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我就是头铁


    沈黛末刚下了朝,就军营都没去,就急急忙忙地赶回家中。


    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白茶刚刚服侍冷山雁喝下一碗药,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这些日子冷山雁几乎除了吃饭就是吃药,根本下不了床。


    “郎君,怎么样?好些了吗?”沈黛末坐在床边,牵起他的手温柔地问。


    冷山雁苍白无色的嘴唇勾了勾,淡淡笑着:“今日才请了李大夫来替我诊治,重新开了药,如今喝了两剂,腹痛已经缓解很多了。”


    沈黛末微微蹙眉:“怎么李大夫重新开了药,是不是之前的周大夫医术不精,开得方子不好?”


    白茶愤愤道:“娘子,不是周大夫医术不精,而是有人故意下毒,谋害公子!还害了未出生的小姐,娘子,您一定要为公子做主啊!”


    白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恳求道。


    沈黛末一惊,握着冷山雁的手微微收紧:“下毒?”


    冷山雁微微垂眸,将发生的事情统统告诉了她。


    沈黛末听完既震惊又愤怒,向来温和待人的她,头一回露出如此罕见的愤怒表情。


    “究竟是谁下的毒?他就这样狠心,想至你于死地?我这就派人去查!”沈黛末气得直捶床板。


    “妻主、别生气,怒火烧心,小心伤着身子。”冷山雁艰难地撑着虚弱的身体,靠在沈黛末的身边,苍白而修长的手在她的胸口上上下抚着,为她顺气。


    沈黛末叹了一声,无奈地看着他,眉眼中的怒火消散了些。


    她的手掌轻轻的放在他的小腹上,忍着心头灼烧的怒火,平心静气地说:“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害你的人,为你,为我们的孩子报仇。”


    冷山雁如墨汁般漆黑幽深的眼眸中划过一丝隐痛,随即淡声道:“李大夫说,此毒名叫绛云花,是一种慢性毒药,可以放在日常饮食中不被发觉,或许早在几个月前我就已经中了此毒而不自知,甚至可能不是在府内中的毒,恐怕很难查到了。”


    沈黛末神情凝重:“即便很难查到,但也总得试试,万一能找到呢?什么都不做反而让凶手逍遥法外了,我咽不下这口气。”


    “雁也是这样想的,只是……”冷山雁的声音轻而微哑。


    在他说话间,小腹再次传来阵阵疼痛,哪怕喝了药,痛感已经减轻了许多,但依然像有人两无数根浣衣槌,在他的身体里又戳又凿,恨不得将他的肚子砸烂,就连每一次呼吸都会跟着锥心的牵痛。


    冷山雁捂着肚子,靠着沈黛末的身子默默下滑,脑袋轻轻地枕在沈黛末的腿上,像个孩子般蜷缩在她的怀里。


    沈黛末无声的扯过一旁的被子盖在他的身上,轻柔地抚摸着他的后脑。


    冷山雁舒服地眯了眯眼,不断汲取着她的温暖和爱护,以此来缓解身体上的疼痛。


    “还疼吗?”沈黛末低声询问。


    “好些了。”冷山雁低声道。


    “你刚才说只是什么?”


    冷山雁缓了一下,道:“雁是想说,就算追查到凶手,也怕需要耗费很长时间,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将大姐他们一家人挪回老家去,如今你的官位越来越高,这次平定京城叛乱也是您的头功,陛下越来越重视您,就有更多人对您虎视眈眈,这个时候万不能有不长眼的亲戚给您拖后腿。”


    “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想着我?”沈黛末低头看着他,声音有些生气。


    “夫妻本是一体,想着妻主就是想着雁自己。”


    冷山雁枕在沈黛末的腿上,就像一只窝在她腿上病恹恹却温顺的小猫。漂亮狭长的丹凤眼望着她,纤细凌乱的发丝散在苍白的脸颊上,眼底有些憔悴的阴郁,却并不难看,反而有种颓靡腐败的美感。


    沈黛末心中五味杂陈,既生气又动容,更多地却是愧疚和难过,是她做得还不够好,爬得还不够高,所有才会有人敢给他下毒。


    “好,就依你说的做。”沈黛末弯下腰,紧紧拥着他,浓郁苦涩的药香味萦绕在他们的身边,窗外盛大的橘红霞光照进屋子里,似流动的火焰,映着一对寻常小夫妻互相依偎的身影。


    *


    当天整个沈府就闹了起来,阖府上下都知道郎君被人下了毒才流产的,却不知道是谁人下的,一时闹得人心惶惶。


    “还能有谁,肯定是利益相关的外人呗。”


    “就是,谁能通过下毒得到好处,就是谁下的毒。”


    “咱们未出世的小姐没了,娘子膝下没有孩子,恐怕某些人不知道有多得意呢,赖在府里这么久,不久等着这一天吗?”


    “真是可怜了咱们小姐,若是继承了娘子和郎君的才情外貌,将来不知道要迷倒多少贵公子呢。”


    下人们在冷山雁有意放出的口风下,都将枪口对准了沈庆云一家人。


    沈庆云气得在屋里直跳脚,冲进阮青鱼的屋里大声质问。


    阮青鱼满肚冤屈,落下泪来:“管我什么事啊,又不是我下毒害得冷氏。”


    沈庆云气得火冒二丈:“你还委屈上了?我让你平时嘴上把门你不听,成天把兰姐儿是沈家的独苗挂在嘴边上,在府里作天作地,逞主人家的威风,还天天讥讽冷氏无子,瞎子都看得出你安得吃绝户的心思,现在好了,冷氏被人下毒,孩子没了,他自然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你!还会管究竟是不是你做得?”


    “怀疑你倒好,可把我也连累上了,我原还打算在都城结识一些贵人,捐个官当当,现在好了,这件事一闹,冷氏给沈黛末吹一吹枕头风,我还能在都城待下去吗?”沈庆云愤怒大吼。


    阮青鱼也懵了,没想到不过是后宅男人之间的事,竟然会影响沈庆云的事业,他越发后悔曾经口不择言,甚至还抱着兰姐儿冲撞冷山雁的事了。


    “这、这可怎么办才好,不然我、我去找冷氏说清楚?毕竟我真的没有害他啊,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弄来毒药?”阮青鱼说道。


    沈庆云恨了他一眼,说道:“你现在去,冷氏只会认为你是来幸灾乐祸的。我真是上辈子作孽,娶了你这么东西!怎么别的男人都安安分分,偏你成天闹事,弄得家宅不宁!”


    “妻主别生气。”怜依挺着肚子走了进来,温声细语地安抚着沈庆云。


    他将沈庆云带到院子里,小声道:“虽说现在阖府上下都议论纷纷,但四娘子和雁郎君都没下定论,说明他们也没证据,只是哥哥之前的作风实在太张扬,不但得罪了雁郎君连下人们也都得罪了,惹得这些下人趁机告黑状,冤枉哥哥。”


    “我何尝不知道,可真凶一日抓不到,我们一家就一日不清白,我都没脸待在这里了,难不成真得灰溜溜回老家吗?”沈庆云叹气。


    怜依微微一笑:“依我瞧着,您不留在都城,回老家去还好些。”


    “胡说,老家哪里比得上都城。”沈庆云道。


    “老家虽然比不上都城繁华,但您在这里日日被四娘子压一头,还要寄人篱下,满肚憋屈无人倾诉。但回到老家之后就不同了,在老家您可能是能横着走,县令大人都得巴结您,只需借借四娘子的东风,便要钱有钱,要势有势,还有体面尊贵,如土皇帝一般,不比在贵人遍地的都城强?”


    “而且,容我说句不知轻重的话,您是沈家长女,也是沈氏一族的族长,老家祖坟经历战乱,说不定就残破了。您回家之后,借着修缮祖坟的由头,或是嫡父生病需要治病的由头,给四娘子写一封信,她敢不给您钱?”


    沈庆云脸上的愁容散去,抱着怜依道:“怜儿,你真是我的解语花,我若当初娶的是你,哪至于混成如今这个样子,好就依你,咱们回老家去,不受这窝囊气。”


    沈庆云说走就走,冷山雁借着生病的由头没有去送他们,只是让白茶从库房里挑了点东西,送给孕中的怜依,也算是对他出力的嘉奖。只是阮青鱼那边也空空如也,兰姐儿也只是象征性地给了点玩具零食。


    两相对比简直天差地别,怜依欢天喜地地收下了,更是下定决心要抱紧冷山雁这个大腿,将来孩子出生长大,也好在冷山雁的帮助下捞个小官当当,他这辈子就算翻身了。


    *


    沈庆云一家走了,吵闹的院子里瞬间安静了许多,冷山雁终于可以安心养病,状态好了许多,不但眼底的阴郁淡了些,嘴唇也恢复了血色。


    沈黛末每日除了上朝去军营之外,将一切应酬全都退了,下了班就赶回来陪他,守着他吃药。


    李大夫开得药,极其苦涩,而且为了尽快祛除毒素用的药量也大,几乎隔一个时辰就要喝药,整个房间里都弥漫着浓浓的药味。


    冷山雁自己也嫌弃地很,甚至还曾劝她不要跟他同房,去其他空房子里睡,或是给她另外安排一个知冷知热的小侍陪着,免得将病气传给她。


    沈黛末往他嘴里塞了喂了一勺糖水,笑道:“我的郎君才流产,我就迫不及待找别人,我成什么人了?”


    冷山雁这才作罢,只是眼角隐约有些湿润,被他匆匆遮盖。


    夜晚,沈黛末搂着他睡下,清浅的呼吸声洒在他的颈边。


    冷山雁这才放任泪水落下,心中涌起无限狂风骇浪,沸腾的爱意从心中涌起,一直蔓延到全身。他何德何能,这辈子才能得到这样的妻主,爱他疼他,让他自惭形秽。


    第二日,冷山雁照例早早地起床,即使身体依然十分难受,走两步都头晕地厉害,但他依然支撑着虚弱的身体来到梳妆台前,打开妆奁,拿起一盒轻薄的粉,轻轻扑在眼底。


    因为流产中毒,他的肌肤本就苍白,根本额外敷粉,但眼底的青郁实在丑陋病态,他自己看着都作呕,所以必须掩盖住。


    还有苍白开裂的嘴唇,先涂上一层滋润的口脂,再拿起一盒胭脂红泥,在指腹轻轻匀开,然后涂抹在薄唇之上,给他苍白无色的嘴唇染上淡薄的樱花色。


    如此,既不会让病中的他显得突兀,却也不会真的如病重之人那样,浑身散发着一股腐朽的味道。


    在他生病的这些日子里,除了他晕倒被告知小产那日之外,即便他病得下不来床,也让白茶站在床头捧着菱花镜,用胭脂水粉遮盖一番,才敢出现在沈黛末面前。


    否则、否则、他真害怕沈黛末看见他憔悴地像鬼一样的模样,会吓坏她。


    施好薄妆之后,冷山雁捂着隐痛的小腹,悄悄地钻回被子里,等待着沈黛末醒来,目送着她去上朝,然后开始循环折磨的吃药流程。


    日子平静地近乎无望,只有临近傍晚,沈黛末快回来时,冷山雁的眼中才渐渐有了光芒。


    但这一日他左等右等,怎么都等不到她回来。


    从前也有被皇帝临时留在宫里的情况,但沈黛末都会让下人回来通知一声,不像今日。


    冷山雁顿时心一沉,忙差查芝去宫门口问。


    查芝却一脸苦相地跑了回来,哭着跪在冷山雁面前:“不好了郎君,咱们娘子被陛下下令打入刑部大牢了。”


    白茶吓得连手里的药碗都打倒了。


    冷山雁脑子里轰然一响,压着声问道:“可知是什么原因?”


