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占春光
回到家的第一个晚上, 顾倚风做了个梦。
说不上来是美梦还是噩梦,怪怪的。
起初她被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追赶,一次又一次地躲避进小楼里, 却一次又一次地被出卖, 看着那团黑影逐渐靠近,她恨不得从天台跳下去,借此来结束这段恐怖的追击。
可不知道为什么,无论她爬了多少层就是吹不到顶楼的风。
脚步越来越近, 她害怕极了, 只能把自己缩成一团藏在角落里,躲在阴影处, 幻想这样就不会被看见了。
可她失败了, 她还是被追到了。
阴暗潮湿的小楼里,黑影在她面前停下, 没有猜测中的血盆大口, 也没有散发着恶臭的尖牙, 任何伤害她的物件都没有。
只有一双伸到她面前的手。
骨节分明, 肌色偏白, 指甲修剪得很干净, 简直就是美术教科书上“手”篇章的优质示范图。
而在这只大手的手背, 还有一块淡青色的鱼尾状疤痕。
从无名指偏下的位置作起始点,与青筋交缠而生,最后蔓延到腕骨。
惹眼, 却不突兀。
甚至充满美感。
她依然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不敢抬头。
“需要帮忙吗?”
“怪物”这样问她。
那只手也更加靠近。
他的声音特别好听, 低沉富有磁性,像密林山涧中的汩汩泉水, 哪怕只听一个音节,也感慨神清气爽。
忍不住让人沉沦其中。
甚至生出一些据为己有的贪念。
她小心翼翼地抬头,想要看清“怪物”的脸,可视线还未触及,梦境便戛然而止。
理智开始回笼,她呆呆地看着天花板,企图在一尘不染的白色中窥探出黑洞的斑驳。
“咳咳咳——”
不适地咳嗽几下,她坐起身,脸色不大好看。
习惯性地发了几个音,果然,嘶哑难忍。
她又感冒了。
每次一感冒,扁桃体总是最敏感的。
没脾气地努努嘴,她掀开被子下床,踩上米白色的拖鞋,想要去楼下喝点热水。
房间的隔音效果非常好,她刚打开门,先前没有听到的熟悉声音一股脑全都涌过来。
不容置否的冲进她的耳朵里,然后像地铁上的熊孩子一样上蹿下跳。
顾倚风下意识瞪大了眼睛,条件反射地走到楼梯口,然后蹲下身,指肚扶在楼梯的扶手上,凉意沾上肌肤,她却顾不上嫌弃。
交谈的声音还在继续,不是此起彼伏的嘈杂,更温和,但与前者对比,反倒是更具有不轻易显山露水的力道。
看清那张面庞,梦境里的手和声音在此刻与现实交叠。
她没想到,他居然一大早就飞到魔都来找她了。
看得太入迷,她微微侧身,想要从有限的空隙中看到更多,可一个不留神,手机就从本来就比较浅的睡衣口袋里滑了出来。
然后——
直接就从二楼的楼梯叮叮当当地滚到了一楼的楼梯口。
顾倚风两眼一黑:“……”
得,仙女社死。
她故作淡定地站起身,脸上的表情几乎看不到半点起伏,一本正经看向一楼客厅的方向,随口嘟囔了句“外公早”就马不停蹄溜回了房间。
看都没看时绰一眼。
时绰站在原地,薄唇轻抿,准备了一个早上的腹稿连第一个字都没说出口,就被打上了一个大大的红叉。
这时,顾如海拍了拍他的肩,又看向二楼的方向,道:“正好姣姣还没吃早餐,你给她拿上去吧,省的她自己再跑一趟。”
说完,他又暗暗叹了口气,低声交代:“有什么误会千万得说清楚,去吧。”
时绰颔首:“好。”
房间内。
顾倚风正坐在床上懊恼。
啊啊啊刚刚为什么不把手机拿回来!
她抱着皮卡丘的抱枕,整张小脸都埋入绒毛里,哭唧唧地嘟囔:“全都被看见了,现在再去拿也太丢人了,不去,绝对不去!”
话音刚落,两声敲门声便传进来。
“姣姣,你的手机,还有早餐。”
她错愕地抬起头,眸光紧贴在门前,她知道,自己看得不仅仅是门,或者说,压根就不是门。
男人的声音一如既往,平静清冽,口吻中混了几分难以察觉的柔和。
她咬唇,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去开门。
她还没想好怎么面对他,可又真的很需要手机。
最后,顾大小姐还是迫于无奈跑过去,掌心搭在门把手上,没有着急转动,反而先欲盖弥彰道:“你放下就行,我自己拿进来。”
门外安静了两秒。
顾倚风的心跳也在这两秒疯狂提速。
就当她想就这样把别别扭扭的倔脾气抗到底时,又听到他的声音:“姣姣,早餐和手机都是借口,我想见你,让我进去,可以吗?”
樱粉色的下唇被咬住,顾倚风不说话。
时绰也不急,循循善诱:“刚刚有人给你打电话?不看看?”
她还是不说话。
时绰继续道:“姣姣,开门好吗?我有话对你说。”
“你就站在这里说也行。”顾倚风终于开口了,只是脆生生的调调说出来的句子却让人为难。
时绰:“在这里说不方便。”
“为什么?”
“你不想知道到底是谁把你弟弟的事情传到网上的?”
终于,房间门的把手缓缓转动,幅度由小至大。
她穿着浅蓝色的睡衣,一头缎子似的长发披散在脑后,应该刚睡醒,发丝被折腾得有些凌乱,却透着一股慵懒的好看。
明艳的五官在此刻也被消减了攻击性,亮晶晶的狐狸眸反而蕴着令人心驰神往的懵懂单纯。
眸光一沉,时绰将手机送到她面前:“先试试有没有摔坏?”
