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我的郎君默默奉献


    冷山雁看着她开心的模样,嘴角也不自觉的勾起:“那今天我们做米皮吃?”


    “米皮?好啊,你会做吗?”沈黛末问道。


    “下厨本就是男儿家的事情,我们公子怎么可能不会呢?而且他的手艺可好了。”白茶笑着将沈黛末推出厨房外:“这里我和公子忙活就行了,娘子就等着中午吃吧。”


    沈黛末被他推出厨房,冷山雁系好襻脖,刚舀出一碗米,忽然沈黛末的脑袋从门边探了出来,莹亮如镜的眸子看着他笑。


    “郎君,我听说做米皮的话,就要把大米磨成米浆,你们男人力气不如女子,我来帮你吧。”


    冷山雁刚系上襻脖,宽大的袖子捋至肩上,露出小范围的手臂肌肤,在灰扑扑的厨房里如同掉进草木灰的一块美玉。当沈黛末突然探进脑袋时,冷山雁瞬间背过身去,拽过袖子遮住自己的手臂。


    “不用麻烦妻主了,这些事情我们男人来做就好,妻主去忙自己的事吧。”冷山雁说着,被长发挡住的脖后肌肤红润润的一片。


    “哦,好吧。”沈黛末点点头。


    “哎娘子!”白茶嗔怪地看了眼冷山雁的背影。


    妻主有心帮助夫郎做事,这是多大的宠爱啊!换做其他人家的妻主,也就刚刚成亲那几天会关心新婚夫郎,时间一久,谁管你夫郎在厨房里忙不忙累不累,只想着饭来张口以来神说,有时候饭菜味道不好,还要责怪你,脾气差一点的,甚至还要打骂。


    沈黛末和自家公子成亲也有段时间了,按理说女人的新鲜劲早就过去,进入冷淡期,把男人当做一头任劳任怨的老黄牛。


    沈黛末却还能时刻想着公子,体谅他在内宅生活的不易,这就已经是顶顶好的女人了。


    这样好的女人,公子居然还拒绝人家,泼人家的冷水,真是的!


    白茶心里埋怨,脸上却堆着笑对沈黛末说道:“娘子真贴心,磨米浆很费一番功夫,我们公子他是怕耽误您的事情,才不想让您帮忙的。”


    “不耽误啊。”沈黛末走进厨房,撸起袖子:“磨子在哪儿,我帮你们磨完再走。”


    “在这呢。”白茶搬出一抬小磨子,用清水洗净,搬到灶台上。


    厨房本就小,现在三个人挤在里面,都有些转不开身。她被迫紧挨着冷山雁,手臂与手臂挨在一起,像风拂过香樟树林后,紧紧相贴的叶子们。


    白茶将清水淘洗过很多次的米放进磨子里,并加入少量清水。


    沈黛末开启磨磨模式,刚转了一圈,就给坐在她身边的冷山雁来了一记肘击。


    嘎嘣!她好像听到撞到骨头的声音了。


    “啊,对不起。”她立马松开磨子,一双手轻轻搭在他的手臂上,又瞬间将手收回来,关切愧疚地小声问:“疼不疼啊?”


    冷山雁看着她的举动,像是出于本能地想撸起他的袖子看看他被撞青了没有,但又克于礼节,怕冒犯了他,倒显得手足无措。


    他捂着被她撞到的手臂位置,摇摇头。


    “不疼。”


    “真的?没骗我?郎君我要是撞疼你了,你一定要跟我说,我好去给你买药。”沈黛末连忙说道。


    冷山雁低下头:“真的不疼。”被撞后的手臂有些顿感的疼痛,但伴随着沈黛末的关心,伤口的隐隐作痛仿佛被吸收,化作一枝小小嫩芽,在他的手掌心里摇摇展展,挠得掌心微痒。


    “那好吧,我们换个位置,你坐我左边来,这样我磨磨的时候就不会再撞到你了。”沈黛末起身,拉着他的手跟他调换位置。


    冷山雁任由自己被沈黛末拉着,灶台前过道狭窄,灶台边还有柴火堆,空间更小。


    “小心墙上都是烟灰,别蹭到你衣服上。”沈黛末伸出手臂护着他,两人距离靠近。


    冷山雁抿着唇,轻嗯了一声。肩膀蹭过她的肩膀,指尖擦过她的指尖,终于调转好了位置。


    “哎你——”忽然,沈黛末轻笑。


    冷山雁看着她,表情有些疑惑。


    “你别动啊。”她说完,就弯下腰,手伸向他堆叠的衣袍。


    冷山雁身体微微一紧,感受着她的发丝触碰他的指尖,从他的指缝间丝丝缕缕地划过。


    他僵硬地低下头,看着沈黛末的手落在他层层叠叠衣袍上,如雪隐没入黑沉沉的山脉,明明没有触及他身体分毫,可心跳莫名加速,双腿绷得极紧。


    “啊找到了。”沈黛末捏着一小截柴火叶子起身,又轻轻拂去他衣衫上残留的枯叶碎屑,笑道:“应该是刚才衣服在柴火堆上蹭到了。”


    她随手将这截小柴火往灶里一丢:“继续吧,郎君,再帮我加点米。”


    “嗯,好。”冷山雁绷紧的身体,猛地抓起一把米,倒入磨具里,然后拿出一个深口碗在接着。


    不一会儿浓白的米浆顺着口子慢慢流出,天然醇厚的米香味冒了出来,沈黛末吸了吸鼻子。


    好香啊,不是现代那种加了香精的浓香,是淡淡的甜甜的属于食物原本的香味。


    “我都不敢想象,做出来的米皮有多好吃。”她说。


    冷山雁起身,开始往锅里倒水,生火,准备烧水。


    “你做什么?”沈黛末看着他。


    冷山雁:“娘子不是想吃吗?我现在做。”


    “我就说说而已,这才吃完早饭,我不饿的,中午再吃呀,快坐下。”沈黛末连忙拦住他。


    冷山雁被她劝回,重新坐下。


    沈黛末松了口气,她想吃,他立马就做,这速度比她妈妈还快,以后都不敢随便说说她想吃什么了。


    没一会儿,米就磨完了,米浆也有满满的一大碗。


    沈黛末站起来:“行了,那我走了。”


    冷山雁起身,垂首行礼:“妻主慢走。”


    沈黛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郎君,跟我在一起就不用这么客气了,怪生疏的。我走了啊,中午回来吃饭。”


    说完,沈黛末就跑了出去。


    冷山雁一人坐在厨房里,光线昏昧,照得他的脸也半明半暗。


    半晌,他目光低垂,看着自己垂落的衣摆,伸手飞快地在沈黛末摸过的地方摸了一下,勾了勾唇,笑容极淡。


    *


    沈黛末去了书坊,让费大娘再给她派点抄书的活。


    “哎哟哟,沈四娘子,可算等到你了。”费大娘满眼的笑意,将她拉进了书坊。


    书坊里此时还有不少人,有来抄书的,也有来买书的。看到沈黛末来,不少人都偷偷瞄她。


    费大娘将她拉进了后院里,费文还在研究她的战斗鸡。


    “费大娘,最近还有书给我抄吗?”


    “有有有!”费大娘笑得合不拢嘴:“你回去吧《列子》《战国策》《淮南子》抄了,我给你9两银子。”


    “9两!”沈黛末惊喜。


    费大娘道:“你字写的好看,抄书最是工整,又成了案首,身价自然跟着水涨船高,有些富裕人家,想让自己家的女儿读书以后科举,听闻你头一回考试就中了,觉得吉利,指名要你抄的书呢。”


    “好,我这就回去抄!”沈黛末没想到,自己参加县试只是想得到那每月120斤的粮食,却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照这个行情,别说租房子的钱绰绰有余,日积月累下来,买一套二手小房子的钱都有了,开心!


    沈黛末回到家,马不停蹄地开始抄书。


    冷山雁还在厨房里忙,白茶刚把衣服洗完,正在院子里晾晒,一抬头正好看到在厨房忙碌的冷山雁。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感觉今天早上,沈黛末帮公子磨完米浆之后,公子就没有卸下来过。


    平时白茶还要帮着烧火,打下手什么的。


    今天全是冷山雁一个人在厨房里操持,而且干活嘎嘎有劲。


    沈黛末对公子做了什么?白茶疑惑。


    “白茶。”冷山雁在屋里唤他。


    “来了。”白茶擦了擦手,跑进厨房。


    “沈庆云醒了吗?”


    “已经醒了,阮青鱼罚跪的时辰到了,已经进去照顾她了。”


    冷山雁点点头,表情淡然道:“一会儿米皮正好,你端些给她。”


    “啊?”白茶扁扁嘴:“给他们一家干嘛,虽说娘子才得了120斤粮食,但是也不至于跟他们共享吧,按照每人每天的基本饭量来说,这120斤粮食也就够咱们三个人吃的。要是再加上胡氏、沈庆云夫妇,不算上兰姐儿,一个月得吃300多斤米。胡氏从前不想跟娘子分家,就是惦记着您的嫁妆,现在娘子出息了,他肯定更不想分家了,就算捞不到钱,也会想办法让娘子负责两房一日三餐的生活支出,给长房家里省钱。”


    冷山雁淡淡开口:“我何尝不清楚这些,胡氏死了麻烦,活着也是个麻烦,都会当着娘子的路。所以我才让你给沈庆云送吃的。”


    ‘可这跟沈庆云有什么关系?’白茶内心疑惑。


    但当米皮一蒸出来,他还是跟着冷山雁一起端着米皮去了。


    “大姐今日身子可好些了?”冷山雁站在门边,脸上噙着和气的笑容。


    阮青鱼看到冷山雁,脸色瞬间铁青。


    但沈庆云刚苏醒没多久,她还在生昨天的气,因此阮青鱼也不敢再闹,再加上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


    阮青鱼只能不情不愿地给他搬了凳子坐下。


    “妻主她好多了,妹夫来做什么?”他问。


    冷山雁端坐着,仪态矜贵优雅:“妻主得了案首,今早官府刚从来份例的粮食,就做了些米皮,想着给大姐家里也送一些来。”


    他话一落地,阮青鱼的脸色已经非常难看,沈庆云的脸色也不太好。


    白茶实时端着盘子上前,盖子一打开,天然米香喷涌而出。


    “这些都是今年的新米,做出来的米皮比一般的米皮更有一种淡香清甜,兰姐儿应该会喜欢吃。”冷山雁继续道。


    阮青鱼嘴角抽抽:“那就多谢妹夫了,只是不知道你们给父亲送了没有,父亲不吃我们可不敢吃。”


    冷山雁淡淡一笑:“父亲那里自然早早地送过去了,家里突然多了120斤粮食,一时做得多了,大姐姐夫要是吃了觉得不够,再来找我要就是。”


    阮青鱼顿时心梗,强硬送客:“知道了,时辰不早了,妹夫快回去吃饭吧!”


    “那就不打扰大姐姐夫用午餐了。”冷山雁施施然起身离开。


    “哼!”阮青鱼气不可遏,恨不得把米皮全给倒了,但转念一想,家里已经没多少吃的,既然有人把食物送上门,那不吃白不吃。


    冷山雁,既然你想摆款儿,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来,兰儿,都吃了!”阮青鱼将米皮都给兰姐儿吃。


    兰姐儿什么都不懂,吃到好吃的自顾自的开心,没一会儿就吃完了。


    “好吃,还要!”兰姐儿道。


    阮青鱼端着空盘子:“行,等着,爹爹这就给你去拿!”


    “拿什么拿!”沈庆云突然爆喝一声,指着阮青鱼:“人家就是客气一下,你真去找人家要,你还要不要脸!”


    阮青鱼:“是冷山雁他自己说的,做得有多的,他们有粮食,又说要给我们,我顺他们的意还不行了?”


    沈庆云恨不得抄起碗砸在他身上:“人家给我们,我们收下无可厚非,你伸手找人要,那跟乞丐有什么区别!阮青鱼,你瞧不起我可以,但别把兰姐儿教坏了!”


    突然间说道兰姐儿,阮青鱼也冒起火来:“我怎么就教坏兰姐儿了?她是我的心头肉,我能害她吗?”


    冷山雁还没走近西厢房,就听到东屋里的吵声,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


    沈庆云是个心高气傲又眼高手低的人,这次被气晕过去,多少跟沈黛末考上案首有关。阮青鱼和胡氏能忍着沈黛末的风头,只为扒在她身上吸血,但沈庆云可不一定会忍,只要多刺激刺激她,一定能让他们内部反目。


    几日下来,冷山雁坚持拱火。


    阮青鱼稍微有好处就紧咬不放的性格,才不管什么面子里子;沈庆云却是读过书,极度爱面子的女人。


    读书人的圈子就这么点大,再加上她和沈黛末之间的嫡庶关系,更不想多占她半点便宜,免得日后被朋友笑话,嫡姐仰仗庶妹鼻息。


    因此尽管这些日子,沈庆云的身体差不多恢复了,但沈黛末每晚抄书都能听到这夫妻俩的吵架声。


    “这俩人怎么天天吵啊,有那么多事情可吵吗?”


    这晚,沈黛末听见再次传来的吵声,发出疑惑。


    罪魁祸首兼拱火大师冷山雁坐在沈黛末身后,挑了挑眉:“家家都有不能明说的私事,应该就是在为这些吵架吧,不过我们也不好过去劝。”


    沈黛末心想:她才不会去劝呢,人家吵得再厉害那也是同床共枕的夫妻,她跟沈庆云关系还不如普通朋友呢,何必趟这趟浑水。


    “说到私事,我也有话想对你说。”沈黛末放下笔。


    “什么?”