    查芝摇头:“打听不到,那些看守宫门口的人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白茶,被马车!我要去静王府!”冷山雁然忍着疼痛和担忧,拖着一身病痛来到静王府前,求见孟灵徽。


    静王府自从中秋夜宴那次之后,就渐渐没落,管家见到是沈黛末的郎君来访因而不敢怠慢,忙请了进来。


    “郎君别急,刑部主事是霍又琴,她是黛娘子一手提拔上来的人,黛娘子进去绝不会受苦的。”孟灵徽看着他着急的样子,淡淡劝道。


    “那殿下可知,陛下为何关押我妻主?可是她犯了什么错?我要怎样才能救她出来?我也愿将所有家产奉上。”冷山雁气息急切而虚弱。


    孟灵徽摇摇头,看着冷山雁的眼里有些可怜,还有些可笑:“因为陛下想将端容皇子下嫁给黛娘子,她不同意,当庭抗旨,陛下这才大怒,将她打入刑部大牢以示君威,可即便这样,黛娘子依旧不松口,雁郎君,您何其幸运啊。”


    “若是您想救她出来,就该知道怎么做吧?皇子出降,必不可做低贱的侍,自然得有人将正室的位置腾出来。”


    第142章 夫妻同心


    冷山雁闭了闭眼,清瘦的身形摇摇欲坠,被流产,被下毒,如今还要连他的妻主也要抢走,接二连三的打击几乎已经快要将他击溃。


    白茶满脸担忧地上前,欲搀扶住他。


    谁知冷山雁微微抬手拒绝,即便身处绝境,他也不许自己在外人面前有任何的失态。


    他依然向孟灵徽规矩地福身告辞,瘦削的身形仪态端方稳重,淡哑的声音里并没有明显的情绪泄露:“多谢静王殿下告知,侍身就先退下了。”


    孟灵徽细眉微挑,问道:“雁郎君,您是黛娘子的结发夫君,好容易熬到妻主拜官封侯,却被人窃取果实坐享其成,还要将您贬夫为侍,您不难过吗?”


    冷山雁侧过头,淡色的唇角微微勾了勾,向一块融化在水里升起濛濛白雾的冰,虽然笑着,却莫名让人感到一丝寒意。


    “端容皇子乃是太祖皇帝幺子,身份尊贵,他愿出降我妻主,是整个沈家的福气,我怎会难过。”


    孟灵徽淡淡一笑,不再说话。


    走出静王府,白茶着急道:“真没想到娘子是因为这种事情被关进大牢的,公子这个怎么办啊,皇子的身份比您尊贵那么多,他要是执意要嫁,您、您真的要把正室的位置让给他吗?那您以后成了侧室,以皇子的身份势力,在府里还不知道该怎么折磨您!还有那阮鱼和靳丝,之前一直被您压制着,对您怀恨在心,皇子一嫁进来,他们三个人岂不是要联手对付您?不行,不行,太可怕了!”


    白茶捂着小心脏:“公子,咱们得赶紧想想办法,公子?公子?您说句话啊?”


    冷山雁垂眸沉沉低语:“也不知道妻主在牢里如何?她们会打她吗?会对她上刑吗?”


    他对白茶的话置若罔闻,自始至终担心地只有沈黛末的安危。


    白茶道:“刚才静王殿下不是说了吗,刑部主事是霍又琴,那可是咱们娘子的人,给她一万个胆子她也不敢对娘子动手。”


    冷山雁眸色幽暗:“我还是不放心,查芝去刑部。”


    “是。”


    霍又琴听到门子的通报,连忙放下手里的案子亲自迎接:“郎君可是来看望大人的?您且安心,大人在我这里吃得好住得好,我绝不会委屈了她。”


    冷山雁微微弯腰颔首,一举一动都透着优雅沉稳,但眸中却难掩担忧:“我自然放心您,可我实在思念妻主,可否通融一下,让我进去看她一眼。”


    霍又琴沉思了一会儿,无奈点了点头:“好吧,但您不能多待。”


    冷山雁连声感谢:“您放心,我绝不会让您为难。”


    “那郎君请吧。”霍又琴侧了侧身,将冷山雁带进了刑部牢房。


    牢房阴暗潮湿,因为长年见不到光,所以墙角滋生出了许多的霉菌,越往里走光线越暗,每一个牢房的格子里都铺着湿润腐败的稻草,蟑螂老鼠贴着墙根乱爬乱跑。有些犯人无望地被关在里面,神情麻木,而有些犯人甚至浑身鲜血淋漓,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看着这样的环境,冷山雁不由得咬紧了牙根,心中无比痛惜,沈黛末何曾住过这样肮脏污秽的地方?


    一直走到牢房的最末端,冷山雁才看见沈黛末。


    她的牢房在最末端,左右两边的牢房都空着,地面明显被人收拾过,上面铺着一层布,还有两张屏风遮蔽隐私,地毯上摆着一张小榻,一方小矮桌,两个软蒲团,墙上还有一个透气的窗口,月光静静地洒了进来,整洁又干净。


    沈黛末正在吃霍又琴给她买来的烧鸡,一口烧鸡一口果酒,正吃得美滋滋,就突然被人一把抱住。


    她顿时一怔,随即放下酒杯,轻轻抱住他,低声问道:“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冷山雁跪坐在沈黛末的身边,清冷的丹凤眼中闪着细碎的水光,尽是心痛与不忍:“我听说您被陛下下令关在这里,我实在放心不下。这里太脏了,连空气都浑浊不堪,您怎么在这里久待?”


    “我皮糙肉厚,在哪里都待得自在。而且你瞧,我还能喝酒吃肉呢。”沈黛末笑着捏了捏他的脸,打趣道。


    冷山雁的脸又白又软,像一颗软乎乎的雪媚娘,手感极好。


    冷山雁静坐在她身侧,任由沈黛末对他的脸又揉又搓,片刻,许是察觉到沈黛末玩够了,他才嗓音干哑地开口:“妻主,您就答应了吧,别和陛下对抗,这只会害了您……况且皇子地位尊贵,您娶了他也能妆点沈家门楣。”


    “你真是这样想的?”沈黛末看着他。


    冷山雁默默点了点头,窗外的月光洒下,在他的身上落下一层清冷的影来。


    “如今我身体不好,曾说过要给您找几l位知冷知热的弟弟陪伴您,如今……也好,他身份尊贵,由他陪您再合适不过了。”他的语气低沉温雅又透着一股难言的苦涩。


    他是真心觉得娶了端容皇子,会对沈黛末的前途有所帮助,不像他小门小户出身,母亲还是个犯了事的贪官,除了拖累她一无是处,端容皇子虽然权利不大,但单是皇子的头衔就是体面尊荣的代名词,更重要的是,往后沈黛末便是皇亲国戚,跟从前的身份有天壤之别。


    他该支持她,而不是因为男人间的嫉妒斗争断送了她的前程。


    “那你怎么办?”沈黛末问。


    冷山雁咬了咬唇,牙齿将嘴唇咬得血红,一点血红渗了出来:“雁别无他求,也不在乎身份,只求能继续留在妻主身边伺候就行。”


    他一字一句,飘荡在阴暗腐败的牢房,却仿佛在沈黛末的心口中震荡,反复回响。


    她沉默了许久,怎么也想不明白,他怎么就不为自己想想?


    冷山雁却因为她的沉默而睫毛轻颤,双手死死攥着垂落的衣摆,修剪整齐的指甲几l乎要隔着衣裳嵌入肉里,难道他连做个侧室、小侍,留在沈黛末身边的资格都没有了吗?


    不——


    冷山雁在慌乱之下,再也顾不得其他,一把拉住沈黛末的手,连流血的嘴唇都在颤抖:“若是皇子他还不满意,雁、雁可以搬出沈家,做您的外室,外室就好,以后绝不进沈家的大门,妻主,以后您只要隔几l日来看我一次便好——唔——”


    沈黛末反握住他的手,混着腥甜的鲜血吻了上去。


    铁锈味的鲜血在两人的唇齿间晕开,冷山雁苍白的脸因为激动而泛起诡异的红团,他的双手紧紧箍住沈黛末的腰,一副恨不得抵死交融的样子。


    一吻毕,沈黛末用指腹将他唇上的鲜血拭去,温柔地捧着他的脸,眸光清淡而真挚:“你放心,一切有我。我绝不会娶端容皇子,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人。”


    “……”冷山雁听见这话,一瞬间仿佛有成千上万吨往他的心头涌,淹没了他的喉咙,从眼眶里溢出来。


    这一刻,他所有的委屈、不安、凄苦都是值得的。


    “可是赐婚是件好事——”冷山雁飞快地抹去眼泪,哑着酸胀难忍的嗓子,摒弃男人的嫉妒心,以一个合格的正室姿态,向她商讨利弊。


    但沈黛末却抵住了他的唇,声音清淡如水:“我走到这一步,妥协了很多原则,但却知道有些事不是可以用利弊衡量。”


    比如感情,比如尊严。


    她喜欢冷山雁,就见不得他受一点委屈,更接受不了,她自己像牲口一样被人配来配去,似乎也只有这点坚持,才让她还像个现代人,没有被这个世界彻底同化。


    “雁郎,你相信我吗?”她柔声问道。


    冷山雁连连点头,一滴泪水从他的眼眶滴落,像颗飞溅的珍珠。


    “那你就得吃些苦头了。”她伏在他的耳边,轻声道。


    *


    “什么?这都半个月了,她还是不肯答应?!”楚绪面色极恼。


    容贵君柔声劝道:“陛下何必动怒,沈大人与雁郎君伉俪情深、”


    “去你爹的伉俪情深!”楚绪大怒,一脚将他踹到地上。


    容贵君瞬间惶恐,跪下道:“侍身失言,只觉得那冷氏竟然如此不知好歹,连皇子的位置都敢挡,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卑贱的出身,既然他不愿走,不如将他宣进宫来,让皇后狠狠训斥他一番,还有沈大人的父亲,他肯定也恨极了冷氏当了沈大人的青云路,让他识相点,自己离开。”


    楚绪的面容这才好转起来:“这还像句人话,传令下去,就照贵君的意思做。”


    于是第二天,冷山雁就被召进宫里面见皇后,因为他之前帮过皇后,皇后倒是没说什么重话,但席氏可就不同了,他既心疼关在大牢里的沈黛末,更恨冷山雁。


    一个贪官的儿子,怎么能跟开国太祖皇帝的皇子相比,天天跑去冷山雁的房里,软硬兼施地骂,可冷山雁就是不松口。


    又过了几l日,楚绪彻底坐不住了,直接将孟灵徽召到她的寝宫里来,与她一起来的,还有端容皇子楚艳章。


    “这个冷氏到底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我让你去劝她,你是怎么办事的?!”楚绪一把将奏折摔在孟灵徽的脸上,怒道。


    孟灵徽的额头上瞬间被奏折硬角砸出血来,但她却连血都不敢抹,将奏折捡起来,高高举起道:“陛下,其实这几l日微臣已经发觉,沈大人有松口的迹象,但您也知道,她是个重情义的人,冷氏虽然出身卑微,但毕竟是结发夫郎,她觉得贬夫为侍实在亏欠他。”


    楚绪冷哼一声:“他跟着黛娘享了这么多年的福,连个孩子都没有,听说前阵子好不容易怀上一个,还流了,他倒不觉得亏欠她?”


    孟灵徽淡淡一笑:“谁让沈大人心软呢。依臣拙见,要想皇子出降,贬冷氏为侍是不行了,不如给他一个平夫之位?”


    “这、”楚艳章微微垂眸蹙眉。


    “是委屈皇子了,但微臣的意思是,给冷氏一个体面,也是让沈大人心里不那么内疚,但给了他平夫之位,就让人把他回苏城老家去,往后不许再入京城。这样他既不能再见沈大人,也无孩子傍身,就威胁不了皇子的地位,同时还能彰显陛下与皇子的仁慈,岂不两全其美?”