顾倚风默不作声地接过,目光没有在男人身上停留很久,指肚攥紧了手机的外沿,瓮声瓮气道:“你进来吧。”
回到房间里,顾倚风像个小鹌鹑一样坐回床上,双手撑在身体两侧,手机随手放到床上,姿态难得拘谨。
窗帘只打开一半,光线斜斜闯进来,沾在头发上、衣服上。
时绰在她面前站定,随即单膝蹲下,微微仰头,看着她,动作自然而然:“姣姣,你又把我拉黑了。”
说着,他没脾气地笑叹一声:“这次,我可真冤枉。”
顾倚风心虚,问:“你查到是谁曝出来的了?”
时绰简言意骇:“是时泽。”
不仅仅是时泽,还有一个他之前压根没放在心里的“烂桃花”,就是当初在美国出差的时候,一而再对他示好的那位大小姐。
原本以为回国后也就没事了,可没想到时泽居然冷不丁跟她有了关联,为了报复才闹出这么一场。
就是为了让时、顾两家闹出嫌隙。
想法不错,但手段欠些火候。
昨天晚上他得知这一切的时候就已经跟顾倚霜聊过了,乘势而为,各取所需。
一个季度合约的国际项目而已,对于时、顾两家都没那么重要,但如果两家同时抽身,那些规模一般的小公司根本吞不下,为难的反倒是为项目牵线的人。
这不,今天一早,那边的负责人就又打电话求过来了。
听完这些,顾倚风的心更乱了。
她自尊心太强,道歉、示弱的话难以启齿,挤在牙缝里哆哆嗦嗦几个来回也说不出来。
忽得,冰凉的手被握住。
丝丝缕缕的热意从他的掌心传过来,很烫,又很舒服。
抬眸看着他,顾倚风抿唇:“我一会儿还约了人,得换衣服了。”
看出来她不想这事儿,时绰也没强求,只道:“那我等你结束。慢慢来,不着急。”
他眼神太多认真专注,鬼使神差的,顾倚风总觉得那双颜色浅淡的瞳仁里,好像藏了一簇火焰。
不是梦中那道令人恐惧的黑影,倒是更为柔和的轮廓光晕。
明明他才是误会的那个,可情理之中的指责没有出现,站在道德制高点的问罪也没有出现,他跨越几百公里来找她,只是为了把真相告诉她。
用她熟悉的口吻,用他竭尽全力的温柔和耐心,将这份坦荡的情愫亮在她面前,让她可以不疾不徐地看个仔细。
爸爸之前的话犹在耳边,心悸与心慌交缠而生,顾倚风甚至不敢再去看他。
她咬着后槽牙,十指不自觉拢紧,床单被攥在掌心,登时便看到一圈皱皱巴巴的褶纹。
她道:“要、要不你一起来吧,反正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局,你会骑马的吧?”
时绰一怔,唇角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当然。”
这个局是季成羡攒的。
据说是为了给他新交的小女朋友过生日,还特地把地点定在全魔都最有名的马场之一,可谓是排场满满。
顾倚风小时候也学过马术,但因为实在是没兴趣,刚学到能脱离教练能自己走起来,就果断放弃了。
以至于还在几年后被季成羡打趣,说是沪圈贵圈里唯一一个不会让马跑起来的。
到了地方,季成羡主动过来打招呼,在看到时绰时,眸光明显一动,但毕竟是聪明人,什么都没说,依旧把该有的礼数做尽。
在场的都是圈子里的少爷、名媛,其中好几个都跟顾倚风关系不错,甚至也没少在网上看过时绰的照片,察觉到两个人之间诡异的气氛,忍不住八卦起来。
顾倚风白了他们一眼:“不该问的别问。”
友人哈哈直笑:“是是是,咱们大小姐发话了,不敢问不敢问。”
进行到一半,顾倚风去了趟洗手间。
但还没进去,就听见一道年轻女孩的声音。
故作娇态的嗲气,听着只觉腻歪。
是季成羡刚换的小女友。
她没多想,也没兴趣对发小的感情生活多嘴,刚想直接进去,脚步却因为一句话突然停住。
“我就说吧,哪有什么豪门童话,还不是利益至上,这不,之前还有人传时、顾两家秦晋之好,现在呢,还不是直接撕起来了。”
“你是没看见,塑料夫妻坐在一起那叫一个貌合神离,也真怪厉害的,都闹得这么僵了干什么不离婚呀,还不是利益纠葛。”
“要我说,时氏的掌权人可够狠的,为了一个项目,二话不说就把人家小舅子的黑历史爆出来了,啧啧啧,心可够黑的,这样的人,指不定在背后能干出来多脏的事呢。”
“我可听说了,他们豪门的富N代们玩的都可花了,肯定没少包女大学生,说不定啊,还一女多男呢哈哈——啊!”
冷嘲热讽的阴阳怪气还没说完,年轻女孩的尖叫声便充斥了整个洗手间。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已经被扔进洗手池里的手机,再看看不远处的面庞,心脏骤停。
顾倚风冷笑一声,一双狐狸眸闪烁着漂亮的光,明艳,狠戾。
“来啊,当着我的面继续说,我倒是想看看你拿不拿得起诽谤的赔偿金!”
第62章 占春光
女生被吓傻了, 一个字也不敢说。
可她越是这样,顾倚风就越觉得好笑。
季成羡的眼光什么时候这么差了?
如是想着,她拿出手机, 冷着脸拨出去一个电话, 嘴角弥着两分嘲弄的弧度,语调还混着丝丝缕缕的吊儿郎当:“季成羡,你小女友惹到我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她没有刻意压低声音, 甚至还抬高了。
听清楚了每个字, 那个女生眼睛瞪得更大了。
她可是好不容易才搭上季家二公子这条线的啊!
不行,绝对不行!绝对不能折在这里!
