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拍摄,顾倚风是顶着黑眼圈到拍摄地的。
为了遮盖疲惫,她除了平时会抹的防晒霜,还特地多涂了层粉底。
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又想,既然粉底都用上了,那画个眼线、描个眉、配个色号适宜的口红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
这样想着想着,一套精致的淡妆就化好了。
“呦,今天不是‘楼房不倒不画全妆’的顾编剧了?”导演金澄笑嘻嘻地打招呼。
顾倚风打了个哈欠,手里还拿着当早饭的豆浆:“这不是有黑眼圈嘛,遮遮。”
视线扫了眼她的手机,金澄还是没忍住,小声地问:“顾倚风你也太不够意思了,结婚了都不说一声。”
果然被问了。
顾倚风干巴巴地笑了笑,冲金澄摆手:“我也是身不由己啊。”
虽然第一次和金澄有工作上的关系,但其实他们俩已经认识好几年了,起因是金澄曾轰轰烈烈地和顾倚风的室友谈过一段时间,当时他为了讨好“娘家人”,每天送到宿舍楼底下的早饭、甜点都是四人份。
室友们也很给力,各种帮忙创造机会,但可惜,一腔深情换不来长久,小情侣大学毕业就分了,理由是室友父母认为金澄家境不太好。
哪怕金澄很有才华,大学时期就因为两部自导的短片拿过大奖。
一年后再见面,就是因为《赴约》的拍摄。
耳边传来指骨敲桌子的声音,金澄好奇地又问:“你老公长什么样啊?干什么工作的?跟你年纪差不多吗?”
有些不想回忆狗男人,顾倚风随口搪塞道:“长得一般,很一般;子承父业搞金融的;比我大四岁。”
一条条答完,她又撇嘴郑重道:“跟他结婚,是我亏了。”
其实她也不算说谎,时家产业涉猎众多行业,金融本来就是其中之一,更何况时绰现在在她心里的地位已经直线下降了,所以颜值也扣点分。
嗯,很合理。
听完这些,金澄的脸色已经不大好看了:“不对啊,你不是‘颜狗’吗,长得一般你愿意?”
顾倚风硬着头皮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嘛,别问了。”
这下子,金澄的表情彻底难以言喻了。
刚想说什么,不远处传来一声吆喝:“金导!顾编!尤鞠来了!”
两个人纷纷眼前一亮。
开玩笑,那可是娱乐圈当红一线尤鞠啊!
也顾不上再深问,金澄只比了个手势就先去见人了,毕竟人家可是看在制片人的面子上,超低片酬过来客串的,不能怠慢。
“我先过去,你也抓紧哈。”
看着金澄的背影,顾倚风松了口气。
还好,再问就得穿帮了。
她不太喜欢跟外人讨论家里的情况,可偏偏与时绰结婚,又注定离不开顾家。
这样想着,她猛吸了一大口豆浆,细腻的口感混着白糖的甜味,淌进脾胃中,温温热热的。
等顾倚风喝完豆浆过去时,金澄又不知道跑去哪里了,而尤鞠已经做好造型,正跟薛正朗站在一处对戏。
在故事背景里,尤鞠饰演的沈黄粱可以说是全剧白月光级别的存在,不仅是主线的起点,更跟两个男主人公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尤其是和薛正朗饰演的程霜。
但与经验丰富的尤鞠不同,薛正朗的表现太生涩了,甚至有些跟不上尤鞠给出的感情,不太能接住戏。
顾倚风站在一边看得有些难受,就主动走过来:“你的眼神为什么要躲呢?”
薛正朗心虚道:“鞠姐太漂亮了,我、我有些不好意思。”
无语地抿了抿嘴,顾倚风用卷成圆柱的几页简易剧本敲了下他的脑门,没好气道:“这场戏可是沈黄粱和程霜第一次见面,而且还是一幕英雄救美,你的眼神如果怵了后面根本没法演。”
“我明白了。”薛正朗深吸一口气,简单地调整了下自己。
尤鞠穿着染了“血”的白衬衫,右手袖口被撸上去半截,露出特地画了烧伤妆的小臂,她想了想,道:“要不这样,我先跟顾编剧走一遍戏,小薛你现在旁边看一下?顾编剧可以帮忙吗?”
顾倚风一愣,没想到尤鞠会主动提出让她搭戏一事。
又看了眼已经开始不自信的薛正朗,她没辙,就答应了。
跟薛正朗要了外套,顾倚风开始在脑海中回忆大学时,被迫跟着话剧社排练的那段时间。
半分钟后,她清清嗓子,语调有了轻微的变化:“我们开始吧。”
另一边。
“小心脚下,东西可能有些多。”
金澄的身后多了两道修长的身影,往日里或吊儿郎当、或言辞犀利的模样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谦逊。
时绰穿着黑色的衬衫,领口依旧一丝不苟,只是比起昨晚,胸口多了只不知名的圆石胸针。
站在他身侧的徐疏寒面色如常,几乎是同一时间看见了略有眼熟的面孔,他生笑:“难怪你今天说要来找我,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醉翁”侧眸:“顺路而已。”
“呵。”鬼才信你。
没有在意徐疏寒的话中话,时绰只静静地站着。
视线轻眺,紧紧黏在人群中的那道倩影。
许是今天降温降得厉害,她很识趣地没有再穿裙子,而是套了件中领的白色毛衣,下身配条烟灰色的牛仔裤,一头长发松松垮垮地用夹子锢在脑后,整个人清爽又利落。
不规则的光打在她脸上、身上,整个人仿若置身人间与沼泽的交界处,一双狐狸眼无比明媚,隐含着笑意。
甚至,像个大学生。
没有察觉到两个大人物的异样,金澄兴冲冲地朝里面喊了声:“顾编剧!”