    楚艳章抿了抿唇,嫁给有夫之妇,强迫原配正室为侍,本就让皇家名誉受损,孟灵徽的建议倒是可行。


    于是他看向楚绪:“皇姐,臣弟觉得可行,不知皇姐意下如何?”


    “你确定这样黛娘就能同意?”楚绪问。


    孟灵徽点点头:“十分确定。”


    “好,那就依你的意思,她只要点头,就立马把冷氏送走,看着就烦!”楚绪不耐烦地摆摆手。


    当天,沈黛末就点头同意,人自然就被放了出来。


    同时皇家也派人盯着冷山雁出府。


    “雁郎,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是我对不起你,亏欠你良多。这府里的东西,只要是你看得上的,你都带走吧。”沈黛末的语气充满了歉疚。


    冷山雁一边流泪,一边收拾东西,在沈黛末亲信的护送下离开了都城。


    府库里,席氏一声土拨鼠尖叫。


    “天杀的冷氏,把所有的金银细软都带走了,他怎么不去抢啊!!!!”


    第143章 我和我郎君重逢啦


    自从冷山雁走后,皇帝就命人着手准备皇子出降的流程,寻常人家娶夫都需要二媒六聘,皇家的礼仪规矩更是繁琐无比,单是要走完这些流程都需要好长时间。


    在这期间,端容皇子楚艳章时常从命人给席氏送礼物,皇家出品必属精品,席氏视若珍宝,在加上家里几乎被冷山雁搬空之后,财政大缩水后,更是爱不释手。


    以至于席氏还没有见到楚艳章,就已经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之后楚艳章又频繁地以去道观上香为由,邀请席氏同行,期间对席氏极尽讨好。


    像楚艳章这样出身高贵的皇子,能够做到不盛气凌人,就已是罕见,还能如此对席氏,席氏自然对他这个准女婿喜欢得不得了,恨不得立刻就娶他进门,早就忘记了曾经的女婿冷山雁。


    不但如此,还引得席氏在外面宣称,只知皇子,不知冷氏,以此表现出他对楚艳章的喜爱与认可。


    席氏还成天在沈黛末面前说楚艳章的好话。


    “我瞧着这皇子跟传说中的那些不可一世的贵人们完全不同,那孩子温柔又善良,模样又标志娴静,一看就宜室宜家,比从前那个冷氏不知道好了多少去!”


    “雁郎难道就不宜室宜家?”沈黛末忍不住反驳了一句。


    “呸呸呸!”席氏立马唾了几口,道:“他?出身比不上皇子就算了,当初嫁给你的时候,连嫁妆都没几个,哪能跟泼天富贵的皇家比?更别提皇子才是真正的温良娴静的人品,至于冷氏……他从前做过什么,我都懒得说。”


    沈黛末淡淡一笑:“父亲似乎很喜欢这位皇子。”


    “那是当然了,末儿,那个冷氏那么心狠,把你这么多年辛苦攒下的钱都卷走了,可皇子不同啊,他嫁进来,可是能给你带一笔丰厚的嫁妆,这谁好谁不好,我自然一眼分明。”席氏骄傲道。


    “行吧,你开心就好。”沈黛末拿着筷子,百无聊赖地拨弄着盘中的菜品。


    冷山雁出府的时候,沈黛末让他把阿邬也带走了,这些日子不但府里冷清了许多,就连饭菜都吃不好。


    “算了,我出去吃。”沈黛末将筷子一丢,往外走。


    如今她既是天女宠臣,又要娶皇子,一时巴结她的更多了起来,邀约应酬不断,从前沈黛末对这些是能推就推,省下时间去陪她的雁子,但现在她来者不拒,几乎夜夜纵酒畅饮。


    直到,一个月后,师英终于回朝。


    全国各地的大小叛乱都已经解决,但唯独北边的匈奴、大月氏、柔然趁着各地造反之时,再次趁乱夺取了北境二州。


    可朝廷已经无力再出兵征讨,夺回北境,只能眼睁睁看着二州百姓再次沦陷。


    只是根本无人在意二州百姓此刻活在怎样的水深火热中,朝中上下全是对师英的称赞,都在夸她平定中原叛乱有功。


    师英更加不可一世,当着朝廷文武百官的面,说皇后善妒,心狠手辣,逼死她的儿子师苍静,要求皇帝严惩。


    敢在朝堂之上直接说皇后心狠手辣,与其说是为师苍静讨回公道,不如说是对皇帝的服从性测试,在百官面前树立威严,让这些人以后不敢跟她作对。


    之前命令师苍静堕掉皇后腹中胎儿是如此,如今更是如此,可见其狂妄态度。


    但楚绪以及百官们却都畏畏缩缩一句反驳的话都不敢多言,只因,各方势力暗探来报,师英趁着平定中原叛乱时,与各地节度使暗中联络,势力更加滔天,连文丞相都不敢跟她当面对峙。


    楚绪也皇后竟也没有丝毫维护,甚至连调查也不调查,直接下令废后。


    师英满意地环顾一圈,发现果然与她想的一般,无人敢忤逆她,于是又得意洋洋地将矛头对准了沈黛末。


    “陛下,臣还有事要禀报。沈黛末亲姐,仗着她的权势,在老家苏城县欺女霸男,抢占良田,收受贿赂谋私,这是苏城县县令的折子,证据确凿,此等恶行,就应该处死以儆效尤。”


    “……这、”楚绪迟疑了一下,看向沈黛末。


    沈黛末没什么好说的,师英捅出这件事来她早有预料。


    自从沈庆云回到苏城县之后,就被县城的豪绅们巴结着,捧得飘飘然,真觉得自己扬眉吐气了,大肆敛财。


    沈黛末也曾派人苦口婆心地劝过,自己在朝中不是一人之下,还有政敌,万事需要小心。


    但沈庆云已经被周围人的马屁吹得飞上了天,尤其当皇子出降,冷山雁出府这两件好消息传过去后,她和阮氏、胡氏等人高兴地忘乎所以,高呼双喜临门,竟也做起了能当个镶边皇亲贵胄的春秋大梦。


    原先还只是收受富商的孝敬钱,后来胃口越来越大,甚至动了强买农户良田的心思。


    如今这世道,粮食价格高涨,农户本就靠着田地吃饭,不大可能买地,就算要卖,也会抬高价格,根本不可能低价贱卖,否则一家人就只有等死的命。


    可沈庆云和巴结她的豪绅们手段下作,逼得这些农户不得不低价卖给她们,短短两个月的时候,就‘买了’几百亩良田。


    正因这般不知收敛的行为,才让师英的手下这么快就抓到了把柄。


    沈黛末该做的都做了,是她们自己非要作死。


    “沈指挥使怎么不说话了?莫非是要包庇?”师英见沈黛末低头不语,挑眉得意一笑。


    “陛下,微臣无意包庇,若师将军所言为真,全凭律法处置,微臣绝不敢有二言。另外,身为亲妹,微臣无力劝阻,本就有愧,恳请陛下罚微臣二年俸禄以儆效尤。”沈黛末恭敬说道。


    “沈大人不徇私情,为人公正,秉公办事,真乃我大姚官员之典范啊。”文丞相开始吹她。


    楚绪原本还有些顾忌沈黛末,毕竟在朝的这些官员,哪个老家没有囤积几千亩田地?哪个家里的族亲不是在老家欺女霸男,仗势欺人?不过心照不宣罢了。


    只要沈黛末又替沈庆云求情的意思,她即可手下留情,但看她态度坚决,文丞相又夸耀她的品格。


    楚绪也立刻顺势道:“不愧是朕看上的人,天女门生,大义灭亲大公无私,该赏!”


    师英脸色一变,她费劲心里找人调查沈庆云的事,明明是想要折辱沈黛末,却无意间成就了她高洁的品性?


    她顿时气得手都在哆嗦。


    沈庆云的事情证据确凿,按律应处死,但这可急坏了同僚,毕竟她干的这些事,这些人老家的亲眷们也都干过,大家谁都不干净。


    所以这些年几乎年年爆出官员贪腐大案,也没人当回事,只不过这次被拿来当对付沈黛末的筹码。


    她们本以为沈黛末会帮她求求情,或动动人脉关系,帮她疏通一番,谁知道她竟然真豁得出去,不闻不问,全按律法处置。


    可如此一来,若真按照律法判了斩首。


    日后,沈黛末若也用这一招报复,怕是这些人的亲属以及她们自己都要掉脑袋,因此沈黛末不急,那些与师英一伙的人倒先急了起来。


    这些人凑在一起,绞尽脑汁,最后判处沈庆云抄家、杖一百,刺配流放岭南,好歹保住了沈庆云的命。


    判决下来,沈黛末没有任何异议,胡氏阮氏纷纷来信哭求,她看都懒得看。


    朝廷旨意一到,沈庆云就被铐上枷锁铁链开始流放之路。


    师英看似赢了,折了沈黛末的亲姐,打了她的脸,可并没有真正折损她的威望,反而送给了她一个大公无私,大义灭亲的美名,气得几天都没睡好。


    一日下了朝,师英正在马车里闭目养神,谁知马车走着走着竟猛然停住了,惯性让师英差点摔倒。


    “没用的东西,连个车都不会驾!”她愤然拉开车帘,却猛然看见对面一辆马车正在跟自己对峙。


    道路本就狭窄,只够一辆马车同行,但行驶到道路中间,迎面又来了一辆马车,并且丝毫没有后退避让的意思。


    师英眼色一紧,只觉得这马车有些熟悉。


    马妇也勒住缰绳,大喊道:“何人如此大胆,敢冲撞师大将军的车驾,还不快退下!”


    忽然一双白皙清透的手撩开了帘子,露出沈黛末似笑非笑的眼。


    师英脸色一沉。


    “此乃沈指挥使,当朝驸马,皇亲国戚的座驾,要让也该是你们让!”驾马的查芝丝毫不让,大声道。


    “端容皇子还未出降,沈大人算不得皇亲国戚,沈黛末,本将军的官职比你高,你竟然如此冒犯我!”师英咬着牙道。


    沈黛末轻轻挑了挑眉,竟然直接放下了车帘,那轻蔑的态度,仿佛连跟她说一句话都是浪费。


    师英勃然大怒,一直跟随在马车周围的师英几十个亲随,见此情景立马嚷了起来,将沈黛末的车马团团围住。


    “师大将军才平定中原叛乱,是国之栋梁,你不就娶了皇子,还没过门就虚张声势,真是不知死活!你是皇亲国戚,我们将军也是静贵君之母,也是皇亲国戚!”


    跟随在沈黛末身边的近卫亲军也不遑多让:“静贵君已死,你门将军算哪门子的皇亲国戚!不过是个靠吃卢氏软饭起家的赘媳罢了,在我们指挥使面前逞什么威风哈哈哈哈哈!”


    师英顿时像被人戳中软肋一样,怒目圆睁大喝道:“以下犯上,不知死活,给我好好惩治她们!”


    师英的几十个亲随们顿时抽刀的抽刀,拔剑的拔剑冲了上去。


    马车内的沈黛末,不疾不徐地递给外面的亲军一个眼神,淡声道:“打!”


    她一声令下,手下的人也都拔剑迎了上去,一时间巷道内只听得到兵器碰撞的声音,以及几乎掀了天的叫喊声,双方打得有来有回,甚至还见了血。


    百姓们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都躲在巷道口,往里面偷看,但沈黛末和师英打架的消息,已经不胫而走,传遍了整个京城。


    第二天上朝,师英手下的一名言官,直接把这件事捅了出来。


    “竟然有这种事?”楚绪震惊地望向沈黛末,怪不得她的下巴处有一道血痕,师英的脸上同样也挂了彩。


    “陛下,沈指挥使仗势欺人,皇子还未出降,她就以皇亲国戚之态,纵容豪奴羞辱师大将军,将军可是一品,官衔远胜于她,她这是在以下犯上!陛下,请您一定要严惩啊!”


