”
说罢她快速地转身往回跑,边跑边低头查看自己把东西掉在了哪儿。
秋风卷过,秦玦伸手拨弄了一下额前的发丝,看着江婷的背影逐渐变小,慢慢消失在一片苍茫中,他这才收回视线,快步赶上梁叔等人。
江婷一路跑一路找,待跑出很远后,她才停下脚步,脸上焦急的神色已经一扫而空。
她挺直腰杆,站在原地放眼望去,凭着记忆往一个来的时候经过的地方走去,此处离秦玦描述的遇见孤狼的地方不远,她来的时候未曾仔细查看有什么异样。
而后她慢慢蹲下身子,垂下眼眸,用指尖轻拨地上的枯草。
枯草已经被践踏得陷进了泥里,她将表面的草拨开,只见松软的泥地显露出一串清晰的——马蹄印。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京城来信
◎捡松塔,捡榛子◎
立冬之后, 天气迅速冷了下来,仿佛秋天只是短暂在草原上停留过一瞬。
距离贺云琛护送回鹄的送亲队伍回京城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了,若是不出意外, 他们现在应该已经抵京。
冬天对将士们来说,除了冷, 倒是有一个好处, 那便是每日的操练时间减半。
入冬白昼变短,往往吃了午饭没多久天就黑了, 操练时间也由原来的一天四个时辰变成了一天两个时辰。
上午将士们可以在被窝里多睡一会儿,但下午结束操练后就要轮流上漠金山砍柴去。
因为今年营帐里没有垒炕, 取暖主要靠火盆, 是以需要在大雪降下来前备上足够的木炭和柴火。
好在漠金山很大,尚处于原始森林的状态, 粗壮的树木多不胜数, 一路延绵出上百里, 木柴资源十分丰富, 运气好的话还能猎到点狍子山鸡什么的打打牙祭。
当然了, 谁猎到的归谁, 可以自己烤着吃,也可以拿去火头营给点钱让火头军帮忙做成菜。
武将们也不拘着将士们, 冬日里看不到什么生机, 天色也一直灰蒙蒙的, 若是再不来点事放松放松,容易把人憋坏了。
是以轮到当天去砍柴的将士们心情都很不错, 哪怕打不到猎物, 能去山里玩一圈也是很令人期待的。
将士们赶着牛车到了山脚下, 提着斧头柴刀什么的爬上山, 挑选耐烧的树作为木炭的原料。
经过近两个月的修养,伤兵营正式闭营,伤势不重的伤兵回到了自己原来的大营,落下残疾的士兵在领取了抚恤金后,有几条路可以选择。
要么去火头营,要么去喂牛喂马,要么去给将士们做衣服做鞋子,要么卸甲归田,若是家人都已经不在了的,可以去边城贺家的庄子铺子里谋生。
总之,贺家军的伤兵们的待遇还是很好的。
而经过将士们一个多月勤勤恳恳地辛勤劳作,漠金山脚下那一大片荒地都被开垦了出来种上了作物。
再经过大家的细心呵护,菜苗们长势很好,尤其是白菜萝卜,嫩洋洋绿油油的,看着喜人得很。
而冬小麦长得慢很多,不过也保持着良好的生长状态,没有被冻死也没有被大风吹飞种子。
于是乎,江婷最近得了闲,一天里至少有半天时间是空着的,没事儿的时候她也喜欢跟着砍柴的人上山。
冬天的漠金山一片枯黄,地上是厚厚的落叶,脚踩上去软绵绵的,一不注意还可能踩滑了来个林间漂移,那从山脚下往山顶上方向,绵延出了一条硬生生被人踩出来的路。
有将士兴奋道:“今年比去年暖和多了,我记得去年这时候,门口的雪都盖到脚脖子了,我们那营帐睡到半夜被雪压塌了……诶,你们猜后面怎么着?”
“怎么着?”
“还能怎么着,半夜爬起来哆哆嗦嗦刨雪呗,后来下大雪的晚上都不敢睡死了,怕被埋雪里冻死,就每天晚上留一个人守夜,隔一两个时辰出去用铲子把营帐顶上的雪给刨下来。”
有新兵好奇问道:“北边真有那么冷吗?我老家就往南一百多里,最大的雪也就把鸡棚子压塌了。”
老兵想起去年的光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冷啊,以前的边关在更北边,没有漠金山挡着南下的寒风,那纯属是拿命去抗冻,遇见风大的天儿,一觉醒来屋顶都被刮没了,遇见大雪,雪能埋在这儿——”
老兵伸手比了比胸口,“胸口,我可一点没吹牛。”
另一个老兵道:“光是冷就罢了,这还能忍,多烤烤火便是,最要紧的是吃的东西也少,冬天不像夏天可以挖野菜啥的。
尤其是去年中原遭了灾,粮草不够,以往一个人的份例去年三个人吃,后来实在没吃的了,指挥使大人就派人去边城,把贺家的田庄和铺子里的粮食都找了来……”
老兵抬头看着远方,神情有点恍惚。
“那一次运粮食我也去了,我只记得指挥使大人走在最前面,让我们天不亮就守在城门口,城防军破例给我们提前开城门,就为了不让人发现……但后来……”
新兵追问道:“后来怎么了?”
老兵眨了下眼,有些酸涩道:
“后来不知道谁走漏了风声,百姓们连夜冒着大雪前来,怀里抱着刚蒸好的馒头、馍馍,热乎的大饼,入冬前腌好的酸菜,自家都舍不得吃的粮食、腊肉、咸菜、肉干……”
现场的将士们闻言都静了下来,只有老兵颤抖的声音飘进空中。
“他们求着我们收下,我们不收,他们就跟在队伍后面不肯走……
那时候已经要到除夕了,边城门外雪很大很大,车辙陷进了雪里,将士们把粮食背在身上,把牛车套在马身上,马和牛在前面拉,百姓们在后面帮着推……
雪好大好大,埋到了大腿,眼睛都睁不开,指挥使大人让我们用绳子一个一个绑在一起,谁要是中途倒下去了,左右的人才能及时发现。
就这样,百姓们送了我们十几里远,后来神威大将军和刺史大人又想办法从别的城池借调来一些粮草,才让我们撑过了去年那个寒冬……”
新兵道:“可北戎生活在更北边,冬天岂不是更难熬?”