    冷山雁手肘支着桌面,宽大的袖口微微褶皱。


    沈黛末坐到他身边,哗啦呼啦从荷包里抖出了9两碎银子。


    “上次欠你的钱这下可以一次性还清了,你再拿去一两银子,日常采买,剩下的钱存起来以后搬出去租房子。”


    形状不一的碎银子一颗一颗散落在桌面上,冷山雁顿了一下:“妻主,那钱是我自愿为您还的,您真的不用一直惦记着这件事。”


    沈黛末摇摇头,说:“把钱还给你,我才觉得舒服。”


    冷山雁听出了沈黛末语气里温柔的坚持,不再说话,指尖默默捻着一颗碎银子,看着它不规则的切面,在掌心滚动。


    “剩下的这四两银子我怕弄丢了,不方便随身带着,放在哪里才好呢?”沈黛末环顾一圈,问道。


    “这个怎么样?”她忽然眼前一亮,拿起书案上的小陶罐子。


    小陶罐子模样又土又丑,身体歪歪斜斜,肚子鼓鼓的,仿佛贪吃的小妖怪,一看就是作坊生产的残次品。


    “可以。”他说。


    沈黛末将银子丢了进去,咕咚咕咚,像石子丢进山洞里,在陶罐肚子里发出几下碰撞声,然后沉入了肚子底。


    “那以后这就是我们的存钱罐了。”她眼中满是对未来的期许。


    冷山雁看着沈黛末生动明媚的眼眸,仿佛自己眼里也被溅上了光芒。


    “妻主,明日还要去参加我弟弟的婚礼,早些休息吧。”他将小陶罐子收进柜子里,说道。


    “嗯……我去外头洗漱。”沈黛末借口道。


    等她在回到屋里,冷山雁的外袍和玉带已经挂在了衣架子上,床幔也已经放下,里面隐隐绰绰显着人影。


    沈黛末背对着他脱下衣裳,掀开床幔,正好与他狭长深黑的眼眸对上。


    她一愣。成婚这么久,他们可都是一上床都装睡的啊,他怎么还不闭眼?这样显得她很尴尬。


    沈黛末手脚都仿佛不是自己的了,僵硬地坐在床边,抱着被子。


    “……郎君你还不睡啊?”


    “我还有件事想跟您说。”冷山雁只穿着一件单薄雪白的里衣,黑发浓似墨汁披在身后,黑与白的碰撞,非但没有显得他过分朴素,反而有种极致素简下的浓烈凛冽,令人不敢逼视的美。


    尤其是在床笫之间,垂落的床幔好像一道天然的屏障,把他们两个罩在一个暧昧的环境里。


    “嗯,你说。”沈黛末低着头,刻意与他保持了些距离,不敢看他过分漂亮冷艳的眉眼。


    “下午,父亲跟我说,明日我们参加弟弟婚礼时,把大姐和姐夫带上。”


    “啊?”沈黛末抬头:“为什么?”


    冷山雁道:“你与我冷家是姻亲,大姐跟你又是血亲关系,两家也算是沾亲带故,父亲觉得,如果只有你和我去,大姐他们恐怕会觉得受到冷待。”


    其实就是胡桂华知道,顾家的富贵在苏城县数一数二,婚礼宴席上出席的肯定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让沈庆云趁机去拓展人脉罢了,最好是结交上乡绅或是县丞,改变长房现状。


    胡桂华的那点小心思,在冷山雁眼里跟透明似得。


    不过既然胡桂华主动把机会送上门来,他自然会将计就计。


    “好啊,那明天把大姐叫上吧,咱们一起去。”沈黛末说。


    “嗯。”冷山雁低眉点头。


    “那个……你还有其他事情吗?”沈黛末揪着被子一角,小声问道。


    冷山雁看着她这样子,两人虽然同在一张床上,但之间仿佛有一道天堑,她看他的眼神,生涩又忐忑。


    跟和甘竹雨聊天时,轻松自然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冷山雁不知怎么的,脑子里冒出了甘竹雨那张柔媚的脸。


    “郎君?”沈黛末再次轻声唤道。


    冷山雁摇摇头,压下脑子那张矫情的脸:“没有了,妻主早些安寝吧。”


    “好!”沈黛末立刻钻进被子里,却没有注意到冷山雁眼中一闪而过的怅惘。


    ‘如果此时坐在你面前的人是甘竹雨,你还会这样紧张吗?’冷山雁沉默地注视着沈黛末,心想。


    回答他的是沈黛末规律的呼吸声,束发的簪子拔下后,她浓密的青丝如瀑布散在枕边,一缕发丝与他手指挨得极近。


    冷山雁垂下眼睑,指尖微动,如抚水镜般轻抚了一下她的发梢,然后起身,轻手轻脚地绕过已经睡着的她,下床点烛,打开柜子,拿出小陶罐子。


    小陶罐子没有盖,轻轻倒扣,里面的银子就滚了出来。


    冷山雁捻出一块中等大小的碎银子,又从黑漆花鸟螺钿盒子抽屉里找出一块形状差不多,却要沉上一些的碎银子,换了进去。


    第22章 我的郎君快气死了


    顾家富甲一方,大小姐娶夫排场自然了不得,吹吹打打的迎亲队伍绕着全程走了好几圈,最后停在了冷家门口。


    冷清风一身大红喜服,盖着绣着龙凤呈祥的大红盖头,走进了迎亲的轿子。


    按理说新娘子应该亲自将新郎接到顾家,两人一起牵着喜绸在媒人的引导下拜天地,但顾大小姐病重,已经连床都下不了,因此整个过程都是冷清风一个人进行。匆匆行完礼之后,冷清风就被下人领着进了后宅。


    辛氏在一旁不停抹眼泪,看起来无比伤心。


    伤心自己的儿子嫁给一个病秧子吗?


    可顾家又没逼着你们嫁儿子,也没隐瞒顾大小姐的病情,不要那1000两彩礼不就好了?


    一场喜宴,虽然需要招待宾客的新娘子不在场,但因为宴席过于丰盛,所以宾客们都没有任何不满,都在喝酒吃菜,相互调侃好不热闹。


    因为男女不同席的缘故,沈黛末和冷山雁被分开坐,他和阮青鱼、兰姐儿坐在屏风后面。


    顾家的宴席上来的都是苏城县里有头有脸的人物,连县令大人都出席了,沈黛末在这些人里身份算是低微,但因为才考上秀才,有了功名,又是姻亲,勉强有资格跟这些官员们同席。


    而没有功名的沈庆云只能跟其他人坐在另一张桌上。


    “这位想必就是沈四娘子吧。”突然,一双手搭在沈黛末的肩上。


    沈黛末一抬头,看见一位28、9的女子,衣着华丽,满身酒气,手执银鎏金菊花纹盏,杯中酒液摇摇晃晃。


    沈黛末起身:“你是?”


    女人笑了笑:“在下顾锦华,是今日成婚的顾家小姐的表妹。你是我表姐夫的姐夫,咱们也算是姻亲了。”


    顾锦华?


    沈黛末一惊,顾锦华,这可是原著男主的母亲。


    顾家大小姐是顾家嫡系独苗,在她死后,顾锦华作为表妹,马上就要过继到嫡系名下,继承顾家庞大家产。


    偏不巧,顾家大小姐生前一个通房小侍静柳,被查出怀有身孕,打碎了顾锦华的美梦。


    其实静柳怀的根本不是顾大小姐的孩子,而是通奸的产物,并且被当时关押在祠堂的冷山雁知道了。


    冷山雁知道只有这个遗腹子出生,嫡系一脉才能保住地位,他这个名义上的‘嫡父’才能有逃出祠堂的一天。


    所以他和静柳一起隐瞒了这个孩子的身世,并且在他缜密的心思下,帮助静柳一次次躲过了顾锦华的夺权暗杀。


    再此期间,并不知道孩子身世的顾太爷看出了冷山雁的心机,把他从祠堂里放了出来。


    但并不是感激他,而是把他当做棋子,让他与顾锦华斗得死去活来,转移火力,保证这个遗腹子平安长大。


    而这个遗腹子,就是原著里的女主。


    顾太爷以为冷山雁是他养的一条好狗,却不知道恶犬也有噬主的一天。


    冷山雁在掌握权力之后,他先杀了静柳,又毒死了顾太爷,将原著女主彻底捏死在手中。


    之后就是原著女主长大成人,知道冷山雁杀了自己亲爹,以及他做的坏事,对他展开报复,顺便跟男主谈恋爱的一系列故事了。


    不过沈黛末看着此时还年轻的顾锦华,原著男主这时出生了吗?


    “听说沈四娘子才考中了案首,恭喜恭喜,来,我敬你一杯。”顾锦华拿起酒壶,朝她的酒杯里倒了一杯酒,但她因为喝的酒太多身形不稳,眼看就要跌倒。


    “华娘子小心!”仆从连忙扶住她。


    扶住她的人身材纤细,容貌柔媚,正是甘竹雨。


    甘竹雨扶着顾锦华,朝着沈黛末歉意一笑:“抱歉,沈四娘子让您看笑话了,华娘子她喝多了,奴马上扶她回去。”


    “我没事,少管我!”顾锦华直接把他给推开。


    甘竹雨被推倒在桌边,差点打翻一桌子菜品,满脸羞红的站在一旁,模样极为可怜。


    沈黛末的手欲伸又止。


    “来,沈四娘子,我敬你酒,你喝不喝?”顾锦华说道。


    “华娘子盛情,沈四自然不会扫兴。”沈黛末无奈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好,爽快!”顾锦华哈哈大笑:“竹雨,给沈四娘子斟酒!”


    甘竹雨端着酒壶,上前为她斟酒。


    “这可是上等的雪醅酒,宫里面传出来的佳酿,如今南边在打仗,许多陆路水路都被封了,把这些酒运回来我可花了好一番心思,怎么样?是不是仙酿?”顾锦华炫耀道。


    沈黛末其实不喜欢喝酒,觉得酒又苦又难喝,但人家都这样这样说了,她只要硬着头皮喝下:“唇齿留香,确实仙酿。”


    “来来来,竹雨,再给沈四娘子满上!”顾锦华道。


    “是。”竹雨低声应。


    他趁着倒酒期间,对沈黛末露出苦笑:“娘子莫怪,华娘子就是这样的人,最喜欢结交朋友。我看出您不喜欢喝酒,我替您少斟点。”


    说着他只给她的杯中倒了半分满。


    “多谢。”沈黛末感激地看着他。


    甘竹雨羞赧一笑。


    冷山雁隔着屏风看着甘竹雨露出男儿家独有的羞涩温柔笑意,手中金盏差点被捏烂。


    甘竹雨可是顾太爷身边的贴身侍从,这个时候在顾太爷身边伺候,却守着顾锦华,可见他们之间早已有染。


    已经爬上了顾锦华的床,还蓄意勾引沈黛末,真是下贱。


    冷山雁的注意力全隔着屏风落在沈黛末和甘竹雨上,丝毫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冷折月。


    “嫂嫂考上案首,真是好了不得,连华娘子都上赶着敬酒,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中了举人。”冷折月阴阳怪气道。


    冷山雁反应过来,执着梅花盏,冷漠道:“那是妻主上进,让我也跟着沾了光。”


    冷折月捏紧了筷子,如果冷山雁老老实实的嫁给顾病秧子,他亲哥哥又怎么会沦落至此?


    如今他哥哥哭哭啼啼地嫁了,冷山雁的日子却越过越好,他怎么能不恨。


    “考上秀才算什么,如今秀才城里一抓一大把,像母亲一样,考上举人,免赋税徭役,有为官资格的才叫本事。”冷折月愤愤道。


    就在他们说话间,冷母端着酒杯来到沈黛末身边:“贤媳,这些日子忙着风儿的婚事,没时间见你和雁儿,如今风儿已经出嫁,明日带着雁儿回家看看。”


    沈黛末心想,冷母还真是会见人下菜。之前她没考上秀才时,带着冷山雁回冷家,冷母连个脸都不露,如今竟然主动请她。


    心里吐槽归吐槽,沈黛末还是满口答应:“好,明日我一定带着郎君回来。”


    屏风后,冷山雁微微勾唇,冷母对沈黛末的看中,直接打了冷折月的脸。


    他不紧不慢地摇着梅花金盏,道:“母亲博学多才,相信有母亲教导,妻主一定受益良多。”


    冷折月脸色涨红。


    *


    宴席散去,沈黛末一行人往家走。


    不知道为什么,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沈庆云,回去的时候气冲冲的,像是谁惹了她一样,阮青鱼抱着兰姐儿直在后面追。


    “大姐这是怎么了?”沈黛末面色酡红,身子歪歪斜斜。


    “许是有什么急事吧。”冷山雁眸光一压,饱含深意。


    胡桂华想让沈庆云在宴席上结交名流,沈庆云自己信心满满,以为得到贵人赏识,却突然发现自己在宴席上都不能跟自己的妹妹坐一桌,想必打击很大吧。


    宴会时,冷山雁透过遮挡的屏风观察过沈庆云,她全程脸色不好,一散席就迫不及待的离开,仿佛受到奇耻大辱一般。


    “这样啊,算了,不管他们,我们走。”沈黛末喝了太多酒,忍着胸口直犯恶心,没工夫管别人了,现在的她只想快点回床上躺着。


    “妻主等等,车来了。”冷山雁拉住她说。


    哒哒哒的马蹄声混着车辙滚动的声音,停在沈黛末面前。


    沈黛末惊讶:“这是?”


    “您在宴席上喝了那么多酒,一定不舒服,我就让白茶去租了马车带您回去。”冷山雁道。


    说话间,白茶已经把踏脚的凳子搬了下来。


    沈黛末看着冷山雁,恍惚觉得此刻的他散发着圣光,忍不住道:“郎君,你真好。”


    白茶站在一边偷笑。


    “……妻主我们先上马车吧。”冷山雁耳垂微红,扶着沈黛末上了马车。


    马车开始行驶,摇摇晃晃的马车,反而让本就胸口犯恶心的她更加难受,脑子仿佛天旋地转,像要炸了一样,马上就要吐出来。


    就在沈黛末难受的要死时,一双手摁在了她的太阳穴上。


    冷山雁坐在她的身边,修长而分明的指节轻轻在她的太阳穴上揉,轻柔却不失力道,瞬间缓解了她又涨又难受的脑子。


    她睁开眼睛,直愣愣地望着他。


    冷山雁微微垂眸,眸光有些不自然地闪躲:“妻主看我做什么?”