    文丞相连忙维护道:“陛下,一家之言不可信,或许只是因为两位口头争执,才惹出这些,并非一人之过。”


    “据说,沈大人当初也是因为被得罪了何云的家仆才被连累一甲无名,怎么如今也效仿起她来了。”言官对着沉默不语的沈黛末言辞激烈亢奋。


    “还是说,您是因为上次师大将军爆出你姐姐贪污一事,所以怀恨在心?原来什么大公无私,大义灭亲都是假的,您还是心存怨恨,公报私仇!陛下没判你姐姐斩首示众已经是开恩,她死于岭南瘴气,那是天惩啊————”


    不待她说完,一直安静沉默地沈黛末直接抄起象牙笏板就往那言官的脑袋上砸。


    周围官员瞬间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瞪得又大又圆,那表情好像在说:真勇啊!


    那言官顿时一声惨叫,但这还没完,沈黛末直接骑在她身上,一手笏板一手拳铺天盖地地往她身上砸,打得言官鬼哭狼嚎。


    “你放肆!放肆!”师英见沈黛末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怕她真把手下打死,一伙人上来就要拉住她,沈黛末身后的下属自然也围了上来,有人发泄,有人站队,有人浑水摸鱼,有人公报私仇,从原本的拉架到推搡,从推搡到口角,从口角都斗殴,一气呵成拳拳到肉,两党的人几乎都卷了进去,就这么在朝堂之上打起了群架。


    一群人打得天昏地暗,乌烟瘴气,连文丞相都挨了两巴掌,孟灵徽更是趁机凑进去偷偷踹了师英两脚。


    打得差不多了,众人才慢慢散开,大家的脸上都挂了彩。


    “刚才谁踹的老娘?”师英揉着被踹得生疼的腰,皱眉道。


    孟灵徽默默看向远方。


    师英对着目睹全程的楚绪道:“陛下,您都看见了吧,沈黛末目中无人,实在狂妄放肆,您必须严惩不贷,否则就是寒了文武百官,已经各地节度使们的心。”


    眼看师英已经把节度使搬出来,楚绪也无法纵容沈黛末,小声道:“那卿认为应该如何?”


    “即刻革职,交出兵权,发配充公,永不许再回京城!”


    “不可!”文丞相率先开口制止:“沈大人可是未来驸马,岂能不回京城?”


    师英眼神狠厉威胁:“丞相认为,像她这样的人还配做驸马吗?”


    “够了,你们都受了伤,先去上药,这事稍后再议。”楚绪道。


    言官被送去抢救,众人不得不跟随李中官去太医院上药,而沈黛末则被带到了皇帝御书房。


    她一进门就跪在地上一言不发,清丽的脸上布满血痕,血珠子淋淋漓漓地往下淌,发丝凌乱,衣衫不整,衬得她憔悴美艳。


    “很疼吗?私下里打了就打了,何必闹到朝堂上来,弄得朕不得不处置你平息众怒。”楚绪看得喉咙直痒,忍不住伸手想要触摸她的脸。


    沈黛末直接偏头躲开。


    楚绪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僵硬:“黛娘,你竟跟朕如此生分?”


    沈黛末冷着脸,道:“微臣愧对陛下,臣自己犯的错,臣愿自己担着,您要怎么罚都行。”


    说完她扭头就走,丝毫不顾楚绪的颜面。


    楚绪的脸色涨得通红,带着一股难以抑制的羞恼,气得身体发颤。


    “朕把堂弟许给她,给她荣华富贵,旁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宠爱,朕对她这么好,她竟这么嫌弃我的触碰?前朝还有大臣为了皇帝舐痈吮痔,我百般真心,去换来她的冷漠相对。”


    舐痈吮痔?


    门口的孟灵徽听着都发笑:那是对她好吗?你那是馋她身子,还要做你的棋子,你下贱!


    但孟灵徽依然温声劝道:“您就是因为对沈大人实在太好,所以才把她宠地忘乎所以,看不清自己的身份,这样的人就需要给她点教训,让她吃吃苦头,她才能真切的感受到您对她的好,往后才会珍惜。”


    楚绪疑惑道:“怎么说?”


    孟灵徽道:“依我看,不如就听师英的,先革去她的职位,冷落她一段时间,正好北境二州胡人作乱,不如就把她送过去,只是这次不给她多余的兵马,让她知道没有您的支持,她连仗都打不起,这样一来,等您再召她回京时,她自然对您感恩戴德。到时候,自然您再想对她如何,她自然没有不依的。”


    楚绪听罢,脸上露出一抹扭曲的笑意:“好。”


    她直接下令,沈黛末殿前失仪,革去一切官职,发往边境做看门小吏,无召不得入京。


    楚艳章得知此事大惊失色,连忙跑去求情。


    “皇姐,沈大人纵然有过错,可她毕竟也曾为您做了那么多事,恳请您放过她这一回,况且我们的婚礼、”


    “婚礼暂缓不就行了!当初是你跑来找朕,说被黛娘救了两次,对她倾慕不已,愿意嫁她为夫,加之又说嫁给了她,她就是朕的弟媳,是皇室的一份助力,朕才同意帮着你赶走冷氏。但如今她对朕的态度不但没有亲近,反而疏远起来,朕怎能不气!就该给她点教训!”


    楚绪本就在气头上,楚艳章这一求情更是惹得她心烦不已,直接拿起酒壶猛喝起来,然后将酒壶往地上一砸,愤怒道。


    “陛下,您才服用了五石散,是不能饮用冷酒的啊。”李中官苦口婆心地劝道。


    本是一番好意,谁知楚绪非但不领情,反而暴怒道:“你敢管教朕?!放肆!来人,把这个狗东西拖出去,狠狠地打!”


    “陛下,奴才知错,求您开恩,奴才再也不敢了。”李中官连忙求饶。


    但楚绪的脾气本就不好,服用五石散变得更加暴躁易怒,根本不听李中官的求饶,任由她被拉出去哀嚎,最后声音逐渐变弱没了气息,被活活打死。


    *


    一场淅沥小雨,将草原上的尘埃洗涤干净,鲜嫩的草尖上凝结着晶莹剔透的露水,沈黛末策马在草原里奔驰,空气里都是被碾碎的丰沛清甜的草汁香,清风拂过原野,绿油油的茂草如绿浪逶迤,辽阔的天空似淡蓝色玻璃珠子。


    冷山雁站在草原的尽头张望,雨膏烟腻薄薄的打湿了他的长发。沈黛末的发梢衣裳都在滴水,风尘仆仆地来到他的面前。


    “雁郎,我来了。”


    冷山雁勾起唇角,丹凤眼中笑意像一朵艳丽的花,在缠绵的雨中兀自为她盛开。


    他撑着一把伞,将沈黛末拉入伞下挡雨,一手拿着帕子温柔地擦拭着她脸上的雨珠。


    沈黛末握住他的手,视线静默无声。


    雨水越来越大,滴滴答答地落在草叶之上,草原上慢慢升起一股濛濛的水雾,她仿佛看见冷山雁细长的眉眼中闪过一丝心酸心疼。


    他抚着沈黛末的脸颊,慢慢地抱住了她。


    朦胧的水汽间,沈黛末感觉到肩膀忽然一重,是冷山雁将下巴搁在他的肩上,是他沉甸甸的思念,却像无边无际的雨点,砸在他们的心湖间,泛起阵阵涟漪。


    身后传来阵阵的马蹄声,是从京城一直跟随她的查芝乌美以及她的手下们。


    听到她们的声音,冷山雁这才慢慢松开她。


    “郎君!”这些人语气恭敬地唤他。


    之前皇帝指婚,逼得冷山雁这个原配正室变成平夫的事无人不知,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彻底败了,谁知道沈黛末竟然表面妥协,背地里竟然把他送到了北境,夫妻团圆。


    瞬间所有人都明白冷氏之前带走沈黛末所有家产的意图,也都明白他在沈黛末心里的地位,别说此刻皇子还未出降,就算真的进了沈家的门,也不一定斗得过冷氏。


    因此,这些人对冷山雁的态度更加恭敬起来,将冷山雁视为真正的沈黛末正夫。


    “各位一路奔波,风尘仆仆辛苦了,我为各位准备了好酒好菜,大家都松快松快吧。”冷山雁微微屈膝行礼,客气有礼道。


    众人一听有酒有肉,瞬间高兴起来。


    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是个名叫清繁的小镇,虽然距离北境二州不过五十多里,但因为有驻守的军队,因此战火并没有烧到这里,百姓尚且能过上一段平静的日子,但时常因为时常有从北境二州逃难来的难民,带来哪里又被劫掠,哪家的儿子被掳走,哪家的孙女被杀掉的消息,惹得人人惶恐不安。


    可这些百姓无处可去,因为他们的土地在这里,本就贫苦的她们靠着土地才能勉强解决温饱,许多家庭一家几口人甚至连一人一件衣裳都做不到,离开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只不过是延迟死亡罢了。


    因此,即便他们整日提心吊胆,却依旧心存一丝侥幸,期盼那些胡人占了北境二州就够了,不要再图南下,给他们一个安生的日子。


    因为远离中原繁华之地,清繁镇古朴而肃穆,地面更是没有苏城县那样的青石板铺路,黄土路小道一下雨全是泥浆,脚一踩上去,就回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泥水几乎沾满了她的裙摆。


    街道的房屋也大多都是用泥巴块和稻草加在几根木头做的房梁垒出来的,被雨水一淋,空气中满是泥土和稻草湿漉漉的土腥味,以及居民房屋的牛羊猪圈里传出来的膻味和臭味。


    路上的行人不多,因为下雨他们都躲在屋子里。


    但也正因下雨,天气阴暗,泥巴屋里光线极暗,但他们却连一根灯芯都不舍不得用,就靠着窗户边的自然光线勉强照明,整条街道连个火光都没有。


    穿过这条街道,终于看见一栋二层楼的房子,虽然也是用土块垒起来的,但比起刚才经过的民居,已经是豪华限量版了。


    乌美等人还没有走到屋前就已经闻到了阵阵饭菜的香味,勾得直流口水,将马匹拴在马厩后,就跟着沈黛末大快朵颐起来。


    冷山雁则和白茶、阿邬两个人在厨房里忙碌。


    “白茶,羊肉不够了,快去巷子口的李家买一只羊来。”白茶撑着酸痛的腰,说道:“公子,为了整顿饭,咱们已经杀了二只羊了,半扇猪,大家将就一点足够吃了,何必再多买?”


    冷山雁道:“这次跟随妻主来的人有35个,再加上之前护送我们来清繁镇的雷宁和府卫们,足有五十多人,这些人甘愿抛弃京城的繁华,跟随妻主另寻前途,就足以证明她们的忠心。因此我们必须招待周到,宁可剩下吃不完,也不能让她们吃不饱,寒了她们的心,快去!”


    “是。”白茶只得撑着伞,又去买了一只处理好的羊肉,炖好了之后端上去。


    客厅里女人们一边吃饭一边喝酒,谈天说地,好不快活,沈黛末的目光却时不时往厨房飘。


    饭后,沈黛末将她们都安排在隔壁的宅子里住下休息,热闹的屋子一下安静。


    这时冷山雁才带着白茶等人上前来收拾一片狼藉的餐桌。


    “不急。”沈黛末拉着冷山雁坐下。


    白茶识趣地拉着阿邬出去。


    因为没了多余的下人,所以冷山雁也要跟着打下手帮忙,宽大的袖袍系上了方便干活的襻脖,露出了一截雪白的小臂。


    左右无人,沈黛末终于放松了下来,一把抱住冷山雁哼哼:“雁子,我好想你啊,你呢,你想不想我?”