“对,所以他们去年冬天也饿红了眼,多次南下到大营的镇子里抢掠。
那时候北部四重镇还未失,我们就守在镇子外,后来镇上的百姓干脆将自己的牛羊全杀了给我们吃了,也不让北戎人抢了去。
待到了今年开春时候,营里人和马都饿得皮包骨,北戎更是红了眼,趁着大郢粮草不足之时直接挑起战事,后面的事你们就知道了……”
后来大郢和北戎打了几个月,以大郢丢了北部四镇,元气大伤,边境线倒退几十里为结局,贺家军和其他几个军营的将士更是死伤过半。
气氛变得沉重起来,领头的武将道:“行了,都是些陈年旧事了说来有什么用,赶紧的上山去。”
有人故作轻松道:“害,今年肯定饿不到了,好歹咱们自己还种了菜呢是吧?”
“那点菜哪儿够吃啊,不过是自己种出来的,我倒是挺期待的,听火头营的人说到时候要吃什么火锅,也不知道是什么新菜式。”
“对了,等会儿要是在山上猎到野物了,可以拿去火头营帮忙做了吃,只要二十文一个菜……”
说起吃的,将士们的情绪缓和过来,又开始嘻嘻哈哈地勾肩搭背爬山了。
江婷和谢宁走在队伍后面,背上背着背篓,手上挎着篮子,头上还包着一块布巾挡风,半张脸和耳朵都被围了起来。
两个人打扮得像两个地道的良家妇女一样。
“江廷江廷,这不是我们上次来过那条路吗?”谢宁挤眉弄眼的。
江婷看了看周围,道:“等会儿换个方向走。”
谢宁点点头,扯了扯自己的棉衣,“你还别说,走一会儿还挺热。”
两人身上都穿着军营里发的棉衣,这衣服是营里的后勤兵缝制出来的,就是把几块布拼接在一起,塞上棉花夹杂一些柳絮和鸡毛鸭毛,再缝上。
衣服上的针脚像蜈蚣一样,除了丑还是丑。
谢宁的棉衣不知道缝制的大兄弟是不是看漏眼了,有一个大洞没有缝上,边走边漏鸡毛出来。
谢宁只有跑去找后勤的人又补了几针。
江婷的就更离谱了,袖子一长一短,短的只盖住半截小臂,还好她里面有自己买的加棉的中衣,这才不至于冻胳膊。
他们两个现在很喜欢上山来找山货,周围树上的松塔和榛子都被他俩前几次来薅完了。
这次两人准备先行动,不能让将士们提前得知还可以摘松塔和榛子这件事。
因为之前将士们都跑去爬树了,到了天黑时个个兜里装了满满的松塔,而说好的砍柴居然没砍够。
江婷和谢宁被带队的武将批评了一番,他俩也担心要是有将士爬树时候摔下来了自己难辞其咎,是以后来就不敢再这么明目张胆地呼朋唤友一起摘松塔了,只等他们自己发现这项美味。
漠金山的很多树都有上百年树龄,两个人合抱都不够。
他们又找到一颗巨大的松树,江婷把外衣脱下来,戴上手套,深吸一口气,灵活地爬了上去,那爬树速度要是叫猴子看了都要吓死。
江婷在树上敲松塔,谢宁就在下面捡,两个人忙得不亦乐乎,摘了一棵树又换另一棵。
过了会儿,终于有将士发现他俩了,叫道:“你俩干嘛呢?”
江婷坐在树杈上,笑道:“摘松塔和榛子呢。”
一听有吃的,好多将士都跑了过来,这才发现江婷所在的那棵树高得吓人,从底下抬头看,只能看见江婷的两只脚。
“这小子怎么爬上去的?”
有人试了试爬松树,结果爬了几下就惨叫着滑下来了。
“不是你这样爬的,一看你就没爬过树,让我来。”
“行行行你来,小心着点啊,我们给你打下手。”
将士们纷纷找了自己的搭档开始爬树,等武将赶过来时,树林里已经开始噼里啪啦掉松塔雨了。
好在今日的柴火也砍得差不多了,武将左右看看,大叫一声:“闪开,让我来试试!”
而在大家沉迷捡松塔和榛子的时候,又有人叫道:“快来啊!这里好多的冬菇!是可以吃的!”
“这边好多木耳!”
于是乎爬不上树的人赶紧跑去捡冬菇和木耳,虽然他们没有锅,但看见了就是手痒,不行,今天非得捡个够。
下山时,每个将士都把衣服脱下来,提着满满一包松塔,背上背着身后拖着各种木头,而冬菇和木耳就用江婷他们带来的篮子装着了。
将士们大方表示这么些蘑菇也不够分,送给江婷两人好了。
江婷还在一棵柿子树上发现很多半风干的柿子,这些柿子有的已经烂了,有的生了虫,有的却还可以吃,一口下去,那甜味能把人心都浸化了。
一行人把柴火搬上了牛车,说说笑笑地回了营地,路上几个猎到山鸡的人已经和江婷约好了找她帮忙做饭了。
到了火头营时天色渐暗,江婷和谢宁背上背着背篓,手上提着满满当当的篮子,还抓着几只山鸡,不可谓不艰难跋涉。
火头军们赶紧跑过来接手过去,高兴道:“你们收获颇丰啊!快,进厨房里烤烤火。”
“太好了又有松子吃了!”
“居然还有冬菇!这东西很难遇到的。”
谢宁一把把头上的头巾取下来,嚷嚷道:“好累啊,快给我按按肩膀!”