    “你长得真好看。”沈黛末轻轻一笑,小声道。


    冷山雁面容怔色。


    如果其他女人这样说,冷山雁一定会认为这是轻薄无礼,拿他取乐,随即恼怒。


    可沈黛末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眼里没有一丝污浊,甚至因为酒气熏染,笑起来都带着几分天然的真挚感,让人并不反感。


    “郎君……”不等冷山雁反应,沈黛末又轻轻唤他,因为喝醉了酒,唤他时语调比平时更软,像情人间调情似的低喃。


    冷山雁心一紧:“我在,怎么了?”


    “这垫子梆硬,膈得我好难受,我能在你身上靠靠吗?”沈黛末黝黑莹亮的眼里都是他的倒影。


    冷山雁瞬间别过头去,耳垂拿一抹软软的红瞬间烧到了耳根,他捏紧了手,半晌,声音沙哑得厉害:“……嗯。”


    沈黛末开心得往冷山雁那边挪。


    冷山雁双手放置于膝上,正襟危坐,仿佛一个即将行刑的坐立不安的犯人,全身上下绷得如铁板一般,紧张、慌恐,又期待。


    就在他以为沈黛末会靠在他身上时,他忽然感觉袖子被扯了一下,他先是倒吸一口气,攥成拳的手微微发颤,随后预想中的靠近并没有出现。


    他一垂眸。


    沈黛末拉扯着他宽大的袖袍,像枕头似的团成一团,枕着他的衣袖,身子一歪,倒在他的手边。


    “……”冷山雁的脸色阴晴难辨,紧绷的身体没有等到期待的降临,涌起汹涌又莫名其妙的火。


    沈黛末是醉了,但还没有醉到失智,趁着醉酒占人家便宜这种事情她才不会做。


    “郎君,你这衣袖枕起来可真舒服,软软滑滑的,什么料子做的?”她问。


    冷山雁面色沉沉:“不知道。”


    “哦。”沈黛末语气失望。


    “……真丝提花。”冷山雁深吸一口气,嗓音发闷。


    沈黛末抬眼看他:“你不是不知道吗?”


    “突然间想起来了。”冷山雁望着紧闭的车窗,淡淡道。


    马车内静悄悄,沈黛末无聊得快要睡着了,为了避免一会儿她喝醉了,他不好弄她回房,沈黛末一直强撑着精神,找话题聊。


    “那个顾锦华拉着我喝了好多酒,要不是甘竹雨偷偷给我少倒,我这会儿估计已经晕得不省人事了。”她语气醉醺醺的说。


    冷山雁的袖子已经被攥得快烂掉,竭力维持着脸上的端稳:“妻主,还记得竹雨公子?”


    “当然,今天可多亏了他,真细心。”沈黛末低声,像是在对自己说话。


    冷山雁眼中寒光必现。


    沈黛末还在喃喃自语:“我要是醉倒了,你一个男人力气不够,怎么把我弄回去啊。”


    女尊国的男子虽然身高体型都跟现代差不多,但力气都普遍小于女子,而女子无论是爆发力,还是耐力都远远高于男子。


    冷山雁眼中寒光消散,脸色微怔:“您在担心这个?”


    “对啊,不然我还能担心什么?”沈黛末有些不解,一个翻身懒洋洋的平躺着。


    她看见冷山雁一直清清冷冷的脸上忽然一抹极为浅淡的笑容,但却怎么也压制不住。


    “你笑什么?”沈黛末好奇地坐起来问。


    冷山雁眼神闪了闪,语气轻缓:“没什么,妻主快躺下,一会儿又难受了。”


    他扶着她重新躺下,修长的手指重新揉上了太阳穴,沈黛末舒服地眯起眼睛。


    而此时,回到绿柳巷的沈庆云,跑到主屋里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分家!马上分家!”沈庆云借着酒意,在胡桂华面前把花瓶、桌椅板凳等等都砸了一遍。


    胡桂华都懵了,看向阮青鱼:“云儿这是怎么了?”


    阮青鱼也一头雾水;“父亲,我也不知道啊,云娘她一回来就这样。”


    沈庆云不管不顾:“沈黛末成年了又娶了夫郎,早该搬出去住,立刻让她搬走!”


    第23章 我的郎君很反差


    胡桂华撑着身子坐起来,冲阮青鱼使了个眼色,阮青鱼立马将门窗都关了起来。


    胡桂华问:“云儿,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沈黛末在宴席上给你不痛快了?”


    “父亲你别问了,赶快分家吧!”沈庆云气愤地坐下。


    沈黛末倒是没给她找不痛快,忙着跟人喝酒。但正因如此,沈庆云心里才觉得憋屈。


    想当初沈黛末还未成婚的时候,成天有人上门讨债,周围邻居也觉得她晦气窝囊,现在人人都夸她好,有前途,把自己这个长姐的风头压了过去。


    胡桂华为难道:“云儿,你病才好,又没个差事,如今家里柴米油盐等等,每日都需要钱。跟沈黛末住一起,好歹日常开销——”


    沈庆云不乐意道:“父亲,您的意思是我养不起您吗?这个家难道是靠她撑起来的?”


    ‘怎么不是。’阮青鱼在心里道。


    沈庆云不当家儿不知道柴米贵,一日三餐、柴火木炭,蜡烛灯油哪样不需要钱?之前他们是靠着席氏的卖身钱才勉强度日。


    他们长房虽然还有些余钱,但如果扣除这些日常开销,要不了多久就真的揭不开锅了。


    胡桂华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才死扒着沈黛末不放,扣不到冷山雁的嫁妆钱,就扣沈黛末每月的份例粮食,自己则能省钱就省钱。


    胡桂华语重心长道地劝:“云儿,父亲不是说你不好,而是——”


    沈庆云忽然冷哼一声,泄愤似得说:“说起来,这房子本就是母亲留给我的,她算是拖家带口在我家里白住呢。”


    胡桂华表情一噎。


    “不说那些了,父亲,女子成年了都是要出去自立门户的,沈黛末还待在我家里确实不好,该让她搬出去了。”沈庆云说。


    “可是,云娘——”阮青鱼道。


    自从阮青鱼上次说过她‘没用、不上进’的话之后,尊严受挫的沈庆云看阮青鱼就一直不爽,直接摆手打断他。


    “我现在是还没有找到一个稳定的活计,但不代表以后找不到。更何况他们一家子搬走之后,西厢房和仆人住的倒座房不就空出来了?如今城里那么多人买不起房子,咱们把房子租出去,每月受房租,不也是一块收入吗?还愁柴米油盐?”沈庆云说。


    她这样一说,原本持反对意见的阮青鱼忽然觉得有道理。


    是啊,沈庆云没有功名就怎么样?一套城里的四合院就够他们安身立命,沈黛末再争气,想在城里买一套房子,也得累死累活干上好几l年。


    “父亲,您觉得呢?”阮青鱼心神动摇,试探胡桂华的意见,等待他最终发言。


    胡桂华面色犹豫:“云儿,我觉得你把事情想得太容易了,租房子……”


    沈庆云却一副拿定主意,谁也不能改变的样子:“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尽快让她们一家子搬出去。”


    说完她就直接推门而出,正好碰到喝得醉醺醺,刚被冷山雁从马车上搀扶进家门的沈黛末。


    “大姐。”沈黛末朝她礼貌一笑。


    沈庆云面色不虞:“父亲有话要跟你说。”


    “?”沈黛末看向主屋:“好。”


    “……不会又闹出什么事儿了吧?”沈黛末悄悄对身边的冷山雁问道。


    冷山雁一看沈庆云郁闷的脸色,表情轻松:“进去就知道了。”


    “父亲。”沈黛末推开门,在冷山雁的搀扶下朝着胡桂华微微鞠躬行礼:“女儿给父亲请安,父亲今日身子怎么样?”


    胡桂华皱了皱眉头,用帕子捂着鼻子:“怎么这么冲的酒味?”


    冷山雁:“中午宴席上,顾家的华娘子等人一直给妻主灌酒,盛情难却,她这才喝多了。”


    胡桂华冷了冷眼,他的云儿那么爱喝酒,这次回来身上的酒气却很淡,和沈黛末一比反差强烈。


    他明白过来,云儿这是在宴席上受了冷遇,憋了火气,这才闹着要分家。顾家喜宴去的都是上流人物,他让云儿去参加本是想让她见世面攀权贵的,谁知却刺激了她。


    胡桂华叹气。


    “大姐说父亲有事要找女儿,可是有什么事吗?”沈黛末问。


    “倒没什么大事。末儿你已经成年,又娶了夫郎,按理说也该分出去自立门户了。”他说。


    沈黛末的脑子原本醉的混混沌沌,胡桂华一句话就像是一剂兴奋地解酒药,让她迷糊的大脑瞬间清醒过来。


    “分家?”她脑子里仿佛有烟花炸开,耳朵人有人在高唱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


    妈呀,终于可以分出去了吗?


    胡桂华看沈黛末的反应,瞬间脸色挂不住。他心知租房的法子行不通,但沈庆云闹得这么厉害,他也不想再给宝贝女儿心里添堵,只能妥协。


    “是,你们看什么时候搬出去吧。”胡桂华无奈道。


    “是。”


    沈黛末上扬的嘴角比Ak还难压,直到冷山雁搀着她回到西厢房,她才放肆笑了起来:“今天可真是个好日子,收拾收拾东西,我们马上走。”


    沈黛末醉醺醺地开始收拾东西,将被子褥子抱起来。


    “妻主不急这一时。”冷山雁将被子抱了回去,重新铺回床上。


    “不行,万一他反悔了怎么办?”沈黛末担忧。


    “可能您现在连路都走不稳,怎么出去看房子?”


    沈黛末:“……对哦。”


    她连房子都还没有找到,现在搬出去不就露宿街头了吗?


    忽然她的肩膀被人轻轻按着坐在了床边,如玉的指骨将她的外袍衣襟褪到手肘处。


    “抬手。”他说。


    沈黛末懵懵地哦了一声,抬起双手,冷山雁将她的外袍脱下,折叠好挂在衣架上,然后扶着她躺在床上,将被子给她盖好,他如绸缎一样柔软的墨发从肩头滑落,在她的脸上扫过。


    “您先休息一下,我去给您熬一碗解酒汤来。”冷山雁放下床幔,淡白轻薄的床幔虚掩着他的轮廓,让她看不清他的面容,但他颀长清瘦的身形仿佛散着淡淡的白光。


    沈黛末眼睫微微一颤。


    大约是酒气上头,大约是喝醉了有人照顾的感觉很不错。之前看原著,她对冷山雁的印象是那种美艳又阴毒,劲劲儿的恶毒寡夫,但现在隔着朦朦胧胧的床幔看他,忽然觉得他好温柔,浑身上下散发着人夫味。


    诶不对,他嫁给了她,他本来就是人夫啊。‘我真是醉懵了’。沈黛末捂着额头想。


    午后的阳光好,西厢房里都是阳光的味道。她喝了酒,又被这种暖烘烘的感觉包裹着,岁月静好的困意涌上头,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迷糊间,她仿佛感觉到额头有一片冰冰凉凉的东西贴了上来,像发烧时的退热贴,很舒服。


    喝了酒之后的一个反应就是身体发热,沈黛末又是个一喝酒就上脸的人,脸颊绯红滚烫,感受到这种舒爽的冰凉就不跟放,直接抓起‘退热贴’,贴在了脸上。


    冷山雁端着沆瀣浆坐在床边,右手被沈黛末强行贴在脸上,因为酒气而滚烫的脸颊像炭火一样烧灼着他的指尖。


    冷山雁身体绷直,想要收回手,但她抓的很紧,像抓住了宝贝不肯放松,甚至还翻了身,将他的手掌当枕头一样直接枕在了脸下。


    冷山雁盯着沈黛末的惬意的睡颜,眼底仿佛有狂风吹过,灼热的温度上升到无法用语言形容的高度,从指尖一路燃烧到全身。


    冷山雁深吸几l口气,才让自己平静下来,注视着窗外的阳光。


    时光静静流淌,照进房里的光线缓慢轻移,一缕光照在他的身上,他放下沆瀣浆,伸出没有被沈黛末抓住的手,放在阳光下,看着暖光将他冷白的指尖照出微红的血色。


    直到沈黛末自己闻到一股甜滋滋的香味,眼皮一动,悠悠转醒:“什么味道,好甜啊?”


    趁着她刚睡醒,迷蒙的间隙,冷山雁立刻将手抽了回来,低头假装无事握住勺子:“这是我用甘蔗为您熬的沆瀣浆,喝了可以解酒。”


    沈黛末坐起来,端过碗尝了一口。


    清甜清甜的,像糖水一样,却不会过分甜腻,喝起来很舒服。


    “好喝,不过如果是刚煮好的话,不应该是烫的吗?”沈黛末捧着碗,一边喝一边问。


    冷山雁起身背对着她,宽袖下双手紧握,右手手背压痕清晰可见。


    “夏日里有人会特意喝冰镇过的沆瀣浆,觉得滋味很是清爽醒神,所以我煮好之后特意放凉了端来的。”


    这样啊。沈黛末一口气将一整碗沆瀣浆全部喝完,果然顿觉神清气爽,喝酒之后的疲惫乏累全没了。


    “郎君你的沆瀣浆真管用。”她起身说,自己穿鞋,穿好外衣,从柜子里拿出小陶罐子,将里面的钱都倒了出来。


    “郎君,你想要什么样的房子?”她问。


    冷山雁摸着手背上的压痕,有瞬间的迷茫。


    沈黛末比划着:“就是你对房子的要求偏好啊,喜欢的朝向、多大的面积,周围的环境、临不临街这些。”


    就像现代人租房子,除了最基本的交通要求,对房子的质量也有考量,她就喜欢有大阳台,可以远眺的房子。


    冷山雁摇摇头,平静道:“我没想过,妻主决定就好。”


    他从不对未来有什么期待,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喜好,未出嫁时在冷家就是如此。


    “算了,那你跟我一起去吧。”沈黛末将帷帽塞到他怀里。


    “妻主?”冷山雁的眼神从迷茫到平静再到惊讶:“选房子这种大事,您决定就好。”


    “就因为是大事,所以才需要你啊,你不是我的郎君吗?你的喜好和意见非常重要。”沈黛末拉着他往外走。


    冷山雁被她拉着,像在茫茫天地间游荡的野魂,突然间得到了牵引。


    第24章 我的郎君超厉害


    沈黛末凭借着‘沈黛末’从前在当街溜子的经验,很快就找到了古代版房屋中介,对方带着她逛了许多间房子,差不多跑遍了半个城,沈黛末拉着冷山雁感觉腿都不是自己的了,但都没有看中合适的。


    主要是冷山雁不太满意。


    虽然他带着帷帽,全程几乎不说话,任凭中介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说着房子优点,他都不吭声,沈黛末就觉得他不感兴趣。


    一个人喜不喜欢房子,虽然嘴上不说,但也能从肢体行为上看出来。比如喜欢大卧室,就会忍不住在卧室里多打量一下,看看屋子里的摆设之类。但冷山雁就像例行公事一样,瞄一眼就转身,没有多流连。


    既然他不喜欢,那就撤,反正房子这么多,再看其他的呗,而且这一圈下来沈黛末自己也没有特别喜欢的。


    “沈四娘子,看看这套房子如何?”