    冷山雁轻抚沈黛末的后背,下巴抵在她的颈窝,声音无限轻柔:“想,很想很想。”


    自从离开沈府之后,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她,思念充斥着他的脑子,让他辗转难眠,煎熬地难受。


    从前他一觉醒来,便可以看到沈黛末熟睡的面庞,如今再一睁眼,枕边确实一片冰凉。


    刚到清繁镇的时候,这里荒凉残破一如他的心境一般,如果不是坚信着沈黛末对他的承诺,他可能早就坚持不下去了。


    “雁子,你害不害怕?”沈黛末忽然问。


    “害怕?”冷山雁不解地看着她。


    沈黛末说道:“之前那些农民起义的军队,如一盘散沙般,根本不需要花这么时间平叛,师英之所以这么晚才回京,就是跟那些藩镇、节度使们沆瀣一气,为了稳固自己中原的势力,所以北境二州她连管都不管,甚至还逼着皇帝跟柔、匈奴割地求和,议和书怕是这几日就签好了。”


    “皇帝虽然将禁军给了我,但师英手握重兵,既有望族卢氏的支持,还有各地的利益盘根错节。而我除了看似荣宠的皇恩,和有名无实的驸马之外,什么都没有。文丞相看似跟我一党,却也并非跟我一条心。”


    “一旦师英决心起事,我就是第一个被杀,头颅挂在城门上的人,谁都救不了我,所以我才不甘心当这个棋子,设计将自己贬到这里。”


    “这个地方没人管我,我想干什么干什么。而京城没了我,文丞相和皇帝就更加制衡不了师英,不多时就会乱起来,到时候就是我的机会。”“但机会也包含风险,一旦我失败,你也会被连累……会死,你怕不怕?若是害怕,我可以立刻派人将你送到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在那里你可以安然地度过——”


    她话没说完,冷山雁就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


    阴郁的雨天,土房子里暗昏昏的,空气中仿佛飘着数不清的尘埃飞絮。


    冷山雁牵起沈黛末的手,轻轻吻了吻她的指尖,语气缱绻低柔:“黛娘,我是你的夫郎啊,若是你败了,我陪你赴死,也算成了结发时同生共死的誓言。”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道薄薄的光芒映在眼中,将他的丹凤眼映得格外明亮流丽,在这个略显简陋的家中,美得有一种妖气。


    “雁子。”沈黛末心头一暖,无限的暖流涌上心头,紧紧地抱着他。


    冷山雁软着身子,像一只没骨头的蛇一般,软在她的怀里,贪恋地汲取着她的温暖,深嗅着她的气息,恨不得将这些日子的分离都补上。


    “对了,你吃饭了吗?”沈黛末突然松开了他,问道。


    冷山雁从今天一早开始就在张罗饭菜,二个男人在厨房里忙得脚不沾地,明明是厨子却几乎没有吃东西。


    “锅里还有一些剩菜。”他道。


    “那怎么能行!来吃这个!”沈黛末端起桌边一个被半扣着的碗,一打开里面全是羊肉:“这些可不是吃剩的,是我一早给你夹好留着的。”


    “妻主不必记挂着我,其实男子在厨房做饭时,若是饿了就会自己吃两口解决。”冷山雁垂着眸子,有些意外错愕。


    “那怎么能一样呢,我这可都是最好的肋排肉,而且都是剃了骨头的。”沈黛末将碗端到他面前给他瞧:“不过就是有些凉了,得回锅热一热,白茶——”


    她喊了一声,白茶立马进来将装了满满一碗的肉端走,没一会儿就蒸好送了回来。


    冷山雁几乎能想到沈黛末一边跟手下们谈笑风生,却一边将羊肋排骨剔下,碎骨头也挑出来,只留下最好最软嫩的羊肉,盛在这个小碗里,等着一会儿客散了就留给他吃的样子。


    重新蒸好的软羊肉端到面前,腾腾的白雾热气熏陶着他的脸,将他本就晶亮的眸子更显得如西湖水波一样,细腻湿润,成婚二年多,分离二个多月,妻主还是像刚成婚时一样疼惜他,细枝末节地呵护着他。


    “快吃啊。”沈黛末支着下巴看他,并往他的碗里到了点韭花酱:“这样会稍微解腻些。”


    “……嗯。”冷山雁指尖兴奋地绷紧,差点就握不住筷子,轻轻咬了一口,羊肋排肉软嫩却不失劲道,唇齿留香,他从来没有吃过这样好吃的羊肉。


    这是妻主在饭局上特意为他留的,冷山雁嘴角的笑意怎么都收敛不住,就像一只得到主人宠溺的骄傲小猫,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这些日子,你为了我一直奔波,受了很多苦,瘦了许多,得多吃点把身子养回来。”沈黛末轻轻摸了摸他的肚子。


    “唔——”冷山雁耳根猛地涨红,小腹一阵紧缩。


    “临走时,我让李大夫给你开了很多副解毒、调理身子的药,如今身子怎么样?可大好了?”沈黛末关心地问道。


    冷山雁捏紧了筷子,心脏咚咚狂跳。


    “这些日子我每日都在吃药,如今小腹不在疼痛,也不再感觉头晕目眩,想是毒药的药性已经淡了,身体、身体也大好了。”冷山雁故意放缓了语气,偷偷瞥了眼沈黛末,美艳而生动。


    虽然他因为中毒而流产,但是距离小产已经四个多月了,即便身体里还有残存的余毒,不宜行房事。


    但若是沈黛末想,他自然会满足她的。


    他向来无法拒绝她的一切要求,而且内心竟然也暗暗期待,毕竟他们已经许久许久没有……


    冷山雁已经做好了准备,只等沈黛末一声令下,他就乖乖地宽衣解带。


    谁知沈黛末却换个了姿势,长腿搭在凳子上,她则懒懒地枕着他的大腿,打了个哈欠说道:“那就好,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担心你的身体,离京的时候特意买了许多人参、鹿茸、阿胶、燕窝、虫草等补品给你补身子用。清繁镇偏僻,就算有钱也很难买到这些。”


    冷山雁抿了抿唇,遗憾又温暖,在这个时候她还惦记着他的身子。


    他抚着沈黛末的发丝,看出了她眉眼间的疲惫,温声道:“妻主可是累了?不如上楼上卧室休息?”


    沈黛末点点头,她一路风雨兼程的赶来,就为了早点见到冷山雁,但身体却被透支,困得不行。


    上了二楼,里面的布置与家徒四壁风的一楼大不相同,二楼卧室的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羊绒毯子,毯子是温暖的猩红色,踩在上面无比舒服。房梁上悬挂着一条轻薄的纱幔,边缘缀着一颗颗晶莹的红蓝黄玉石珊瑚,轻轻撩起纱幔,玉石就会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纱幔后靠窗的位置是一张雕刻精美,满满异域风情的桌椅,桌上一个玻璃小花瓶,瓶中插着从草原上采来的不知名的各色小野花,桌边是一张大床,床上铺着柔软的蚕丝被和天鹅绒枕头,被褥是颜色鲜艳秾丽却不俗气的丝绸,一张暖白色粗羊毛的半成品毯子半垂在床边。


    床边放置着一盏鸡油黄的琥珀灯,在灯火温度的照耀下,散发着琥珀天然的香气,弥漫了整个房间,充满着温馨的气息。


    沈黛末都惊了,这个房间瑰丽地仿佛童话一般,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这些都是你布置的?”她问道。


    冷山雁点了点头,将沈黛末拉到床边,替她脱下外袍:“妻主不是困了吗?早点休息吧。”


    沈黛末几乎要陷进用柔软的蚕丝和天鹅绒制成的如云朵般大床里,她看着冷山雁将她的脏衣服叠起来,准备拿下去洗,忽然拉住他的手。


    “怎么了妻主?”他转身问道。


    “委屈你了,嫁给我二年多,却还要如此辛劳。”她有些愧疚地说道。


    冷山雁放下衣裳,半跪在床边,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妻主,雁不委屈,我很喜欢这里。”


    虽然没有从前那般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但冷山雁并不觉得可惜,反而觉得高兴。


    因为这里远离勾心斗角,更没有虎视眈眈的端容皇子,伺机上位的男仆小侍,以及故作天真的太后,只有他和沈黛末两个人,没有人会抢走她,使下贱的手段勾引她。


    他不再打扰沈黛末休息,抱着脏衣服下楼。


    阿邬和白茶在厨房里洗碗刷锅,收拾客厅的一片狼藉,他就去后院把沈黛末的脏衣服洗了,溅满了泥点子的鞋子刷了,晾在凉棚里做完这些后,他悄无声息地上了楼,在门口脱下鞋子,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给熟睡中踢被子的沈黛末重新掖好被角。


    然后捡起掉落在地毯上未完成的粗羊毛毯子,做在窗边继续编织,静谧的空气中,只有他们彼此的呼吸声。


    烛光透过暖黄的琥珀灯,将整个房间照得暖融融的,仿佛装着一场盛大的落日。


    这里是他的世外桃源。


    第144章 我和郎君的小确幸


    连续的长途奔袭,让沈黛末体力耗尽,一沾上床就睡得天昏地暗,到了晚饭点都没起来,就这么大睡特睡。把冷山雁吓得以为她是淋了小雨发烧了,赶紧身后摸了摸她的额头和脸颊,发现体温并无异常,这才放下心来。


    “公子,已经照您的吩咐,将酒菜都送到隔壁了,但您还不打算叫醒娘子下来吃饭吗?”白茶问道。


    冷山雁扶着拉杆下楼,轻轻摇头:“妻主一路骑马而来,太过劳累,让她好好地睡一觉吧。”


    “好吧。”白茶点了点头,将饭菜端了上来。


    偏远的清繁镇没什么娱乐项目,更别说夜市了,天一黑,各家就睡觉休息,因为生活贫穷困苦,大部分人家连一根灯芯都舍不得点,做饭用的柴火也基本都是牛粪,能用上木头的,都算是‘大户人家’了。


    三个男人在一楼简单兑付了点饭菜,吃饭就各自回房休息了。


    夜晚,又下起了小雨,滴滴答答的水落在房子上,顺着屋檐的弧度低落,雨势越来越大,水声哗哗地流下,偶尔还有几道沉闷的雷声从滚滚乌云里发出来,整个世界都在风雨中摇摇晃晃,唯独他们的小房间是坚实的堡垒。


    暖烘烘的琥珀灯散发着松脂香,驱散着外面世界的潮湿阴冷,一点橘黄的光芒由灯心散开,半映着沈黛末恬然沉睡的面容,身体现在最柔软的蚕丝和天鹅绒中,细眉舒展,睡姿无比放松,仿佛这些雷雨声就是她助眠的白噪音。


    沈黛末睡得无比舒服,清繁镇远离政治旋涡的中心,让她这些日子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还做了一个香香甜甜的好梦。


    忽然,她迷糊间感觉被窝里有点动静,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爬。


    惺忪地睁开眼掀开被子,床头暖橘色的琥珀灯照亮一张美艳清冷的面容,是冷山雁在钻被窝。


    他褪下了宽大的袍服,只穿着一身中衣,露出领口一片雪白的肌肤,浓密的黑发披散着从肩头滑落至胸前,像墨汁倒进了纯牛奶里。


    “唔、雁子?”沈黛末揉了揉眼,嗓音慵懒。


    “吵醒您了?对不起,是我动作太大了……”冷山雁声音压得很轻,像是怕吵醒她的睡意。


    “没事儿,快进来,外面冷。”她迷糊地抱住雁子,抓着被子一角,将冷山雁裹了进去。


    清繁镇地势高,周围是一片草甸子,几十里外就是一片延绵的雪山,白天温度虽然还可以,但到了晚上寒意就显露了出来。


    他才脱了衣服没一会儿,沈黛末就感觉他背后中衣凉飕飕的,哪怕沈黛末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但还是眯着眼睛本能似地将他抱在怀里,被子像茧一样裹在两人身上。


    “被窝让我暖得可暖和了,还冷吗?”沈黛末的声音喃喃,轻得像在说梦话一样。


    冷山雁往沈黛末的怀里钻了钻,轻轻摇了摇头,眸光格外温和:“不冷了……很暖。”


    他也压着声音,沙哑而低沉。


    窗外的雨声继续哗啦哗啦,越是喧嚣,屋内的时光就格外安静,仿佛能感受到它缓慢温柔地流淌。


    第二天。


    沈黛末睡足了饱觉,那叫一个神清气爽。


    她下了床,推开窗户,清晨湿冷的寒气混着青草的清香和泥土的腥味扑面而来,远方一大片绿油油的草甸子上蒸腾着雾一样的水汽,泥巴房屋檐里混着的稻草被浇得湿漉漉,末梢缀着水滴,正往下滴答滴答。


    沈黛末心情愉悦,伸了个懒腰,用一根排簪简单的挽了个发,然后下楼,正好看见冷山雁端着早餐进来。


    “妻主起来了,快用些早点吧。”他将一碗羊肉汤摆上桌,旁边还有一盘看起来十分扎实的馕饼。


    这是……羊肉泡馍?