几个火头军赶紧过来给他捶肩,狗腿道:“宁哥你真是辛苦了。”
江婷笑道:“累下次就不带你去了。”
谢宁脸色一变,“不行,我要去!”
梁叔走过来道:“时间差不多了,可以开卖了。”
江婷看了一眼火头营外面已经排上的队伍,点点头,“我先去把这鸡处理了。”
她叫了两个火头军跟自己一起去炖鸡,其他人则开始卖今天的吃食。
入冬了,火头营推出了热乎乎的猪血粉丝汤和鸡丝米线,还有新鲜出炉的烤红薯。
还是三天开卖一次,每次都供不应求,在寒冷的冬天来上这么一碗热汤,一整个晚上都暖乎乎的。
将士们排着队,为节约时间,火头军们就端着托盘,上面摆着烤红薯,边走边问,“有人要吗?六文一个六文一个!”
那些红薯个个如小孩拳头大,外皮鼓鼓囊囊的散发着一股儿甜香,别看外面灰扑扑的,一掰开,里面全是黄灿灿软糯糯的,让人看着就想咬一口。
也幸好,这个架空的世界中,红薯早已传入,相比于还未广泛种植的土豆来说甚至要便宜一点点,不过也比本朝自古就有的粟米等粮食要贵多了。
江婷琢磨着,明年就自己种植一下红薯和土豆试试。
将士们买了烤红薯边吃边排队,红薯吃完了,粉丝汤和米线也到手了。
因为找不到鸭血,江婷就把鸭血粉丝汤改成了猪血粉丝汤。
鸡丝米线上盖着一层鸡肉,非常地量大实惠。
过了半个时辰后,猎到了山鸡的将士们来了,大厨房里江婷几人也将山鸡炖好了。
一大锅山鸡炖蘑菇,一大锅红烧鸡块,将士们交了钱每人端走了两大碗,美滋滋地回营帐去享用了。
江婷则把收到的一百多文钱尽数充公,留作火头营分红。
忙活完后,她吃了碗鸡丝米线后回到营帐,见谢宁几人正蹲在火盆面前剥松子。
捡回来的松塔给每个火头军分了点,把松塔丢进火盆里烤得外面乌漆嘛黑,待松脂烤化后就可以把松子剥出来了。
松子可以直接吃,可以炒了吃,可以盐水煮了吃,还可以油炸,都很好吃,实在是大自然的馈赠。
江婷将毡布用木棍撑住,让空气流通,道:“你们记得通风啊,老在屋里烤火会头晕的。”
谢宁扭头,用乌漆嘛黑的手递过来一把松子,“知道啦,给。”
江婷接过松子,坐在椅子上吃起来,道:“好像要下雪了,我瞅着外面风都大了些。”
秦玦道:“嗯,今年雪下得还稍晚一些,看这天色,应该就这两天了吧。”
谢宁指了指秦玦的脸道:“你们两个的脸怎么什么事都没有,我的脸都开裂了。”
江婷笑看一眼秦玦道:“人家那是天生丽质,你这是先天条件不行,后天还爱折腾,天天往外跑能不开裂么,明天给你拿羊油抹抹。”
谢宁嘟囔了一声,道:“反正秦玦和何敬就没我俩怕冷,我是不是体虚啊,看来要多补补身子。”
秦玦笑道:“你要是在北边多待几年,你也能适应很多。”
何敬道:“今年没之前那么冷,你就偷着乐吧。”
如今火头营也不再出去放羊了,而是把羊养在圈里,今年母羊下的崽多,除去过年时要宰杀给武将吃的,羊群整体数量上升了许多,羊圈都有些不够装了。
秦玦每天大部分时间待在羊圈里照顾小羊和母羊产崽,他自嘲自己已经成了专门的养羊人了。
谢宁则经常念叨的是,这明明是火头营喂出来的羊,怎么自己人就不能吃呢。
说起羊,江婷倒是想起了贺云琛。
离冬至越来越近,也不知道贺云琛在京城过得怎么样,她还记得那时候说的,冬至一起吃羊肉饺子,现在看肯定是实现不了了。
贺云琛说自己会在过年前回来,但江婷一直没把这话当真,贺云琛的亲人都在京城,不留在京城过年才是奇怪了。
次日下午刚吃了晚饭,李泽就兴冲冲地跑来找她了。
他先是很自觉地帮江婷把脏衣服洗了,把营帐的地打扫干净,给她捏肩膀捶背,这才开口道:“师父,前几天你教我那招,我掌握得可好了。”
江婷一挑眉,大爷一样坐着让人伺候,“怎么个好法?”
李泽道:“我打遍周围无敌手啊。”
最初的时候,江婷答应教李泽,纯属拿他找个乐子,再加上自己想找个人练练拳脚免得荒废了身手。
后来她发现,李泽这小子虽然脑子不太好使,但对习武倒是真有几分天赋。
从最开始他只能单方面被江婷暴·虐得哭爹喊娘,再到顽强不屈,被打倒后立马爬起来,再到后面能撑住不哭嚎,直到现在终于可以和江婷过一两招了。
而且他很尊师重道,无论江婷怎么对他,他都时刻谨记这是自己的师父,丝毫不记仇,殷殷勤勤地帮江婷干活。
谁还看得出来,他俩两个月前还像仇人一样你死我活的。
李泽自信道:“我们教头都夸我是我们营里今年新进的士兵中进步最快又最有悟性的呢,连隔壁营那个啥,哦,赵轻鸿,都不一定比得过我!”