刚结束对戏,顾倚风循声而望,可也就是刚转过头,双脚就顿时僵在原地。
不可思议地盯着那张脸,她眨眨眼,忽得就怵了。
金澄继续喊:“顾编剧你来一下,这位是咱们最大的投资商徐总,还有他的朋友。”
顾倚风几乎是拖着腿过去的,一双白色的英伦短靴恨不得镶进地缝里。
终于站在男人跟前,她喉头梗着一口气,却还是努力挤出了一丝笑:“两位好。”
徐疏寒看热闹地“嗯”了声,又意思意思地问了几句有关剧组拍摄和剧本的事,而顾倚风皆对答如流。毕竟虽然身份尴尬,可面对投资商该有的素养还是有的。
只是……每说完一句,她总是条件反射地去偷瞄时绰的表情。
但显然,狗男人比她淡定多了。
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她心想,时绰这家伙倒是得挺像模像样。
没说一会儿,金澄就搓着手试探,提出中午一起吃顿饭。
徐疏寒扭头:“我倒是没差,时总觉得呢?”
时绰眯了眯眼,问:“只有金导一个人?”
怕他以为自己没诚意,金澄连忙又说:“可以喊着副导演和制片人,毕竟人多气氛也好。”
“人多就不必了,”时绰道:“这样吧,就金导和编剧两个人就好。”
顾倚风眉尾一抖,明晃晃地冲时某人瞪过去。
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
午饭的地点选在了影视城周边的一家淮扬菜。
顾倚风故意下车下得慢吞吞,跟在最后面掏手机,指腹敲字——
【你故意的吧!你明明可以拒绝】
那边很快回复。
【工具人:我没有拒绝的理由,无论是出于客套还是利益。】
他说得有理有据,可顾倚风却看得更憋屈了。
她想了想,继续硬撑——
【那你为什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你要来?】
【你吓到我了】
【工具人:怎么,我见不得人?】
顾倚风:……
她咋舌,实在是没想到这种矫情的话居然是时绰能发出来的。
进到包厢里后没多久,门口又出现一个人。
竟然是尤鞠。
她简单地打了招呼,然后就直接坐在了徐疏寒一侧,还下意识将手机放到了靠近后者的一侧。
顾倚风甚至还注意到,徐疏寒板着脸给尤鞠手边放了盒纸巾。
越细微的动作,却最容易彰显关系的远近。
八卦的心被点燃,她没按耐住好奇心,索性又点开时绰的头像,噼里啪啦地打字:时总,有内部消息吗?你朋友跟尤鞠好像关系很不一般诶。
【工具人:顾大编剧,我可不是你的情报网,毕竟来见你一面还得走流程。】
看着屏幕上显示的两排字,顾倚风气得牙痒痒。
狗男人爱说不说!
正这样在心里骂着,手机又传来一声震动。
【工具人:她是徐疏寒一手捧起来的,关系不错。】
只一句话,顾倚风就全明白了。
娱乐圈的“捧”,又怎么会难理解呢。
餐厅的人动作很快,已经开始上菜了。
顺着服务员上菜的动作,越过大半张桌子,顾倚风朝时绰递过去几道目光。
她其实就是无聊,可没想到几次偷看,都刚巧不巧地撞进了男人色泽浅淡的湖泊中。
看清他嘴角若有若无的一丝弧度,顾倚风的心猛地错漏了一拍。
倒吸一口气,她强迫自己赶紧冷静下来,然后开始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喝水。
手机屏幕又亮了。
【工具人:礼物看了吗?】
捧着雪白的瓷茶杯,顾倚风终于想起了那个被自己遗忘的、孤零零的盒子,便放下瓷杯,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回复:还没有,昨天晚上回去就睡着了。
手机对面的时绰看见她的话,笑意浓了几分。
睡着了?
那昨天晚上秒收他转账的人是谁?
视线不自觉的,又贴到了她用来打字的手上。
她皮肤很白,只有几个关节处有若隐若现的浅粉,像樱花似的娇嫩。加上她指骨偏长,眼下般托着手机时,更显得优雅。
这时,坐在她隔壁的金澄突然站起来。
“时总,我敬您一杯吧。”
看着已经被高举的酒杯,时绰蹙眉,刚欲开口,包厢内就响起一道不假思索,又语调平平的口吻。
“他酒精过敏,喝不了。”
她脱口而出,而随着几个字落定,包厢内也陡然安静下来。
终于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顾倚风赶紧抬头,在金澄满脸“你怎么知道”的表情下,她忙解释:“我、我有一个朋友之前在饭局上见过时总,他跟我说的。”
“原来是这样啊,幸亏你跟我说。”金澄恍然大悟,放下酒杯冲时绰谦意一笑:“对不起啊时总,这个还真不知道。”
“没事。”时绰回道。
眼瞅着这件事就这样掀过去,顾倚风松了口气,可一低头,屏幕上赫然跳出来一行字。
【工具人:你的这个朋友,倒是挺内部。】
意识到这家伙在有意嘲笑自己,顾倚风不满地回了个表情包。
与之前的可爱风格不同,这是一张怒火中烧的熊猫头,头上还挂着三个字。
要你管!
连标点符号都很气势汹汹。
刚把表情包发过去,顾倚风的手臂就被人一撞。
她抬头,就看见金澄低声说:“别老是玩手机,这次机会难得,咱们可得跟两位大佬搞好关系。”
默默按灭屏幕,顾倚风摆出一副“知错就改”的乖乖脸。
这一幕被时绰看在眼里,他瞥向安静如斯的手机,眸光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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