    沈黛末将馕饼撕成一小块一小块,丢进羊肉汤里,新鲜的羊肉膻味并不重,浓郁的肉汤被馕饼吸满,味道竟也十分不错。


    “好吃。”沈黛末道。


    得到夸奖的冷山雁垂眸一笑,上挑的眼梢一抹艳丽的流光。


    “你隔壁的那些姐妹们陆陆续续也都起了,我已经让阿邬白茶他们给她们也端了去。”他说。


    “雁子,你真是太贴心了。她们刚跟我到这里来,人生地不熟,也没个家属照应,连做饭的家伙事都没有,这段日子饮食方面都需要我们来照顾。”沈黛末说道。


    冷山雁微微一笑:“雁知道,您放心吧。”


    他知道沈黛末要干一件大事,这个时候作为夫郎,他自然要帮她打理好这些琐碎的事情。


    吃过饭,沈黛末就带着乌美等人去镇守报道。


    皇帝虽然将她贬为守门的小吏,但作为一个曾经在最高统治者跟前混过的人,身上有功名,立过切实的战功,名声也好,此前还因为跟匈奴打了一场大胜仗,在北境三州有知名度,因此哪怕沈黛末是被贬来,目前身份只是一个卑微的看门小吏,镇守心里也十分清楚,沈黛末是她决不能怠慢的。


    且不说别的,万一哪天皇帝想起沈黛末来,下旨调回去了,那沈黛末想弄死一个小小镇守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而且她还提前几个月就把自己的夫郎给弄了过来,能在京城混的官各个都是千年狐狸,镇守立马就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


    因此沈黛末一带着人去报道,就得到了镇守李姹的亲自接待,对方一看沈黛末身后还跟着人,被贬了还有人愿意跟着她混,李姹对沈黛末便更加客气。


    沈黛末来清繁镇也不是为了树敌的,很快就跟李姹交好,并且摸清了清繁镇里有头脸的大户,开始结交本地的豪族。


    她初来乍到,想要结交本地的豪富,就得花钱请客吃饭喝酒,套路虽然老旧,但很管用,没多久就跟她们打成了一片。


    沈黛末在外面跟人应酬,冷山雁则专心料理家事,毕竟沈黛末如今手下养着几十口人,还有娇贵的战马,每天睁眼就是几十张嘴等着吃饭。


    虽然沈黛末的家产丰厚养得起,但清繁镇物资并不充足,尤其到了冬天,就算有钱都买不到东西,全靠自家囤货过冬。


    而且她往后招兵买马、冶炼兵器、粮草军饷样样都得用钱。


    因此冷山雁这时便替沈黛末精打细算起来。


    他买了几十头牛羊,学着当地男人挤牛奶、羊奶、做奶酪、奶豆腐,不但可以当饭吃,这些牛羊还可以生小羊小牛。


    同时他还带着白茶阿邬开辟了一个菜园子,临时种了些蔬菜,靠着这些蔬菜奶酪,勉强实现自给自足,偶尔再杀只羊给下属们改善改善生活。


    这种伙食水平在整个清繁镇都算是极好的人,远胜于清繁镇驻守士兵们寒酸的军粮,惹得许多贫苦人家羡慕,沈黛末还没开始招兵,就有人想要投奔她了。


    如沈黛末预料中的一样,她走后没多久,由于文丞相新扶持上来的武将无力跟师英抗衡,直接导致师英发动了政变,成为摄政王,独揽大权,楚绪成为了一个空架子。


    由于得位不正,加之她一上台就急于削弱各地节度使的势力,瞬间消停不过一年的中原大地又乱成了一锅粥。


    但因为清繁镇偏远的关系,消息传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是冬天了。


    北方的冬天格外寒冷,呵气成冰,整片草原上都覆盖上了皑皑白雪,厚厚的积雪到了人的大腿处,远远望去整个世界如同被冰封住。


    战火别说烧到这里了,就是师英此时带着几十万大军来,都得被西北风抽两个大耳刮子呼回去。


    因此清繁镇以及北部诸镇在这个冬天还算平静。


    为了过冬,冷山雁提前一个月在地窖里备好了大量过冬的白菜、萝卜、冬葵等蔬菜,用收集来的皮料子给沈黛末做了许多皮袄、毯子,同时也让白茶和阿邬给追随沈黛末的属下做了些抗寒。


    寒风凛凛地在窗外呼啸,鹅毛大雪在凛冽的风中如刀子似往房子上割,清繁镇的人口本就不多,一到冬天就更加没人出门,各个都缩在屋子里,冻得牙齿都在打颤,因此整个镇子除了风雪之外,几乎听不到别的声音,出奇的安静。


    沈黛末早上睡醒,刚坐起来就又缩回了被窝里,将自己团成了一只毛毛虫,开始赖床:“好冷啊,根本不想起床。”


    冷山雁端着一碗刚挤好的羊奶,走了上来,乳白色的羊奶,冒着白乎乎的热气。


    听到沈黛末的话,他端着羊奶到沈黛末面前,柔声道:“妻主,喝碗羊奶就不冷了。”


    沈黛末套上一件厚袄子,仰头吨吨吨吨,一口气将羊奶喝完,满嘴奶味,嘴边残留着一圈奶白色的泡沫。


    冷山雁轻笑着用帕子擦了擦她的嘴,然后用小刀切了几块奶豆腐给她。


    沈黛末接过奶豆腐,她一边吃,冷山雁一边说:“昨晚上又下了一场雪,我出去时,雪已经及腰深了,所以比前几日更冷一些。幸好我们提前做了准备,养的牛羊还有战马都没事。”


    “及腰深?”沈黛末咬着奶豆腐:“这是遇到白灾了啊。”


    白灾既是雪灾,会冻死一大批牛羊,尤其是那些在草原上生活的匈奴人的牛羊,只怕等不到开春,她们没吃的,又会南下劫掠。


    不过眼下这么大雪,匈奴人是不可能冒着风雪过来,走到半路上就得被冻成冰雕。


    沈黛末因此并不着急,反而拉着冷山雁一起躺平,像两只在树洞里冬眠的小熊,彼此依偎着窝在温暖的丝绒被窝里,任凭外面风雪肆虐,只管享受这宁静的冬日。


    第145章 可爱的雁子


    “雁子!雁子!”沈黛末冒着风雪跑回家,摘下厚帽子和狐领围脖,站在门口跳了两下,抖掉一身雪落,兴奋地朝楼上大喊。


    声音将住在一楼的白茶和阿邬都吸引了出来,好奇地望向沈黛末。


    冷山雁小跑着下楼:“怎么了妻主?”


    “瞧我带回了什么好东西!”沈黛末双手捂着厚实的皮袄领子,清亮的眼眸带着一抹狡黠。


    “什么?”


    “当当——”她笑着一把掀开领子,一只圆滚滚的黑黄相间的蒙古獒幼犬脑袋从她的怀里钻了出来。


    漆黑圆润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陌生的环境,嘴里不时地发出着幼犬的哼唧声,小小的一团趴在沈黛末的怀里,毛茸茸地可爱极了。


    “我今天去镇守李大人看见的,她们家的狗生了一窝小狗,养不了这么多,就送了我一只。你瞧它的小眼睛上面有两团黄色的毛,才喝完奶,浑身都是奶呼呼的,好可爱好可爱。”沈黛末温柔地抱着小奶狗,夹着嗓子亲了它两口,就拿给冷山雁看。


    “公子……”白茶在一旁看着,表情欲言又止。


    冷山雁是向来不喜欢小动物的,总觉得它们脏兮兮的不干净,从前在冷家的时候,为了防止家里老鼠泛滥,养了好几只猫,雪白的,三花色,玳瑁猫都有,那些猫每天都认真打理自己的毛发,皮毛水亮光滑。


    但洁癖爱干净的冷山雁依旧觉得它们的毛发都是用口水打理的,而且经常掉毛,沾在人的衣服上,因此他对这些猫儿L狗儿L是碰都不愿意多碰,更别说养了。


    虽然搬到清繁镇之后,家里养了些羊,冷山雁甚至还跟周围的居民学会了挤羊奶挤牛奶。


    每天早上他都会起床起羊圈里挤一碗新鲜的羊奶给沈黛末当早餐,但这是为了生计迫不得已,每次做完这些后,他都要狠狠洗手,并且将衣服鞋子全都换下来。


    因此,当白茶看见沈黛末将小狗抱给他的时候,他才会担忧地出声。


    但冷山雁并没有如白茶想象中的那样嫌弃,他接过小奶狗,抱在怀里,还伸手轻柔地抚摸着它的小脑袋,小奶狗舒服地张嘴打了个哈欠,吐出粉红的小舌头。


    “雁子你快看它,唔、真的好乖啊。”沈黛末露出星星眼,揉着它粉嫩嫩圆嘟嘟的小肚子。


    冷山雁垂着眼眸,看着在自己手心里打滚的小奶狗,嫌弃又无奈的抱着。


    “嗯,是挺乖的。”虽然冷山雁心里并不这么觉得,刚出生的小狗,就跟人类婴儿L一样,大小便都不能控制,哪里就乖了?


    但沈黛末说是就是吧。


    他妥协地抱着小奶狗,生怕它跌下去摔坏了,惹沈黛末伤心。


    “妻主打算给它起什么名字?”他问道。


    沈黛末:“它是一只狗,当然要叫旺财啦。”


    冷山雁抚摸着小奶狗的手微微一顿,细长的眼眸惊讶睁大。


    沈黛末挠挠头:“啊,太俗气了是吧,要不叫来福、阿福?这也是狗狗的专属名,一听就知道是条狗。”


    “……还是叫阿福吧。”冷山雁抿了抿唇,说道。


    “好,就叫阿福。阿福、沈阿福,你有名字咯!”沈黛末用指尖挠了挠小奶狗的下巴。


    小阿福奶声奶气的哼唧,还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手指。


    冷山雁眉眼微微露出一抹讶异之色,一般人家给狗起名,要么普通要么高雅,但却不会把自己的姓氏冠给一个畜生。


    看来妻主是真的很喜欢这条狗……


    冷山雁垂眸,看向小阿福的嫌弃眼神也柔和了些。


    因为阿福还小,还没断奶,晚餐时他们吃饭,就给阿福挤了一盆羊奶,把肚子喝得圆滚滚的像要爆了一样,喝完就四脚朝天地躺在地上休息,还打了个奶嗝。


    沈黛末一吃完饭就抱着阿福玩,冷山雁就在旁边静静看着一人一狗玩闹。


    忽然,外面羊圈里传出羊急促的叫声。


    “怎么了?”沈黛末和冷山雁对视一眼。


    “娘子,我们养的羊生小羊了。”阿邬抱着一只雪白的小羊羔,高兴地跑了进来。


    小羊是牲畜,清繁镇的居民虽然也会种地,但普遍也都养了许多牛羊,这些牲畜就是他们的身家性命,就像中原农民的土地一样珍贵,供给她们所需的饮食,因此谁家生了小羊小牛都珍视地不行。