后怕登时炸开, 她连忙上前两步, 急匆匆认错:“顾小姐,我不是故意的, 我、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说着, 她抬手去拉顾倚风的袖口, 眼眶泛红, 想要用平时那招装可怜, 可指尖还没碰上衣服料子, 就看见后者像避脏东西似的迅速后撤一步。
捏着手机, 顾倚风一本正经道:“季总,我现在很不爽。”
话音一落,她笑得明媚:“这事没完。”
五分钟后, 顾倚风回到了桌前。
顾大小姐没有在卫生间门口跟人论是非的道理, 而且她的自尊心也不会允许她以一种泼妇骂架的姿势站在那里被人当热闹看。
此刻, 她坐在人群最中间,黑色的小香风外套披在肩上, 红唇似焰,气质张扬强势。
她笑吟吟地看向站在不远处的人,笑意却不达眼底,继而,是铺天盖地的寒意:“孙小姐,要不你当着我们大家的面,把刚刚打电话的内容再重复一遍?”
听到这句话,孙小雅的脸苍白得看不出半点血色。
她看向季成羡,试图再装个委屈、扮个惨,可没想到,平日里总是操着三分笑脸的季二公子也没有出声的意思。
一双桃花眼泛着潋滟的光,但此刻也冷得刺骨。
越想越烦,顾倚风恨不得这十几年都没摆的谱都在这一刻全部拿出来:“道歉。”
孙小雅赶忙道:“顾小姐,对不起对不起——”
“不是跟我道。”
冷着出声打断,顾倚风的脸色凛冽逼人,虽然视线是对着孙小雅,可声量刻意抬高,明显的对人也对事。
食指的指骨敲在桌面上,发出两声清脆的“叩叩”声。
她清了清嗓子:“他时绰是我的人,我都还没欺负上呢倒是让你过了把嘴瘾,你哪位啊?张口闭口就是各种‘内部消息’,怪好笑的。”
她言辞犀利,气势凌人。
锋芒毕露之下却不显得跋扈,反倒是用强悍的铁剑为自己铸造一片伟岸的城墙。
其实说闲话这种事任何圈子里都不少,大家也都心知肚明,只要没舞到正主面前大多数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偏偏,总有些不知死活的。
一圈人里有跟顾倚风特别熟的,自然也觉得好笑。
真是单纯到愚蠢,真以为和公子哥们吃几顿饭、调几次情就能走进这个圈子了?真当几代人拿钱砸出来的继承人们是傻子?
时、顾两家的事这几天本来就闹得厉害,竟然还真有不要命地跑到顾倚风的跟前说三道四,得,把自己赔进去了吧。
时绰就坐在顾倚风的手边,她说话的时候,他一直在看她。
如凝脂的手腕上没有戴那串坠了顶级翡翠的手链,反倒是换了只某个新兴品牌的银手镯。
没有镶嵌任何光彩夺目的珠宝,可即便如此,依旧漂亮得不像话。
他当然也知道,漂亮的不是镯子。
而是她。
铺天盖地的情愫涌上,他只能看见她。
从马场离开,坐上回去的车,已经是傍晚了。
外套被懒洋洋地丢到车后座上,顾倚风瞥了眼两人之间能再塞下一个的空隙,眨了眨眼,但依旧没说话。
“大小姐,要直接回家吗?”
一只手撑着下巴,顾倚风懒洋洋地“嗯”了声,视线朝车窗外看去,一栋栋建筑物飞速掠过,忽得,她又突然道:“等等,不回家,去恒隆广场。”
司机似乎很有经验,得到明确的地点后一点犹豫都没有,按了转向灯没几秒就打起方向盘,脚下的油门踩踩停停。
刚过两个红绿灯,车内再度响起声音。
顾倚风紧张兮兮地看过去,目光从男人的手缓缓向上,最后停在他的眉骨处,喉间微涩:“我想去买点东西,你能陪我吗?”
时绰没有拒绝:“当然。”
车子在魔都最有名的奢侈品商场门前停下。
繁华之中,人来人往,步履匆匆。
下车后,顾倚风冲司机道:“您先回去吧,我们要逛会儿再回家。”
司机没敢答应,只说得跟董事长说一声。
董事长指的是顾如海。
毕竟他是得了老爷子吩咐,是得趁着这次机会偷偷观察小夫妻才来的。
要是两手空空地回去,指不定会怎么样呢。
顾倚风摊手,没强求,只大概说了个时间就拉着时绰先进去了。
垂眸看了眼被她紧紧握住的手腕,时绰忍不住开始失神。
嘴角的弧度压了又起,周而复始,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暗暗较劲。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心间那只阴沉躁郁的小兽变得极容易安抚,只要她愿意给丁点儿甜意,小兽的尾巴就能翘得老高,然后目光炯炯地看着她,渴望下一次的甜。
平静的湖面禁不起一点折腾,可偏偏,她每次投递过来的,都是硕大的山石。
他不是个脾气多好的人,甚至有时候耐心也不是很足,他可以将事情做的体面,给任何事都披上一层挑不出毛病的外表,但也仅仅到此为止了。
出身和经历决定了他对什么都保持六七分的淡漠,但一看见她,再坚硬的冰都迅速消融。
他做不到用平时的样子对她,也不想。
“顾倚风”三个字的分量太重,在他心里,独占温柔。
“随便选,我送你!”
时绰敛神,微抬头,发现顾大小姐居然带着他在一家世界名表的专柜前停下。
看着她一副别别扭扭又格外豪横的样子,时绰扬眉,心中了然。
但,就不想让她心安理得地靠花钱“买平安”。
心底最深处的恶趣味又燃起,愈演愈烈。
披着一件绅士的西服伪装,但态度却是别有一番柔和的强硬。
他看着她:“姣姣,我看着很像缺富婆的小白脸吗?”
顾倚风一怔,心里的装着小九九的算盘顷刻落地,噼啪啪啦一阵响,连算盘珠子都四分五裂,蹦出去老远。
她咬着下唇,心底愁肠百转千回。
细细观察着她的情绪,时绰又道:“或者,我们可以买一对情侣款。”
说着,他的视线停在专门门前的显示屏上,里面正不间断地轮播着这个品牌当季度的宣传视频。
视频刚好结尾,一切跌宕起伏的故事被划下休止符,五彩斑斓的颜色也皆归于黑色。
一秒后,与浓如夜的深漆正中央,一句英文悄然显现——
I will unswervingly choose you.