    在日落黄昏时,中介带着她进入一套小院子。


    这套房子看起许久没有住过人,比较老旧,但门一打开,刮起一阵风,风中带着淡淡幽香。院落的正中央生长着一颗挺拔的玉兰树,因为多年没有人住,玉兰树肆意生长,树干粗壮一位成年人都环抱不过来,枝丫自由的朝着四周生长,快要超出屋顶,白到净透的白玉兰花盛开在树梢,打眼一看,仿若瀑布白雪,极为壮观。


    沈黛末内心惊叹。


    “沈四娘子,我们这个院子地段好,离最热闹的街市仅隔了两条街,既不会太吵也不会太偏僻。这院子虽然看起来小,但是五脏俱全。一推门,就是下人住的倒座房。左右两边是厨房和杂物房,主屋虽然没有耳房,但是它自带阁楼。”中介带着他们上楼。


    沈黛末抬脚跟上,却发现冷山雁还停在原地,望着白玉兰树久久没有挪开视线,仿佛在出神。


    “郎君?”她唤他。


    “来了。”冷山雁反应过来,跟上她的脚步。


    中介带着他们上二楼,期间不停的介绍房子优点:“您要是租下这房子以后一楼就可以接待客人,二楼当卧房,这二楼虽然是阁楼,但一点也不闭塞,几乎与一楼一样大,宽敞明亮,而且视线好。”


    说着中介推开二楼一排窗户,夕阳淡橘色的光线洒了进来,照进空荡荡的二楼,薄薄光线能清晰看见空气中细微的尘埃,淡淡的风从窗口灌入,比房子还高的白玉兰树枝几乎贴着窗户生长。


    窗户一打开,一朵朵雪白的白玉兰花就伸了进来,活脱一幅雅致的玉兰图,给这小院子增添了生动意蕴。


    因为中介打开窗户时无意间碰到了树枝,一朵白玉兰整个骨朵掉了下来,落在冷山雁的脚边。


    冷山雁垂眸,静静看着。


    “就要这个了,多少钱?”沈黛末问。


    中介眼前一亮,激动道:“500文。”


    沈黛末:“500文?”你怎么不去抢?


    中介解释道:“如今外头打仗,好多人往咱们城里涌,房价自然跟着涨。京城一套房子月租可要15贯呢,这套房子算很便宜了。”


    “可我们这儿又不是京城,能跟最繁华的地方比?”沈黛末道。


    “300文。”冷山雁忽然开口。


    中介都被他吓了一跳,随即笑道:“300文?您可真会说笑,这都快折了一半了。”


    冷山雁淡淡道:“300文,不行的话我再跟妻主去看其他家。”


    说着冷山雁就要走。


    “400文!郎君,400文可是现在最优惠的价格。”中介立马拦住他。


    “300文。”


    “郎君,您别为难我,这样,看你们两人年轻,我给你们最优惠的价格360文。”


    “300文。”


    “330文,真的一文钱都不能少了。”


    “300文。”冷山雁始终不为所动。


    “行行行,300文就300文吧,就当交个朋友了。”中介叹气,隔着帷帽盯他。


    真是奇了怪了,这男的怎么能把市场行情研究的这么清楚,让她想多赚一点都不行。


    沈黛末全程瞪大眼睛。


    简简单单一句话就把敌人杀的丢盔卸甲,比小时候跟着妈妈去菜市场,看妈妈跟买菜大妈杀价还要厉害,佩服佩服!她在现代因为不擅长砍价又怕被坑,买东西基本都网购了。


    趁着中介去准备租房房契的时候,沈黛末偷偷对他说:“郎君,你好厉害啊,一下子就省下了200文。”


    得到沈黛末的夸赞,冷山雁眼尾上挑,面色流露出愉悦的神情。


    他上一世执掌中馈十几年,大小事务都理得清楚。为了杜绝有下人中饱私囊,就连时令蔬菜水果的基本市价都派人打听清楚,每月对账,对不上就把分管的管事人拉来问责。


    顾家产业很多,其中包括房产,在最热闹的繁华地段拥有许多商铺,因此他对租房市场行情都一清二楚,这个地段的房子也就这个价位。


    签好房契,拿到钥匙,沈黛末立马带着他回家。


    “娘子,怎么样,咱们租好房子了吗?”白茶一遍收拾着东西一遍问。


    沈黛末点头:“房契已经到手,明天一早去把新房子打扫一下,就可以搬进去住了。”


    “太好了!那我也去收拾收拾我的屋子。”白茶掩饰不住的高兴,离开阮青鱼一家子,他感觉自己都能多活几年。


    倒座房里,他哼着小曲儿,把房间收拾干净,忽然想到院子里还有白天晾晒的衣裳,哼哼着走了出去。


    “哟,要搬走了,这么开心?”阮青鱼抱着兰姐儿说道。


    白茶突然想起之前冷山雁特别嘱咐过他,不要表现太过兴奋,以免节外生枝,惹得他们反悔。


    白茶瞬间收敛笑容,嘴里哼哼变成哼哼啼啼,像是男人在小声嘤嘤叹气:“你管我?”


    阮青鱼听出他的声音似乎不太像是笑声,试探道:“小妹她今儿下午出去看房子了吧?看中了吗?一个月房租多少钱?她付得起吗?”


    “谁说娘子付不起?不就一个月几百文的房租嘛,她一时给不起,还有我家公子呢,”白茶一下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维护着主子的尊严,但又‘无意’间把房租透露出来。


    阮青鱼顿时得出两个信息。


    第一:沈黛末给不起房租,需要冷山雁的嫁妆补贴,长期入不敷出,钱肯定会花完。


    第二:现在房子这么值钱?以后把西厢房租出去,他们的生活也就不愁了。得出这两点结论后,阮青鱼得意洋洋的往屋里走,忽然这时有人拍打着大门。


    白茶开门,是穿着顾家下人装扮的仆人,气喘吁吁的站在门口。


    “怎么了?”白茶问。


    “我们家大小姐,走了。”仆人面容哀戚。


    “什么?”白茶惊讶道。


    沈黛末站在西厢房门口,听到这个消息,心道:果然还是走了。


    原著里,就是这一晚,冷山雁从举人家的嫡长公子变成了克妻的丧门星,被锁在暗无天日的祠堂里饱受折磨。


    冷清风也会遭受这样的待遇吗?


    不一定。


    冷山雁被顾太爷虐待,先是因为顾大小姐死的太凑巧,偏偏就死在了他们成婚的当晚,其次是因为冷家的漠视,没有人帮他撑腰说话,甚至继父辛氏巴不得他过得不好,所以顾太爷有恃无恐。


    可冷清风是辛氏的亲生儿子,应该不会冷眼旁观吧?


    “通知冷家了吗?”沈黛末问道。


    仆人道:“已经通知了,冷家的家主和辛主君已经往我们家去了。”


    果然如此。


    沈黛末偷偷转身,看向西厢房门口站着的冷山雁,夜色下他的身形清幽孤冷。


    真是没爹的孩子像根草。


    如果原著里冷山雁的生父还在世,生父一定也会像辛氏一样,连夜赶去顾家撑腰吧,而不是任人打骂,连下人都可以肆无忌惮地欺负他。


    越这样想,沈黛末越觉得孤零零站在门口的冷山雁分外可怜。


    “多谢通知,还请顾太爷节哀,我们明日就去吊唁。”她送走仆人,拉着冷山雁进屋,关上房门。


    冷山雁全程眼神泛空,像是有沉重心事。


    是庆幸自己没有嫁给病秧子沦为鳏夫?还是冷母对两个亲儿子的区别对待,感到难过?


    沈黛末一时猜不到,但她拉着他坐到桌边,在桌面上摊开一条白帕子,手伸进衣袖里,一下一下,一朵朵白玉兰从袖子里掏了出来,淡淡的幽香萦绕满屋。


    冷山雁看着眼前如雪堆一样的白玉兰花,眼神闪动。


    沈黛末望着他笑:“玉兰花香很好闻,你今晚一定能做个好梦。”


    冷山雁纤长微垂的睫毛颤抖了一下,盖住了他眼底的情绪:“怎么把它带回来了?”


    “今天在看房子的时候,我发现你一直盯着它瞧,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玉兰花都落在你脚边了,你也不碰,但是我想既然难得有喜欢的东西,不如把这套房子租下来,每天对着自己喜欢的花,心情也会开心很多。”沈黛末说。


    “原来……”冷山雁低垂着头,嗓音格外低哑,喃喃说出两个字后,哽着许久,再也说不出话。


    第25章 郎君的单方面小尴尬


    沈黛末偏了偏头,问道:“原来什么?”


    “没什么。”冷山雁捻起一朵白玉兰,如玉纯白的花瓣仿若月光的一部分,在他的掌心绽放,他的眼神有些触动,顿了顿说道:“我的父亲很喜欢白玉兰花。”


    沈黛末愣了一下,所以说,冷山雁那时之所以会盯着白玉兰花出神,并不是因为他喜欢白玉兰,而是因为他想起了他早死的亲爹?


    “我年幼时,父亲常常抱着我坐在玉兰树下,等一朵玉兰花从枝头凋落,然后捡起来送给我……他是个连折花都不忍心的人。”冷山雁唇畔勾起,嘲弄中夹着难过。


    “我的父亲,丰淮予,是鹿山书院院长的嫡子。母亲还未中举时曾在那里读书,一来二去他们相识相知,我祖母就将父亲许配给了母亲。那时的母亲因为还未发迹就娶了自己老师的嫡子,虽然婚礼简单,但对父亲很是宠爱,发誓一辈子对他好。”


    “父亲陪着她从一无所有的穷书生,一步步考中举人,置办了房屋田产,可惜他福薄,一场风寒怎么也治不好,每天流水的汤药灌着,钱也花了一大把。”


    “有一天,我在花园里玩,隐约听到大夫对母亲说,父亲时日无多,早点准备后事。我躲在花圃后,隔着花叶看见母亲的表情,没有悲痛哀伤,甚至有些开心和解脱。”


    “没多久,她就在乡下给父亲找好了墓地,备好了棺材,只等着父亲咽气下葬,可父亲偏不遂她的意,半死不活地吊着命。起初母亲还会去看望他,可渐渐地,她不再踏足父亲的房间,变得早出晚归。”


    “父亲躺在病床上,等不到母亲,一日比一日消沉。有一天,伺候父亲的老仆人匆匆从外头跑回来,告诉父亲,母亲最近常常去一户姓辛的人家,一坐就是大半天。父亲如同晴天霹雳,抱着我大哭了一场,当夜就撒手走了。”


    “那时我尚年幼,不明白为什么母亲只是去别人家坐坐,父亲就哭得死去活来。葬礼上母亲哭得很是伤心,来往吊唁的人都感叹她对父亲用情至深,是个痴情女子。可没过多久,她就以后宅无人打理为由,娶了辛氏做续弦,那一刻我什么都懂了。”


    沈黛末默默听完,心中唏嘘长叹,这是什么升官发财死老公的故事。


    她伸出手想安慰他,但手却停在半空中,始终不敢落下,有些愧疚道:“对不起啊,提起了你的伤心事,明天我就去把房子退了。”


    说着,沈黛末赶紧起身把桌子上的白玉兰拂进自己怀里,准备放到他看不到的地方去。


    冷山雁忽然拉住了她。


    沈黛末怀抱着一堆白玉兰,被他突然扯了一下,白玉兰零星凋落,她低下头去看。


    冷山雁静默地坐着,低垂的脑袋紧挨着她的衣衫,半张脸埋在她的衣襟里,神色落寞。


    沈黛末眸光一颤,突然觉得他像极了一只在她脚边,伸出脑袋试探的黑猫,脑袋一抽,就将他与白玉兰一起拥入怀中。


    他的衣袍宽大厚重,层层叠叠地如同他沉重深埋的心事,轻轻拥住他时,只有衣服布料的轻微窸窣声,比揉碎一朵花的声音还轻。


    然而沈黛末却瞬间清醒过来,冲动了,冲动了,怎么能随便抱人呢?


    她能够明显感觉到怀里的冷山雁此时肢体之僵硬,呼吸之沉重,仿佛自习时后门突然出现班主任的阴沉沉的脸,热闹的教室瞬间陷入诡异的沉默。


    也就是沈黛末现在看不见他的表情,不过她猜应该是瞪大了眼睛,写满了震惊吧。在女尊世界,她这个做法,算骚扰吗?


