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林钧背叛了燕铭, 是因为他看见了他和江挽之间的裂痕,想让江挽进一步厌弃他,主动失去燕家的庇护, 他们才会有机会靠近。

    江挽虽然厌恶燕铭, 但同样不喜欢变态,他很快想明白了这件事,没等林钧回复直接拉黑了他。

    他担心房间里还有遗漏的摄像头,心里膈应,再也无法继续在这个房间住下去,于是打算重新找个房间。

    但他的手刚碰到门把手, 腹部突然蹿起一股熟悉的热意。

    江挽的动作猛地一顿。

    他对这样的感觉并不陌生,在他被抓起来灌药的那段日子, 他每天都能体验到这样的感受。

    江挽迅速想到了那杯刚被他倒掉的水, 他醒过来后不知道房间里来过人,以为那还是他放在床头的那杯水, 所以毫无设防地喝过一小口。

    这段时间他没有和燕铭做过什么, 以至于他现在他就只喝了一小口,药效就立即发作。他不得不扶着门,才狼狈地没有倒在地上。

    他趁还有理智的时候就飞快反锁上了门。

    门被锁上的刹那, 他终于支撑不住, 跪倒在门口地毯, 抓着门把手的那只手用力绷紧,雪白手背绷起黛色青筋。

    ——

    “燕总?”

    燕铭耳边响起询问。

    他偏头,见是顾司沉,眼神微沉。

    香槟杯相碰响起细微的清脆声, 顾司沉瞥了眼站在燕铭身边的莫斐,温柔含笑:“燕总好艳福。”

    莫斐依赖地靠着燕铭, 挽着他的手臂,朝顾司沉笑了笑,试探地探出香槟杯想和他碰杯:“顾总好。”

    顾司沉眼神下掠,在莫斐脸上停留了片刻,转而看向燕铭。

    莫斐的香槟杯尴尬地僵住,而后委委屈屈收回手,挠了挠燕铭的掌心。

    燕铭眉心微皱,正要说话,蓦地一个保镖低调地从小门进来,在燕铭耳边耳语了几句。

    莫斐看了看那个保镖,刚想撒娇,抱在怀里的手臂就被抽走,紧接着他就看见燕铭将他抛在原地,和那个保镖离开了。

    燕铭原本就是这场宴会关注的重心,很多人都偷偷觑着他们,打算抽时间来找燕铭攀谈。

    莫斐作为他这场的男伴,同样享受到了这份殊荣。

    但燕铭和保镖离开时根本没在意他,他被当众甩开手,被单独留在原地,感觉尴尬又丢脸。

    莫斐下意识环顾了一圈,看见有人和同伴交头接耳,目光停留在他腕间的手链。

    他仿佛在这些细细碎语中听见了“乡巴佬”,“不识货”的词语,讽刺他将别人不要的货色捡来当成宝贝,刺耳得他险些维持不住温柔漂亮的表情,手指差点当场捏碎脆弱的香槟杯。

    他抬起眼,嫉恨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下午亲手将这条手链交到他手中的燕旭脸上。

    燕旭正与顾逐之和沈知砚站在一起,似乎察觉他的目光,偏过头看向他,笑着冲他抬了抬酒杯。

    而顾司沉正走向他们。

    这些人都是江挽的狗!莫斐咬紧牙,垂下了眼,故作从容地放下香槟,往燕铭离开的方向跟上去了。

    他的离开在宴会厅掀起小小的波澜,但他没法再得意。

    莫斐有种直觉,燕铭是为了江挽才会这么匆忙离开。

    但等他出去的时候,燕铭和保镖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深吸了口气,抬脚走进花园。

    “挽挽回你微信了吗?”燕旭收回在莫斐身上浪费的眼神,咬牙切齿地对顾逐之说,“你他妈最好把挽挽的微信交出来,当初我们建群的时候可不是让你吃独食的。”

    “挽挽会生气。”顾逐之淡淡地说,面容冷漠地捂紧手机,“他不会同意我把他的微信号随意交给别人。”

    燕旭说了一晚上,现在已经唇干舌燥,他递给沈知砚和顾司沉一个眼神。

    沈知砚和顾司沉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捂住他的嘴,一人钳住顾逐之一边肩膀将他暴力架出宴会厅,在花园的路灯下抠出顾逐之紧紧捏在手心的手机,险些掰断他的手指。

    顾逐之在他们四人当中年纪最小,轻易就被气得跳脚:“当初沈知砚砸了几千万也没要到挽挽微信,我要了这么久才加上微信,还要捧挽挽,你们凭什么白嫖?!哥!!你助纣为虐!!!”

    他笃定:“你加!你们加挽挽也不会通过!”

    燕旭掰着他的脸扶正扫了人脸识别,将江挽的微信推到群里,然后把手机丢给他:“滚蛋。”

    沈知砚和顾司沉松开顾逐之,飞快点开江挽的名片添加微信。

    顾逐之冷着脸整理凌乱的衣服,在路灯旁的长椅上坐下。

    “当初说好是共享挽挽老婆。”顾司沉提醒弟弟。

    顾逐之整理着衣服没吭声。

    共享?他在心里冷笑,又幸灾乐祸他们没靠近过江挽才会保持这样的天真,心说:等他们自己单独接近过江挽之后就不会有这种想法了。

    他们只会像他这样,只想独占江挽。

    三人都发送了好友申请,没等到江挽通过,他们群里突然跳出来一条消息,四人手机同时一震。

    群主:【视频】

    是他们曾在热搜上看到的江挽雨夜飙车的那个视频,但多了几分钟时长。

    这几分钟时长中,他们看见江挽的车被后面的那辆车猛地撞击截停,燕铭从后面那辆车上下来,将江挽从车上扯下来用力甩了一巴掌,随后被粗暴地拽起来塞进后面那辆车,朝原来的路疾驰而去。

    视频中燕铭说的那些话清晰可闻:“太不听话了,挽挽。叔叔对你很失望。”

    “为什么要逃呢?”燕铭说,“你那么乖,所以叔叔没有说过挽挽如果要跑就会把挽挽腿打断关起来。叔叔太惯着你了,挽挽。从现在起,挽挽可以不用再跳舞了。”

    江挽在雨幕中瑟瑟发抖。

    ——这个视频只要一发出去,江挽这段时间背负在身上的恶名就可以彻底洗脱。

    这个视频完全可以证明他不是为了想嫁入豪门才从学校退学,也没有酿成任何车祸,这场车祸中的肇事者不是他,他是受害者。

    视频播放完后屏幕中间自动出现一个三角符号,四人抬起头,在彼此的眼里看到了同样的意图。

    ——

    在发现被江挽拉黑后,林钧还是在江挽房间门口徘徊。

    他知道江挽的警惕性很高,所以猜出他今晚在发现被装了摄像头之后就不会在这个房间里休息。他也知道自己弄回来的药性有多烈。

    他看见江挽喝了一口被替换后的水,心里盘算着时间,想等着江挽出来。

    就算不能动他,但如果能碰一碰他,也是好的。

    但很快,他听见了门内反锁的声音。

    “……”林钧眼神微沉,他手里没有钥匙。

    他手机的微信群里还有人不停在发消息,催促他赶紧拍两张江挽药效发作后的照片解解馋。

    林钧心里烦躁:【滚。】

    他无意识捏着指骨,正对着江挽的房门凝神仔细倾听里面的动静时,不远处的电梯“叮——”的一声。

    他条件反射转过头,看见原本应该在宴会中的燕铭被几个保镖簇拥着从电梯出来。

    林钧下意识站直身体,心脏跳得很快:“家主。”

    燕铭眉心微凝:“出去。”

    “是。”林钧立即点头,立即离开了。

    他走出了一段距离,忽然回过头,看见燕铭从保镖手中取过钥匙,亲自打开了门。

    电梯很快又“叮——”了一声,这次出来的人是莫斐。

    他险些撞到了莫斐。

    莫斐心情本就不太愉快,皱眉:“你走路不看路?”

    林钧抬起眼,飞快扫了眼莫斐的脸,眸中情绪莫名,嗓音有些冷漠:“抱歉,莫先生。”

    “快滚。”莫斐低声骂他,随即看向前面的燕铭。

    燕铭已经打开了门,将钥匙抛给身后的保镖。

    反锁的门锁被转动的时候江挽正抵着门低低喘|息,勉强维持着最后的理智。他很热,肌肤浮起淡淡的粉,手臂裸露出来的地方已经被他抓出淡淡的痕迹。

    许久之后他才迟钝地反应过来有人在开门。

    他担心是那个被燕铭雇回来的变态,绵软无力地抵着门,薄弱的意志艰难地抵抗对方进来。

    江挽勉强提起精神,用力咬着舌尖,几乎将舌尖咬得糜烂。

    这个时候他已经感受不到疼痛,任何疼痛都会和药性殊途同归。

    “挽挽。”

    门缝上依稀传来燕铭的声音。

    江挽怔怔抬起脸,看见燕铭出现在头顶。

    在看见燕铭的瞬间,他的大脑却清明了不少。

    他不知道自己焦红的面孔上已经挂满了眼泪,理智也即将被摧毁,他泪眼莹莹、失焦地仰着脸仰视着燕铭:“叔叔……”

    很可爱,也很漂亮。

    燕铭冷淡的眼眸终于微微软化,他没有硬让人推开门,伸手抚了抚江挽滚烫的脸颊,低声哄慰:“开门让叔叔进去,挽挽。”

    “你离不开叔叔。”燕铭愉快地、低低地说。

    江挽咬着牙关,覆着莹亮泪膜的眼睛透过狭窄的门缝看着他。他忍着喉咙的焦渴,殷红的唇角流露一抹冰冷的弧度:“叔叔太高看自己了。”

    他想起这件事是燕铭在背后授意就犯恶心,用尽全身力气抵着门,难受地间歇了一会:“叔叔毕竟是老了,还是去找莫斐吧,他一定,”他脑袋昏昏沉沉,却十分恶意地说,“不会嫌弃叔叔又脏又老。”

    他吞咽着舌根分泌的唾液:“而且叔叔刚才不是告诉了他们,我们已经结束了吗?”

    这个时候他还是不肯服软。

    燕铭眼中浅淡的柔情散去,他直起身,冰冷地俯视着坐在地上的江挽,随机抽出钥匙抛给保镖,“哐”的一声,房门被彻底合上。

    跟上来的莫斐只来得及看见燕铭阴沉着脸往楼上走,原本有些愤恨的眼神转变成得意,盯了眼紧闭的房门,柔情蜜意地快步跟上了燕铭。

    房门前重新恢复了冷清,合拢的门将细碎的喘息关在了身后。

    林钧低着头离开别墅时依旧心不在焉想着江挽,他边翻看着群成员发在群里的监控截图,穿过花园时却突然撞到了一个年轻男人。

    对方鬼魅般出现在他的必经之道,他直直撞了上去。

    他人高马大,莽力撞上去向来都是将对方撞出去。

    然而这次不但这个人脚底没有挪动半分,他却被撞得一个趔趄,手臂发麻,不仅手机掉在地上,耳机也摔在地上,滚到了这人的脚下,“咔嚓”一声后被踩得稀碎。

    虽然是这人突兀地出现在这条路挡着他,但燕家老宅来往的人非富即贵,而林钧只是被雇来的男佣,所以他即使下意识不悦皱起眉,却也不敢冲撞到他的人发火。

    只能忍气吞声,低眉顺眼道歉,弯下腰想捡手机:“抱歉。”

    然而他的视野中出现一双手工定制皮鞋和一只被高定西装裹覆的结实手臂,他保持着弯腰的姿势,看着对方手腕上随着他的动作露出的某高奢品牌今年限量发售的手表。

    他的手机屏幕还没熄灭,对方比他更快捡走了他的手机。

    于是林钧直起腰,伸手去接自己的手机:“谢谢您,先生。”

    对方却没有将手机还给他,而是饶有兴致地翻阅着那个群聊的聊天记录:“‘好想□他。’”

    “‘为什么不□在他脸上?’”