江婷道:“行了,能不能谦虚一点,你离赵轻鸿还差得远呢。”
赵轻鸿好歹是在某个武林门派长大的,又有男主光环,悟性极高,李泽就是拍马也赶不上。
李泽不服气道:“你怎么知道啊,我又没和他交手过。”
江婷道:“因为我和他的朋友孔潇交手过啊,你可能就跟孔潇打个平手。”
李泽闻言有点悻悻的,“孔潇啊,我知道她,她也挺出名的,操练起来跟不要命一样。”
江婷微叹了口气。
孔潇现在正是对赵轻鸿头脑发热的上头期,拼命想追上他的脚步,操练尤其刻苦。
江婷私底下也和孔潇切磋过,发现她确实进步神速,几乎找不到当初初入军营时那羞涩怯弱的影子了。
江婷站起身道:“来,试试你上次那招练得怎么样。”
李泽自信满满,抬手就用尽全力攻来,但仍然被江婷两招撂倒。
江婷有点歉意道:“抱歉,我不知道你……”
还是如此不堪一击。
李泽躺在地上哭丧着脸,“我下次一定会撑住三招的!”
这时,从远处小跑过来一个人,对方一身戎装,见了江婷高兴道:“江廷!我正找你呢。”
江婷踢了李泽一脚,示意他赶紧爬起来。
李泽火速爬起身就溜了。
来的是许久不见的肖丞,贺云琛此次进京带走了三分之二的亲兵,肖丞因为女儿才几个月,便被留了下来驻守。
从京城到边城快马需要七天左右,此次肖丞是来给江婷送信的。
江婷把肖丞请进营帐,给他端上一盘炒松子和榛子。
“嗯,这松子真香,你上回送我那些,我都没吃几口就被那些崽种抢完了。”
江婷笑道:“那你等会儿多带点走,怎么了,今日来找我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肖丞这才想起正事来,往嘴里塞了一把松子,手在衣服上蹭了蹭,道:“这不是来信了嘛,有一封宋暇给你的信。”
江婷有点惊讶,贺云琛远在京城竟然还惦记着伪装“宋暇”的身份,她哭笑不得地接过信。
肖丞瞥了她一眼,“你不拆开看看?”
江婷道:“等会儿看吧。”
“哦。”肖丞又吃了一把松子,突然道:“你有没有什么东西要捎去京城的,可以捎信,也可以捎吃的。”
“给宋暇?”江婷摸摸头,“我不认字啊。”
她认字,但是不会写这个朝代的字,再说了原身也不识字。
肖丞道:“我帮你写啊!”
江婷又道:“宋暇他只是一个斥候,他……”
他配吗?
肖丞心想,斥候当然不配,但是指挥使配啊!再说指挥使给他来信还专门问起了江婷的近况,这还不够说明指挥使很看重江婷吗?
肖丞指着那些松子和榛子道:“就这些,等会儿给他装点,你再做一些存放得久些的吃食,明天中午我就过来取,行吧?”
他抬手拍了拍江婷的肩膀。
江婷无奈应下,“好吧。”
这时肖丞才想起来还有一件重要的事,道:“近来京城那边有一件大事,但消息还没传到边关来的,我也是看了指挥使的信后才知道,想着来给你说一下。”
江婷闻言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连忙严肃起来,正襟危坐,“肖哥,你说吧。”
肖丞道:“去年中原遭了大旱和水灾,你知道吧?”
江婷点头。
“国师说这是我等触怒了天上的神灵,是以为了祈福,也为了庆祝大郢和回鹄联姻,陛下决定大赦天下,举国同庆。”
江婷:“啊……这,那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肖丞抚掌而笑,“好处就是举国同庆,与民同乐啊!”
江婷有点懵,“所以……”
肖丞一脸你怎么这么笨的表情:“与民同乐!所以普通将士也可以吃羊肉了!周东不是跟我说,你们想吃羊肉吗?”
他贼兮兮地低声道:“指挥使大人在信里说了,等冬至那天,全营加餐!”
江婷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全营一起吃羊肉饺子这事儿,居然真的有着落了?
【📢作者有话说】
贺云琛(探头):听说有人想我?我马上回来了!
第50章 火锅底料
◎给他寄了一包吃食和一张菜谱◎
肖丞走后, 江婷就琢磨起了该做点什么给贺云琛捎带过去。
从边城到京城,路上要七天左右,那就不能有汤汤水水的, 要简单易携带。
除了肖丞说的炒松子和榛子以外,她想了半天, 最后决定做一点麻辣肉干, 再来点香肠,然后加一些皮蛋。
这几种都是方便食用的, 但她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大冬天的,皮蛋和麻辣肉干都是冷食, 香肠呢味道有点单一了, 而是主要是成本太贵不能做多了,也不禁吃, 要是贺云琛想给家里人分分, 那一人吃一截就能把江婷吃穷了。
既然这么远带东西去, 江婷觉得应该让贺云琛吃得满意才行。
虽然京城肯定不缺吃的, 但她无心比较, 谁叫她还惦记着抱人家大腿呢。
本来她打算的是一个月能去一次边城, 奈何贺云琛远走了,这计划自然泡汤了, 希望贺云琛看见这些吃的, 能想起来他还欠她几次出营的机会。
天黑尽后, 江婷把谢宁抓到了大厨房给自己帮忙,说是要准备点吃的捎回家去。
何敬缺了一条腿不能劳累, 江婷自然不敢麻烦他, 秦玦则是守在羊圈里, 今夜又有母羊要产崽, 最后只有把周东也抓来打下手。
听说要捎东西回去,谢宁和周东也准备给自己家里人捎点。
从军营到边城再到其他城池是有驿站的,将士们可以寄信回去,但是要想捎东西的话,只能托同乡的休探亲假的将士带回家。
正好最近有伤兵要返乡,是以二人都没怀疑江婷的说法。
谢宁道:“皮蛋、麻辣肉干、香肠……能存放多久啊?我家离得不远,走路的话十天就能到。”
江婷道:“现在天冷,做好了在外面放一晚上就冻得邦邦硬了,只要别中途解冻,十天肯定不会坏。”
谢宁掰着指头数着,“爹娘、爷奶、外祖家、叔叔家……哎呀,不好!”
江婷见他苦着脸,道:“咋了?刚刚不还挺高兴的吗?”