我会坚定不移地选择你。
顾倚风默默翻译过来,樱粉色的唇瓣多了半圈牙印。
原本就算不上平和的情绪立刻又掀起轩然大波。
她抿唇,忍不住怀疑这家专柜的工作人员不会是着狗男人的托吧?
但这个念头刚冒出来立刻就没影了,毕竟,提出来这家商场的人是她,步履停在这家专柜门前的人也是她。
一切都是这么巧。
摸了摸鼻子,顾倚风不自然道:“你、你要是不要那就走吧,我没有其他想买的东西。”
“我可没说不要。”
时绰出声,及时制止了大小姐想要逃避的鸵鸟属于,这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顿时将他包围。
看清她眼中一闪而过的窘态,他不自觉弯了嘴角。
好像不久前她也是这样,以表面强势的态度躲着她,怕听他说“喜欢”,担心他的触碰会把她拖入另一个感情上的深渊。
可玫瑰生于荆棘之中,千般蹉跎都奈何不了它。
它依旧明媚如初,灿烂得心跳难遏。
进到专柜里面,身穿小西服的柜姐看见是熟客,立刻笑脸相迎:“顾小姐,好久不见。”
顾倚风面色如常,反倒是一旁的时绰闻声看向她。
这个名牌,是男士表。
他挑眉,话里话外隐喻了点别的意思:“怎么,还给别的男人送过表?”
顾倚风看过去,严重怀疑自己闻到了酸味。
她理直气壮道:“给我爸买的,怎么,有意见呀?”
双颊被撑得气鼓鼓,跟只小河豚似的。
忍住了想戳一下的冲动,时绰低低笑了声,很短促的一节气音,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了空气中。
他道:“没,哪里敢呢。”
几句话的功夫,两人已经走到了玻璃展柜前。
柜姐是第一次见时绰,感叹他惊为天人的皮囊,可视线一转,又落到以美貌著称的顾大小姐身上,忍不住感慨,帅哥美女站在一起太养眼了!
她是专业的,第一时间就能从男人的衣着谈吐上分辨他地位不俗,也是第一时间就介绍了几只同样富有身价的限量款。
顾倚风一听到“限量”两个字,眼神明显不对劲了:“有多限量?全球十万?”
她随口抛出来一个梗,柜姐听出来了,立马笑着说了个数。
顾倚风回头,看向要收礼物的人,问:“你觉得呢?”
“我倒是对这只更有兴趣。”
看清他指的方向,柜姐眼前一亮:“先生您真有眼光,这款是我们品牌首席设计师的年度作品,据说是为了他去世妻子而设计,表盘上的暗纹是玫瑰,而且根据光线和角度的不同,分为含苞待放和盛开,非常具有收藏价值。”
时绰看了眼自己手腕上戴的,眸光沉下来。
真巧,是玫瑰啊。
第63章 占春光
从专柜出来后, 顾倚风还是没有选择回到车上。
给外公打完电话报备后,她扭头看向时绰,表情乖巧, 只是眼神依旧飘忽不定, 心虚挂满了整张脸。
故意板着脸,语气生硬:“外公说晚上家里没人,让我不用回去了,时总, 管饭吗?”
时绰莞尔:“管, 当然管。”
没有着急去吃东西,顾倚风心血来潮, 想去江边吹风。
时绰自然陪着, 视线黏在她身上,怎么都挪不开。
好不容易有个回神的空档, 他却反而皱了皱眉, 快走两步扶住她的肩, 提醒道:“小心。”
站在栏杆里面的顾倚风回头看他, 他们挨得很近很近, 近到男人衣服上的木质香气萦绕在她鼻尖前, 久久不散。
很淡的气息, 与世面上常年的男士香水差别很大,她更喜欢他身上的味道,有符合他气质的清冽矜贵, 哪怕不看脸, 也能脑补出一整套的西装革履。
但仔细想, 他好像很少在她面前穿过庄重严肃的西装三件套,更多时候都是一件款式简单的衬衫, 有黑有白,再搭配一些最简单的配件,将气质展现到最养眼的地步。
天生的衣架子不只是形容身材好,形象也不只是看脸,还有一些更玄乎的,看不见摸不着,但非常重要的东西在左右。
顾倚风知道,时绰从来都不缺这一项。
不自然地收回目光,她清了清嗓子,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摔不下去的。”
“没听说过‘淹死的都是会水’?”他语气肃穆,冷不丁地冒出来几个字,堵得顾倚风哑口无言。
她哼了声,不再看他。
软绵绵的调调,有着不经意透露出来的娇嗔气。
时绰最听不了她这样,心肠软成了稀巴烂。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他们占了个不错的位置,一抬头,正好能看到东方明珠塔。
钢铁森林中的星辰不计其数,为这座不夜城增添了浓厚的时代感。
大桥用以霓虹和白炽作点缀,于厚重的夜色中更显璀璨。
望着江景与夜色,水涛浪花一阵阵拍过,风声,水声,接踵而至。
顾倚风的脑袋静得可怕,可胸口中又不间断地在奏响着什么不知名的曲调。
她别扭半天,垂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还是道:“时绰,对不起。”
她声音很小,简短的五个字一溜烟就结束了,险些湮灭在风中。
眸光暗了暗,时绰道:“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话没说完,他半张脸就被她捂住。
死死捂住她的嘴,顾倚风能猜到他想说什么,原本还拖拖拉拉的情绪瞬间被点燃,一股脑地全都喷涌出来:“我先说!”