    “‘挽挽刚才离镜头好近,可以颜□了。’”

    林钧动作一滞,意识到对方在读那个群聊的记录,恼怒地抬起头看向这个没礼貌、突兀出现在燕家老宅的人:“先生,请——”

    他的话戛然而止。

    他的身高已经算得上很高了,但这个人比他还高一些,他平视的视线也只能落在对方唇下侧的那粒病态的浅色小痣。

    更重要的是,他发现这个人长得很像他的雇主。

    他见过所有住在燕家老宅的燕家人,但就连血缘关系最紧密的燕薇、燕旭,也没有他面前的这个年轻男人长得这么像燕铭。

    燕薇是燕铭的亲姐姐,燕旭是他的亲外甥。

    如果不是从来没听说过燕铭有孩子,他几乎快怀疑这个人就是他雇主失散多年的儿子。

    “……‘可惜被发现了。’”燕炽淡淡含着笑,慢条斯理说完这句话,无框镜片后的眼睛才温和地注视着林钧,柔声说,“怎么不说了?”

    林钧无缘由地从心底感觉一阵森寒,他抑制住打哆嗦的身体,毕恭毕敬地低声说:“这是我的手机,先生,请将它还给我。”

    他以为这个人不会这么轻易将手机还给他,然后在他说完的下一秒,对方就将手机递到他面前。

    “你是这里的佣人?”燕炽问。

    林钧收起手机说:“是的,先生。”

    “哦。”燕炽轻轻点头,“我父亲知道吗?”

    林钧听见他的称呼,右眼皮突然很快地跳了跳:“什么?”

    燕炽态度始终温和,笑吟吟地说:“我的父亲,他知道你在他的房间——或者说,江挽的房间里装摄像头吗?”

    林钧大着胆子抬起眼看着燕炽,对方虽然戴着眼镜,但他却莫名不太敢和他对视。他终于问出了口:“请问您是?”

    “燕炽。”燕炽温和地弯了弯唇。

    林钧没听过他的名字,盯着他的唇畔,谨慎地开口,“那您——”

    “我的父亲好像不太会管教你们。”燕炽淡淡笑着打断他。

    林钧眼皮跳得越来越快,连着心跳,仿佛要从喉咙跳出来。

    电光火石之间,他产生了一种动物与生俱来对危险的可怕直觉。

    燕炽依旧温和笑着,林钧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转身要走,却被一把抓住了肩膀。

    他想反抗,却瞬间被压制在地上。

    “家主没有——”

    林钧艰难地侧过头,发现燕炽脸上已经完全褪去了温和的神色,露出冷戾骇人的本相。

    “没有什么?”

    燕炽说,居高临下俯视他,皮鞋用力踩在他的脸上,完全压着唇角,眼睛格外黑沉,眼镜的镜片在光线下反射着冷然的光。

    皮鞋鞋底微微用力碾了碾林钧的脸,鞋尖踩进林钧喋喋不休的嘴里,彻底堵住了他的嘴。

    ——

    花园内血腥味渐浓。

    燕炽抬脚跨过林钧,手工皮鞋鞋底踩在鹅卵石铺就的花园小道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声。

    林钧的手机躺在地上,正好显示着120急救电话被挂断的界面。原本戴在燕炽腕上的手表沾满了血迹躺在林钧脸旁,表盘完好无损。

    燕炽十四岁以前来过几次燕家老宅,他显然还记得怎么走,轻车熟路穿过了花园,乘电梯上了楼。

    没人知道他已经出来了。

    燕炽脸上的冷戾散去,弯起唇角,熟门熟路找到了江挽的房间。

    他停在房门前,听见里面传来细碎暧昧的动静。

    只有一个人的声音。

    燕炽站在门口,微微咬紧下颌。他几乎瞬间就知道了那个肮脏的贱人对江挽做了什么,忍住胸腔翻滚的情绪,将意图争抢身体掌控权的副人格用力压了下去。

    “废物。”

    他听见副人格在耳边讥嘲,他幸灾乐祸:“里面只有他,直接踹门进去帮他,或者拿把刀冲到楼上捅死那个老东西,不会?要我教你?”

    “你怎么不要我教你把尿?”

    “你这么想从那里出来,是因为你想亲眼看见他被老东西欺负吗?”

    副人格:“啧啧啧。”

    “会吓到他。”燕炽闭了闭眼,在心中低喃,后背泛出冷汗。

    不管是直接破门而入,还是去捅死老东西,都会吓到他。

    他不应该看见这些脏东西。

    他值得最好的、世界上最干净的东西。

    臆想中副人格的嗤笑迟迟没有传来,对方和他达成了一致的意见:“……我同意。”

    燕炽依旧温文儒雅地弯着唇角,眼眸却沉沉,指背不小心沾染的血液在静谧中散发出淡淡的铁锈味。

    在这幅情境下,他想起了七年前他和江挽的相遇。

    他在他怀里哭得那么可怜。

    他哭泣时有豆大晶莹的眼泪惑人地砸在他的脸颊,诱使他抬手拭去那粒眼泪,然后将手指凑到唇边,着迷地卷走上面的水迹,直到他尝到他眼泪的咸湿。

    第14章

    一个人, 药性退得很艰难。直到后半夜,江挽才勉强清醒,从行李箱翻出了药瓶, 配合着药效勉强将药性压了下去。

    他艰难躺在床上, 完全脱了力,昏昏欲睡睁着潮湿眼眸,被热汗和眼泪濡湿的发丝凌乱贴在他靡艳流丹的眼尾,他的眼神微微涣散,无神地看了会天花板,眨了下眼睛, 很快近似昏迷地睡了过去。

    他一觉睡到了下午四点,醒来的时候只有壁灯昏暗澄黄的光静谧地从头顶洒落下来, 天光被厚厚的遮光窗帘遮住。房间内的气息难以言说, 不太好闻。

    江挽舌根还有干嚼过镇定药片后的苦涩,他镇定自若, 没将房间的这股气味放在心上, 反而认真思索他是不是一觉睡到了晚上,拿起手机看了时间。

    微信显示了好几条陌生人发来的好友申请,江挽正要忽略, 却注意到了他们附带发过来的信息。

    这三条申请验证的消息都带着有微信主人的名字:沈知砚, 顾司沉, 以及……燕旭。

    江挽点开他们的申请,在最下面看到了一模一样的字:对方通过“顾逐之”分享的名片添加。

    在看见这行字的刹那,江挽脑中顿时浮现出他在顾逐之手机上看到的群聊截图,思索了片刻, 点了几下屏幕,才放下手机下床吃药。

    他身体对抑制□□的药有了抗药性, 他担心药性反扑,为了防止在外人面前露出丑态,他多吃了一些。

    房间内没有水,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将干涩的药片吞进了喉咙,才走进浴室,洗干净身上的泥泞。

    他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刚好听见佣人敲门,挽条件反射想起林钧,盯着房门,没去开门。

    外面很快就传来熟悉佣人轻轻的询问声:“江先生,您醒了吗?”

    江挽这才打开门,让佣人进来。

    最前面的那个佣人端着餐盘,上面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海鲜粥,她身后的几个佣人有条不紊进来拉开窗帘、收拾狼藉的床。

    海鲜粥是燕家私厨特意给江挽煲的,他没醒,就一直用文火煨着。

    江挽在落地窗前的小餐桌前坐下,佣人将海鲜粥放在他面前,随后把餐盘抱在身前,轻声说:“江先生,家主说您用完餐就可以走了。”

    江挽捏着粥勺的手指一顿,有些疑惑地抬眸看向佣人:“去哪儿?”

    佣人从江挽第一次来燕家老宅的时候就在这里伺候了,虽然不常见到江挽,但内心深处依旧喜爱着他,闻言神情表现出些许不落忍,低声说:“江先生如果有空的话,就去网上看看吧。”

    “知道了。”江挽垂下眼,注视着粥碗里腾腾飘出来的白雾。

    他没急着拿手机探究她是什么意思,他被折腾一晚上,这么久没吃东西,胃袋里空得难受,安安静静用完了海鲜粥,胃里暖暖呼呼,让佣人撤走碗碟之后才想起拿出手机上网查发生了什么。

    他下拉通知栏,正准备清除积攒在一块儿的推送和通知时,就知道了原因。

    各个app都在推送同一个新闻。

    ——燕市集团总裁携带新宠莫斐出入珠宝店挑选钻戒,两人之间含情脉脉,不容第三者插足。

    ——据说是为了昨晚不小心把莫斐丢在宴会上道歉。

    时间是今天上午十点。

    江挽面无表情点了清除,平静站起身。他在燕家老宅的东西不多,没几分钟就收拾好离开了房间。

    佣人们显然已经都知道了这件事,见江挽带着行李出来,都不约而同目送着江挽离开。

    “挽挽。”

    江挽刚准备进电梯,后面突然伸出一只手,想接过他手中的行李。江挽微微皱眉,敏锐避开他的手,警惕转头,看见气喘吁吁跑过来的一个年轻男孩。

    是燕家的一个旁支。

    年纪不大,约莫十八岁出头,江挽和他不太熟,不记得他名字,对他有印象纯粹是因为他每次到燕家老宅,这个人就经常出现在他面前。

    江挽别开眼,离这个人远了一些。

    “我帮你。”男孩小声说,眼睛很亮,估计是刚得到消息就赶过来了,现在还喘得厉害。他再次伸手想从江挽手中接过行李,指腹有意无意贴着江挽的手背。

    在摸到江挽的手的刹那,男孩的呼吸有些微的变调。

    ——在今天之前,这个人不敢这么随意接近他。

    江挽收紧手指,眼神一冷,唇角和眼尾堪称冷艳:“滚。”

    “……挽挽?”男孩迷恋盯着他的唇角低声叫他。

    江挽不予理会,进了电梯,见他还想跟上来,指骨抵着冰冷的行李箱把手,眼神愈发冷,掠了眼电梯壁上的报警键。

    报警键连通楼下的保镖值班室,只要按下就会有保镖上来。

    “我只想来见见你,挽挽。”就在江挽以为他会缠上去准备抡晕他的时候,男孩扶着电梯门,没有遗憾,只有激动和亢奋,他将江挽拦在电梯里,说,“有家主在,你以后再也不能继续待在娱乐圈了。”

    燕铭厌弃江挽之后,没有人敢触燕铭的霉头用他。

    这个道理没有人不知道。

    江挽一言不发。

    男孩继续兴奋地说:“但如果挽挽以后想做什么,遇到困难,可以来找我,我也可以帮到挽挽。”

    “挽挽想要钱,我有很多钱。”他说着声音慢慢低了下去,眼神却愈发露骨贪婪:“只要挽挽像陪家主那样陪我。”

    “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和他做了?”

    男孩眼神大剌剌在江挽布满斑驳红痕的脖颈处逡巡。

    “他不怜惜你。”

    恶心。

    江挽脖子上的痕迹都是他自己抓出来的,他干脆利落按下电梯的紧急报警键,通知保镖上来。

    男孩见状没再拦着电梯门,胸有成竹地看着江挽,松开了手,重申:“挽挽一定会来找我的,对吗?”

    电梯门当着他的面缓缓合上。

    江挽下了楼,送他离开的车一直停在那里,他从中庭出来,司机就下了车,亲自给他开了车门。

    “江先生,是回秫香别馆吗?”司机问,飞快掠了眼后视镜。

    秫香别馆是他经常住的地方,江挽淡淡应了声:“嗯。”

    江挽给小陶发了条消息,让他开车来秫香别馆。

    小陶秒回了一个ok的emoji。

    车到达秫香别馆的时候接近六点,天已经开始黑了。

    秫香别馆住的人非富即贵,因此门禁很严,狗仔很难混进来,但江挽还是在头上包裹了头巾,将脸围得严严实实才下车,去地下室找到小陶的车,打开副驾驶的门上了车。

    当初为了方便照顾江挽,红姐特意安排小陶住在秫香别馆附近,工作室会报销他的房租。

    小陶原本等了他江哥许久也没见到人,便放低了椅背缩着打游戏,江挽上车的时候还把他吓了一跳,赶紧坐起来调好座位,将车驶出地下室,才问:“去哪儿啊,江哥?”