    她稍稍松开了手,想假装无事发生,默默离开。袖口的白玉兰却一朵一朵滚落,忽然腰间一沉,沈黛末表情异样。


    低下头一看,冷山雁的脑袋轻轻抵靠在她的腰间,力道不轻不重,修长指节紧攥着她的衣袖,指间玉骨戒指与白玉兰遥映。


    沈黛末愣了一下,半松开的手轻轻搭在他的后背,掌心轻柔地抚了抚。


    她感受到掌心下,冷山雁后背肌肉瞬间绷起,又慢慢放松下来……真的跟猫一样啊。


    *


    一大早,沈黛末带着冷山雁和白茶搬进了在泉东巷的小院子里。白茶跟冷山雁打扫房间里累积的灰尘脏污,沈黛末则撸起袖子拔除院子里的杂草。


    院子中央的玉兰花树,以树干为中心,落了一地白。


    低头除草的沈黛末看着这一地落花,忍不住抬头朝阁楼看了看,半开的窗户一支白玉兰开在窗前,冷山雁正好抱着一个瓶子经过窗前,看着玉兰花淡漠的眸子怔了怔,像是陷入回忆出神。


    忽然他神色一闪,看到了院子里的沈黛末,两人对视。


    冷山雁率先移开视线,抱着花瓶离开,没多久又折回来,将窗户砰地一声关上,开在窗前的白玉兰花都震了震。


    ‘果然还是冲动了。’她心想。


    虽然她和冷山雁是夫妻,可终究是名义上的夫妻而已,而她又是现代人,现代人握手拥抱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她在宿舍里就常和室友贴贴。


    所以昨晚那事儿,她自己觉得无所谓,不就抱了一下嘛,但她忘记冷山雁是传统女尊男啊,被陌生女人摸一摸小手,都要羞愤自尽的女尊男啊。


    这下好了,冲动一时爽,第二天尴尬堪比火葬场。


    一上午,她和冷山雁之间都没有对话,甚至连眼神接触都没有。


    “娘子饿了吗?厨房那边还没有收拾好,中午就不生火做饭了。娘子想吃什么?我去外面买。”中午,白茶过来问她。


    沈黛末看了眼窗户紧闭的二楼:“你家公子说的?”


    白茶点点头:“是啊。”


    “他休息了吗?哎哟——”沈黛末捂着后腰,在地上蹲了一上午除草,感觉要都快直不起来了,酸疼酸疼的。


    “娘子小心点,除草最是废腰了没事儿吧?”白茶搀着她关心地问道。


    沈黛末摇摇头:“没事儿,就是蹲久了突然站起来,腰有点酸而已。”


    白茶扶着她到玉兰树下的石凳子上坐着,又给她到了一碗茶,说道:“我们公子还在二楼收拾,二楼宽敞,积灰很多,怕是要一整天才能收拾干净,所以他差我来问问您,今天中午咱们就将就一下,从外面买点吃的。”


    “行啊。”沈黛末将茶水一口闷,一边捶着后腰,一边说道:“去张家饼店给我买两张薄糖脆就行。”


    白茶点点头:“娘子腰还疼吗?要不然我去给您买瓶跌打万花油抹一抹?”


    沈黛末摆摆手:“我还年轻不需要抹什么跌打药,今天把草除完,休息一晚上就行。”


    “好吧。”白茶拿着钱出门。


    沈黛末在院子里来回走,活动活动酸痛的筋骨,一抬头,看见二楼有黑影飞快地闪过。


    啊,已经羞愤地不敢面对她了。


    白茶很快就买了四张薄糖脆和一张油饼回来。


    沈黛末:“我不是说了只要两张薄糖脆就行了吗?怎么买这么多,我吃不完的。”


    白茶笑道:“这是给公子买的。”


    由于自小要在辛氏手底下讨生活的原因,冷山雁并不挑食,出门时,白茶问冷山雁要吃什么,他只说跟沈黛末一样就行,白茶就买了四张。


    分给沈黛末两张之后,白茶拿着剩下两张薄糖脆上了二楼。


    二楼,冷山雁已经收拾将卧室收拾了出来,一张床,窗边一张长长的书案,尽管窗户紧闭着,明媚的光线依然穿透了窗户纸,在书案上照出窗棂漂亮的冰裂纹图案。


    冷山雁坐在书案边,容色疏冷。


    “公子,您的薄糖脆。”白茶上前。


    冷山雁侧眸看他,眸色幽深:“不是要给娘子买跌打万花油吗?”


    白茶眼皮一跳,心想,窗户明明是紧闭着的,冷山雁是怎么清楚的?莫非一直躲在窗户旁边偷听?


    他忙道:“我是看娘子腰疼,这才说要买万花油,但是娘子说不用了,我就没放在心上。”


    冷山雁垂着眸子不说话。


    白茶心里疑惑,试探道:“公子,要不然我现在去买?”


    冷山雁拧着眉,淡淡道:“不必。”


    白茶心思一动,随即笑道:“我去买跌打万花油,娘子只说不用,但如果是公子买的,娘子一定很欣喜。”


    冷山雁脸色不变,但眉眼已经有了些许松动。


    “公子快吃吧。”白茶立马将薄糖脆呈上。


    冷山雁拿着饼,撕了一块放入口中,如同它的名字一样,薄、甜、脆,但终归只是三文钱一个的平民食物,滋味一般,他吃了两口就放在桌上不再吃了,起身来到窗边,将窗户推开一条小缝。


    沈黛末坐在院子里吃着饼,对冷山雁而言平平无奇的饼,她却吃得仿佛顶级珍馐美味,看得人食欲大增。冷山雁指尖一动,重新拿起桌上的薄糖脆。


    淡淡玉兰香灌入,瞬间将冷山雁拉回昨日,两人伴花而眠的样子。


    第26章 我的郎君好纯情诶


    “终于把草除完了,累死我了。”沈黛末仰头大喊。


    “娘子,擦擦汗。”白茶端着一盆清水过来。


    沈黛末搭在盆子边缘的帕子浸湿后,擦了擦脸上的汗,问:“郎君把屋子收拾好了吗?”


    白茶笑着说:“娘子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沈黛末进屋。与昨天主屋里灰扑扑的样子完全不同,被仔细擦拭过的屋子崭新明亮,她拾阶而上,发现楼梯扶手以及柱子都被收拾地一尘不染。


    到了二楼,沈黛末瞪大了眼睛,很是惊讶。


    他们租的房子家具很少,也就一张床,一张桌,一个衣柜,其余就没了。二楼的空间很大,但家具一少就显得屋子空荡冷清,缺少烟火气息。


    但这次一上来,二楼已经完全不一样。


    且不说床头的薄纱帘幔,书案上摆放着的白瓷玉壶春瓶,床头的黄杨木柜子,在厅堂与卧室之间做隔断的地屏,已经床下铺设的织花毯子。原本空荡地甚至有些萧条的阁楼瞬间大变样子。


    “这些东西哪来的?”沈黛末问。


    白茶回答:“自然都是公子的嫁妆。”


    沈黛末惊讶:“以前怎么没见过。”


    自冷山雁嫁给她后,除了那个螺钿漆器盒子之外,她几乎没见过其他属于冷山雁的东西。


    白茶捂嘴笑:“这些大件儿都放在倒座房里,只有那些值钱的戒指、玉佩、银两这些放在公子的漆器盒子里,娘子没见过也正常,这次搬了家公子就把所有嫁妆都拿出来装点房子了。”


    白茶没有说明。她和冷山雁刚成婚那阵,对她这个赌鬼处处提防,自然要将嫁妆隐瞒严实。


    后来知道胡氏和阮氏一起,打冷山雁嫁妆的主意,就更加不敢把财富外露,这次终于搬出来自立门户,冷山雁自然不用再藏着掖着。


    只是,嫁妆向来是男子的脸面,出嫁的男子再怎么也会给自己留一些压箱底的东西作为日后的底气,以防妻主以后移情别恋、或酗酒烂毒,把夫郎陪嫁的东西拿去典当,但冷山雁却是将所有的嫁妆都摆出来了,可见是对沈黛末剖了心。


    沈黛末看着这些玉器、地屏,每一样都能看出工匠的巧心,可见价格不低。


    不过想想,举人家的财富可不是一般人家能比的,况且冷山雁的生父还是鹿山书院院长的嫡子,能当院长自然也是有头有脸的读书人,至少也有个举人功名在身,嫡子的嫁妆自然不会寒酸。


    况且现在还兴起了一股比拼男子嫁妆的风潮,男子嫁妆太少,连娘家也会被人嘲笑。冷山雁就算再怎么被辛氏苛待,冷母应该也不会让他的嫁妆太难看。


    而且,这些东西对沈黛末这种没房没地,只能靠租房子为生的人来说算是一大笔钱,但对富贵人家来说,却不过毛毛雨,不值一提。


    但看着一下子被装点得满满的房子,幸福感一下子提升了不少。


    她偷偷看向冷山雁,他站在角落里,也正悄悄看她,被发现后飞快别开脸看向窗外,故作淡然地欣赏着窗外的白玉兰花。


    沈黛末悄悄向他的方向挪动,小声道:“谢谢哈。”


    冷山雁眸光闪动,并没有躲开:“妻主不用跟我道谢,这本来就是我们的……”


    他顿了一下,‘家’字说了半截,咽了回去:“这本来就是我们一起住的地方,其他的忙我也帮不上,只能尽力妆点房子。”


    沈黛末看着他轻声笑。


    冷山雁抿着唇:“妻主笑什么?”


    “没什么。”沈黛末忽然觉得他刚才说那番话的样子,好像动物世界里雄鸟,也是向他一样有漂亮的外表,努力把巢穴妆点得漂漂亮亮的。


    “我觉得如果折一枝玉兰花插在花瓶里,屋子一定更漂亮。”她说。


    冷山雁拿起剪刀,在窗前剪下一枝盛开最漂亮的玉兰花,插入玉壶春瓶中:“这样?”


    沈黛末笑着点头。啊啊啊啊,这么办更像了。


    昨晚上的事情,沈黛末不提,冷山雁也绝不开口,算又是默默翻篇。


    沈黛末很喜欢这种心照不宣的默契,避免了再次尴尬。


    新房子的床比西厢房的大了些,沈黛末躺在床上都能轻易打滚,比从前舒服多了。


    “妻主。”冷山雁坐到床头。


    沈黛末抱着被子坐起来,蜷成一团,给他让出一条道来:“呐,进去吧。”


    冷山雁从袖中拿出一瓶跌打万花油放在黄杨木柜子上:“这个,给您。”


    沈黛末拿起万花油看了看,道:“不是跟白茶说过不用买吗?”


    他垂了垂眸子:“不是白茶买的。”


    “难道是你买的?”沈黛末问。


    冷山雁攥着袖子,点点头。


    沈黛末惊讶道:“你怎么知道我今天腰有点酸?白茶跟你说的?”


    冷山雁眼里泛起不寻常的波澜:“妻主为何总觉得是白茶?”


    “不是白茶还能是谁?今天我们都待在家里,你又一直在二楼没下来过……”沈黛末眸子一亮,凑近看着他,戏谑道:“难道你在二楼看见了?那个黑影子果然是你。”


    冷山雁眉眼低垂,冷若寒霜的脸上有些挂不住。


    “那你帮我上药吧,好吗?”沈黛末趴在床上,将里衣撩至腰间,露出腰腹的肌肤。


    冷山雁耳根薄红,眼神如似坠未坠的繁星,褪去冷漠,露出这个年纪原本该有的生动。


    顾家大小事务的管事娘子们来向他汇报事务的时候,衣着都规规矩矩,不敢有半分逾越,他活了两辈子都没有见过女人除了脸和手以外的肌肤,更别提触碰。


    澄清的万花油倒在手掌上,他神色迷惘,不知该怎么做。


    “快一点,怪冷的。”沈黛末穿着单薄里衣,又露着腰,身上凉津津的,看到冷山雁没动静,直接拽过他的手放在自己腰上。


    他的掌心与腰间软肉触碰在一起,万花油独有的淡淡药香味散开,冷山雁的脸色瞬间涨得通红,可惜趴在床上的沈黛末没有看见。


    “好了,可以睡了。”她自己揉了揉药,让万花油吸收,拉下里衣说。


    冷山雁唰的一下站起来,径直下楼。


    “你干什么去?”沈黛末问。


    冷山雁的脚步停在楼梯间,摸了把滚烫的脸,嗓音低沉:“我去洗个脸。”


    半晌,冷山雁身上冒着寒气回来了,越过沈黛末身上床内侧时,一滴清凉的水珠从他的发梢滴落,落到了沈黛末的脸上。


    快睡着的沈黛末清醒过来,含糊道:“回来了?怎么洗了这么久?”


    冷山雁支吾道:“水缸里没水了,我去井里打了水洗的。”


    困意袭来的沈黛末点了点头:“……快睡吧,今天都辛苦了。”


    “嗯。”冷山雁钻进被子,忽然沈黛末扯了扯他的袖子。


    “郎君。”


    冷山雁身体一僵,看着困得睁不开眼的她:“怎么了?”


    “谢谢你惦记我。”沈黛末倦倦道。


    冷山雁微僵的身体有了些许缓和,目光深沉:“不必谢我……我是你郎君。”


    *


    两天后,顾家小姐出殡日,沈黛末带着冷山雁前往顾家。


    顾家大门口悬挂着两顶巨大的写着奠字的白灯笼,仆人们都穿着白衣,沈黛末接过仆人递来的白布缠在腰间,和冷山雁一起进入顾家。


    灵前,顾太爷哭得死去活来。冷清风也跪在垫子上直哭,两眼肿的像核桃,整个人看起来憔悴不少。


    与哭成泪人的顾太爷和冷清风相比,顾锦华虽然已经竭力做出悲伤的样子,但笑容依然从她的眼里飞了出来。


    马上就要继承顾家偌大家产了,她可不开心嘛。


    “沈四娘子,多谢你来吊唁我表姐,后院请。”她走上前来,作为这里唯一的灵堂前唯一主持大局的顾家女人,招待沈黛末。至于冷山雁则被顾锦华的夫郎带走,专门接待。


    后院已经坐了一些吊唁的宾客,虽然是顾家小姐的出殡日,但话里话外都是对顾锦华的恭维。


    “华娘子,以后顾家可就靠您了,我家那些铺子还拜托您照顾。”


    “还有我,我乡下那几百亩桔园的事情,还望您多跟上面说说好话。”


    “好说好说。”顾锦华得意一笑:“只是今年比不得其他时候,许多路都被封了,外头到处是流民,官道查的厉害,很多想投亲的人都因为没有文书都被强行退了回去,货物难运。”


    “哎呀,那更要麻烦华娘子帮我们说说情,把商品运出去,以后苏城县怕是有一半产业都要归华娘子,谁敢不给您面子。”宾客恭维道。


    沈黛末坐在一边,听到他们的对话,心里暗暗琢磨。


    ‘当初胡氏把席氏卖掉时,专门托了人牙子要把他给远远的发卖掉。如果因为外面打仗的原因,水陆两道都被封了,官道又查得严,那当初买走席氏的人牙子是不是也会因为没有文书而被迫打道回府?或者就近在相邻的县城把席氏给卖掉了?’