“这些肉是要自己掏钱买的,我算了下,每家一两斤,也要把我的家底掏空了。”
他一个月才六百文军饷,加上平时火头营卖吃食的分红,小半年来也就攒下不到三两银子,前些日子买衣服鞋子帽子还花了些,想到又要花钱就好心痛。
“算了,我今年就不捎东西回去了,来年有钱了再捎吧。”
谢宁抓起两把菜刀,嘭嘭嘭开始切肉,“我今儿帮你弄就行了。”
周东则是又喜又愁,喜的是有机会让家里人尝尝江婷做的吃食,愁的是今晚用的是小厨房采买的肉,那是武将的份例。
小厨房管事儿让他明儿去采买回来补上,这样的话他要连着三天去镇上,想想就要累死了。
香肠需要大块一点的肉馅,谢宁和周东两个足足切了一个时辰,才整了两盆子出来,江婷则是在一边切了两盆子肉条,肉馅和肉条都用各种调料腌制上。
皮蛋的话是江婷前段时间突发奇想捣鼓出来的,如今正好到了可以食用的时候。
冬天来一碗皮蛋瘦肉粥,是很不错的养胃选择。
江婷教他们把猪小肠清理干净,开口处套上竹筒,将肉馅往里面灌,边灌边把肉往最里面挤。
谢宁和周东觉得这活儿还挺有趣,嘻嘻哈哈地比谁的香肠更鼓。
江婷无奈提醒道:“小心点,要挤爆了。”
谢宁周东这才吓得停手,互相瞪了对方一眼。
江婷把尘封已久的一大桶菜籽油搬出来倒进大铁锅里,把猪肉条倒进去开炸,等待的期间她琢磨着,再给贺云琛准备一样什么吃食呢?
她扫了一圈厨房里的东西,道:“你们觉得我之前做过的吃的里,什么最让你印象深刻?”
谢宁不假思索道:“火锅!”
他现在都还记得,几个月前在边城肖家,一群人围在一起吃火锅的场景,令人难忘的不止有火锅的美味,还有那神秘的指挥使大人。
但下一瞬,谢宁皱眉道:“火锅好像不方便捎带啊。”
周东道:“听你们说了几次火锅了,这玩意儿到底多好吃?”
江婷笑道:“倒也不是多好吃,就是有那么个氛围。”
冬天确实适合吃火锅,而上次贺云琛戴着面具也要跑去肖家蹭饭,足以见得他应该也是很喜欢火锅的。
江婷琢磨着,要不给他写个食谱带过去?
但她又觉得火锅的食谱太麻烦,有一些调料是她从胡商手里淘来的,比如八角茴香什么的,写上去万一京城的厨子不知道她说的啥呢。
突然,她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东西——火锅底料!
“我有主意了!”
谢宁和周东一边吭哧吭哧灌香肠一边看过来,“什么主意?”
江婷笑道:“先不告诉你们,保留一点神秘感……好吧,其实是我没有做过这个东西,没什么把握,先试试,万一失手了呢。”
谢宁哼了一声,“你还会失手?不可能!在我心里你就是最厉害的。”
江婷哭笑不得,“我又不是万能的。”
她先把锅里已经炸得脱水焦干的肉干捞出来沥油,又跑回营帐去把自己从边城带回来的调料找来,再去小厨房仓库里找了几块大肥肉。
麻辣肉干她已经做了好多次了,非常熟练,麻利地在锅里炒香调料,再把肉干倒进去充分翻炒,让每一根肉干裹上各种调料,盛出来摆在盆子里,等冷却后再打包。
接下来就是做火锅底料。
按照前世很有限的经验,她先把肥肉给切成小块,倒进锅里开始熬猪油。
火锅底料最好是用牛油,但如今这个朝代,牛比人命还值钱,私下杀牛吃牛肉是要蹲大狱的,便只有用猪油代替。
在熬猪油的间隙,江婷把一包干辣椒放另一个锅里水煮一会儿,捞起来放舂钵里捣碎。
这捣辣椒不是个轻松活儿,她找了张布巾把脸口鼻给包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还得小心侧着脸,免得溅起来的辣椒汁进眼睛。
手上也戴上用贺云琛送的皮毛做的鹿皮手套,这才放心开干。
等把一盆辣椒捣得差不多后,猪油也炼制好了,她把油渣捞出来,将准备好的大蒜大葱老姜、香叶八角桂皮茴香等东西倒进油锅炸。
很快,在滋滋滋的爆油声中,一股浓香飘荡出来,谢宁和周东忍不住频频看过来。
谢宁评价道:“江廷这次做的东西绝对味儿特别好,根据我的经验,她做吃食用的时间越久,吃食越美味。”
周东道:“很有道理,之前她给我做饭,一刻钟就弄好了,比如上次那个番茄炒蛋,还骗我说是经典名菜……反正敷衍我,哼,这次就不一样,到底是捎回给家里人吃的,旁人不能比。”
两个男人酸溜溜的在浓香中继续灌着香肠。
待香料差不多炸干了,捞出来,把捣碎的辣椒倒进去炒,炒得锅里咕噜咕噜直冒辣味。
“阿秋!阿秋!啊——秋——!”
几个人直打喷嚏,谢宁狂奔而出,“受不了了受不了了,太呛人了!”