    江挽给了他一个地址。

    小陶顺手导了航,才和江挽说起今天的事:“对了江哥,林哥被调走了。”

    司机小林本来就是燕铭的人,现在燕铭踹开他,小林自然不会继续留在他身边。

    可能会被调去当莫斐的司机。

    江挽撑着下颌,心中没多少意外,只是淡淡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还有,我们工作室的账号和你的微博账号也都还回来了。”小陶踟蹰了两秒,才吞吞吐吐道,“我今天听红姐说,圈内有点风声,就是,莫斐可能也要开工作室了。”

    莫斐只是一个男团的小爱豆,人气既不突出也不垫底,只是最近和江挽粉丝撕过几次之后多了点死忠,怎么也没资格开工作室。

    但他就是要开了。

    因为他背后有燕铭。

    只要用心打听打听江挽当初的工作室是怎么成立的,就会知道燕铭现在像当初养江挽一样养着莫斐。

    ——江挽当初出道没有签公司,直接成立了现在这个工作室,让整个工作室只围绕他运营。

    他工作室的人都是从其他地方挖过来的。

    江挽直接问:“有人来工作室挖人?”

    “对。”小陶没想到被他一言戳破,尴尬说,“就是他们过来挖人,听说开出比咱们工作室还优厚的条件,然后不可避免,就有人心动了……”

    小陶激昂慷慨:“不过江哥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背叛你过去,那多贱啊?简直就是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的白眼狼!”

    莫斐的工作室和他们是迟早会撕起来的,他们不会允许一个糊逼仗着长得像江挽就肆意蹭他们的热度,只要江挽还在内娱一天,他就是莫斐起飞的拦路虎,莫斐方和燕铭不会同意。

    对于小陶的表态,江挽却只说:“哦。”

    小陶小心翼翼觑着江挽。

    但这辆车是他自己贷款买的代步车,没贴防窥膜,所以江挽上车之后就没取下头巾和墨镜,他没办法看见他江哥的脸色。

    “他们想走就走吧。”江挽低下头登陆自己的微博账号,语气中听不出什么情绪,说,“不用强求他们留下来。”

    小陶眼圈有些红,闷闷地“嗯”了声。

    江挽成功登上微博,新消息瞬间涌进来,挤得手机卡顿,他退出APP重新进去,清除了所有未读消息,APP的运作才流畅了一些。

    但很快,他的粉丝发现他时隔这么久终于上线,又开始不停给他发私信。他们期待江挽会发微博,但江挽清除了消息之后就下线了。

    半个小时后,小陶将车停在一个老式小区门口。

    江挽下车,让小陶开车回去。

    小陶第一次来这里,不放心看了眼小区的环境,担忧说:“这里安全吗江哥?”

    “嗯。”江挽说。

    这里的环境实在和秫香别馆天差地别,小陶临走前又看了眼小区,说:“那江哥,你想吃什么就告诉我,我给你送过来。”

    江挽点了点头,目送小陶开车离开,才点开手机上的门禁锁。门禁“滴——”的一声,随着响起一道亲切甜美的女声:“欢迎回家。”

    门禁开了,江挽推着行李箱进去。

    他不会住在秫香别馆的那套房子。

    因为他不相信燕铭。

    燕铭今天很奇怪,他明明不会那么好心放他离开,却让人把他送出了燕家老宅,他如果继续住在那里,很有可能还会被燕铭雇的变态入室恐吓。

    只有这里,他曾经和奶奶住过的地方,才能给予他一丝安全感。

    最主要是,燕铭不知道这里。

    这里的这套房子曾经被卖出去过,后来又被江挽托人几经转手,好不容易才买回来,落户在一个和他毫无关系的人名下。

    江挽加快了脚步走向家,脚步不禁有些松快——

    “咔嚓”。

    江挽敏锐地皱眉,下意识拢了拢头巾,意识到没露出脸之后才转过头,看见一个高大颀长的年轻男人正托着一只装着长焦镜头的相机拍他。

    “抱歉。”年轻男人发现他的眼神,移开相机,露出一张异常俊美的脸。

    他歉意地笑了笑,温文儒雅地托了托无框眼镜,镜片后眼睛温和,凝视着江挽,说:“我冒犯到您了吗?”

    第15章

    江挽看清了年轻男人的脸。

    硬朗深邃的眉弓和双目, 挺括优越的鼻梁,以及可以谈得上有些薄情寡义的薄唇……那种锋芒毕露的俊美,很像燕铭。

    有那么一瞬间, 江挽几乎幻视年轻了十岁的燕铭站在他面前。

    ——那个衣冠楚楚、伪装成一个成熟体贴, 合格的年长恋人,一步一步诱骗他的燕铭。

    不知是否是受到了这个影响,江挽先入为主,这个人脸上虽然带着温和的笑意,落在他眼中也只是浮于表面的虚假表象。

    他仿佛看见了这个人虚假面具后掩藏的不轨心思。

    这种感觉稍纵即逝。

    虽然很快反应过来从来没有在燕家见过这个人,对方的视线也只是恰到好处落在他身上, 点到即止,绝对说不上冒犯。

    但江挽墨镜后的眼睛还是浮现出警惕之色, 头巾后的嘴唇微抿, 冷冷看着他皱着眉思索了会儿,突然说:“你是燕铭的儿子?”

    他没在燕家见过这个人, 对方又和燕铭长得这么像, 说明和燕铭有血缘关系,并且还不浅,但和燕铭的关系不亲近。

    年轻, 和燕铭有血缘关系但不亲近, 只这三条, 江挽就锁定了燕铭那个被他关在精神病院的儿子。

    江挽刚说完,就看见对方眼中划过一抹不似作伪的惊诧和冷凝,弯着的唇角微顿。

    毕竟当一个正常人听到让他在精神病院蹉跎了这么久的罪魁祸首的名字时都不会平静以待,更何况对方还是个真真切切的精神病患者。

    “您认识我父亲?”燕炽垂下眼摆弄相机, 唇角弧度微压,即使语气依旧温文尔雅, 但明显冷了几分,“抱歉,刚才冒犯了。”

    江挽不动声色打量着他。

    片刻,燕炽抬头道:“我已经删掉了您的照片。如果您不放心,可以亲自来检查。”

    江挽“嗯”了声,伸手接过了他的相机,明摆着不放心。

    燕炽没有解释他拍照的意图,但江挽接过相机,往前翻了两张,都只是些小区的风景照,照片上显示的时间都无一不在证明在他来之前这个人就在这里拍照。

    是他乱入了他的镜头。

    江挽正要把相机还给他,拇指却不小心又按了下按钮,墨镜镜片上倒映出一张截然不同的照片。

    一张从高处往下拍的照片,镜头内空无一人,只有左侧入镜了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绿荫草地,石子小路,树荫下两张长椅,以及被掩在树后的白墙。

    有些眼熟,但显然不是这个小区。

    江挽下意识先扫了眼拍摄时间:2013/6/9,14:33。

    江挽后知后觉意识到他不小心窥探到了燕炽的隐私,及时止住视线,匆匆退回上一张照片,抬眼见燕炽也看着他手里的相机,抿了抿唇,说了声“抱歉”,将相机还给了他。

    燕炽接过相机,冷淡地微颔首,走向小区内。他身高腿长,很快借着绿化的遮掩消失在江挽视野中。

    他相机里最新的照片都是才在这个小区里拍的,除此之外就是十年前的照片,说明他才从精神病院出来。

    听说燕铭将他看管得很严,那他应该也不知道他是谁。

    江挽心中松了口气,将头巾裹得更严实,心中警惕弱了几分,朝记忆中的路走去。

    他已经有七年没有回来过这里。但他在这个小区住了十八年,曾经走过无数次回家这条路,闭着眼睛也能走回家。

    这些年小区也在不断翻新,不仅更换了更智能便捷的门禁,扩大了绿化面积,还新修了便民的露天游泳池和健身器材。

    一切都很簇新,但他回家那条路还是没变。

    江挽打开门禁,穿过楼下大堂,抵达电梯前。

    两部电梯都在一楼,但其中一部已经在运行中,窄小的显示屏上显示的数字很快从“1”跳成了“2”。

    江挽进了另一台电梯,按下了13楼。

    电梯缓缓运作,稳稳停在13楼。

    江挽出来时下意识瞥了眼另一部电梯,同样也停在13楼,顿了顿,在楼道里转了个弯,却只看见他对门的邻居关上门。

    没看到人,但他家对面那户一直都有人住,奶奶在时和邻居的关系都不错,连带着江挽和他们关系也不错,但是——

    江挽不喜欢这些房子里的男主人。

    他们看他的眼神让他感觉恶心。

    尤其是当他们撞见他在练舞时,练功服贴身轻薄,那些令人作呕的视线就反复在他的腰臀间逡巡。

    江挽低头输入指纹和密码,门内发出“滴”的一声。

    然而当江挽打开门时,他却突然生出近乡情怯的感觉来,迟迟没进去。

    过了许久,在背后突然响起了开门的声音时,江挽才恍然回神,迈了进去,反手关上门。

    江挽低头,取下墨镜和头巾放在行李上一同留在玄关,然后轻轻穿过玄关,走进熟悉的客厅,目光匆忙扫视了一圈熟悉的、和小时候的记忆别无二致的布置,停在被端端正正摆在客厅的遗照。

    黑白遗照上的老人注视着站在她身前的小外孙笑得慈祥温柔。

    江挽这些天一直紧绷的身体和神经突兀地松懈下来,后知后觉一阵浓浓的乏累涌上心头。

    他对这套房子的感情很深。

    不仅是因为这套房子寄托着他从小到大的回忆——从被抱在奶奶怀里的牙牙学语时期到后来因为不停长个,晚上腿疼到睡不着,被奶奶发现后天天给他订鲜牛奶的青少年时期,还是因为这里有他的奶奶。

    他的奶奶待人平和,温柔了一辈子,却用瘦弱坚毅的身体将她的小外孙护在身后,从来没有让他受过委屈,她从始至终希望的都是她的小外孙能安心追梦。

    可惜江挽没能如她的愿。

    江挽走得更近,垂下眼注视着老人,手伸向遗照,遗照却沉得他不得不绷紧了手指,用两只手才捧起了老人的遗照,白腻指腹蹭过遗照的玻璃相框,蹭到了厚厚的灰尘。

    “奶奶,”江挽眨了眨眼睛,眨掉眼中的水雾,眼尾却有些红,拂开老人脸上遍布的灰尘,轻声说,“我回来了。”

    尽管他竭力想抑制眼泪,但泪水还是垂下来掉在遗照上,在厚重的灰尘上砸出一个又一个的水坑。

    奶奶当年去世,他求了燕铭许久才见了她最后一面,没让老人走得太遗憾。

    后来燕铭虽然帮他下葬了奶奶却没告知他墓地在哪儿,还想切断他和以前的联系,想让他抓住的依靠只能是他,所以这套房子被卖得很匆忙,几乎是低价贱卖出去。

    幸运的是买走这套房子的主人很快就出了国,一时之间没来得及收拾上一任房主留下来的东西,一直让屋里保持着被卖出去之前的样子,直到江挽托人联系他将它买回来。

    但他以前存着奶奶照片的那个手机被燕铭没收,现在的手机里只有一张照片,还是江挽前不久才在粉丝那里保存下来的、没有奶奶正面的那一张。

    江挽轻轻舒了口气,红着眼睛放下奶奶的遗照。遗照却仿佛水洗了一遍,老人一成不变地透过干净的玻璃相框注视着他。

    许久没回来,家里断了水电气,江挽废了一会才恢复了水电,又在网上下单了生活用品送过来,擦干净奶奶的遗照,将它端端正正摆放好,才看向紧闭的三个房间,莫名有些腿软。

    他提起一口气,迈步走向那三个房间。

    原本有四个房间,但其中一个房间给了他,一个是奶奶的房间,剩下的两个房间被奶奶花钱请人打通,给江挽改造成了一间练舞室。

    练舞室的墙上还贴着江挽小时候在舞蹈培训班拍下的照片——

    他五岁时第一次被老师摁着练软功时崩溃到哇哇大哭,下一张被按着练软功却咬着牙硬撑,眼睫上挂着豆大的眼泪。

    他在老师手下练功,奶奶心疼地站在家长区给他拍照,却没有因为溺爱上前阻止,只在结束后抱着抽噎着抹眼泪的江挽回家,亲他软软的小脸:“我们宝宝好棒啊。”

    “妈妈在天上会为你骄傲的。”

    “奶奶呢?”江挽看着照片,记忆的阀门突然溃防,耳边仿佛响起了他抽抽搭搭的稚嫩的回答,“奶奶也会骄傲吗?”