    一旦养大,就又有羊奶和奶酪吃,遇到天灾的时候还可以应急,皮毛还可以制成过冬的衣服,可以说是清繁镇居民的身家性命。


    “真的!”沈黛末眼睛雪亮,高兴地不得了,放下小阿福跑去看。


    刚生下来的小羊身上还有些湿,她忙扯了一块毯子,将小羊裹住,擦干净它身上的血污。


    小羊发出咩咩的轻促叫声。


    “它什么时候怀孕的,我竟然不知。”冷山雁看着白软的小羊羔,低声喃喃,但脸上并不像沈黛末那样十分高兴。


    “你也才养羊,对它的习性不了解嘛,这才养了几个月我们就有了一只小羊羔,啊还是公的,那等到半年之后它就可以再生小羊,到时候沈阿福也长大了,它可以去牧羊,就不辛苦阿邬了。然后小羊再生小小羊,很快我们就会有上百只羊,成为富裕的大农场主!”沈黛末兴奋的说。


    她抱着坐在地毯上,一会儿L抚摸小羊羔,一会儿L抚摸小阿福,简直爱不释手,更是将它们一起抱起去了卧室,挑出几块柔软的布料在门口墙角给它们搭了一个小窝。


    “妻主,您这是?”冷山雁站在门口轻声问。


    “刚出生的小羊最容易夭折,我听说这里的居民基本都会先把小羊挪到屋里养一段时间,等它的毛厚实了再送回羊圈里羊,不然容易被冻死,这屋子里就属我们的卧室最暖和,小羊和沈阿福住在这里绝对不会冻死,一定可以活到春天。”沈黛末背对着他,认真的铺着小窝。


    冷山雁低下头,淡睫在眼底投下淡淡的阴影,看着两个幼小的新生命,神色晦暗阴沉。


    羊能生、狗能生、就他不能生。


    冷山雁咬着唇,自卑就像无边无际的冰海,将他包裹窒息,灌进他的胸腔肺部,锋利的痛意割得他眼角湿润。


    “郎君,你是不是不想让它们睡在卧室里啊?”沈黛末见冷山雁久久没出声,回头一看,发现他就这样一直盯着沈阿福和小羊羔瞧,像是不高兴。


    她也才反应过来自己太兴奋了,丝毫没有考虑雁子的意愿就将小羊小狗养在卧室里。虽然这里的居民为了保护冬天出生的牲畜,基本上都是这么干的,沈黛末自己也不介意,但不代表雁子不介意啊。


    “其实一楼遮风避雨,也挺暖和的,我再给它们搭一个小窝,以后就让它们住在一楼。”她连忙将已经摊好的布料团起来,一手抱着布料,一手抱着沈阿福,臂弯里还夹着一只小羊羔就要下楼。


    “妻主、雁不是这个意思。”冷山雁猛然回过神来,飞快地眨了下眼,隐去眼角的湿润,一把拉住她的手臂。


    “小羊羔珍贵难养,就该养在屋子里,万一它晚上冷了生病了,也好照应。”说着他接过她怀里的小羊羔,蹲下来跟她一起搭小窝。


    刚出生的小羊还不太会走路,因此就乖乖的窝在雁子的怀里,小阿福倒是活泼,在房间里这里嗅嗅那里闻闻,小尾巴撒欢似的摇。


    没多久,小窝就搭好了,它们仿佛知道这里是它们的临时小家一样,乖乖的窝在里面。


    夜晚降临,小羊羔与小奶狗彼此缩在一起睡着了。


    沈黛末坐在床上看着这一幕,无声地笑起来。


    “妻主,早些休息吧。”冷山雁不知何时已经脱下衣裳上了床,刚换上的红色云锦丝绸被裹着他,只露出一张精致狭长的丹凤眼,浓墨的长发瀑散在枕头上。


    沈黛末点点头:“好。”


    她躺进被窝,习惯性地翻身搂住雁子,忽然她感觉掌心的触感有些异样,细腻温凉像一块羊脂玉。


    她一怔,眨了眨眼:“雁子你……”你怎么裸睡啊。


    冷山雁往她怀里钻了钻,丹凤眼被床头琥珀灯光照得仿若流光珠玉,幽深的瞳孔里倒映着沈黛末的脸。


    “妻主、”他的声音轻而暧昧,一声妻主唤得如情话般婉转柔情,湿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脖颈间。


    沈黛末喉咙干涩,上下滚了滚:“不行,你的身体还没痊愈。”


    “已经好了!”冷山雁急不可耐地说,甚至面红耳赤地牵着沈黛末的手,拉进被子里,随即全身都在哆嗦颤抖。


    在流产之前,冷山雁整夜整夜地缠着她,床单都能拧出水来,如今冷落了这么久,他早就压抑地不行。


    更何况今天又是刚出生的小狗、又是小羊的,将他狠狠刺激了一番,觉得自己还不如这些牛羊猪狗中用,肚子里一直没货。


    这下子他哪里还坐得住。


    哪怕上次流产伤极了他的身体,如今也未能好全,他也不能再等了,他一定要为沈黛末生出一个女儿L。


    “妻主、黛娘、”他软着声调哀求,低哑而又磁性,简直像蛊一样诱人。


    她的掌心里颤抖几欲爆裂,淡红的薄唇却像蛇一样游离在沈黛末的衣襟间,洁白整齐的贝齿咬住她的衣带,微微一扯,中衣松散,丹凤眼氤氲着令人脸红心跳的媚意。


    沈黛末掌心握紧了些。


    冷山雁低哑的哀求语调骤然升高,发出一声破碎的尖叫,浑身痉挛蜷缩,修长的手指在空中无力的抓握着,连眼皮都在颤抖上翻。


    沈黛末忍不住,拍了拍他的屁股,说出了她一直很想说的经典霸总语录。


    “坐上来,自己动。”


    冷山雁的身体瞬间像煮熟的虾子全身绯红,女尊男子哪里做过这种不知廉耻的姿势,那向来是青楼里最下贱的伎子,为了讨好客人才会做的。


    他紧张地咬着唇,唇色靡艳欲烂,眼尾已经溢出羞耻的泪水。


    但为了不扫沈黛末的兴致,还是一脸生涩难堪地听话,连眼睛都不敢看她,生怕沈黛末觉得他下贱。


    眼看着冷山雁的表情越来越,眼眶已经聚满了羞耻的泪水,下一秒就要真的哭出来,却还是无比乖巧地顺从她的话,沈黛末立马抱住他调转了个姿势。


    冷山雁紧绷的身子这才放松下来,泪水夺眶而出。


    “黛娘……你总欺负我。”他一边哭,双手却死死地环住她的腰。


    “对不起。”沈黛末俯身亲吻着他眼角的泪水。


    因为这样的雁子实在太好欺负了,感觉无论她提什么过分的要求,甚至让他脱了衣裳去草原上露天那啥,他也会乖乖同意,就更想欺负他。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是个变态呢。


    换做穿越之前,她是绝对想不到自己能把她最讨厌,最害怕地大反派在床上做哭。


    冷山雁搂住她的脖子,湿漉漉的脸颊蹭着她,哭声渐渐息止,换成轻颤的尾调。


    接下来的日子,大雪停了,沈黛末也开始召集招兵买马,由于现在中原形势大乱,没人管这边陲之地,从前私自招募兵马的重罪,如今也没人敢管她了。


    由于已经在清繁镇混熟,还有从前打下来的好名声,还有丰盛的伙食等等优势。


    她一声号召,就立刻得到了许多人的响应,本地几个大富之家还甘愿给她提供牛羊马匹,供她起事,当她的原始股东。


    甚至连隔壁镇子的人听说后,都有人冒着厚厚的积雪赶来投奔,所以基本没多久,她就招募到了一支千人部队。


    沈黛末重新干起了老本行,操练新兵,用最高规格的禁军标准要求她们。


    虽然她从中原带来的兵器不多,但她早有准备,来的时候带来了大量精质铁锅、铁器。


    这些东西在之前管控极为严格,商人只要敢走私这些去边境,抓到就是砍头,所以清繁镇等边境居民家里,基本上连一个铁锅就见不到,煮饭基本都用陶器。


    这次跟随沈黛末来的人里面就有两个铁匠,在古代也算是高技术人才了,将铁锅铁器一熔,很久就炼制成兵器。


    战士、兵器、马匹等等都已经准备齐全,就等着积雪消融后,匈奴人的到来。


    沈黛末白天忙着干正事,到了晚上还有雁子温香软玉在怀,简直是人生巅峰。


    就是有一点点不好,雁子似乎是禁欲太久了,有点过于饥渴,哪怕把他折腾哭了,他都不撒腿。


    用雁子的话来说,这个冬天如果不用来造人,那将毫无意义。


    第146章 创业就是好啊


    二月,临近春日,但北地的春日总是来的格外迟,就算四月份厚厚的积雪都还未能完全消融。但沈黛末知道,经过一个冬天的暴雪白灾,草原上的匈奴人经历了几个月的饥寒交迫,一定等不到开春,冰雪完全消融就会南下来抢掠粮食。


    她提前和镇守安排好哨岗,在镇子的两个出口日夜不停的巡视放哨,每个哨岗里至少有两名哨兵,也做彼此监督防止偷懒。


    半个月后的一个深夜里,果不其然,镇子口传来敲打铜锣的声音。


    附近的哨岗听到警报的声音,也立刻敲响了铜锣大喊:“匈奴人来了!匈奴人来了!”


    声音瞬间响彻整个镇子,将所有人居民从睡梦中吵醒。由于之前抢夺北境二州太过顺利,以至于匈奴人放松了警惕,认为不过是一个小镇子而已,连大门都是破损的,小镇的居民也都是待宰的两脚羊,不会有什么危险,于是驱马放犬就冲了进来。


    谁知才冲进去不就,突然身下的马匹一声嘶鸣,连人带马朝前摔了个人仰马翻,为首的匈奴人摔得满嘴是血,吐了口血水,骂了一声,突然她摸到了什么。


    拿起来用火把照着一看,竟然是一条绊马索。


    深夜漆黑,火把的照明范围有限,很难看清这些埋着的绊马索。


    拿着绊马索的匈奴人眼睛瞬间睁大,想要高喊,给身后的同伙提醒,但瞬间从巷道的两边蹿出两道寒光凛凛的银光,两把锋利的长枪,一□□入她的胸膛,一□□入她的脖子,瞬间鲜血喷溅,当场殒命。


    匈奴人的狗立刻发狂大叫起来,叫得嘴角口水唾沫直喷。


    此刻的匈奴人终于意识到形势不对,想要冲进两边的房屋,将刚才刺杀同伴的人揪出来,就在这时,无数道箭矢像雨点一样从屋顶上砸了下来,一部分来不及躲避的匈奴人瞬间死伤惨重,人马都倒在巷道里。


    而剩下的一部分匈奴人拿着盾牌一遍躲避一遍跑,但没有了火把的她们就像一群无头苍蝇一样,在镇子里乱撞。


    慌乱中,不少匈奴人都与大部队跑散落单,直接被沈黛末早就命令藏在民居的士兵干掉。


    而最后仅剩的一部分匈奴人,终于意识到再不逃出去就只能等死了,想要撤退,但在镇子了一番横冲直撞不是找不到方向,就是被狭小巷道里堆积起来的匈奴人和马匹的尸体堵住了去路。


    匈奴人所骑的马虽然耐性极好,擅长长途奔袭,但体型矮小,根本无法跨域被人马尸体高高堵住的巷道,不得已她们只能弃马逃跑,可来时容易走时难。


    沈黛末命人关上城门,开始关门打狗,抛弃了马匹的匈奴人战斗力瞬间丧失百分之六十,于是很快地,她们就彻底败下阵来。


    这次反袭击大获全胜,一共俘虏了匈奴五十人,二十多匹马。


    清繁镇的百姓都高兴坏了,从前这些匈奴人骑着马,杀了人抢了粮食牲畜之后就跑,根本不恋战,等到官兵赶来的时候她们已经消失在了草原里,等官兵走了之后,她们又再次来杀人抢掠,如此循环往复,百姓们苦不堪言,却根本奈何不了她们,只能打掉了牙往肚子里咽,憋屈死了。