她连忙道:“我之前应该听你的解释,而不是一个劲儿地指责你,还把你拉黑了,对不起。”
说完,她慢吞吞地放下手。
可一双手还没收回最开始放置的位置,竟就在半空中被他陡然截胡。
顾倚风一愣,感受着他掌心的温热,一时间喉间发涩,一个音节都吐不出来。
时绰不疾不徐,目色却格外地烫:“你没有做错什么,是我的问题。毕竟这件事因我而起。”
月光静静流淌,江面波光粼粼。
五光十色的灯影照耀在上面,是一道不输十里晴光好的风景。
安静了好一会儿,顾倚风咬着下唇,嘟囔道:“你干嘛这么惯着我呀?明明就是我的错,你还非得自己揽过去,就不怕将来我被惯坏了,真觉得所以的事都是你的问题?”
指腹在她肌细腻的肌肤上摩挲几下,时绰幽幽道:“你不会。”
她的皮肤实在是太嫩,都没敢怎么使劲儿就隐约瞧见一层红,虽然转瞬即逝,但也让人不自觉感慨。
没再折腾她,他继续道:“因为你是顾倚风,所以我知道你不会。”
“或许你有感性化、情绪化的一面,但这份情绪化的时效却不长,而且永远不会丧失理性,这样的顾倚风,令我难以自拔。”
定定地看着他,顾倚风觉得自己要溺毙在狗男人的目光里了。
明明是这么冷冷清清的一双眼,但此时此刻,她仿佛看到了不计其数的情丝软绸,深邃的眼睛好像自带柔光,再强悍的硬度都被悄然击溃。
熟悉的躁动感涌现,刹那间,就将她的四肢百骸瞬间征服。
不等开口,她又看见自己的手被他如视珍宝般捧起,缓缓送到了他唇边。
紧接着,轻轻的吻便落下。
过分轻柔的动作被她看在眼里,顾倚风的心脏像是被针扎了一下,酥酥麻麻的,让她险些连像此刻这样站立的力气都消失无踪。
他真的像有魔力一样。
“姣姣,我不知道现在说这样的话合不合适,可我又觉得,如果不说,我会很难受。”
言语间,又是一吻。
与刚刚的指尖吻不同,这一次,降在手背,而且位置很巧,如果换做是他的手,恰恰是在青色鱼尾疤的正中间。
顾倚风抿唇,心跳更快了,五脏六腑都在叫嚣呐喊,无声的沸腾震耳欲聋,这种精神失控的感觉令她几乎疯掉。
但,她又很想继续疯下去。
时绰看着她,嘴角噙笑,弧度微不可察:“你知道吗,如果一个孩子从来没有吃过糖,那他不会渴求甜蜜,可如果他尝过了,就不甘心只吃酸苦辣了,他已经离不开甜了。”
“当时在办公室,我听到你提离婚时特别难受,我害怕你真的丢下我,我简直不敢想没有你的几十年该怎么度过,那种心脏被狠狠揪扯的感觉,我再也不想经历了。”
“我以前总觉得‘爱’这个字眼矫情又沉重,我不敢提,怕自己不够格,也怕给你带来负担,可我骗不了自己。”
顿了顿,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一般:“顾倚风,我爱你。”
下一秒,第三个吻也落下了。
在无名指。
是她戴婚戒的位置。
“只爱你。”
顾倚风看着他,连星辰大海此刻都成了三流背景板。
他认真又虔诚,气质依旧矜贵淡然,颇有几分复兴时期神明雕像的意味,但就是这样的他,她认定,自己在他的眼睛里看见了非常稀罕的卑怯。
骄傲如他,原来也会有这样的表情吗?
顾倚风兀地笑了。
也是这一笑,鼻子也猛地一酸,她启唇,似呢喃道:“时绰,我可以抱抱你吗?”
时绰颔首,主动张开双臂:“随时都可以。这是顾倚风的特权。”
话音刚落,她便重重扑进他怀里。
酸涩的眼眶终于兜不住,泪珠落下,洇在男人的胸口前。
她听到了。
他刚刚说的是顾倚风,而不是时太太。
眼泪愈加汹涌,顾倚风也顾不上自己此刻是否狼狈,反正是娇蛮得很,一边哭一边骂:“混蛋时绰,你干嘛要这么好呀,好得我都不知道以后该怎么跟你甩脸子、耍横了!”
时绰无奈,只好一边抚她的背一边说,另一只手则是拦在她腰侧,就跟生怕大小姐一个不高兴跑掉似的。
他道:“你随时可以对我耍横,无理取闹也没关系,我有把你哄好的自信。”
顾倚风吸了吸鼻子,抬头看他:“永远都可以吗?”
泪痕斑驳,可却丝毫不影响精致的妆容,反而晕得她眼尾殷红,脸颊也泛着别样勾魂的色泽。
深棕色的瞳仁倒映着细碎的光点,一闪一闪的,煞是好看。
“永远都可以。”
说着,他眸光沉下来,垂首吻去她眼角,温柔得不像话。
“时绰会永远属于顾倚风,所以,别担心,多相信我一些。”
第64章 占春光
顾倚风和时绰回京市是在两天后。
临走前, 专柜的人还把已经刻好字的定制款腕表送过来。
光线追踪而下,沿着玫瑰盛放的纹路熠熠生辉,而表盘的背后, 则是一串英语。
不是什么浪漫至上的情话, 翻译过来非常浅显。
甚至还有几分俗气。
但他很满意。
Welcome to the landing.
欢迎降落。
刚上飞机,顾倚风立刻就戴戴上眼罩,二话不说就准备睡。
空姐送过来小毯子,贯彻微笑服务, 还问她需不需要耳塞。
脑袋靠在时绰肩头, 顾倚风懒洋洋道:“不用,我睡眠质量还不错。”
空姐离开后, 她又打了个哈欠, 眸光流转,蕴了层水雾, 雾蒙蒙的样子, 乖巧又懵懂。
视线落在男人膝盖上的书, 忍不住打趣:“时总好自律呦, 坐飞机还不忘充实自己, 吾辈楷模。”
捏着纸张的手一顿, 时绰勾唇, 笑声淡淡,但他们靠得近,难免听得过于仔细:“要不你再辨辨我看的是什么书?”