    “当然会。”奶奶说。

    小江挽搂着她的脖子在她脸上亲了亲,眼睫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甜丝丝地说:“那宝宝会努力让奶奶和妈妈更骄傲的。嗯……还有爷爷!”

    “哎哟,”奶奶笑着捏他的小鼻子,“这是谁家的宝宝呀,怎么这么乖?”

    小江挽被夸得羞羞答答:“是奶奶家的。”

    除了这两张照片,还有一些其他时段的照片,但一无例外都是他在练功时拍下的。

    但除了练习室,他从来没有在外人面前展露过他的舞蹈。

    因为他很小就知道有人看他的眼神不正常。

    不管是同龄的男孩,还是比他大许多、已经成年的男性,看他的眼神比起喜欢,更像是迷恋。

    江挽挨着看完了照片,目光留恋,许久才离开了练舞室,推开隔壁的房间。

    这是奶奶的房间。江挽轻车熟路打开衣柜,在衣柜里看见两张遗照。遗照上的两个人都很年轻,是他的爷爷,和他的妈妈。

    他从来没见过爷爷和妈妈,但他经常看见奶奶擦拭这两张遗照,从来没有让它们落灰,但现在它们也像奶奶的遗照一样落满了灰尘。江挽把它们抱在怀里出去,最后才进了他自己的房间。

    他的房间还保持着他离开去读大学时的模样:他的小床还铺着他最喜欢的那套床上用品,书桌也被收拾得干干净净,书本摆放得整整齐齐,笔也规规矩矩挨着书本,并不杂乱。

    春明舞蹈学院在本市,当时他以为他只离开一段时间,随时都可以回来,所以只是简单收拾。

    但现在显然住不了人了。

    江挽没请保洁阿姨上门打扫,等在网上买的生活用品送来之后,他就自己收拾了房子,勉强收拾出可以住人的模样。

    但床上的东西放了这么多年,显然没办法在用,无奈之下他只能叫小陶送套过来。

    小陶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顺便还给江挽带了夜宵,进客厅就看见三张遗照。

    小陶从来没有在江挽面前听他提起过家人,此时见到了这三张遗照和他江哥红得跟兔子似的眼睛,心里门儿清,趁江挽吃夜宵的时候就去铺床,然后把垃圾带走了。

    等他走了之后,江挽去洗了澡,才有空看手机。

    他下午的时候通过了那三个人的微信。

    他点开微信,果然看见那三个人发过来的微信。

    沈知砚:【江先生何时来淮江?】

    顾司沉:【江先生,我是顾司沉。】

    燕旭:【挽挽,你走了吗?你为什么不带走我送你的东西?我可以给你送过来吗?挽挽。】

    还有顾逐之的消息:【挽挽,你的香水好香。】

    【你不理我,是生气了吗?聂导手里有个双男主大IP,男一很适合你,是一番。】

    【我想和你一起接,可以吗?】

    【我是二番。】

    【挽挽。】

    【你怎么不说话?】

    【狗狗的心也是肉做的啊.JPG】

    江挽眼睛还有些红,心很累,不想应付这些人,只退出来,又翻出他趴在奶奶膝上的那张照片。

    他目不转睛地看了会,目光突然停留在他们身后的那棵树上,脑中想起他不小心在燕铭儿子的相机里看到的那张照片。

    他终于意识到他看见那张照片为什么会觉得眼熟了。

    因为那张照片和他手里的这张不仅背景一模一样,连拍摄的高度和角度也相差不了多少。

    那这张照片……是他拍的吗?

    江挽心脏突然跳得有些快。

    第16章

    万一是, 他是不是还拍了更多他和奶奶的照片?

    江挽的心脏因为这个猜测而兴奋地跳个不停。

    他迫切地想要得到其他照片,从床上坐了起来,但又很快躺了回去。

    他和燕铭的儿子只有一面之缘, 他到现在都不知道他的名字, 不能贸然去找他。

    江挽想了想,翻到了张特助的微信,点了进去。

    张特助跟在燕铭身边这么多年,是燕铭的心腹,不可能不知道他儿子的事。江挽直白问:【燕铭那个儿子十年前在哪儿?】

    张特助几乎秒回:【春明中心疗养院。】

    ——他的回复简明明了,也没有任何窥探江挽为什么会问出这个问题的意思, 和以往的每次被江挽询问后回复的风格一模一样。

    春明中心疗养院就是江挽奶奶十年前住的那家疗养院,江挽有时也会在那里做义工, 但他没见过这个人。

    江挽正回忆着这件事, 突然瞥见他的屏幕上方不停出现“对方正在输入中……”的字样。

    过了会,他就收到了张特助发过来的消息:【江先生。我能见您吗?】

    这句话很突兀。

    江挽被转移了注意力, 盯着这句话, 眨了眨有些涩疼的眼睛。

    他印象中的张特助一向矜持礼貌,待人处事像个冷冰冰的机器人,但自从燕铭住院以后, 他的冰冷和矜持好像在一点一点瓦解。

    为什么?江挽敛下眼, 食指指腹蹭了蹭手机金属边框。

    那个时候燕铭虽然被他捅了一刀, 但并不会死。

    以燕氏和燕铭的地位,如果张特助背叛了燕铭……张特助跟在燕铭身边这么久,应该知道不少燕氏内部秘辛,燕铭想摁死他可能自己也会伤筋动骨, 但张特助也不会讨到多少好处,以后想出人头地并不容易。

    但是——江挽摸着滚烫的眼尾心想, 这又关他什么事?是他为了得到他的青睐,不惜赌上自己的前途。

    看他们打起来,还不如去看狗咬狗精彩。江挽冷漠无情地想,弯起了漂亮微红的狐狸眼。

    张特助的消息仍旧在继续:【我知道您想离开燕总。】

    他的称呼依旧恭谦,但发过来的内容却十分大胆:【我可以帮您,只要您可以——】

    只要什么?江挽读懂了这句话,只是看着,没有回他。

    张特助心知江挽只会在有事的时候才会理他,自顾自发:【我知道您在看,江先生。】

    张特助:【燕总会向莫先生求婚,但他还是不会放您走。他很在乎您。】

    张特助:【江先生的酒,很好喝。】

    上次江挽被燕铭派过来的保镖从酒吧抓回去的时候,留下半杯没喝完的酒,都进了张特助的肚子。

    但江挽并不意外:【你喝了?】

    【真恶心。】

    对于他有些恶劣的话语,张特助并不在意,反而有些沉迷:【江先生在夸奖我吗?】

    江挽故意没回复这句话:【燕铭那个儿子叫什么?】

    他刻意转开话题,但张特助依旧有问必答:【燕炽。】

    江挽:【把他微信给我。】

    张特助:【抱歉,我也没有。】

    江挽皱眉,冷冷淡淡回:【真的?】

    张特助:【嗯。】

    江挽:【你连这么简单的事都不能帮我解决,你还能帮我什么?】

    【你比不上顾逐之。】

    顾逐之至少还有个顾家,可以给他喂资源,张特助背后什么也没有,只有他自己。而且到时候他和燕铭撕破脸皮,说不定还会连累他。

    张特助回复得很冷静:【您错了,江先生。】

    【您想要燕炽少爷的微信,我可以帮你查。但如果没有我,就算顾家和沈家联合起来也无法扳倒燕总。】他将自己的优势明掰给江挽看:【我不是在威胁您,我是在求您利用我。】

    江挽眼神微微闪烁,他没有直接答应张特助,反而突然问:【顾逐之和顾司沉,沈知砚,燕旭,他们是不是有群?】

    他才在顾逐之手机上看到群聊,其他三个人就通过顾逐之推荐的名片来加他,他很难不将这两件事联想起来。

    更何况——他想起他和顾逐之在录《HELLO,木屋》的时候就曾经告诉他,他哥也很喜欢他,“多几个情人”。

    张特助回:【抱歉,我不知道。】

    不等江挽回复,他又回:【我会去查。】

    【挽挽。】

    他已经完全不掩饰了。

    江挽没回他,摁灭了屏幕,躺在床上,右手搭在脸上,微微眯着眼从指缝间看着头顶的灯。

    他以前并不怕黑,家里的房间只有头顶的灯,此时房间通亮,刺得眼睛不太舒服。但他也没想着关掉,因为如果房间里没光,他睡不好。

    江挽思索了一会儿张特助态度的变化,思绪最后飘到下午见到的那个年轻男人身上。

    他既然在小区内拍照,说明他有门禁,很有可能就住在这个小区。

    他只想知道他那里还有没有他想要的照片,并不好奇他为什么会从精神病院出来,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小区。

    他总有机会再见到他。

    更何况,张特助会把他的微信交给他。

    江挽闭着眼安静躺着,呼吸渐渐匀称。

    他终于回到熟悉安心的环境,像终于回到了母亲的子宫,疲累的身体和神经都仿佛泡在温暖舒服的羊水中,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温柔地反复拍着肩抚慰哄睡。

    他神智很快模糊,一觉睡到了天亮。

    他醒过来的时候还混混沌沌盯着屋顶,过了会才反应过来下床洗漱,洗漱途中看见红姐发过来的消息。

    红姐:【明天去淮江。】

    红姐:【你的行程我已经让人透露给后援会,到时候我们会买热搜。】

    江挽这场风波后首次在公众面前露面,就算他们不想上热搜也有人帮他们上,还不如一开始就把主动权掌握在他们手里。

    江挽没什么意见,回了个“好”。

    “你好好休息。”红姐发语音说,“互联网没有记忆,你死忠粉多,《HELLO,木屋》也马上要播了,到时候让你粉丝多宣传,总会把那件事压下去。等沈氏这支广告发出去我再帮你谈一档综艺。”

    “不过……”红姐欲言又止,“小陶有给你说过吗?莫斐那边在挖人。虽然现在有人只是心动,还没准备要过去,估计都在观望你这次还能不能起来。”

    “但你工作室说到底还是燕总做主,到时候可能……你要先做好心理准备,挽挽。”

    他工作室的员工至今还没人被成功挖走还是看在过去的情分上,但大家都是为了讨生活,他如果这次真的被按死起不来,这些人看不到前途,就算没人来挖,他们也还是会走。

    而且他工作室是燕铭在做主,到时候有可能会直接被解散,或者,直接将人调到莫斐工作室去。

    红姐先将这些事告诉江挽,就只是让他有心理准备。

    江挽心里清楚,说:“知道了,谢谢红姐。”

    他淡淡道:“我不会翻不了身,”

    红姐回了个“OK”的表情,但下一秒江挽的回应让她眼前一黑:“但是——”

    “我七年前的确怀过孕。”

    那个舞蹈学院的老师语焉不详说不知道他有没有怀孕,如果再爆出一个他真的怀过孕,即使时间对不上,被人引导后也会变成他想父凭子贵嫁入豪门而放弃读书。

    “????”红姐险些崩溃:“那孩子呢??孩子的父亲是谁?”