他找了块布把自己鼻子蒙起来才好点。
江婷指了指自己脸上早在舂辣椒时就没取下来过的布,眯眼一笑,“幸好我早有准备。”
待整个锅里越变越红,红油充分被炒出来后,加一点辣椒酱和白酒进去,再来点大酱,放几把花椒,加盐巴,酱油,白砂糖,继续熬煮。
熬到所有的东西都被煮出了味,锅里呈现有点黏糊的状态时,倒进几个大瓷碗冷却。
只待油冷下来凝结成冻,火锅底料便成功了。
谢宁两人的香肠也灌完了,他们把香肠表面用竹签给扎一些孔出气,用绳子给捆成一截一截的,再装到盆子里,准备明天上午拿来厨房里用烟火熏一熏。
由于周东是一个人住,营帐够大,他便让江婷把东西都搬自己营帐去放着,三个人来回两趟,把一大盆麻辣肉干,两盆香肠,几大碗火锅底料送了过去。
每一样都放在柜子里,免得被耗子偷吃了。
周东伸展着胳膊,“不知道今晚我怎么睡得着啊,太香了。”
谢宁嘿嘿一笑,“东哥,你不睡更好,守着别让耗子爬进去了。”
周东踢了他一脚,“去你的,我明儿还得去采买,把小厨房的肉补上,唉我真是苦命啊,你俩快滚出去,关门了。”
江婷和谢宁被撵了出来,回到厨房把锅碗瓢盆洗了,烧了一大锅热水,两人洗完澡回到营帐时已经是深夜。
何敬躺在床上,秦玦坐在灯下看着什么。
谢宁一边擦头发一边瞄了一眼,用他有限的文化水平认出了一个“猪”字。
“秦玦,你在看什么?”
秦玦闻言抬头,笑道:“你们回来了啊。”
他扬了扬书,“养猪的农书,小七让我看了说给他听。”
江婷道:“今晚产崽的母羊怎么样了?”
秦玦回道:“挺好,没出什么事。”
江婷笑了笑,“把你派去放羊倒是找对人了,你最近和小七在研究什么,准备发展养猪大业了吗?”
秦玦闻言看了她一眼,站起身,接过谢宁的帕子帮他擦头发,温和道:“若能那样就好了,将士们也能吃上猪肉了。”
谢宁甩了甩头,“秦玦,你用点劲儿,最好给我捏捏头。”
秦玦笑着拍他一巴掌,“你还使唤上了。”
何敬有些疑惑道:“冬至我们真能吃上羊肉了?这大赦天下也来得太突然了。”
江婷道:“指挥使亲兵说的应该错不了,对了,大赦天下,之前那个郑同知不会也被赦免了吧?”
此言一出,几个人都愣了,何敬点点头,“还真有可能。”
“艹,便宜这老头了!”谢宁不满道。
秦玦道:“没事,就算赦免他的牢狱之灾,他也什么都没了,他那把年纪又无钱财傍身,日子不会好过的。”
谢宁哼道:“那祝他早点穷死,饿死,被冻死。”
秦玦给谢宁擦干了头发,见江婷还在思索着什么,手里拿着帕子没动,他走过来道:“我给你擦擦?”
江婷回过神来,连忙把帕子往头上一甩,道:“哦,不用,我自己来。”
秦玦垂眸,只有坐回去继续看书了。
几个人收拾好后钻进了被窝,屋里的炭盆点得旺旺的,只留一个人头大小的窗户出气,江婷身下躺着厚厚的垫子,感觉很舒服,一点不冷。
她想,这个冬天应该不会难熬。
次日一早,江婷迷迷糊糊间听见外面有人在叫喊,她睁开眼搓了搓因为缺氧而有些发红的脸,道:“怎么了?”
谢宁端着盆子掀开毡布,“下雪了!快起来快起来,看雪了!”
何敬道:“不是每年都下么,有什么稀奇的。”
谢宁兴奋道:“但这是我和江廷头一年在军营里见到雪啊!”
在谢宁的催促下,江婷迷迷瞪瞪穿好衣服陪着他走出去,见只不过一夜,外面已经大变了样,满目雪白。
大雪飞扬,飘落在人的头上迅速融化,脚下的雪还不厚,但草垛和营帐顶上已经被雪覆盖上了。
火头军们拿着扫帚在给营帐顶扫雪,江婷两人也跟着照做。
“好美的雪景啊,小时候,每次只要下雪了,我们就知道,爹娘可以闲下来了,新年也不远了。”
谢宁拿着铲子,看着远处,露出怀念的神色,“你呢,江廷,你们老家的雪也很大吧?”
江婷吸了吸鼻子,打了个喷嚏,“哦,好像是吧。”
原身的记忆里是挺大雪的,但末世没有,末世的人类都生活在恒温的玻璃罩下。
她把手套脱了,抓起一把雪来,捏了捏,咯吱咯吱的,原本松散的雪花被挤压成了一个冰球,甚是有趣。
“嘭”的一下,谢宁大叫一声回过头,见一个火头军正拿着雪球丢他,他大叫一声,撸起袖子,丢下扫帚,“你敢打我,你给我等着!”
“笨蛋,来打我啊!”
“别跑!”
很快,一群年轻的火头军开始在雪地里追逐起来,你用雪球砸我,我用雪球丢你,玩得不亦乐乎。
江婷笑眯眯地看着他们,想加入,又怕自己玩嗨了,没控制住力气把人伤到。
何敬翻着白眼,“幼稚,跟一群小孩子一样。”
秦玦抱着胳膊,指了指大厨房,“趁他们玩闹,咱们赶紧去抢热水。”
江婷反应过来,笑道:“有道理,走。”
过了会儿,梁叔来了,这才把一群头上身上全是雪的人揪回来。
上午,江婷把香肠挂在架子上,下面放个炭盆,丢一些柚子皮橘子皮和松叶柏叶进去,用来熏香肠。
她也不求熏得多干多香,把水分熏干点,去一下腥味就差不多了。
火头军们问她做的什么,江婷笑眯眯道:“香肠,试做一下,好吃的话以后教你们。”
“肯定好吃啊,你做的还能不好吃吗?”
火头军们很轻易地被打发了,无论江婷做什么吃的,都没人眼红她,因为她后面会很大方地教给大家做。
所以江婷在火头营里的人缘越来越好了。
烤好香肠后,火锅底料也全部凝固了,甚至冻得邦邦硬。
江婷把火锅底料切成一块一块的,用油纸包裹起来,一块就是一次的用量,然后用炭笔在上面写写画画。
火锅底料分成三份,一份给了周东,一份自留,一份给贺云琛捎去,每人大概有十块左右的样子。
她将炒好的松子榛子、烤好的香肠、麻辣肉干、火锅底料全部用大油纸再裹了几层,防止下雪天被打湿,最后再装进大包袱里。
晌午的时候肖丞果然来了,见了她那一大包东西的时候吓了一跳,“这么多,你一晚上怎么弄出来的?”