    人如果被卖到偏远的穷乡僻壤,找起来难如登天。可如果是就近发卖,那想找到席氏的下落就简单多了。


    第27章 我的郎君后悔死了


    另一边,冷山雁被顾锦华的夫郎招待入座,但此刻厅堂里已经坐着辛氏,小儿子冷折月、继子冷惜文都在他的手边坐下。


    辛氏眼眶微红,像是才哭过。而冷折月看见冷山雁进来,一双眼睛恨不得化作刀子活生生将他的肉剐下来。


    “父亲也在?还请父亲节哀。”冷山雁微微福身道。


    “你——”冷折月眼生怨恨,正要开口,却被辛氏拉住了手,摇了摇头。


    冷折月只能硬生将火气咽回肚子里。


    辛氏捏着手帕擦了擦泪痕,对冷山雁抬抬手:“起来吧,在亲家家里,不用多礼。”


    “快给雁郎君倒茶。”顾锦华的夫郎纪氏忙吩咐下人。


    纪氏一身素服,容貌不算出挑。


    冷山雁低头饮茶时,眸光淡扫了一眼,他上一世与纪氏在后宅里打了半辈子交道,也算与他相熟。


    纪氏早年嫁给顾锦华时,顾锦华还没有今时今日的地位,她家财平平,就随便娶了与她门当户对的纪氏。但如今眼看着顾锦华就要继承顾家,纪氏的出身就有些不够看了。


    顾锦华的后宅里除了纪氏一位正夫之外,还有四位小侍。这些小侍里除了新纳的小侍之外,一共给顾锦华生育了三子一女,可纪氏身为正室,却连一个儿子都没有。


    男子想要有个孩子傍身极为不易,因为男子虽然能够受孕,为妻主生儿育女,但前提是妻主喜欢他,愿意让他受孕才行。


    女子只有在床笫之间感受到欢愉,在交合时才会分泌促进男子怀孕的物质,男子才会受孕。如果强行赶鸭子上架,让女子与不喜欢的男子行房,纵使行了周公之礼,但男子也极难受孕,更别提之后十月怀胎的生育之苦了。


    所以后宅里的男子使劲浑身解数也要讨好妻主,要么学习琴棋书画,给妻主提供情绪价值;要么学习床上秘术,给妻主提供极致的鱼水之欢。


    所以,男子看似掌握孕育子嗣之责,但生育大权一直牢牢掌握在女子手中。


    那些联姻的高门贵公子们,哪怕娘家再强势,在妻主面前也得做小伏低,至少在生了女儿前是这样。既是为了在后宅有宠爱体面,也是为了自己将来有个依靠。


    但总有容貌不好看的男子,再怎么样也无法博得妻主欢心,或是天生子嗣艰难的男子,很难怀上孩子。这时他们就会动小心思,将小侍生的女儿过继在自己名下,当亲女儿养着。


    所以,长相普通,性格都木讷温吞的纪氏,一直没有孩子。又因为不受宠,娘家又势弱,连小侍生的庶女的抚养权都争不到,空挂着一个正室的头衔。


    冷山雁犹记得上一世,顾锦华又纳了三位小侍,外人都道顾锦华有福气,羡慕她后院里纳了七位天仙子,却不知这些美貌小侍将后宅变成了一座斗兽场,让纪氏把命丢在了宅子里。


    那七位天仙子中就包括甘竹雨,只是甘竹雨后来不知道为何看上了‘沈黛末’,在空屋里与她私通,被抓了个正着,如果不发落了他,顾家那么多下人只怕都要有样学样,长此以往,顾家的风气就败坏了。


    冷山雁一个守节的鳏夫,如果不抓紧时间整治,只怕外人还不知道怎么编排他。不过冷山雁至今想不明白,顾家内外宅看守严格,内宅里的甘竹雨是怎么跟外宅的‘沈黛末’勾搭上的。


    “不好了,大郎君哭晕过去了!”下人慌慌张张的跑进来说道。


    “什么?”纪氏和辛氏都被吓了一跳,惊讶起身。


    “快把大郎君扶进来,去医馆请大夫。”纪氏忙道。


    一身缟素的冷清风被一群下人簇拥着来到了后厅的软榻上躺着,脸上布满了泪痕。辛氏全程拉着他的手,冷折月和冷惜文也在旁边默默哭泣。


    “大夫,我儿怎么样了?”辛氏焦急问道。


    “郎君是因为过度劳累,加之悲伤过度,一时才晕倒的,不用开药只需要吃些补品就行。”大夫说道。


    辛氏一听,脸色霎时白了一个度。


    劳累过度?吃补品?他隐约觉得事情不简单。


    人死后,按照常理应该停棺三天,这三天冷清风一定是要在旁边守灵的,虽然苦了点,但不至于劳累过度,而且才三天,怎么就把人累晕过去了?


    “原来是这样,多谢大夫,屋里存着许多补品,我们一会儿就给大郎君炖好了端来,劳烦您跑一趟了。”扶着冷清风进来的小奴说道。


    辛氏脸色微变。


    “爹……”说话间,冷清风已经醒了,嗓音沙哑地看着辛氏,眼中仿佛有许多话要说,但看了看身边的小奴,却不敢开口。


    “我明白。”辛氏轻轻安抚道。


    他好歹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一听大夫说劳累过度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顾小姐死在了新婚当晚,顾太爷这是把冷清风当出气筒折磨。


    冷山雁在一旁冷漠地看着他们父子二人哭泣的画面,心中并无半点波澜。


    这一世顾太爷好歹还顾着冷家的面子,只是隐秘的折磨冷清风,可上辈子,顾太爷却是毫不遮掩地对付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也没见人为他落半滴眼泪。


    “表妹夫,要不咱们还是回房间里休息吧。”纪氏说道。


    “好。”辛氏擦了擦眼泪,几个人一起扶着虚弱的冷清风往卧室走。


    卧房里,前几日还张贴着热闹的囍字,现在门口房檐上却都挂着丧葬白布,连主屋院子里的树上都挂着白布条,说不出的凄凉。


    冷山雁站在院子里,抬起头眯了眯眼,这栋宅子他再熟悉不过了,外表华丽,苦楚自知的哀牢,散发着令人窒息的腐朽的味道,囚困了他一辈子。


    风一吹,树枝上挂着的白布与他的衣袍一起被吹得猎猎作响,仿佛张开血盆大口的吃人魔窟,风声呜呜咽咽,夹杂着他十几年的苦涩锋利地往脑子里钻,贴着耳膜尖锐叫嚣,疯狂嘶鸣。


    冷山雁深深拧着眉,指尖深深嵌进肉里,鲜血渗透进他得指甲缝,森冷冷地像流动的冰凌,试图钻进他的皮肤里。


    他停下脚步,不堪回首的回忆排山倒海地涌上来,身子压抑得发抖。


    就在这时,他突然被狠狠推了一把。


    “不想进去,就别站这碍眼,就知道你是假关心哥哥!”冷折月站在门口瞪着他。


    冷山雁稳住身形,眸色阴厉地盯着他。


    冷折月被他这种眼神看得心中发毛,但怒意还是占了上风:“哥哥变成这样都是你害得,他是在替你遭难,你不觉得羞愧?”“替我受难?”


    冷折月仰起头:“对!本来是你应该嫁进顾家,那是你的命,是你害了他。”


    “我的命?”冷山雁眸中折射着冷光。


    那是辛氏给他定的命,他不认!


    他在油锅似的顾家煎熬了一辈子,这辈子好不容易才看到了希望,体会到了做人的滋味,有一个人对他温柔以待,照顾他多疑敏感的心,他为什么要认那该死的命!


    冷山雁紧咬着牙根,美得浓烈的脸透出一股狠戾。


    “我与我妻主的婚约才是命!顾家本就跟我没有关系,顾家这趟浑水是非蹚不可?满城谁不知道那是个随时可能归西的病秧子。父亲既然心疼冷清风,当初又何必收下彩礼,把他嫁给顾家。你这样心疼你哥哥,他婚前几乎哭死过去的时候,你怎么不去替嫁?”


    “你——”冷折月怒得涨红脸颊。


    “我就应该嫁入顾家受苦,再用我的彩礼钱,给你们两兄弟添嫁妆,这样才不算害了你们?”冷山雁勾着唇,无声嘲弄。


    “冷山雁!”冷折月咬牙切齿,伸出手来恨不得撕了他。


    “郎君!”一个小仆人突然跑了进来大喊,看到面目狰狞的冷折月吓了一跳,愣在原地。


    冷折月羞恼地收回手,重新端着姿态,飞快离开。


    “什么事?”纪氏掀开帘子,从主屋里出来。


    小仆人瞄了眼冷折月说道:“前厅的沈四娘子说要回去了,差人来唤雁郎君一声。”


    冷山雁有些意外,按理说她不该这么早回去,莫非是出了事?胡氏他们找来了?


    小仆人在前面领路,带着他穿过曲着回廊,来到垂花厅。


    沈黛末靠在雕刻精美的垂花厅下,淡淡的云水蓝衫如群山薄雾般清净迷离,看见他走来,朝他轻轻招手,笑容静花照水般温柔含情:“郎君。”


    冷山雁眸光微闪,来到她面前。


    “妻主怎么突然来找我,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吗?”


    “没有啊。”沈黛末摇摇头。


    “那是为何?”


    “我记得你跟你弟弟和继父关系不好吧,这会儿他们一定在后院,我想你在那待着也难受,就想带你离开。”沈黛末说。


    冷山雁站在原地。


    沈黛末回头,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冷山雁垂眸,眼中划过一抹浓重到化不开的苦涩。


    他就是后悔,后悔上辈子为什么听了那些传言,真信了她是个混账没人性的赌鬼,错过了她。


    忽然,淡而温和的力道落在他的发间,沈黛末眸光担忧的看着他:“你怎么了?怎么眼眶红红的?在后院受委屈了?”


    冷山雁摇摇头,可听着她温声细语地嗓音,看着自己的发丝被她温柔地触碰着。


    他喉咙忽然哽咽住,点了点头。


    第28章 我的郎君是小田螺


    沈黛末从没见过这样的冷山雁,眸光落寞黯淡地垂着,微挑的眼梢略微有些薄红,一缕柔滑的长发从肩头滑落,比起平时矜贵端艳的模样比起来,简直可怜极了。


    她轻轻握着他的手腕:“那我们走,不在这儿待着了。”


    说完她就拉着他走。沿途精美的游廊、朱红大门从他的眼前飞快掠过。


    上辈子,冷山雁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在日落时分,站在阁楼上,眺望着远方。


    顾家的宅院横亘了半条街,从高处一眼望过去,玲珑花木、奇石瀑布都看不见了。他目之所及的只有重重屋檐飞瓦,黑压压的瓦片,起起伏伏延绵不绝,仿佛重重压在他身上的十万大山,永远无法逃离。


    可现在,沈黛末拉着他离它越来越远,曾经这座压在冷山雁心上十多年的大山,逐渐在他眼里缩小成一颗小小的黑点,最后彻底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市井人家的烟火喧闹。


    “啊,还是外头待着舒服,你说呢?”沈黛末在街上慢悠悠地走着,问他。


    阳光细碎的落在沈黛末的发间、眼睫底,似照亮她琥珀般的瞳孔,仿佛一枚暖融融的太阳。


    冷山雁盯着她,眸光有些恍惚。


    沈黛末继续说:“原本你母亲还邀请咱们再去她家里坐坐,如今看这样,咱们不用去了。”


    “妻主、”冷山雁呢喃:“您不用为了我这样,不值得。”


    “你是我郎君,怎么就不值得了?”沈黛末笑着回头看他,眼中光芒流转。


    冷山雁耳尖有些涨红。


    周围人来人往,沈黛末不敢跟他太亲昵,只是靠近了他,轻轻问:“你只告诉我,你喜不喜欢你家?想不想回去?”


    冷山雁指尖紧绷,慢慢摇了摇头。突然身后一个挑着担子的农夫经过,撞了他一下,冷山雁身子一晃,随即被沈黛末出手扶住。


    他一抬头。


    沈黛末笑吟吟地望着他,眼睛里只有他:“你不喜欢,那我们就不去了。”


    说完,她伸出手轻轻理了理他略微凌乱的头发,声线温和,仿佛是在他的担忧:“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别担心。”


    冷山雁的唇止不住的颤抖,就在这一瞬之间,他所有的压抑、苦痛、愤懑都在这枚太阳的照耀下被蒸发,过往都成虚幻,只有眼前人是真实的。


    “我们回家吧。”沈黛末笑道。


    “……嗯。”冷山雁低声应。


    沈黛末转身走,忽然感觉衣襟有些重,一低头,她的衣角被人拽住,冷山雁紧紧地拉着她的衣角。


    因为两人挨得近,冷山雁的衣衫又宽大,他又只是攥着她的衣服一角,外人如果不仔细看的话根本看不出来,而冷山雁的手指因为被宽袖遮挡着,之露出了一截指尖,但饶是这样,露出的那一截指尖依然紧绷地发白。


    沈黛末看向冷山雁,他低眉静默地拉着衣角,她不说话,他就默默攥着,也不撒手。


    之前一直都是她主动拉着他的衣袖,这还是冷山雁第一次主动拉着她……感觉还不错,好像她曾经在学校里喂过的小流浪猫啊。


    因为多次投喂,所以后来她上课经过,小猫咪就会主动跑过来,在她脚边蹭来蹭去喵喵叫,偶尔还会轻轻咬两下她的裤腿要吃的。


    所以他会不会是有什么想买的东西?沈黛末心想。


    “蒌蒿!新鲜的蒌蒿!”刚才撞了一下冷山雁的挑担农夫吆喝道。


    沈黛末目光往她的扁担里一瞧,一颗颗鲜嫩的蒌蒿,整齐的摆放在里面。


    冷山雁看到她的目光,以为她想吃:“妻主要买点蒌蒿吗?”