    “没生下来。”江挽风轻云淡地说,又有些愉快,“我也不知道孩子父亲是谁,反正不是燕铭那个老东西。”

    那个晚上那么黑,他没看清那个男人的长相。

    他身上还有燕铭放的窃听器,知道燕铭现在有可能正听着他的话,因此顿了顿,故意说:“可能是顾逐之,也可能是沈知砚,还有可能是张特助……哦,也有可能是他儿子的。”

    他语气中时完全隐藏不住幸灾乐祸的笑意:“反正不是那老东西的。他和我上了那么多次床,我也没怀上过他的种。”

    红姐:“……”

    “你之前怎么不说?”

    “燕家来往的人多,容易被人听见。”江挽说。

    “好吧。”红姐叹了口气说,算是认了这件事,“我会让他们多注意注意,只要他们拿不出证据证明你怀孕流产,这件事问题就不大。”

    江挽说:“证据都在燕铭手上。”

    意思是只要这件事被爆出去,就一定和燕铭有关。

    提到燕铭,红姐也不好说。她看不懂江挽和燕铭之间到底怎么回事,也不能逼江挽放下身段和莫斐争风吃醋把燕铭的心抢回来。

    她到底对处理全网黑这种事有经验,很快就将工作安排了下去,但现在工作室人心有些散,她没告诉他们江挽怀过孕这件事,只是让他们多加注意。

    江挽有一天时间休息,他没出门,一直坐在客厅,面前放着他三个亲人的遗照陪着他。

    十年前的电视早已经被淘汰,再加上已经十年没人打开过,江挽捣鼓了半个小时也没成功打开。

    他愣愣地在地板上坐了会儿,才讪讪摸了摸耳朵,不得不放弃,站起身,捧着三个亲人的遗照,认认真真都擦拭了一遍,端端正正摆好。

    外卖的敲门声就是这个时候响起。

    他没开门,让外卖员将外卖放在门口,然后才站起身,光着脚走向玄关,依旧拿起放在玄关的口罩和墨镜戴好,再裹上头巾,才谨慎地打开门。

    在他打开门的刹那,对面的门也被打开了,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江挽抬起眼,就看见燕炽手中依旧托着那只沉甸甸的相机,出现在他的对门。

    第17章

    江挽没想到燕炽会住在他的对门, 一时有些诧异,怔愣了片刻。

    他记得对面以前住的是一家三口。

    燕炽穿着简单的白衬衣,挽着两只衣袖, 单反的黑色肩带随意缠在他裸|露出来的结实干练的右小臂, 头发也只是胡乱抓了几下,打扮得很有些学生气,不太像燕铭了。

    他看见江挽似乎也有些意外,镜片后眼神微动,落在他脸上停留了许久,随后隐忍又冒犯地从他包裹严实的头部打量到他的肩颈处。

    但江挽没错过他开门时看见他时瞬间皱起, 却又在下意识瞥了眼他的门牌号后松缓下来的眉。

    走廊内一片安静。

    太巧了。

    燕炽打量他的眼神也很奇异。

    不像那些人看见他时令人作呕的狂热和色|欲,没有温文尔雅, 也没有昨天在楼下遇见时发现他认识燕铭时的厌恶和反感, 只有让人捉摸不透的犹疑和探究。

    他脸上的表情却始终没变,也没主动开口, 但他的表情和眼神看上去都很干净。他似乎有事要出门, 现在不知为何停在了他们门口。

    江挽昨天第一次见到他时心中徒然升起的警惕这次没再出现,他取下挂在门把手的外卖放在门口的杂物柜,主动开口叫住燕炽, 原本玲琅嗓音被闷在头巾和口罩后显得格外沉闷:“燕先生。”

    燕炽好像从昨天知道江挽认识燕铭之后就单独对他剥离了温和的情绪, 但听见江挽叫他, 他还是低醇地“嗯”了声。

    “请问您现在有空吗?”江挽问。

    他看见燕炽似乎微微收紧了托着单反的那只手,回答他时有些心不在焉:“嗯。”

    燕炽垂落的眼神落在江挽赤着的双脚上,几不可见一顿,补充说:“有空。”

    江挽没有意识到他不应该在陌生人面前随意露出他的脚。因为他的脚和他这个人一样生得过于漂亮, 白腻脚弓和雾粉的脚趾轻易就能勾起男人心底变态肮脏的恶念。

    ——即使不是脚控。

    燕炽敛着过于深黑的眼眸,掩去惊涛骇浪的深意。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江挽虽然已经对燕炽稍微降下了戒心,但也不会贸然让燕炽进他的家,或者去燕炽的家里。

    他回去换了身衣服,穿好了鞋,才重新打开门。

    燕炽的目光飞快扫了眼江挽已经穿好鞋的双脚,不动声色地抬起头,目光依旧在江挽保护得过于好的脸上逡巡了一圈,才微微点头,率先走向电梯。

    一路无话。

    江挽挑了个私密性比较高的咖啡厅,随意点了杯冰美式,将菜单交给服务员,才看向燕炽。

    燕炽的相机放在他的手边,原本缠绕在他手臂上的黑色肩带垂落在桌边。江挽掠了眼相机,他对这个东西没什么研究,看不出这是什么款式,只知道它看起来没有用了十年的那种陈旧感。

    看上去很新,但SD卡里有十年前的照片。

    江挽目光从相机转移到燕炽脸上,看他点咖啡。

    燕炽捧着菜单,他从下楼时就若有所思,皱着眉心看了会菜单,跟着点了个冰美式,把菜单还给服务员,抬眼看向江挽。

    咖啡上来之后,江挽才取下头巾和口罩放在手边,脸上单戴着墨镜。

    这个角落没多少人注意,江挽鼻梁上架着的墨镜也几乎遮住他半张脸,他主动开口说:“燕先生,我可以再看看您拍的照片吗?”

    燕炽执起咖啡送到唇边,薄唇被涩苦的咖啡润湿,在咖啡的遮掩下隐晦瞥着江挽的唇部,又很快收回,问:“为什么?”

    江挽调出手机里的照片推到他面前:“这张照片是您拍的吗?”

    燕炽垂下眼,在江挽没来得及收回的白生生的手指上流连了两秒,才掠了眼屏幕上的照片,唇角弧度微微有些深。他抬眸看向江挽,微微压着唇角:“是。”

    江挽蜷起手指,心跳渐渐变得紧张:“那你还有没有拍到其他的……照片?我可以出钱买。”

    “抱歉,我不同意。”燕炽将手机推还回去,看着他冷淡说,“照片上的人对我很重要,我不会分享或者交易他的照片。他是我喜欢的人。”

    因为是喜欢的人,所以才会倾注爱意拍出这么用心美好的照片,拍出一个值得被捧在手心、值得世界上最纯粹干净的爱意的江挽。

    江挽一言不发垂眼盯着手机上的照片。从青少年时期起,他就见过很多其他人拍他的照片。它们几乎都被掺杂了私心和恶意,即使再寻常的表情和动作,最后的成片都会像艳|照。

    即使只是普通的压腿劈叉,都会让人浮想联翩。

    他不喜欢那些照片。

    如果没有燕铭让工作室保护他的素人时期,那些照片都会在他进入娱乐圈后流出来,变成那些隐匿在他粉丝中的变态中伤意|淫他的利剑。

    燕炽认识他,江挽低头饮了口咖啡,没有主动暴露他就是江挽。他这些年听多了喜欢,被所谓的喜欢挤压得几乎连灵魂也喘不过气,所以他乍一听见燕炽喜欢他时内心没多少波动。

    冰美式的滋味熟悉地在口腔内蔓开,江挽突然听见燕炽说:“你认识他吗?”

    江挽说:“什么?”

    “我的父亲,”燕炽说着停顿下来,唇畔浮现一抹刻薄的嘲讽,他似乎冷笑了一声,“我的父亲抢了我喜欢的人,你既然认识我父亲,那你认识他吗?”

    江挽问:“什么意思?”

    “你手机里的这张照片是我唯一洗出来放在房间的照片。”燕炽目光停留在江挽肘边地手机上,说,“很可惜,被我父亲发现了。”

    “他抢了他儿子喜欢的人。他这种人是不是很禽兽?”他冷笑着说,“如果不是他,照片上的这个人会是我的初恋。”

    燕炽的情绪和刚才不太一样,江挽直视着他的脸,发现他脸上的温和和疏离完全褪去,眉宇间满是森冷的戾气,原本纯良的大学生模样打扮也变得像个疯子。

    燕炽过于黑沉的眼眸隔着镜片凝视着江挽,虽然没说话,但江挽眼皮却跳了下。

    ——他想起之前他听说过燕炽的母亲有遗传家族病史,燕炽会被关进精神病院的直接原因就是他有人格分裂症。

    但很快,燕炽脸色又恢复了刚才的模样,眉宇间的戾气骤然消失。燕炽敛着眼微微抿唇,温声说:“对不起,江——”

    他的话戛然而止,仿佛发现自己说漏了嘴般,立即闭上了嘴,脸色微微煞白。

    江挽听见了自己的姓,看着燕炽平静说:“你认出我了。”

    “……嗯。”燕炽许久才回答,听上去有些心虚。

    江挽没多少意外,他在拿出那张照片的时候就想着会被认出来,但他依旧没取下墨镜。他没懂燕炽为什么要在他面前装作没认出他:“你和昨天不太一样。”

    昨天他见到的那个燕炽温文尔雅,唇角含笑,也许能看出几分真诚,但更多的是表演的成分。江挽虽然没有上过专业的表演大学,但这些年他都在演戏,还特意上过不少表演课打磨演技,一眼看得出来。

    “昨天下午……我没认出你。”燕炽低声说,将相机推到江挽面前,“刚才才认出来。”

    江挽浅褐色的眼睛注视着他。

    “我昨天才从春明三院出来,春明三院没有手机,也没有电视。”燕炽,“我才知道我父亲……他对你不好。”

    因为他出来后发现他父亲抢了他喜欢的人之后还对他不好,所以才假装没认出江挽,在他面前告状,顺便悄悄挑拨离间。

    但显然——因为副人格突然出现,他失败了。

    江挽接过相机翻看照片。

    燕炽的相机里除了他昨天看到的那些照片,没有新增的照片。

    他很快翻到了昨天看到的那张十年前的照片,速度停下来,按着按钮的指尖在微微发着颤。江挽不动声色压着手腕的轻颤,按下按钮,看见了他和奶奶的照片。

    照片有不少,甚至有好几张都是连拍。燕炽不止拍了江挽和奶奶,还拍了江挽做义工时和其他人的照片。

    这些照片的风格和他手里的照片一样。江挽看了一会儿,把相机还给燕炽,主动亮出了微信好友的二维码说:“现在可以把它们发给我吗?”

    “可以。”燕炽说,添加了江挽的微信,低声说,“我都发给你,哥哥。”

    “?”江挽看着燕炽,在疑惑燕炽为什么要这么叫他。

    他在听了燕炽说的“被燕铭抢了喜欢的人”的这些话之后也没什么反应,因为他不相信燕家人,包括这个被燕铭关在精神病院十年的儿子。

    他也不打算一直留着燕炽的联系方式。

    ——他同意燕旭加他还一直没删,那是因为至少燕旭在燕家还有话语权,而燕炽被关在精神病院这么久,早就已经远离了燕家的权力中心。

    以燕铭的打算,他不会将燕家交给燕炽。江挽近乎冷漠无情地想,燕炽除了能将这些照片发给他以外,对他来说没什么用。

    拿到照片后就把他删了。

    燕炽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轻声疑问:“哥哥,你——想要我叫你小妈吗?”