顾倚风“啊”了声, 原本随意的目光也陡然变得认真, 聚焦点敏锐地落在纸页的字里行间只, 只草草得看了一行,原本的困意就顿时烟消云散。
她坐直了身子, 耳垂开始发烫:“你居然在看我的书!”
时绰道:“怎么说也是时氏旗下子公司下半年的重点项目,光版权就投了八位数,还是得认真了解一下的。”
他的语气云淡风轻,指腹滑过平整的纸张,刚好在男女主角的名字上停下。
顾倚风眯起眼睛看他,目光中不受控制地多了几分审视:“是嘛?那时总了解出什么了?不会觉得八位数花的不值吧?先说好,这个不满意可不包退!”
她言辞凿凿,腰身挺得笔直,倒真有几分不卑不亢的谈判架势。
只是,这谈判的技巧性,就太一般了。
时绰弯了弯嘴角:“不用退,我觉得很值。”
顾倚风轻哼了声,双手搭到了架在两人之间的扶手上,上半身微倾,以一个暧昧至极的姿势靠近。
眼尾轻挑,带了几分娇蛮意味:“那时总这八位数给的是时太太,还是顾倚风?”
哗啦一声,书页被翻回封面,随即又被放到一旁。
时绰垂眸,目光聚集在那双格外生动的眼睛上,涩声道:“这个问题你之前好像问过?”
顾倚风不忿道:“问过就不能再问了?”
“能,当然能,”被自家太太这幅霸道的模样逗笑,时绰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我以时氏执行总裁的身份选择你,以顾倚风丈夫的身份支持你。”
扎手的倒刺被他抚顺,顾倚风忍不住轻慨。
只要他想,世上应该没有人是他哄不好的吧?明明外表冷得骇人,可骨子里又是慰人心肠的温柔。
他真的很好,好到她不想让任何人发现他的好。
这样绝无仅有的宝藏,只属于顾倚风就好。
再一次将脑袋靠过去,她小声嘟囔:“又成男狐狸精了。”
时绰扬眉:“什么?”
“没什么!”她凶巴巴道。
没说两句话,顾倚风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耳边传来女孩均匀的呼吸声,时绰无奈地扯动嘴角,重新拿起那本书。
他一直都知道自家太太很有才华,要不然也不会在大学期间完全不靠顾家就做到财富自由。
在写作这方面,她脸皮似乎有些薄,从来不会当着他的面敲键盘,平时都是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就算写出来了自己非常满意的东西也不会主动给他看。
有时候,看到他在看她的书,还会羞耻心作祟,耳垂红得诱人。
甚至听不得他夸她。
时绰是个商人,十几岁的时候就对这些能带来绝对收益的东西保持了较高的敏感度,所以他说的“了解”不仅仅是打发时间的乐子,更是真正的重视。
他很期待她将来给他带来的惊喜。
以顾倚风的身份。
全然不知道他心里念头,顾倚风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时,额浸上了一层薄汗。
她难受地皱起眉头,还没开口,就看见时绰已经拿出纸巾帮他擦汗。
动作细致,眼神专注。
原本因噩梦而飘忽不定的心脏顿时得到安抚,她整个人的情绪也舒缓下来。
很快,纸巾被丢进小纸篓,时绰问:“做噩梦了?”
顾倚风重重点头,接过他刚刚空姐送过来的橙汁,只抿了一小口,带着凉气的甜味便在口腔中弥漫开来。
只是普通的橙味饮料,她却喝出了佳酿的感觉。
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放下杯子,顾倚风又下意识开始低头绞指尖:“当时在办公室,你听到我选择顾家时,会很难过吗?”
时绰答得很快:“难过是有的,但不是因为你选择顾家,而是我发现你不信任我。”
小幅度地抬眸,顾倚风又问:“那如果我下次还会选择顾家呢?”
时绰笑了:“首先,我不会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其次,你应该选择顾家的。”
“你首先是顾倚风,继而才是我的妻子,你可以永远选择你的家人,而我会永远选择你。”
他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裹挟着不容置否的力道。
心里冒出来难以忽视的小雀跃,顾倚风原本还试图装一下,可她的微笑唇是天生的,但凡有一丁点儿的弧度都遮不住。
时绰自然也发现了,伸出手,指尖在殷红唇瓣上点了点,异样的触感让两人都跟过点一般错愕。
有什么不知名的东西在心底炸开,顾倚风一把拍开他的手:“别老是动手动脚!”
瞥了眼被她打出一圈红印的手背,时绰眼神深邃,且意味深长:“时太太,我们,合法的。”
久违地回到香洲湾,顾倚风一溜烟就跑回了卧室。
反手把门锁上,踢掉拖鞋扑到大床正中间,又开始补觉。
眼皮打架间,她还在想,狗男人的确挺会享受,连床垫选的都是她迄今为止睡过最舒服的。
彻底睡舒服醒来,已经快要下午六点了。
看着手机里显示的时间,顾倚风捂脸,更加确定自己上辈子就是困死的。
她感冒还没彻底好,眼下只觉得嗓子沙沙的不太舒服,打开卧室的门想去找点药,可刚走到一楼,就听见两声熟悉的“喵呜”。
眼前一亮,顾倚风立刻蹲下身,一把抱住已经被养肥一圈的小可颂:“时爷爷也把你喂得太好了吧,才住了一个多月都快成小猪了。”
小可颂窝在她怀里,似乎很不认可这个“爱称”,赶紧又发出几声喵喵叫,以此来表达自己的抗议。
小家伙年纪小,声音也软,这样一叫顾倚风的心都化了。
刚想再逗它两句,楼梯的方向就突然传来声音。
别墅里很安静,哪怕没有刻意开免提,听筒那边的大嗓门也很清晰,可见对方是真的气着了。
“好小子,你现在已经学会趁着老人家午睡偷猫了!”