    沈黛末:‘他果然是想买东西了。’


    “好啊。”她说。


    “称点蒌蒿。”冷山雁对农夫说道。


    农夫马上放下扁担,笑呵呵道:“您想称多少啊?我的蒌蒿绝对是全城最新鲜,刚从地里摘的。”


    “一两就行。”冷山雁弯下腰,指如白玉,在一堆嫩的几乎要出水的蒌蒿里挑选最最嫩的蒌蒿。


    “称好了,不多不少正好一两,五文钱。”农夫将称拿给他看。


    冷山雁正要付钱,沈黛末就已经将钱给了对方,他诧异的抬起头:“妻主,你之前给我的家用还有许多没用完。”


    沈黛末笑道:“我身上正好有零钱嘛,还要买什么吗?难得一起出门,一起买回去吧。”


    冷山雁抿唇,看着手里一捆蒌蒿,问道:“妻主想吃春饼吗?”


    春饼,类似越南春卷,薄薄的面皮卷着初春最鲜嫩的蔬菜细丝,沾上酱汁,蔬菜天然的鲜甜芳香混着酱汁的咸鲜,滋味很是清爽。


    “好啊。”她说。


    冷山雁又买了萝卜、莴苣,菊苗等蔬菜,他在前面挑最新鲜的时令蔬菜,沈黛末就在后面负责给钱,时令蔬菜价格便宜,加起来也不过几文钱,但入手却是一大堆。


    “这些菜够做一道春饼,和一道菊苗煎的了,妻主还想吃什么吗?”他看着手里的菜说,细细打算的模样,家庭煮夫无疑了。


    “要不再买条鱼?”她有点馋鱼肉了。


    “那就做红烧鳜鱼?”


    沈黛末疯狂点头:“好好好。”


    冷山雁低头一笑,带她去鱼贩子那里买了一条鳜鱼。


    原本鱼贩子看沈黛末一身书生气的打扮,觉得她不会买鱼,直接从木盆里拿了一条半死不活的鱼。


    但冷山雁他眼力极好,直接掠过了鱼贩子的热情推销,在鱼贩子一盆活蹦乱跳的鱼里挑出了最肥美的一条大鳜鱼。


    “要这个。”他说。


    付了钱,鱼贩子拿着一根稻草从鳜鱼的鱼鳃里穿过,打成一个结,塞到她的手里。湿淋淋的鳜鱼在她的手里不停乱蹦,溅了她一身水。


    “我来吧。”冷山雁从她手里拎过鱼,另一只手里还提着其他蔬菜。


    沈黛末觉得自己回到小时候,跟妈妈逛完菜市场的样子了,妈妈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她跟在妈妈后面。


    路过之前买房子的中介门店时,沈黛末忽然说道:“你等我一下。”


    说完,她钻进了中介的店里。


    像这种中介,工作业务其实不止有卖房子这一项,因为经常到处跑腿,她们认识的人又多又杂,人脉广阔,正好能帮到她。


    她跟中介详细描述了席氏的长相,性格。


    中介听完拍着胸脯说道:“放心吧,我一嫂子正好在隔壁县,认识的人多,一定帮您把人找到。”


    “那太好了,要是能帮我招到人,我一定好好酬谢。”沈黛末说道。


    中介无利不起早,沈黛末自然也不会让她们白干活。


    走出了店后,沈黛末跟冷山雁继续往家走。


    “妻主是想找您父亲吗?”冷山雁刚才在外面全都听见。


    “是。”沈黛末说道:“如今外面在打仗,到处不太平,我父亲流落在外面一定吃了很多苦,我想把他找回来。”


    ‘沈黛末’当初虽然眼睁睁看着席氏被卖掉,但心里还是有不舍的,只是她不敢为了这份不舍跟胡氏抗衡,毁了自己本就充满危机的生活,于是一边懦弱,一边后悔,一边继续赌,指望着靠赌博翻身,然后开启爽文打脸模式,找回席氏,报复胡氏。


    典型的赌徒心态。真傻,赌狗怎么可能翻身呢。


    冷山雁知道这是席氏是沈黛末的痛,之前不去找席氏是因为她自己赌债缠身,连养活自己都困难,如今好不容易让日子变好起来,自然要寻回自己的生父。


    两人刚走过一个小巷子,突然间一个人冲了出来,直接抱住了沈黛末。


    沈黛末吓了一跳,直接把人推开。


    但那个人一直抱着她不肯撒手,嘴里一直哭喊着:“末儿!我的末儿!”


    沈黛末觉得这声音有点熟悉,定睛一看,这不是席氏吗?


    这么巧,她正要找他,他就自己送到跟前了?


    “爹。”她喊道。


    “末儿,爹想你想的好苦!”席氏的头发已经白了一大半,形容极其憔悴,凌乱的发间还插着几根稻草,可见这些时间他过着怎样凄惨的日子。


    “你还敢跑,看我不打死你!”一个高壮的女人从巷子里追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根棍子,抬手就要打他。


    席氏看到棍子就吓得浑身颤抖。


    “住手!”沈黛末直接夺下女人手里的棍子。


    她在现代报过班,学过擒拿术,穿到女尊社会后,女子天生力气大,让她从人牙子手里抢夺棍子更加轻而易举。


    “这是我买来的人,我有权利打,你算什么东西!”女人瞪着她,就在这时,她身后又有一男一女追了出来。


    看来都是一伙儿的。


    “他多少钱,我买了。”沈黛末说。


    “你买?”女人看着她又看了看席氏。


    女人虽然不认识沈黛末,但她刚才听到了席氏哭喊的那句‘爹想你想的好苦啊。’瞬间明白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他们之前买席氏想去外地卖,但遇上战乱,没办法只能退了回来,正打算把他卖给乡下娶不到男人的老女人,可受战乱影响,乡下许多人都出去逃难,仅剩下的村民也都拿不出多余的钱买人口,一来一去,席氏就这样被剩下来。


    无奈之下,人牙子只能带着他回城里,看看又没人有愿意买他,低价出售。


    没想到碰上女儿赎父这种天大的好事儿!这可是坐地起价的好机会!


    “行啊,你想把你爹买回了,六银子,一分钱都不能少。”


    “行。”沈黛末咬着牙,一口答应了下来。


    她知道人牙子清楚他们的父女关系,不可能让她砍价的,甚至还会为了刺激她再恶意涨价,吆喝着让邻里间出来看戏,败坏名声。


    “不过我现在身上没那么多钱,你跟我回去拿。”她对为首的女人说道。


    女人自然答应,拽着席氏跟他们走。


    一路上,沈黛末盘算着自己的存款,之前她存了4两银子,之后虽然又抄了几天书,挣了一点钱,但租房子一次性又给3个月房租,以及中介的中介费,差不多用掉一两银子,怎么也凑不出6两来。


    只能去跟费大娘商量一下,先支取一部分抄书钱了。


    她回到家里,从小陶罐子里倒出了所有的钱,碎银子外加一些铜板,正想要跟人牙子解释一番,人牙子突然夺过了她手里的钱。


    “拿来吧你。”


    人牙子将铜板数了一遍,又颠了颠碎银子,出乎她意料的,直接将席氏和卖身契都丢了她。


    “多的钱退给你,咱们钱货两清。”人牙子放下五枚铜板,大摇大摆地走了。


    “……”沈黛末看着手上被退回来的五枚铜板。


    她有多少存款,她不可能不清楚,那几块碎银子明显是不够的。


    可是,怎么还花不完呢?!


    第29章 我的郎君是好贤惠


    “真是奇怪。”沈黛末低声疑惑道。


    冷山雁默默站在一旁。


    算了,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她将五枚铜板塞进袖子里,搀着瘦骨嶙峋的席氏回屋。


    “父亲,您受苦了。”她安慰道。


    席氏抱着沈黛末哭个不停。


    在沈黛末的记忆中,席氏生得貌美,不然当初也不会沈母看上他,哪怕这么多年,席氏容貌衰减,但也比许多同龄的男人好看,可这次见到他,他已经大变了样子,丝毫看不出从前的模样。


    眼看席氏抱着沈黛末泣不成声,冷山雁带着白茶默默从主屋退了出去,进了厨房。


    “公子,那是谁啊?怎么您和娘子一出门,就领回来一个男人,还花了六两银子……”白茶问道。


    “那是娘子的生父,席氏。”冷山雁说着处理起了刚买回来的鳜鱼,去鳞片、处理内脏,动作很是麻利。


    “娘子的生父?啊!就是那个在娘子婚前就被胡氏被卖掉那个?”白茶想了起来。


    “嗯。”冷山雁点点头,手里的动作却一点没有停下:“快生活做饭,父亲他在外生活艰难,这会儿肯定没吃东西,赶紧做好给他端过去。”


    “哦,好。”白茶听后立马生火做饭。


    几l道菜很快做好,冷山雁看着这几l道菜,想了想说道:“还少了一道汤,席氏这段时间应该没怎么吃东西,一会儿难免噎着。白茶,你再去街上买点莼菜回来,做个莼菜汤。”


    “是。”白茶拿了钱去外面买菜,但心里却暗暗打起了算盘。


    赎回席氏用了6两银子,从外面买一个小男仆人也才不过才3、5两银子,娘子赚的钱怕是都要折在里面,这日子才好过了几l天呐,又要紧巴巴的过日子了。


    况且他家少爷才摆脱了胡氏这个难缠的岳父,又来了新岳父,只盼着这个席氏是个脾气好好相处的,不然像胡氏那样,后宅的日子又要难熬了。


    三菜一汤做好,白茶和冷山雁一起端进了主屋里。


    席氏已经停止了哭泣,拉着沈黛末倾诉这些日子受的苦,沈黛末默默听着。


    她一个穿越者对席氏其实并没有感情,因此更多是当一个安静的倾听者,听着席氏诉说委屈。


    “当初那些人牙子是想把我拉去南边卖了,谁知道遇上打仗,流民乱窜,他们这才把我带了回来。趁着他们在跟人交谈时,我用瓷片磨破了绳索偷跑了出来,这才遇到了你。末儿,幸好老天开眼,让我遇到了你,不然我们父女俩这辈子怕是都见不到了。”


    席氏说得正伤心,看见冷山雁走了进来,连忙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拘谨起身。


    “父亲快坐。”冷山雁忙将手里的菜放下,说道。


    “你是?”席氏看着冷山雁问。


    沈黛末站在冷山雁身边,笑道:“父亲,这是我的郎君,您的女婿,冷山雁。”


    “见过父亲。”冷山雁垂眸,在席氏面前恭顺地跪下。


    席氏听到他姓冷,惊讶地捂住嘴。


    他一直知道沈母曾与冷母定下婚约,但从未放在心上,毕竟冷絮自从考上举人之后就不大跟沈家来往,也从不再提娃娃亲的事情。


    沈母也不愿强逼冷絮嫁儿,以免别人说她攀附权贵,只当没有这段娃娃亲。


    但没想到在他被发卖的时间内,他的末儿竟然把冷举人家的大公子娶回了家,真有本事!作为沈黛末的生父,席氏发自内心的感到骄傲。


    他开始上下打量冷山雁,见他一身简单的宽大墨袍,发间只簪着一根白玉簪子,五官深邃,肌肤冷白如雪,天生魅惑的狐狸眼,却并不张扬轻佻,反而轻垂着,仿佛极上乘的墨玉,低敛又矜贵。


    席氏心中对他更加满意,书香门第家教养出来的男子果然是极好的。


    “快起来。”席氏连忙将他扶了起来:“真是个标致稳妥的好孩子,我们家末儿能娶到你,真是天大的福气。”


    沈黛末在一旁笑着搭腔:“是啊爹,我也觉得我好福气呢。”


    冷山雁低眉淡淡一笑:“父亲一路上劳累,我做了一些饭菜,您快用一些吧。”


    “对,父亲一定饿了,快吃饭。”沈黛末将席氏拉上桌。


    席氏看着这香喷喷的三菜一汤,即使非常想在女婿面前维持姿态,但在极度饥饿的状态下也顾不得了,拿起筷子大快朵颐起来。


    “父亲慢点吃,小心噎着。”冷山雁拿起汤勺,为他盛了一碗莼菜汤。


    席氏忙不迭的喝下,几l乎将桌上的菜一扫而空。


    仓鼎足而知荣辱,席氏吃饱了饭,这才想起自己刚才风卷残云般的吃相在新女婿面前丢了脸,不好意思起来。


    他摸了摸脸,偷偷观察冷山雁的反应。


    冷山雁全程都是淡淡的姿态,神色淡然,看不出半点对他的轻视。


    席氏这才放下心来,开始观察四周。跟他记忆中的宅子完全不一样,而且胡氏全程都没有出来过。


    “末儿,你从家里搬出来了?还买了房子?”他问道。


    沈黛末说:“房子是租的,不是买的,不过确实从家里搬了出来。父亲您以后就跟我住,再也不用看胡氏的脸色了。”


    席氏出身低微,因为模样出挑被家人贩卖给沈母做小侍,虽然生了孩子,但作为小侍,他在胡氏面前依旧是半个仆人,小心翼翼地伺候。


    一想到自己能有脱离沈家掌控,不再谨小慎微地伺候别人的一天,经年累月的苦楚上涌,一激动差点又要哭出来。


    幸好这时白茶上前说热水已经烧好,领着席氏去清洗身子,主屋才清净下来。


    冷山雁起身一边清理着桌上的碗筷,一边安排着席氏的住宿问题:“如今寻回了父亲,就要着手安排他的住处。倒座房是下人住的,父亲住不合适,而且他又上了年纪,如果住在阁楼上,爬上爬下怕是不方便,还极有可能摔伤跌倒,不如把一楼厅屋后面的小间收拾出来给父亲住,怎么样?”