    “……”江挽戴好口罩和头巾,站起身,语气官方又客气:“谢谢你,燕先生。能拿到这些照片,我很高兴。”

    燕炽抬头望着他,抢在江挽离开前说:“哥哥,把照片发给你之后,我可以去当你的站哥吗?”

    江挽微顿。

    他不想要一个男人来当他的站哥,但他还想要那些照片,不能当面拒绝。

    所以他当做没听见这句话,很快结账离开了。

    燕炽脸上的表情完全沉寂下去,他沉静地掌着下颌,注视着江挽的身影从咖啡厅透明的玻璃墙外离开。

    “怎么办,我老婆好像不相信你。”副人格幸灾乐祸的声音在脑中响起,他低语,“你信不信,你把照片发过去,他就会把你删了。”

    “挽挽是我的。”燕炽弯着唇角,淡淡地说,“他不会喜欢一个疯子。”

    “刚才,吓到他了。”

    副人格悠悠说:“哦,你就是嫉妒七年前我和老婆做的次数比你多。”

    “你说如果老婆那天晚上过后怀上了,他怀的是谁的崽?”

    “好像是我的可能性比较大。”

    燕炽眼神一沉,唇角的弧度凝滞,他听见了下颌紧绷的咯吱声。

    “生气了?”他一生气,副人格就高兴,“哟哟哟不会吧,不会真有人因为抢不过别人生气了?”

    “……”

    “不说话?”

    “哟哟哟哟哟哟哟哟哟哟哟哟。”

    咖啡厅的角落突然传来杯子碎裂的声音。

    ——

    江挽回家的时候,他点的外卖还有余温。

    肚子里那点冰美式很快就被消化,江挽正打算拆开外卖,微信的提示音响起。他边拆外卖边打开手机,又是顾逐之发过来的微信。

    顾逐之:【莫斐在看聂导的剧本。】

    【我让我经纪人把剧本发给你经纪人了。】

    【我找了聂导。他不会让莫斐进组。】

    【挽挽,你会奖励我吗?】

    【会吗?】

    【挽挽。】

    【小狗可怜看着你.jpg】

    江挽拆包装袋的手指一顿。

    才短短一天,顾逐之的白色聊天气泡就已经占据了他的整个屏幕,甚至还要再多滑动几下才能看见江挽的绿色气泡。

    只有一条绿色,可怜兮兮嵌在白色气泡中。

    但即使是这样顾逐之热情也不减,依旧时不时发过来几条,每一次都带着一句【挽挽,你理理我。】。

    江挽终于点开输入框,简短地回他:【想要什么?】

    聊天框静了两秒,接着顾逐之疯了一般发过来的消息,微信提示音震得江挽手麻。他不得不换成左手拿着手机,看着屏幕上一条接着一条跳出来的消息:【天空一声炸响,本汪自带音响!】

    【挽挽,我爱你,我喜欢你。】

    【你终于回我了!我兴奋到上蹿下跳左蹦右窜!】

    【你是被我感动了吗?挽挽,我好感动。】

    【狗狗打滚.gif】×N

    ……

    江挽:“……”

    他冷淡地将手机丢到一边,等手机的提示音终于停下来,过了许久才重新拿起来。

    顾逐之最后一条消息发得小心翼翼:【挽挽,你怎么又不理我了?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江挽没有回这条,直接发了张照片过去。

    照片上是一只穿着白色短袜的脚。脚弓和脚趾都裹着一层薄薄的雪白布料,纤细脚腕没入袜颈,只有一小截裸.露出来,白生生的,好像比袜子还要白。

    顾逐之安静了好一会。

    过了会。

    提示音终于响起。

    顾逐之:【香的。】

    【这只袜子。】

    【可以作为我的奖励吗?】

    第18章

    江挽和顾逐之都清楚, 这只袜子落到顾逐之手里,会变成他慾望的温床和摇篮。

    所以顾逐之没有得到想要的奖励。

    顾逐之虽然遗憾,但还是乖乖没有得寸进尺, 如获珍宝般收下这张照片。

    他这次牢记上次吃的教训, 没将这张照片分享出去。

    下午的时候,江挽终于收到了燕炽发过来的压缩文件。压缩文件都有好几个G,江挽接收成功后第一时间打开,手机卡了好几十秒。

    这些照片都是原图画质,江挽在燕炽相机上看到的那些照片只在其中占了小部分,所以他每张都仔细看了。

    奶奶在他高三那年腿脚不好, 他担心奶奶不适应疗养院的生活,所以提前将她送到疗养院, 他几乎每天都要去疗养院。燕炽似乎每天都在拍他, 哪怕他只是安静站在庭院的绿荫下仰头看着树冠。

    燕炽每张都拍得格外用心。

    他站在盛夏的烈日下,仿佛在发着光。

    江挽垂着睫羽, 眼眸微动, 看着照片中他乖乖坐在奶奶身边,蹲在轮椅边帮奶奶按腿,奶奶低头织着围巾, 斑驳的阳光从树荫漏下来落在他们头顶和肩膀, 一派其乐融融;下一张他不知道说了什么讨嫌的话, 惹得奶奶嗔怪地抽出棒针敲他的头,他抿着笑缩着肩膀立正挨打。

    江挽其实已经忘了自己当时说了什么。他两指放大了照片,清楚看见奶奶佯装嗔怪实际纵容的神情,脸上不自觉也带上了浅浅的笑意。

    他记得奶奶住进疗养院后的半个月他就认识了来疗养院的燕铭。他们认识后, 燕铭便经常来疗养院,偶尔陪他照顾奶奶, 但更多的是站在不远处看着他。

    但这些照片上没有燕铭出现过的痕迹。

    江挽沉浸在这些照片里,燕铭只是从他的脑海掠过,雁过无痕。

    他看得很慢,几乎将照片的每一个角落都看了个遍,直到快天黑时才终于意犹未尽翻到了最后一张照片。

    最后这张照片的背景不是在疗养院,照片上也只有他。他穿着高中时候的校服,背着书包走在路上,脖颈上围着一条浅色柔软的围巾。

    他的脸太张扬,所以他习惯性将围巾扯上来一点,遮住下半张脸,只露出青涩招人的眉眼。围巾垂着两端,挡住校服胸口的校名徽章。

    他两只手揣在衣服兜里,低垂着眼,即使被臃肿校服裹覆也能看出他轻盈柔美、引人遐思的形体。

    这是张从正面偷拍的照片。

    江挽眼神中的欢欣微滞,唇角微微下压。他认得出这条路是他回家的那条路,因为照片上他的右手边有一排光秃秃的垂丝海棠,是他回家的必经路,也是他过去十八年看惯了的景色。

    可惜不知道在哪一年,这些垂丝海棠就被铲了。

    ——他原本以为燕炽是在疗养院才认识的他。

    江挽抿着唇角退出来,回到燕炽的聊天框,很客气地和他道了谢。

    然后,就把他删掉了。

    完全对这张照片熟视无睹。

    在他家门的对面,燕炽对着屏幕上鲜红刺目的红色感叹号和“jiang开启了朋友验证”,俊美眉眼被暗沉的天色蒙络上一层阴翳:“……”

    副人格:“嗤。”

    “我老婆的警惕性好高。”

    ——

    第二天红姐亲自和他们去淮江。

    司机虽然已经被燕铭调回去,但保姆车是工作室的,安全性也比普通的车要高,所以小陶还是开保姆车来接江挽。

    保姆车没进小区,停在不远处的公交站台。

    江挽昨天在平台上预定了家政阿姨彻底打扫家里,尤其是练舞室里那面落满灰尘的镜子,离开前就将家里能暴露他信息的东西都收起来锁进了保险柜。

    家政阿姨在他离开前就来了家里。

    站姐们和拿到内部消息的粉丝们都早早在淮江市等江挽。江挽下飞机之后弄松了头巾,取下了口罩,露出了精致的下巴和嫣红的嘴唇,脖颈上的那些痕迹被捂得很严实。

    粉丝们看见他都很激动,有几个女孩甚至已经带上了哭腔:“啊啊啊啊挽挽!!妈妈终于见到你了!!”

    “不要不开心!挽挽!”

    “你要快乐!”

    江挽转过头,抬手和她们招手,示意他都听见了。

    这些接机的粉丝当众有不少狂热男粉,喊得撕心裂肺,差点将女粉的声音有盖了过去:“挽挽!”

    男粉中的变态太多,以至于江挽对男粉的态度有些冷淡,他朝他们弯了弯唇,然后迅速扭回了脸,红姐和小陶将他护在中间,没让粉丝的手碰到他。

    不少粉丝的手里都拿着几封信,本来没寄希望能送出去,但以往很少收粉丝的信的江挽这次却突然接过了她们的信,在她们的愣神中上了沈氏派过来接他的保姆车。

    前后有隔板,小陶将粉丝的信揣进背包,乖乖坐到了前面的副驾驶,红姐陪江挽坐在后面。在车驶离之前,江挽忽然莫名其妙转过头,透过车窗看见了站在粉丝当中的燕炽。

    燕炽低调地戴着黑色口罩,穿着打扮和昨天见面时一模一样,白衣黑裤,胳膊缠着单反相机的背带。大概是挡住了成熟的脸,看上去比昨天还更学生气,像个涉世未深的男大学生。

    他低头摆弄着单反,不知道为什么看上去有些蔫头巴脑,垂头丧气。

    燕炽竟然真的来给他当站哥了。

    江挽皱了皱眉,很快转回了眼神。

    和上次不一样,这次来接他的不止只有一个司机,还有沈氏的总裁沈知砚,以及另一个穿着高级定制西装、气场不凡的高大男人。

    ——顾司沉。

    他们坐在对面看着他。

    江挽转回头时刚好撞见这两人的眼神,目光在顾司沉脸上停留了片刻,很快撇开。

    “江先生。”顾司沉主动开口,嗓音比顾逐之更低沉悦耳,伸出右手:“我是顾司沉。”

    江挽垂着视线盯着他的手几秒,伸手碰了碰他的手,正要收回,却被轻轻握住了手掌。

    正常的社交礼仪,对方的动作也算不上逾越,握住他的力道不重,很快就松开了他的手。

    顾司沉眼神微灼,手心滚热,唇畔含笑,喉结滑动:“幸会。”

    “嗯……”江挽看了几秒自己的手,勉为其难似地动了动唇角,“幸会。”

    他蜷了蜷素白的手指,被握过的地方仿佛被烙上了脏东西,让他心里有些烦躁。他正要自暴自弃挪开目光,视野中又伸进来一只修长干净的手。

    “?”江挽抬起眼,看见沈知砚冷冷淡淡的眼眸:“江先生。”

    沈知砚顿了顿:“合作愉快。”

    “……”江挽微不可查地压了压唇角,还是和沈知砚握了手,主动贴住了沈知砚的手掌:“合作愉快。”

    他掀起唇,狐狸眼熠熠:“沈总。”

    顾司沉敏锐察觉出江挽对待他和沈知砚微妙的不同,凝视着他们交握的手,旋即目光落在江挽的脸上。

    江挽撞见他的目光,淡淡移开,将头巾裹好,掩住了口鼻,动作间带起一股香风,不浓,但也不算淡,刚好可以让对面的人闻见。

    沈知砚眼眸中浮现淡淡的笑意:“江先生很喜欢这款香水?”

    江挽身上喷的香水是上次沈知砚让秘书送给江挽的、他亲自调制的香水,冷香型,几乎可以说是为江挽量身定做的,市场上无货,只有亲自调制出它的主人才能闻出来。

    江挽没说喜不喜欢,反而不咸不淡说,“是沈先生上次送的。”

    他说完不动声色睨了眼沈知砚。上次送的,这次就用了,来见沈知砚很合适,反正他不在意用什么香水。

    沈知砚神色依旧没什么变化,但眉眼细枝末节的变化却展示着他此时的舒心。他身旁的顾司沉显然想起了上次沈知砚分享到群里的《香水有毒》,想起那几句扎心的歌词,脸色有些难看。

    他抬手重重捏了捏一跳一跳的眉心,心说——顾逐之怎么没真把这瓶香水砸了?