顾倚风一个激灵,立刻就听出来这是时爷爷的声音。
她循声而望,男人的脚步声和交谈声一同传入耳蜗。
他不疾不徐,音色也无波无澜,整个人透着沉金冷玉般的气质。
很养眼。
“本来就是我的猫,用偷这个字可不大合适。”
时绰一只手懒洋洋地搭在扶手上,步子很慢,哪怕被长辈一顿斥责也面不改色。
他走下最后一层台阶,电话也刚巧挂断。
顾倚风猜可能也没那么巧,但看着他一本正经地同自家爷爷扯东拽西,怎么看都觉得好玩。
陡然,脑海里冒出来一个词,一个她以前觉得跟他格外不搭调的词,可此时放在他身上,竟然格外相得益彰。
接地气。
只可远瞻的高岭之花,也终于舍得让凡人一见真容了。
被自己的形容惹笑,顾倚风看过去:“时总,你还干偷猫的事啊?”
“没办法,老爷子找各种理由不还猫,只能这样了。”收起手机前,时绰不忘看了眼时间,问:“晚餐想吃什么?”
顾倚风眼前一亮,当即道:“火锅!”
时绰:“……”
见他不说话,顾倚风果断地认为这事可以商量,将小可颂放到猫窝里,直接又去搂他。
跟小孩子撒娇似的,连声音也黏糊糊:“我真的很需要吃一顿火锅,时先生,你应该不舍得看时太太因为不能得偿所愿而伤心流泪吧?”
时绰看着她,依旧不说话,只是唇边噙起一丝极浅的笑。
顾倚风乘胜追击:“你可是全天下最好的时绰,肯定不会不同意我这个小小的要求吧?”
说到“小小”时,她还刻意加重的语气。
时绰笑意更甚,但又存心跟她过不去:“那要是我偏不同意呢?”
眨了眨眼,顾倚风反应也很快,一把甩开他的臂弯,还不忘后退一步拉开距离,跟川剧变脸似的,眉眼凌厉,道:“那时总今天晚上也别回卧室睡了。”
时绰:“有事求我就是时先生,没事就是时总,顾倚风,你倒是门儿清啊?”
难得被他连名带姓地喊出来,顾倚风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虽然心虚,可语气依然硬气得不行:“你要是不同意我也可以自己去吃啊,只是半路拐谁坐一桌可就不敢保证了。”
这算是杀手锏了。
顾倚风默默咬牙。
她可太知道某人的醋精属性和占有欲了,当初连一句随口扯出来的“一八三男大”都被记了将近半个月,何况是现在她都暗示到这个地步。
果然,某人眯了眯眼,转身去拿外套。
顾倚风狡黠地哼哼两声,把得了便宜还卖乖贯彻到底,明知故问道:“时总这是干什么去呀?不会是要陪我吃火锅吧?”
时绰驻足,却没回头:“时太太,火锅可以吃,只是吃完后做什么,你可就说的不算了。”
第65章 占春光
顾倚风发现, 做个无理取闹的作精,真的很爽。
尤其是碰上时绰表面态度强硬,实则愿意为了她一步步降低底线的人。
这种感觉, 很令人上瘾。
从火锅店里出来, 她主动去拉他的手,不是圈腕的姿势,而是迅速地将手指滑入他掌心、再到指缝,最后形成了十指交握的亲密姿态。
时绰不动声色地弯了嘴角, 故作镇定道:“婚礼的策划团队联系我了, 他们给出了几个方案,明天我会腾出时间做详细讨论, 到时候我回家接你。”
懒洋洋地“嗯”了声, 顾倚风点点头。
她知道他的作风,哪怕再麻烦、再繁琐, 也不会随便让人□□。
在他看来, 家就是家, 除了书房外, 不应该再让具有工作性质的人或渗透, 会很影响生活氛围。
哪怕顾倚风其实不太懂他值得这种氛围具体是什么, 但还是觉得时总言之有理。
毕竟, 她也不喜欢休憩和忙碌混在一起,感觉不伦不类。
弦月高高挂着,月色清冷朦胧, 还未触及大地, 就被迫与绚烂的斑驳光影交缠融合。
汽车鸣笛声偶尔掠过, 每一次都会惊得顾倚风下意识望过去,然后默默收回目光。
微凉的风吹到脸上, 她很喜欢这种感觉。
身在闹区,却独得一份清净。
小时候读过的那句“大隐隐于市”突然就有了具象化的一面。
没走几步路,他们就到了之前曾光顾过的那家花店。
隔着一面落地玻璃窗,余光瞥见几捧花开得正漂亮,脚下的步子便开始不受控制。
察觉到她的视线,时绰扬眉:“进去看看?”
顾倚风:“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好!”
话音刚落,她便抽回自己的手,大步流星地进了花店,把男人就这样大喇喇地抛在原地。
看着她的背影,时绰有些哭笑不得。
五分钟后,她从花店里走出来。
手里多了束曼塔玫瑰。
“给。”
浓郁的花香萦绕在鼻尖,时绰眯了眯眼,不自觉挑眉:“怎么突然送我花?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他目光灼灼,顾倚风被他盯得心底发虚,立刻挪开视线避免对视,可奈何耳根很实诚,微微发热,连拿花的手也颤了下。
她忿忿地嘟囔道:“就突然想送,不行吗?时总这么金贵呀,连收花都得挑日子?”
“太太送的,不敢挑。”说着,时绰抬手接过花,又顺势牵住她的手。
感受着从掌心传来的软绵绵,他幽幽道:“曼塔玫瑰的花语是最初的爱意,可我似乎并不是时太太的初恋?”
听出来酸溜溜的味道,顾倚风毫不顾忌地冲他翻了个白眼,提醒他别提倒胃口的人:“爱要不要,不要还我!”