    “可以。”沈黛末点头。


    冷山雁沉思了一下,继续说道:“除了这些还有许多要重新给父亲置办,例如衣裳、鞋袜、被褥、这些。我的嫁妆里还有一套新的床褥没有用过,可以送给父亲用。至于衣服鞋袜这些,可以先从估衣铺里买两件应急,之后……我那里还剩下几l块料子,今晚上量了尺码就可以缝制,我和白茶替换着做针线,快的话几l日就能赶制出来。”


    “不用。”沈黛末起身拉住他:“之前胡氏生病,为了给他买药你就已经卖了一匹上好的布料。父亲置办衣服的钱我自己出。”


    在古代,一匹好料子约等于银两,可以直接换粮食。


    自从冷山雁嫁给她,前前后后不知道倒贴了多少嫁妆,她实在不好意思再让冷山雁为她花钱了。


    “妻主还有钱吗?”冷山雁抬眸,漆黑如渊的眸光映着她。


    沈黛末沉默,给席氏赎了身,她确实没钱了。


    呃,也不是一分钱都没有,她从袖子里掏出那五枚铜板。


    冷山雁看着她掌心可怜的小铜板,唇角微微勾起,冷淡的眸子里都透着似忍着笑意。


    “我会再努力抄书,再出去找活儿,帮人代写书信什么的,应该很快就能把父亲的置办钱都挣出来。”沈黛末说道。


    冷山雁摇头:“要是这样您还怎么看得进书?如何参加乡试?”


    沈黛末有些惊讶,乡试?考举人?她自己都没想得这么长远,冷山雁却替她想到了。


    冷山雁将她摊开的掌心收拢:“我既嫁给了您,就不要再分你我了。”


    沈黛末:“……”


    呜呜,上哪里去找这么好的雁子。


    “等我以后有钱了,我一定对你好。”她脱口而出。


    咦,怎么这么像渣男的空头支票?老板的大饼?


    如果是沈黛末听到这话,肯定会露出讽刺的笑容,心想,傻子才信你的鬼话。


    但冷山雁信了,他低下头,眉眼间都沾染着喜悦。上挑的眼尾轻勾,却不显得轻佻反而透着几l分矜持的禁欲,轻声道:“不用以后。”


    你现在就已经对我很好了。


    冷山雁心中仿佛有一只小雀,在张着翅膀跳跃,叽叽喳喳。


    从前他将钱财看得很紧,将它当做一生的依靠,人生在世,什么都靠不住,唯有钱财利益靠得住。


    现在不知道为什么,金银绸帛一样样地花出去,只要能抚平沈黛末眉间的忧愁,让她不再为钱财费神,他心里就有种莫名的喜悦,仿佛细水长流,平淡而源源不断。


    “那……我帮你收拾,我来洗碗。”沈黛末感激冷山雁的付出,看他在收拾碗筷,立马上前帮忙。


    “别碰。”冷山雁轻轻推开了她去拿碗筷的手,声线低沉而干净:“这些我来就好,您休息吧。”


    沈黛末仿佛看见了眼前有一只拼命把自己的毛都拔给她的大雁,把嫁妆钱都给了她,还给她洗碗做饭。


    啊啊啊雁子,天底下最好的雁子。


    她突然化感动为力量,以备战高考的积极态度,积极抄书。


    第30章 我的郎君快被薅秃了


    晚上,沈黛末坐在桌边温书,冷山雁从身后的金漆箱笼里拿出一块布料下了楼。


    沈黛末瞥了一眼,那料子是低调却显贵的宝蓝色。没一会儿,楼下传来了冷山雁的声音。


    “父亲,我打算为您做几身衣裳,来量量尺码。”


    “这、这怎么使得?”


    沈黛末已经在脑子里想象出席氏受宠若惊的表情。


    冷山雁声音淡而温和,隐隐透着恭顺:“我是您的女婿,如何使不得?”


    席氏刚在白茶的伺候下洗过澡,这些日子他跟着人牙子颠沛流离,身上累积了许多污垢,头发脏乱的不成样子,身上的衣服更是破破烂烂不能再穿,白茶直接将他的脏衣服丢掉。


    原本席氏还担心自己没有衣服穿,谁知冷山雁就拿着一套干净的旧衣服为他穿上。


    虽然是件旧衣裳,但比起那件破麻衣好上太多,洗完澡,他又被白茶服侍着躺上床。床上铺着软软的褥子,被子也厚实,盖在身上很是暖和。


    席氏知道这些肯定都是出自冷山雁之手,正暗叹他做事细致周到,冷山雁就拿着布料和软尺走进来要为他量体裁衣。


    席氏心里又暖又高兴,心想自己女儿可真是娶了一个贤惠的好郎君。


    只是看着这样好的料子,依然婉拒道:“这样好的料子,给我这个上了年纪的人穿真是浪费了,还是你自己留着做新衣裳吧。”


    冷山雁:“父亲辛苦养育妻主成人,只是一件料子而已,怎么能算浪费?”


    白茶也在一旁附和道:“是呀,太爷,快让郎君给你量量吧,咱们也该做两件新衣裳。而且,那边的太爷要知道您被娘子接了回来,怕是要赶过来看呢。”


    席氏一听胡氏要过来看他,顿时像被激起了斗志的斗鸡:“那……就做一套撑场面的衣裳就好。”


    他在胡氏的手下卑微了一辈子,如今跟着女儿自立门户,虽然正侧的地位永远不能更改,但在人牙子手里走了一遭,心里憋着一股气,不想再被胡氏压一头,至少衣服上不能落于下风。


    这种木质的阁楼并不太隔音,沈黛末在楼上能够清楚地听到楼下的对话。


    没一会儿,冷山雁抱着衣裳上来,站在沈黛末的身后,蜡烛的光芒将他的身影映在墙壁上。


    沈黛末一抬头,就看见他颀长的影子拿着一把剪刀在布料上裁剪,没一会儿空气中传来撕布的声音,一匹上好的布料被他分成大小均匀的小块。


    然后他点燃一盏油灯,坐在床边拿出针线,开始缝制衣裳。


    油灯的灯光照明范围有限,并不如蜡烛的范围广,而且稍微有一点微风,灯火就会在灯芯上跳舞,穿针引线这种针线活又是最费眼睛的,没一会儿,他漂亮狭长的狐狸眼就微微眯了眯,像是很干涩不舒服,抬手揉了揉眼睛。


    沈黛末放下书,小声地对他说道:“这么晚了,别做了,伤眼睛。”


    冷山雁摇了摇头,似霜寒般白皙的肌肤在烛光下美得触目惊心:“我只给父亲买了两件旧衣裳,这两件新衣得尽快赶制出来,父亲不能一直穿旧衣。”


    这么细致,她这个‘亲生女儿’对席氏都没有关心到这个程度,她没有做到的孝顺,冷山雁都替她做到了。沈黛末汗颜。


    “那你坐过来一点,你的灯光太暗了,一会儿针尖刺到你的手。”沈黛末说道。


    冷山雁继续摇头:“我做针线会打扰到您看书。”


    “一点都不打扰。你不过来,那我就过去。”沈黛末合上书,一手端着烛台,一手护着烛火做到冷山雁身边,两人的衣袍紧紧挨着。


    冷山雁握着针线的手一停,他身边原本小小的烛火光线顿时大了一圈,照在他的脸上,仿佛在描摹着他侧颜深邃沉静的轮廓,让美得不近人情的他沾上了人间烟火。


    忽然,他倾身上前,吹灭了面前油灯的微光,只留下蜡烛的光芒。


    “吹灯做什么?”沈黛末说。


    冷山雁说:“已经有了蜡烛光,那就不用照油灯了,可以省下一些灯油钱。”


    “就那么一点,能省下多少钱。”沈黛末说。


    冷山雁低头一笑,女子只知道在外挣钱,却不知道一个家庭的日常开支有多少。


    寻常人家用的灯油一般都是乌柏子油,若是像沈黛末一样看书到深夜,大约需要三到五文钱的灯油钱,一个月就是100多文。


    但灯油的灯光昏暗,只能照亮一小范围,看久了眼睛又酸又涨,一般都是贫苦的读书人家才会选择用灯油照明。


    冷山雁担心沈黛末将眼睛累坏了,给她置办的都是更明亮的蜡烛,一根蜡烛15文钱,她每晚看书需要用两根蜡烛,也就是30文钱,一个月900文,将近一两银子,再加上一个月房租300文,每个月不吃不喝的固定支出就是1200文。


    “省不下多少,只是我觉得这样的亮度缝衣裳足够了,再点灯就是浪费了。”冷山雁温声道。


    他不打算将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说给沈黛末听。


    沈黛末将管家的权交给他,就是信任他。女人只管在外做事,内宅的事情,自有他精打细算。


    沈黛末看着昏暗灯光下,他手中纤细穿梭的针线,问道:“可你这样真的能看清吗?”


    冷山雁声线轻而低沉:“看得清,我未出嫁时也常这样做针线。”


    沈黛末看着他漂亮的眼睛:“为什么?”


    冷举人家又不缺钱,不至于让他熬夜做针线活啊。


    “男儿家总是要学会做针线活的,在我小时后,父亲总是让我给弟弟妹妹缝制衣裳,说是多让我练练手,以后出嫁了,妻家会疼惜。”他说道。


    “那时你几岁?”沈黛末问。


    “第一次握针线时,四岁的样子吧。”冷山雁想了想,很平静的说:“那会儿年纪小,针眼穿过衣裳总是不知道下一刻会从哪里穿出来,手指尖总会有几个血洞,但时间一久,也就学会了。”


    辛氏刁难他总爱找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做针线就是其中之一。


    他常在冷母面前说针线活好的男儿以后妻家也会高看一眼,说咱们冷家教导出来的儿郎们都是极好的,传出去名声也好听,而且要是将来妻家一时落魄,男子会一门针线活,也能补贴家用。


    下人们都被辛氏拿捏得死死的,自然也不会有人替一个死了亲爹,势单力薄的小少爷说话。


    冷母也就信了辛氏的‘良苦用心’,任凭每日一家人吃饭时,冷山雁手上的针眼如何显眼,她也不管不问,却从来不想为何其他弟弟们不需要苦练针线活,只需要会做就行。


    幼年的冷山雁也曾像冷母哭着诉说过委屈,可辛氏直接哭得比他还要厉害,哭哭啼啼地说继父难做,一番苦心反被孩子忌恨。


    冷母为了维护辛氏,直接一巴掌扇在幼年的冷山雁身上,痛斥他不懂事。从那以后,冷山雁就不再对冷母心存希望,努力在辛氏的手底下艰难求生。


    “太过分了,你才那么小,这不是欺负人嘛。”沈黛末义愤填膺,连他此刻手里的衣裳都看不顺眼,一把扯了丢在床上:“别做了,我们去外头买。”


    比起沈黛末的气愤,冷山雁的反应无比冷静,毕竟这种活他已经做了十几年,早已习惯,除了麻木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因此,当他看到沈黛末的反应如此激烈时,顿时有些惊讶,随即食指尖抵上了她的唇。


    骂骂咧咧的沈黛末顿时住嘴,眨了眨眼睛,呆呆地看着他。


    冷山雁霎时红了脖子,将手收了回来,违心地绕开话题说道:“父亲已经休息了,我们不要吵着他。”


    “……哦。”想到席氏,沈黛末顿时收敛了声音。


    她在主屋里呆惯了,习惯了这里晚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席氏一来,她还有些不适应。


    不过她没忘了刚才那一茬,压低声音,继续道:“我说的是真的,不要做了。今下午我已经抄了一本书,明天拿给费大娘,就能结工钱,到时我就去找代人做针线的绣工,让他们来做。”


    冷山雁沉默地看着她,狭长的狐狸眼一闪,自带清寒冷艳,仿若寒风中的冷玫瑰。


    然后起身,从箱笼里翻了一件淡青色的布料。


    “怎么了?”沈黛末摸了摸自己的脸。


    “春日到了,正好为您也裁一件新衣。”他说着,将衣服在她身上比了比。


    沈黛末拂开他手里的布料,我跟你说正事,你却想着给我做新衣服?


    话说,这人怎么又把自己的嫁妆掏出来了?他的嫁妆应该已经快空了吧。


    “不用,我的衣服够穿,而且我一个女人不讲究的。”她严词拒绝。


    冷山雁却道:“虽然辛氏苛待我,但针线活确实是男子必须要学的,既然我会做,为什么要假他人之手。况且我也想让父亲和……您……让你们穿上我亲手做的衣裳……”


    他略微垂眸,顿了一下,找借口道:“不然传出去,我的名声也不好听。”


    沈黛末想了想,他说得确实有道理。


    绣活是古代男子的必备技能,而且普通人家的针线活基本由家里的男人包办,除非家里人口太多,男人太少,才会雇佣外面的男子做。


    她们一家子算上白茶,一共四口人,三个都是男人,却要将针线活承包给外人,碎嘴子的街坊邻居知道了,说不定就在背后偷偷传冷山雁是个懒惰的郎君。


    “好吧。”她妥协道。


    “那妻主伸开手,我量量尺寸。”冷山雁低声道。


    沈黛末起身张开手臂,冷山雁拿着软尺挨着她仔细的量,量好之后坐在床头开始替她缝制。


    沈黛末就靠在床尾的栏杆,继续看书。


    看累了就抬起头来,看着坐在床头安静做针线的冷山雁,他修长指骨,捧着她的衣裳料子,一针一线在他手中灵活穿梭,烛光映着他的侧脸,纤长的浓睫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温柔着包裹着他眼底的光。


    雁子手中线,她的身上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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