    和他们握过的手过敏似的不舒服,胳膊上不断涌起小疙瘩,江挽一直忍受到下车,问小陶要了两张湿纸巾,去了洗手间,冷着脸反复擦了几遍被触碰过的皮肤。

    直到皮肤都泛起了红,他心里才终于舒服了些。他丢开湿纸巾,又搓了两遍手才出去。

    这次拍摄广告的还是上一次合作的团队,江挽很快找到了感觉,拍摄得很顺利。

    在他们拍摄广告的时候,江挽的站姐已经把他的上班图修好放在了网上。

    江挽终于露面,除了自带粉丝基础的大站子,连一些原本关注度不高的小站子也很快吸引到了大量江挽粉丝,转赞评飙升。

    其中还包括一个新开的站子。

    其实说不上是站子,但也不是新开的账号。它的名字和那些量贩月球、初恋西柚和春日日志[1]的站子名不同,它只有一串默认的用户id。

    @用户092737926897:【2013.6.13——2023.6.2,江挽。】

    他发了好几张照片,第一张是空荡荡的庭院,剩下的都是江挽今天的机场图。

    有人偶然发现了这个账号转发了这条微博,才引来了大量的关注。

    红姐在和工作室的人开会,让他们实时检测网评。

    江挽中途休息的时候刚好撞见小陶在刷这条微博,见他皱着眉将空庭院的照片和江挽伏在老人膝盖上的那张反复对比,甚至没发现他已经站到了他面前。

    “看什么?”江挽瞥了眼小陶的手机,突然开口。

    “你看这两张背景像不像?”小陶吓了一跳,抬眼发现是他江哥,于是把手机凑到他面前,嘀嘀咕咕说:“江哥,你说这个站子不会是私生吧?”

    他说,“但这什么也没暴.露啊?而且这照片都这么多年了,他怎么扒出来的?”

    江挽认出这张照片就是他在燕炽相机里看见的那张,很快明白站子是谁燕炽开的。

    他接过小陶的手机,看着剩下的几张照片,忽然想起他在机场看见的燕炽低眉顺眼把弄着相机的模样。

    燕炽大概从昨天发完照片就被他翻脸无情删好友的这件事中察觉到他态度的端倪,所以并没有纠缠他。他就住在江挽的对门,在机场又低调隐藏在粉丝中,如果不是江挽突然回头,他甚至不会发现燕炽也来了淮江。

    ——连江挽自己都不知道他当时为什么会转头。

    第19章

    这个燕炽, 虽然长了张招他反感的脸,但好歹比那几个男人识相。

    江挽敛着眼睑,将手机还给小陶。

    不远处, 助理拎了只包装精美的手提袋回来交到沈知砚手里。

    沈知砚取出一杯冰咖啡, 插好吸管,正要走向江挽,却看见顾司沉从对面走来,手里同样拿着一杯冰咖啡。

    一模一样的包装。

    两人目光在半空中交汇,一触即分,同时落在江挽身上。

    小陶在心里嘀咕了会儿, 依旧怀疑这个站子是私生,但他没证据, 只能将这点怀疑压下, 剥出装在手提袋里的冰咖啡,正要将吸管插进冰咖啡递给他江哥, 他江哥面前就出现了两杯冰咖啡, 还都已经插好了吸管。

    小陶:“???”

    小陶茫然地顺着这两杯咖啡看去,看见竟然是沈知砚和顾司沉,一左一右站在江挽身边。

    两人齐刷刷看着他。

    小陶:“………………”什么意思?两位上市公司的老总来抢他一个小助理的工作吗?

    小陶差点裂开, 都要条件反射以为这两个人也是诡计多端接近他江哥的变态了, 幸好及时反应过来, 将看见变态就会抬手怒骂“呔!变态!”的习惯性冲动咽回了喉咙。

    两个金主爸爸被他当成变态,小陶有些心虚,头皮发麻地看了眼江挽,然后低下头, 畏畏缩缩想收回手。

    但江挽却接过了他手里的咖啡,含住了吸管吸了口咖啡, 才看向沈知砚和顾司沉,说了句“抱歉”,掀起唇轻声说:“沈总,顾总,我好像喝不了三杯。”

    沈知砚和顾司沉的目光同时落在被江挽含过的那根吸管上。

    江挽为了上镜化了淡妆,唇上抹了唇釉。那根纸质吸管管嘴微微湿润,管身还沾着江挽唇上的唇釉,依稀还能辨认出江挽唇瓣的纹路。

    一个唇印的残次品。

    “抱歉。”顾司沉最先开口,他艰难从吸管上转开视线,“是我考虑不周。”

    沈知砚落后了一步 ,顿了顿,才轻淡说:“江先生好好休息。”

    造型师和化妆师都碍于他们在没过来,等他们离开之后,她们才赶紧围过来检查江挽的造型和妆容。

    化妆师和造型师都是女性,江挽将喝了一小半的咖啡递到小陶手中,唇釉有些花了,化妆师仰着头认真给他抹唇釉,柔声说:“小心别吃掉了,挽挽。”

    江挽“嗯”了声,乖乖闭着眼睛让她们捣鼓造型和妆容。

    小陶在一旁端着那杯被江挽喝过的咖啡唏嘘,哪怕是金主爸爸,他江哥也丝毫没放下警惕。

    ——他江哥不接不熟悉的人递过来的饮品,尤其是像咖啡这种,就算被掺了东西也看不出来的、也喝不出来的。

    顾司沉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目光在小陶手里的咖啡上短暂停留,才微微侧过脸,低声说:“挽挽太警惕了。”

    他们查过江挽以前的事。江挽不会用不透明的杯子喝水,因为不透明的杯子太容易被人做手脚。

    沈知砚喉中滚出一个低沉的“嗯”,低垂着眼神凝着被冰咖啡凝结的水雾打湿的手指,淡淡道:“挽挽只信他的助理。”

    那个助理从江挽出道后不久就跟着他,比起刚认识不久的他们,江挽会更偏向那个助理。有那个助理在,他们谁都不会讨到好处。

    他们对江挽而言,都一样。

    两人都心知肚明。

    两杯咖啡都被扔进了垃圾筐。

    他们目光又都忍不住转回了江挽身上。

    化妆师和造型师都还围着江挽帮他处理微乱的造型和妆面,江挽在他们的包围中扬着细白的脖颈,他们讨论的那个小助理拿着手帕仔细帮江挽擦着脖颈上煽情的水痕。

    ——是刚才在拍摄广告的途中溅上的。

    有化妆师和造型师挡着,小助理的动作不太方便,江挽很快接过手帕,自己擦着锁骨边的汗,和其他人说话时,雪腻脖颈轻颤,小巧的喉结不住滑动。

    片刻,大概是两人的视线太过灼人,江挽眼眸微转,迎上了他们的眼神。江挽很快低下眸,擦干净脖颈上的水,将手帕递给小陶,让他把咖啡递过来。

    小陶接过碰过江挽脖颈和锁骨的手帕,叠好放进随身携带的大帆布包里,听见江挽叫他,就捏着咖啡吸管凑到江挽唇边,没有察觉沈知砚和顾逐之的目光都在他手上。

    那两人的目光隐忍又平静:“……”

    嫉妒。

    沈知砚和顾司沉始终留在摄影棚,两位西装笔挺,精英模样,和摄影棚里众人的形象格格不入。

    刚开始还有人碍于他们在有些畏手畏脚,后来见他们不会插手摄影棚里的事,也都放开了手脚。

    一连忙到下午两点才吃午饭。

    沈氏集团的盒饭都出了名的丰盛。众人饥肠辘辘,都只拿了盒饭,只有江挽面前是某五星级酒店送过来的的豪华外卖。

    沈氏集团的员工早在江挽网上名声直线下滑的时候,沈知砚点名只要江挽做SHEN·籁的全线代言人这件事中,看出了沈知砚对江挽非一般的态度。

    这会看见江挽面前精心制作的菜品,就知道是他们沈总在正大光明给江挽开小灶。

    江挽在小陶耳边说了几句话,小陶赶紧扒了几口饭吃完离开了摄影棚。在他离开后,江挽才看向一脸凝重的红姐,一针见血:“网上情况不好?”

    “嗯。”红姐眉心紧皱不展,“还好。”

    按理说江挽这两天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首次露面有人嘲很正常。江挽黑粉多,以前上热搜也有黑粉在里面浑水摸鱼。

    但现在多得不太正常。

    除了他们手下的那几个营销号,其他所有的营销号几乎都在恶意引导,俨然要发展成全网黑的趋势。

    莫斐的团队不可能没下场。

    红姐现在想到莫斐就能接连想起燕铭,一时间有些发愁。她倒不是担心莫斐的团队的小动作,她只担心燕总被莫斐吹枕头风要封杀江挽,到时候江挽的事业举步维艰。

    江挽忙了一上午没关注网上的事,吃饭的时候也没有养成看手机的习惯,直到午饭结束后才看了眼微博。

    他的热搜还挂在首位,热度居高不下,词条下的新微博滚动得很快,还没看两个字就眼花缭乱滚出了下一条,大概率充满了恶意。

    江挽平静看了会儿舆论就关上了手机,过了会看见小陶办完事回来。

    小陶回来的同时还带了好几个穿着统一T恤的男女,手里都提着饮品和甜点,齐刷刷放在最大的那张桌子上,吸引了众人的注意,纷纷围过来。

    小陶热情招呼他们过来拿,然后才将单独拎在手上的饮品递给江挽。

    “我给晚颂姐她们也送了一份。”小陶说,晚颂姐是江挽最大的站子皮下,站子名叫春日晚颂,江挽的粉丝都叫她晚颂姐。

    江挽点了点头,见小陶欲言又止,说:“怎么了?”

    “我刚看到你好像多了个……站哥?”小陶挠了挠头,“他不会就是那个只有一串数字id的站子吧——那叫站子吗?名字都没改。我靠他怎么混进来的?他怎么知道我们来淮江了?他不会真的是私生吧?”

    江挽敛下眼睫,知道他在说燕炽。

    燕炽不是他唯一的站哥,但那些站哥的目的多半不纯,多少沾了些变态,评论区的言论也常污秽不堪,江挽也从来不会看向站哥的镜头。但即使是这样,那些站哥依旧穷追不舍,和站姐们一起追他的行程。

    受这些影响,江挽的站姐们不待见这些站哥。

    ——之前江挽透过车窗玻璃看见他时他就孤零零站在一旁摆弄相机,而站姐们都扎堆站在另一边。

    工作室显然不会告诉那些站哥他的行程,站姐们也不会透露,这次来机场的男粉都是临时得到消息的淮江本地人。小陶又记熟了每个跟江挽行程的站哥和站姐的面孔,他一见到燕炽就认出来他是新来的。

    小陶已经彻底在心里将这个新来的站哥划分进危险的分类。

    但是——

    小陶沉思,资深站哥们都没得到消息,这个新来的是怎么得到的?