“不还,”时绰斩钉截铁,看护宝贝似的将小小的花束掩到身后,语气难得多了几分幼稚,像个幼稚园还没毕业的小朋友:“给了就是我的了。”
顾倚风脸颊染上一层不自然,音若细蚊:“我指的可不只有花。”
时绰道:“我知道。我说的,也从来不只是花。”
他喜欢玫瑰不假,但也只是因为那娇艳的花瓣总是能让他想到她。
仅此而已。
婚礼的策划团队非常专业,在得知顾倚风的想法后立刻对方案做出了调整。
并且有针对性地再次给出了三个方案选择。
其中两个,顾倚风看得很纠结。
最后,通过抓阄,敲定了凤冠霞帔的中式婚礼。
而抓阄的过程,也很“耍赖”。
就像有人说的,抛硬币本身并没有指向结果的作用,只是在硬币从半空中划出一道线的瞬间,抛硬币的人心中就已经有了答案。
顾倚风就是这样,哪怕抽到的纸团上写着“古堡”,她也“委屈巴巴”地又打开了代表中式婚礼的纸团,并且撒娇、耍横又卖惨,让时绰丁点儿办法都没有。
他其实并不太看重婚礼的形式,只是希望心爱的女孩可以高兴。
婚礼的时间定在3月31日,刚巧避开了愚人节,还是黄历上极其讨喜的好日子。
据说,诸事皆宜,百无禁忌。
尤其“宜嫁娶”。
“您的皮肤可真好,一点瑕疵都没有,平时用的护肤品肯定很讲究吧?”
“还好吧。”
“口红我给您用这支可以吗?您皮肤白,这样一配就更有气场了。”
“好,辛苦了。”
时绰被工作人员引到三楼,脚尖刚踩实还没靠近,便从虚掩的门缝中听到交谈声。
不需要很仔细地分辨,她的声音只要一出现,就能轻松牵动他的心脏。
可能是今天拍婚纱照起太早没睡好,她的音色混着几分慵气,像是太阳底下晒了很久还没舒坦的猫咪,餍足未至,没什么精神。
推门而入,目光不由自主地聚拢。
她穿了件正红色的公主裙,法师宫廷风,裙摆很大很蓬,一字领的设计,原本平整的领口又被特地做成繁琐精致的纱式。
丝绒与缎面剪切、织融,复古又优雅。
视线一寸寸往下,掠过欣长的天鹅蛋,定格在玉背大片的肌肤上。
她自己可能都不知道,在肩胛骨的位置,她还生了颗很小很诱人的红痣。
为原本的白皙娇嫩横生一抹妖艳。
听见脚步声,顾倚靠回眸,正好对上他的视线。
故意抬高音量,顾倚风努了努嘴,表情很是不满:“时先生,你迟到了。”
时绰莞尔,大步走近。
“抱歉,工作结束的有些迟。”
说着,他拿出被主人忘在家里茶几上的钻戒,语气无奈:“看得出来,太太对我意见很大,连戒指都不愿意戴。”
顾倚风双颊一热,故作镇定地咳了咳,伸出手,把无名指正对着他,姿态撑得很足。
一旁的化妆师看着他们之间的互动,激动万分又不敢表现出来。
只能默默掏出手机,在同事群里“发疯”。
「啊啊啊俊男美女的配置真的对眼睛太友好了!」
「我宣布,我又相信爱情了!」
一颗石头激起千层浪,原本安静如斯的群聊立刻炸开,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
「刚刚我也看见了,男方那气质巨绝,那大长腿!」
「女方也超级有气质好吗,呜呜呜美女姐姐我真的好喜欢!」
「救命,所以只有我请假错过了是吗,偷偷拍个照片让我也养养眼啊!」
「偷拍就别想了,据说人家是咱老板朋友,出身名门!」
「乖乖,小说照进现实啊!」
……
化好妆换完衣服,顾倚风和时绰被领到另一个房间。
上午要拍的是室内。
摄影师是个经验老道的熟手,与好几家老牌时尚杂志都有合作。
按理来说这样的人是不会随便接婚纱照这种单子的,可奈何“金主”身家足够过硬。
闪光灯一次又一次地亮起,摄影师满意地看着相机里的照片,感慨道:“二位可真是郎才女貌,太登对了!”
顾倚风抿唇,压住跃跃欲试的弧度。
偏过头看向身畔的人,她小声道:“我也觉得我们特别般配。”
时绰拉着她的手,道:“仙女实在貌美,是我高攀了。”
被直白的三个词取悦到,顾倚风哼哼笑了两下,丝毫不掩饰此刻的心情:“时总现在嘴可真甜。”
时绰扬眉,淡淡道:“都是太太教得好。”
这狗男人是背着她去哪家男德班进修了吧!
顾倚风的脸越来越红,趁着摄影师调整设备找角度的功夫,她一边自欺欺人地心想没人会注意,一边迅雷不及掩耳地侧着脑袋,在他唇边啄了一下。
时绰一愣,随即哑然。
视线触及她红扑扑地脸颊,眸光微敛。
无声间,大掌贴紧她的腰身,长指正好摩在她的背上。
他从后面抱住她,双手在她小腹前交叉紧握,下颌自然而然地搭在她肩头。
熟悉的香气再一次扑过来,时绰承认,他狠狠陷进去了。
陷入名为“顾倚风”的漩涡中。
霜糖般的甜腻将他包围,曾经那些寒气逼人的棱角在此刻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胸膛身处,蓬勃的滚烫。
他启唇,声音喑哑,沉沉的,富有磁性:“姣姣,这一声‘登对与般配’,我盼了五年。”
他自己也说不准确切的心动时间,可能是当时在泰山上,女孩的笑容太过有朝气,不动声色地将封尘的雪点燃。
也可能是后来在香港,她喝的连一二三四都认不清,却毅然决然地站在他面前,夸他长得好看,还说自己很有钱,可以养他。
亦或者,是在重逢后。
她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却不断展现出了属于她自己的,更多的模样。
钻石的每一面,都让他无数次心跳失控。
逐渐的,心脏不再乖乖听话、受他管辖,甚至被镌刻上了只属于她的印记。
红尘三千,他只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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