江婷摇了摇食指,“错,还有今天上午呢,而且我有很多人帮忙呀。”
肖丞满意道:“江廷啊江廷,难怪你人缘好啊,只是给一个普通朋友捎东西,你都如此尽心。”
江婷心说,贺云琛才不是普通朋友,人家可是大腿子。
肖丞美滋滋的,指挥使大人高兴,那他就高兴,于是他高兴地问:“你做了什么吃的,可有留下点给我们尝尝?”
江婷拍了下额头道:“一时忙起来忘了,抱歉啊肖哥,不过东哥那儿是有一份的,你可以找他要。”
肖丞脸色一僵,周东那个抠门怪会给他吃才怪。
他郁闷道:“对了,你有什么要写的带给宋暇吗?我帮你代笔。”
江婷道:“有啊,那就麻烦你了。”
两个人去了肖丞的营帐,肖丞把有点被冻住的墨给弄好,提笔道:“你说吧。”
江婷想了想,“嗯……你就写,火锅底料要先热锅烧油,放点大蒜大葱进去炒香,再把火锅底料丢一坨进去炒化,再加水……如果不能吃辣的话,就加点牛乳进去,中和辣味,还能使汤底带奶香味……”
肖丞越写越不对劲,倏然抬头,“等等,你写信呢还是写菜谱呢?”
江婷眨了眨眼,无辜道:“信啊,我和他又没别的聊的,哦……关心几句是吧,好的,我知道,等会儿结尾再写,你继续。”
肖丞额头一跳一跳地,只能继续。
“香肠是生的,不能直接吃,先用水煮熟切片蒸一下最好吃,皮蛋切碎,和瘦肉一起煮粥吃,也可以凉拌……”
肖丞:唰唰唰。
江婷皱眉,“肖哥,你字写好看点,快认不出来了。”
肖丞内心:我去你丫的。
江婷道:“好了,最后就写,希望他身体安康,万事如意,再写一句,提前祝他新年快乐。”
肖丞:“没了?”
江婷:“没了,还写什么?”
肖丞:想摔笔。
他把信吹干折起来放入信封,再封上蜡,“那我就先把信和吃食送去了,去京城的人马上要走了。”
江婷点点头,笑道:“去吧,多谢肖哥了。”
江婷的信件和吃食,连同着军营里的大小信件一起,被几个送信的斥候昼夜不停地送到了大郢的政治中心——盛京城。
冬天的盛京城像一只沉睡在雪原上的雄狮,高大的城门大大打开,露出深渊一样的大口。
漫天飞雪中,一列队伍奔袭而来,在城门口勒马停下,拿出腰牌,守城的士兵见了贺家军的印记,肃然起敬,半点不敢耽误,示意他们从旁边的关卡过去,不必排队。
“边关信使,放行!”
原本被拦得结结实实的关卡被将士迅速拉开,几匹骏马飞驰而进。
送信的人在长安道上畅通无阻,直达贺府。
贺家祖上自开国以来,便担负着驻守边关的重任,历代子孙中无一人不是精忠报国之士。
贺家最辉煌的时候,朝中武将十之八九出自贺家一系,有直系子弟,有旁系亲属,更有贺家军旧部等等,神威大将军一职多数落在贺家人头上。
这种辉煌持续到贺老将军因伤卸甲,持续到贺老将军两个儿子一个女婿皆战死沙场,持续到前任指挥使命陨于两年前,直到如今只剩下了贺云琛一人。
盛京城中,敬畏贺家的人多,惧怕贺家的人多,幸灾乐祸的人也不少。
如今的京城贺府,除了贺老将军,就只剩下一屋子未亡人,还有从旁系抱来给贺云琛的兄长和堂兄继承香火的孩子。
但抱养的终究不是亲生的,贺老夫人和贺夫人如今就把希望落在贺云琛头上。
贺云琛今年二十有二,早到了说亲的年纪,论家世论品貌,两位贺夫人自信其在京城无出其右。
奈何很多人家也有顾虑,因为贺家的男人说得好听点是为国捐躯,说得不好听的,一个个都是早死鬼,跟那祖坟被诅咒了一样,很难有活过四十的。
如今大郢和北戎局势焦灼,谁也不知道贺云琛什么时候就没了,到那时候,贺家无人扛门庭,嫁过去的闺女那就是受苦的命。
贺云琛兴许自己也知道自己的情况,凡是家里给他说的亲事,他都拒绝。
贺夫人自贺将军死后就身子不好,精神也出了问题,时好时坏的,清醒时是个温柔体贴的母亲,不清醒时就指着贺云琛的鼻子骂他,说是他害死了他的兄长。
贺云琛的兄长确实是为护着他而死,每次贺夫人病情发作时,他就只能默默无语地看着,贺夫人会疯狂大叫让他不要靠近,说他是恶鬼。
那种感觉就像是一个溺水的人,拼命想挣扎,却被人从水底缠住了手脚,只能看着自己慢慢窒息。
贺老夫人则是软硬兼施,就差请家法伺候,逼他应下亲事,好早日为贺家留下血脉。
但贺云琛哪儿敢啊。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埋骨边关,他不想自己的孩子继续他和兄长的命运。
他有时候更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效忠这样的皇帝。
此次回京,贺老夫人照样给他找了很多姑娘的画像来让他挑,高门大户的女儿不愿意,自然有小门小户的愿意嫁。
媒婆更是蓄势以待,只要他点了一下头,说不准明天,新娘就抬到了他院子里了。
这还更别说什么通房侍妾爬床之类的,贺云琛睡前一定要仔细检查门窗,并让亲兵守在外面才敢入睡。
这是在贺府的情况,在朝堂上他的日子也不好过。
他最讨厌和那些文官虚与委蛇,偏很多人要缠上来,要么和他客套客套,套套边关的情况,要么巴结他,要么阴阳怪气冷嘲热讽。
他去上朝几次,快把自己毕生的耐性都用尽了。
但回鹄公主和大郢皇子正式成亲之前,他都不能离开盛京,只能日复一日地忍耐着。
这日天擦黑,贺云琛一身武将官服,带着倦意踏进自己的院子,留守的亲兵连忙上前道:“参见大人,大人,今日有从边关来的信件和……和……”
贺云琛抬脚往里走,冷声道:“和什么?”