    江挽对小陶的猜测不置一词,把那杯饮品让给他,休息了半个小时又开始拍摄。

    一直到晚上七点半才结束,沈知砚的助理来通知沈总在某五星级酒店订了包厢,邀请所有人过去吃饭,尤其重点邀请了江挽和他的经纪人以及助理。

    这种聚餐少不了要喝酒,江挽以前很少出席这样的聚餐,但他这次没拒绝,坐上了沈氏集团安排的车,和众人一同前往目的地。

    他们忙上忙下的工作人员拢共有好几十人,沈知砚订了两个包厢。

    小职员们都识相地去了另一个包厢,留下公司高层和广告团队的核心成员,以及江挽和他的经纪人红姐,还有莫名其妙出现在包厢里的顾司沉。

    江挽离顾司沉和沈知砚坐得最近,手机随手放在桌上,忽然震了一下。他睨了眼,小陶的微信消息出现在锁屏上:【卧槽,江哥,你看!】

    【图片】

    江挽在酒席的劝酒声中拿着手机悄悄往后靠,解开了手机,看清了小陶发过来的图片是什么。

    小陶偷拍的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身高挺拔的男人,臂弯勾着一个高挑清瘦的年轻男孩。

    江挽眼神掠过男人勉强称得上英俊的脸,重点落在了年轻男孩的脸上。他不认识这个男人,但这个男孩和他长得有三四分相似,尤其是眼睛。

    眼尾蜿蜒上翘,柔媚多情,几乎和他的狐狸眼生得一模一样。若只看眉眼,这个人比莫斐还要像他。

    莫斐的眼睛是他最大的缺陷,但这个人的眼睛眼波流转间却太过风尘,利欲过于流露表面。

    “时尚单品。”

    身边突然传来顾司沉低沉磁性的嗓音,江挽侧过脸,看见顾司沉凝视着他的双眼。

    顾司沉和他的距离不远不近。

    “抱歉,看到了你的隐私。”顾司沉含笑说,随后幽深的眼神重新落在被江挽放大的那张脸上。但他的目光只停留在江挽依旧放在屏幕上的两根手指,“他的眼睛和你的最像。”

    江挽松开缩放的手指,刚将手机放在桌上,就听见顾司沉继续说:“他也是你的替身。”

    “为什么,顾先生?”江挽狐狸眼微转,看向顾司沉,终于和顾司沉说了今天除打招呼以外的第二句话,“为什么要说他是时尚单品?”

    “因为他们都喜欢你。”顾司沉看着江挽的眼睛,轻声说,“养你的替身已经是上流社会的时尚单品。”

    他们都想得到你,将你纳在身下,你不是知道吗?

    挽挽。

    第20章

    江挽听完这句话后沉默了两秒, 睫根轻颤,片刻“哦”了一声,便没再看顾司沉。

    顾司沉眼里有他熟悉的东西, 他曾经在无数个男人的眼里看见过, 他不喜欢。江挽浅浅抿了口橙汁。他和顾司沉说话的姿势说不上亲密,但他抬起眼,依旧撞见了其他几道闪躲的视线。

    江挽没去追究那几道视线是谁。

    红姐在和沈知砚说话,江挽眼神转过去的时候,却撞见对方不动声色盯着他的目光。

    与前几次相比,沈知砚看他的眼神赤|裸了许多。

    江挽弯了弯唇角, 垂下了眼帘。

    酒桌的劝酒文化在哪里都有,但没人敢来劝沈知砚和顾司沉的酒。江挽坐在他们中间, 幸免于难, 一直没碰过酒。

    过了会,江挽又和顾司沉对视了眼, 抓起手机便离开了包厢。

    酒店的隔音做得很好, 关上门就听不见里面的动静,整条走廊只有明亮的灯光,挂在墙上的油画艺术品在静谧地泛着熠熠的光。

    江挽眯着眼看了眼墙上的油画艺术品, 听见身后包厢打开又关上的声音, 手工皮鞋踩在酒店走廊猩红的地毯上悄无声息。

    他没转头。

    但他能感受有人在靠近, 因为他闻到了淡淡的酒味。

    他记得顾司沉似乎喝了点酒。

    江挽款步走向走廊尽头的洗手间,身后那个人始终跟着他。

    酒店的洗手间做得宽敞,卫生做得干净,没有异味, 角落还放着香薰。

    江挽到了洗手间只是敛着眉洗手,双手放在水龙头下, 在哗哗的水声中仔细冲洗着手指,直到他听见顾司沉低沉的声音,像克制不住般:“挽挽。”

    ——江挽临走前只是平淡地随意看了他一眼,顾司沉却被勾了出来。

    江挽从水龙头下收回手,葱白手指往下滴着水,在洗手台上落下旖旎煽情的水痕,微微侧眼,并没有奇怪他会出现在这里,说:“顾先生怎么知道,那个人眼睛和我最像?”

    “因为见过,”顾司沉冷峻锋利的眉眼似乎烙在江挽清澈的浅色眼底,又似乎如镜花水月,什么都没落下,他抓不住。他说:“很多。”

    江挽似乎没理解他的意思。

    “逐之告诉你了吗?”顾司沉身上的酒香飘得更近,他伸出手,似乎想捧住江挽沾满水珠的双手。

    江挽手腕很白,只有右腕内侧荆棘纹身这一抹格格不入的异色。他说:“什么?”

    “我们兄弟俩都很喜欢你。”顾司沉俯身凝望着江挽的眼睛,眼珠里燃着炽热的光。

    他掏出贴身携带的柔软手帕,试探性地握住江挽的手腕,见他没躲开,才敢微微用力握住他的手腕,仔仔细细、认真地擦干净江挽手上的水珠。

    手帕上沉着江挽手指间清雅的淡香。

    顾司沉没再说下去,将微润的手帕叠好,却没松开江挽的手腕。

    因为喜欢,所以见过无数和江挽长得像的人,反复对比谁与江挽哪个部位长得最像。

    江挽蜷起尾指,掀起浓密纤长的睫羽,清透双眸看着顾司沉,轻声说:“是吗?所以呢?”

    顾司沉掌心攥着那张手帕,低声说:“想让你成为我们共同的妻子。”

    燕铭选择了莫斐,江挽现在是单身,上流社会的人都已经知道,谁都想对他下手。江挽目光微凝,唇角微动,露出一抹冷笑的弧度,又很快隐去,声音低得像情人间的呢喃:“真够变态的。”

    却没抽回手。

    顾司沉才是顾家的家主,顾逐之能帮他拿到聂导的男一,顾司沉就能将他推到大满贯视帝的地位。

    前提是没有燕铭的阻挠。

    在江挽说出那两个字的时候,顾司沉呼吸明显变得不太正常起来,目光沉着黏稠黑沉的迷恋。

    他低下头,一个亲昵的、过于亲密的称呼险些要从他的唇齿间挤出来,钻进江挽的耳朵。但这个称谓在从口腔逃脱之前就重新被咽了回去,目光中却还有暂时无法收敛起来的病态依赖。

    顾司沉盯着江挽冷漠无情的红润嘴唇,几乎要朝他跪下,顶礼膜拜。他不像顾逐之情绪那么流于表面,他即使已经拜倒在江挽的鞋前,他也能表现出镇定。

    江挽却已经厌烦地抽回了手,正要离开。

    却又听顾司沉说:“你在为了今天的热搜发愁。”

    江挽一顿。

    “我可以帮你。”顾司沉低声说,“可以吗?”

    “燕铭已经在让人着手准备他向莫斐求婚的钻戒和场地。”顾司沉,“他让人用‘阿非利加之星’做了枚求婚钻戒。”

    “阿非利加之星”是两年前阿非利加南部开采出来的一枚钻石,据说是现世开采出来的纯度最高、最大的钻石,一经面世就引起狂潮,被炒到了天价,被一名匿名富商拍走之后就再也没出现过。

    估计在燕铭向莫斐求婚之前,无人知晓拍走它的富商就是燕铭。

    江挽平静地想,那老变态拍下“阿非利加之星”后说钻石太大做成钻戒会累手,所以要用它给他做一顶皇冠。

    现在这枚“阿非利加之星”变成了燕铭给莫斐的订婚钻戒,他们以后的婚礼将会奢华铺张到让人难以想象的地步。

    江挽略微费神想了会这个“阿非利加之星”,收敛起乱跑的思绪,看着面前的顾司沉。

    这颗“阿非利加之星”在两年前被拍卖后就从来没出现过,以顾司沉的脑子,不可能不明白当初拍下这颗钻石的就是燕铭。

    燕铭没有收藏钻石的爱好,也不可能会为了哄其他情人劳心劳力拍下它,只有可能是为了送给江挽。

    ——江挽总是很容易生气,没有燕铭其他情人那么好哄,就算在镜头面前也不太愿意给燕铭脸,前些年的小报总会时不时刊登一张江挽一脸硬气梗着脖子被黑着脸的燕铭扭着双手塞上车的照片。

    现在顾司沉担心他会拒绝他的帮忙,所以在提醒他马上就要和燕铭彻底结束,当初为他精心准备的东西也轻易易主,燕铭不再是他的靠山。

    他只能选择依靠他们,找他们帮忙。

    “顾先生。”江挽垂着眼帘,拇指和食指圈着右手腕,指腹摩挲着内侧凹凸不平的纹身,“你在威胁我。”

    他知道这也是燕铭的目的。

    燕铭想让他看见他被抛弃后,会得到变态数不清的威胁和垂涎——兄弟共妻只是最普通的一种,更多更恶心的是想让他变成男人的□□,就像他曾经在那些骚扰的短信里看见过的无数意|淫那样——然后再像条狗一样去求他,回到他身边。

    “……我只是想让你同意我帮忙,挽挽。”顾司沉低声说,“抱歉。”

    “你可以惩罚我。”

    江挽无言看着他和顾逐之有些相似的脸。顾逐之光靠被他踩膝盖就能获得快||感,他哥也不太像是个正常人。

    都是如出一辙的变态。

    “顾先生。”他轻声说,“我不会和一个人在厕所调情。我没有那么下贱,也没有那么急不可耐。”

    “你说你要帮我,但我看不到你的诚意。”

    “你很奇怪。”

    江挽说完,很快疏离客气地点了点头,离开了。

    顾逐之在答应捧他就立即帮他牵上了聂导的线,没让莫斐染指他的角色;沈知砚将SHEN·籁的全线代言人捧到他面前,至今没提过要求。江挽正愁怎么解决今天的热搜,就遇上了送上门的顾司沉。

    他已经给过了顾司沉甜头。

    ——共妻?

    真恶心。

    江挽脸色微冷,没有回包厢,给红姐和沈知砚发了条消息,就直接去了订的房间休息。

    他没吃多少,沈知砚大概注意到了,很快回了条消息:【饿了告诉我。】

    江挽在电梯里瞥了眼,没回。

    出了电梯,他正要回房间洗手,却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正站在他的隔壁房间,两指间夹着一片房卡,站在门前看着手机。

    对方身高腿长,身形挺拔,戴着棒球帽和口罩,身上挎着江挽曾经见过的长焦相机。

    江挽几乎立刻就认出了他。

    燕炽。

    江挽皱了皱眉,不明白燕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他被顾司沉碰过的双手和双腕大概是出于心理原因正古怪地发着痒,因此他不打算理会燕炽。

    但对方听到脚步声,很快转过头,看见他,眼睛微亮:“哥——”

    但江挽低着头,没看他。

    燕炽识趣地闭上了嘴,似乎失望地偏过了头,继续研究他的手机。

    但显然他见到江挽后便有些出神,直到手机屏幕暗下,他才迟钝地眨了下眼,重新按亮手机。

    江挽经过他的时候刚好瞄了眼。

    ——“酒店的房间门怎么打开?”

    随后他看见燕炽当着他的面用房卡胡乱蹭了几下门锁,没打开。

    “……”

    江挽正要收回目光。

    燕炽却敏锐发现了他的眼神,微妙地顿了顿,才忏愧地低声说:“我很少接触这些,哥哥。我不笨。”

    他不被父亲喜欢,所以连学校也没去,在家里接受家庭教师的教学,后来一直被养在疗养院,后来又被送进了精神病院,所以没有机会接触这些。

    但燕炽还没解释,江挽就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关他什么事?

    随后他伸手探出房卡,在门禁上刷了一下,“滴”了一声,门开了。

    江挽面无表情地进了门。

    一副从来没见过燕炽,不认识他的模样。

    燕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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