亲兵暗自挠头,“和一包吃食。”
贺云琛脚步一顿,整张脸都崩住了,而后他慢慢地动了动眸子,神色无异道:“拿过来。”
亲兵:“是!”
贺云琛抬手抬手按了按额头,而后捂住眼睛,不自觉地勾起了唇角。
下一瞬,一个女声响起,“琛儿,你在笑什么?”
贺云琛吓了一跳,他方才已经失神到这个地步了吗,他娘亲进门了他都没注意。
因为贺夫人几乎天天来看他,怕打扰他,是以特意吩咐亲兵不要通传。
贺夫人有些不解地看着他,这孩子长大之后就很少笑了,尤其是这次回京后,整个人都死气沉沉的,她还真担心他出什么事。
贺云琛赶紧给贺夫人请安,而后扶着她在椅子上坐下,自己则面无表情地坐在另一边椅子上。
贺夫人道:“你祖母头疾犯了,你等会去给她请个安,陪她说说话。”
贺云琛颔首:“孩儿知道了。”
贺老夫人身体好得很,头疾,不过又是想诓骗他去看那些姑娘的画像。
贺云琛觉得自己才是犯头疾的那个人。
贺夫人又道:“娘是特意来跟你一起去的,等会你祖母要是说你什么,你就站在娘身后。”
贺夫人在清醒时候,待贺云琛很好,贺云琛态度稍缓,主动问:“娘,你用膳了吗?”
贺夫人叹了口气,“娘吃不下,让小厨房给你炖了鸡汤,等会咱们娘俩一起用点。”
贺云琛点点头,不自觉地看向门外,贺夫人正想问他在看什么,一个亲兵就提着一个大包袱和一封信来了。
“大人,东西拿来了。”
贺云琛本想让亲兵把东西提他卧房去,但突然他视线扫过贺夫人那张瘦削的脸庞,改了话头,道:“拿进来。”
亲兵赶紧走进来,给贺夫人行礼,而后把东西放桌上。
“这是什么?”贺夫人很好奇。
贺云琛道:“是边关一位朋友给孩儿捎带来的吃食,娘,正好你也在,一起尝尝。”
他把包袱打开,见里面是肉眼可见的包得很厚的油纸包。
他耐心地一层一层拆开油纸,发现里面还有一堆小油纸包。
想起江婷一个一个包油纸的样子,他莫名笑了笑。
贺夫人不动声色地瞄了他一眼,悄悄地看了看桌上那封信的署名。
宋暇,江廷。
这俩人是谁?
这信怎么送到了自己儿子手里了。
贺云琛看着这一堆油纸包有点犯难,难道要一个一个拆开看里面吗?他想了想还是决定拆开,免得有些东西放久了就不能吃了。
这时,他眼角余光突然发现贺夫人正盯着那封信。
他下意识一伸手把信拿了过来。
江婷这个人,有时候说话喜欢开玩笑,比如上次他给她挑水泡的时候,她突然来了一句“你长得还怪好看的”,把他都弄得吓一跳。
万一她在信里写了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东西,叫娘亲看见就尴尬了。
贺夫人满心狐疑。
“这像是别人写给一位叫宋暇的人的信吧,怎么在你这儿?是什么被劫来的密信?”
她好歹在武将世家待了这么多年,心思不同于普通大户人家的夫人,警惕性还是很高的。
但这信是被亲兵拿进来的,直接放在了桌上,怎么也不像什么密信。
贺云琛心里冒出冷汗。
正想着如何开口解释的时候,贺夫人冷不丁道:“琛儿,莫不是这两人乃亲密之人,你要从中作梗?”
贺云琛:“……”
“娘,你话本看多了!”
贺夫人一挑眉,“你急什么?那你怎么解释这信?”
她越看贺云琛的反应越怀疑,知儿莫若母,她觉得贺云琛肯定有问题。
贺云琛扶额,“娘,这事儿我后面再跟你解释,我们先看吃的吧。”
贺夫人却是不想放过他,“江廷是谁?”
贺云琛道:“孩儿不知。”
“宋暇是谁?”
“不知。”
贺云琛摸了一个油纸包,拿出来在亮堂的烛火下一照才发现上面用炭笔写着一个字“吃。”
这字很丑,丑绝人寰那种,毫无疑问是江婷写的。
他拿起另一个油纸包,上面写的是“煮”。
看来一个是可以直接吃的,一个是要煮了吃的。
看着这一堆东西,他眼里浮现出柔和的笑意。
这自然逃不过贺夫人的眼睛。
贺夫人道:“你不说是吧?咦……这信自己开了。”
虽然私看人信件是很不妥的行为,但现在儿子的行为更让她觉得不对劲,她实在想知道这信里写了什么。
兴许是信封被雪水浸润,封口破损了,不用拆开就能看见里面的信。
贺云琛神色一凝,下一瞬贺夫人就把信抽了出来,一下抖开,眼神凝重地看了起来。
贺云琛霍然起身,正想把信要回来。
却见贺夫人脸色变了变,语气有些古怪道:“怎么是一张菜谱?”
【📢作者有话说】
贺云琛:这日子没法过了,我要回边关,我要找江廷!作者,再不把我弄回去,我就暗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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