    如今头一回打这么畅快的仗,她们自然高兴。


    沈黛末将俘虏的匈奴人关进牢房里,下令将死在夜袭里的马全部炖了,犒赏士兵。


    边境的百姓生活极为困难,虽然守着不少牲畜,可这些牲畜她们一家子的指望,平时就吃些杂菜和羊奶小米,每天只能吃个五六分饱,饿的面黄肌瘦也不敢杀自家的牲口,一旦杀了吃了,无异于杀鸡取卵。


    所以这些士兵来投靠沈黛末,除了觅一个好前程之外,也想过上能吃饱饭,吃上肉的日子。


    这是她们根本沈黛末之后打的第一场仗,不但大获全胜,狠狠出了一口被匈奴人欺负的恶气,还能大快朵颐地吃马肉,心里别提有多爽了,直叹自己跟对了主子。


    同时这场仗也奠定了沈黛末在清繁镇的权威,自此,整个清繁镇都以她为主。


    第二天,沈黛末抽空去了牢房审讯了一番。


    从那些被俘虏的匈奴人口中,她得知,原来匈奴也分为南匈奴和北匈奴,她们就是南匈奴人里的一支,去年冬天那场雪灾不但冻死了她们无数牲口,还冻死了她们不少族人,整个冬天她们都靠着吃那些牲口的肉勉强活着,所以才等不到开春就必须南下抢掠,否则她们就得饿死。


    看来真跟她料想中的一样,白灾对匈奴人造成了巨大的打击。


    那么接下来……当然是趁她病要她命。


    沈黛末几乎没有犹豫就带着兵马连夜行军,她手下的人中有熟悉匈奴人作战的士兵,在她们的带领之下,直接深入草原腹地开打。


    打仗就需要粮草,沈黛末每出去打一次仗,虽然偶尔也吃过一两回败仗,但胜的情况更多,期间还有不少人来投奔她,张嘴等着吃饭的士兵和战马也更多。


    士兵倒还好,平时粮食可以少吃一点,或者吃奶酪、肉干这些充饥,但战马可不行。


    战马不光要吃草,还要吃粮食,不然就跑不动路。饲养一匹战马的粮食,足够养活两到二个士兵。


    而沈黛末带着人在草原上跟匈奴人作战,大多都是骑兵,为了节省时间,加快行军速度,一个骑兵出征基本要带二匹战马轮流着骑,粮草开支巨大,可也是最不能节省的,所以银子就跟流水一样哗哗地流出去,止都止不住。


    好在她每次打赢后,都会带回许多的战利品,既有牛羊战马,还有匈奴人的兵器,以及大量的黄金,总算不是入不敷出。


    沈黛末这次外出打仗,打了二个多月,转眼就到了草长莺飞,水草充沛的夏天,她带领着几千人的队伍回城,一回家就扛着一个沉甸甸地大包袱,兴冲冲地跑回二楼,兴奋地大喊:“雁砸、雁砸、快出来让我亲一口!”


    冷山雁立刻推门而出,细长的丹凤眼中满是惊喜:“妻主?”


    小阿福兴奋地跳了出来,扒着沈黛末的腿,激动地摇尾巴汪汪叫。


    沈黛末没理它,抱着冷山雁吧唧就亲了一口。


    冷山雁虽然瘦,但并非脸颊凹陷的病态的瘦,肤白若雪,柔软又细嫩,甚至几乎看不见他的毛孔,亲一口就像在亲一颗裹满了奶油的雪媚娘,让人克制不住就想咬上一口。


    心里这样想,沈黛末也真的这样做了,一口咬着他的脸颊,虽然力道很轻,但还是在他的脸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牙印。


    冷山雁淡睫飞快地颤了颤,丹凤眼中一丝诧异和,冷白的肌肤泛起微微的红润,似乎有些害羞,但却不知道躲闪,就这么任由着沈黛末在他身上又亲又咬。


    啊啊啊、太可爱了,她的雁子怎么可以这么可爱,越可爱就越像狠狠咬一口,这是为什么啊?是书上说的可爱侵犯吗?


    沈黛末感觉自己像个色中饿鬼一样,冷山雁对她的无限纵容和乖顺,将她的恶趣味惯得无法无天。


    不行不行,不能这样。


    沈黛末深吸一口气,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但鼻尖全被雁子身上香喷喷的气味熏得晕陶陶的,衣服是香的、肌肤是香的,连头发丝都是香的,唔……这就是名副其实的温柔乡啊~


    理智什么的去死吧,反正是她男人,她想怎么亲就怎么亲,放肆亲!


    冷山雁被她亲的呼吸粗重,面色水红,湿润的眼眸里藏着分别二个月累积的无限汹涌的欲望,细长的手指已经勾上她的衣带,但——


    色中饿鬼沈黛末,只玩素亲,根本没有深入的意思。


    自己倒是亲爽了,就不管被她撩拨地邦邦硬的小雁子了。


    欲求不满的冷山雁,湿润的眼梢晕着一抹失落,一手捂着脸上被她亲过的地方,一手用宽大的袖袍挡住小腹的位置,声音微微有些粗重。


    “妻主,您回来怎么不提前差人回来说一声,我、家里什么饭菜都还没有准备。”


    现在已经过了中午的饭点,沈黛末不在,他和白茶阿邬二个男人一直都是随便吃点了事,没有剩饭剩菜,就算有也不能拿给沈黛末吃,只能重做,杀鸡宰羊程序繁杂,得耗费很长时间。


    “不用,我在路上吃了两张奶皮子,还是饱的不饿。”沈黛末直接坐在柔软的地毯上,将背上背的大包袱放下,一脸兴奋地冲着冷山雁笑道:“快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回来。”


    冷山雁心里盘算着晚上应该给沈黛末做什么好吃的犒劳她这几个月的辛苦,忽然听到她这么说,于是就跪坐在她身边,双手放在膝上,看向包袱里。


    这个包袱很大,因为跟着沈黛末在草原上风吹日晒,外表看起来有些脏了。


    但随着沈黛末将包袱打开,里面的东西叮叮当当地抖落了出来,红珊瑚、玛瑙、碧玺、珍珠、红宝石、湖蓝松石等等首饰,满满当当地铺在羊绒地毯上,琳琅满目地珠宝,散发着璀璨莹润的光华,令人目不暇接。


    “我带着人杀到了南匈奴王的老巢去了,她吓得大腿就跑,家当都不要了,全被我拿回来了,我厉害吧。”沈黛末笑盈盈拿起一串长款珍珠项链,看向冷山雁。


    “嗯。”冷山雁点了点头,上挑的眼尾里透着对她的骄傲。


    “这些都给你。”沈黛末将这串长款珍珠项链戴在冷山雁的脖子上,绕了两圈。


    这珍珠项链的质地极好,珍珠颗颗圆润饱满,衬托地冷山雁的肌肤更如珍珠一般,光泽莹润无暇,冷山雁眉眼间一怔:“又都给我?”


    “当然啦!你是我的郎君,我带回来的这些首饰不给你给谁呀。”沈黛末点点头,像妆点棉花娃娃一样,将红宝石戒指、金手镯、黄金花冠……统统一股脑的往他身上戴。


    若是换做普通人,早就被这些过于富贵的装扮衬得艳俗无比,但戴在冷山雁身上,立体而美艳的五官,反而让这些昂贵的珠宝玉石沦为了他的陪衬,万般的瑰丽与清冷,美得难画难描。


    “不愧是我的郎君,真好看。”沈黛末眼中划过一丝惊艳,低声笑着说道。


    冷山雁微微垂眸,安静地依偎在沈黛末的怀里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在他们的身侧,是成箱成箱的快要溢出来的首饰箱子,这些都是沈黛末每打赢一次胜仗,就让属下捎回来送给他的。


    它们几乎堆满了半个房间,首饰冰冷没有温度,确实承载着沈黛末对他的爱意,也是冷山雁在无数个难以入眠的深夜里,承载他无处诉说的思念的寄托。


    第147章 合格的大姐夫雁子


    沈黛末这次归来,队伍又扩大了3000多人马,镇守专门开辟了镇子里的一块空地作为操练士兵的军营,同时还专门招了几个厨子来负责这些士兵的饮食。


    沈黛末则在家里宴请十几个从京城就一直跟随她来的将士,包括乌美和雷宁等人,这些人是沈黛末的亲信,在外面打了仗回来,冷山雁自然要好生招待,杀了两头肥瘦相间的羊以及两大罐子马奶酒,让他们畅快痛饮,并且还特意叫了几个本地的年轻略有姿色的男子来倒酒伺候。


    没多久,这几十个士兵里有几个人,就扭扭捏捏地跑来找冷山雁和沈黛末询问了。


    这些士兵里面有未婚的,也有像查芝那样丧偶的,一直想娶个夫郎,但苦于没有合适的介绍,再加上清繁镇苦寒,她们打完仗回来,枕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心里也寂寞,自然就成个家,享受一下老公孩子热炕头的日子。


    冷山雁也不藏着,直接说道:“刚才那几个男子,大多都是母亲姐姐过世了的,或是妻主死于匈奴人之手的鳏夫,家里没了顶梁柱日子艰难,我可怜他们,所以时不时请他们过来洗个衣服、做个针线活什么的,让他们挣些家用维持生计,你们若有看上的男人,就自个儿去他家里提亲去,他若瞧得上你,那我与娘子就做你们的证婚人。”


    士兵们齐齐看向沈黛末,像是在等待她一个肯定的答复。


    沈黛末想了想,点点头。


    只要双方你情我愿,她做个证婚人倒是没什么。


    士兵们一听,美滋滋的回去了。


    这些日子跟着沈黛末打仗,她们得了不少犒赏,清繁镇苦寒,又没什么娱乐,挣了钱她们都花不出去,索性那来当娶夫的聘礼。


    而那些男人自然也都是愿意的,他们的日子本就过得无比艰辛,需要一个女子作为依靠,而清繁镇由于靠近边境,朝廷几次征兵,带走了很多适龄的女子,基本有去无回。


    这就导致清繁镇男多女少,而且大部分都是四十岁以上的女人,与他们年龄差距甚大,便是如此,就算他们不要彩礼想嫁过去,别人都不要,嫌家里人口多了养不起。


    如今终于有人愿意娶他们,还是一个赛一个身强力壮的年轻女子,给的聘礼也丰厚,他们哪有不乐意的,欢欢喜喜地同意了。


    婚礼虽然简单,但该有的流程都有了,最后一齐沈黛末和冷山雁面前磕了头,当有了见证人,不算是无媒苟合。


    冷山雁甚至在婚礼上给了三对新人各一套红玛瑙首饰当做是新婚的贺礼,令他们感激不尽。


    “郎君,我从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热心肠,不但替人家张罗婚事,还送首饰。”沈黛末打趣道。


    冷山雁轻笑了一声,道:“还不是为了您。”


    “我?”沈黛末眼睛睁得圆圆的,指了指自己。


    须臾,她反应过来,眼眸弯弯笑道:“哦~~,我明白了,今天婚礼上那么多人,你给他们送首饰,就相当于是我送的,显得我对下属很大方对吗?雁子你真是我的贤内助。”


    冷山雁垂眸,无声淡笑。


    不止这些,跟随沈黛末来的这些人,成家的并不多,没有成家就不安稳,而现在沈黛末最需要的就是稳扎稳打。而且清繁镇男多女少,若是未成婚的男子太多,难保他们将来不会把主意打到沈黛末的身上,不如趁此机会将最漂亮的都一网打尽,以绝后患。


    不过这些见不得人的肮脏小手段,冷山雁永远都不会告诉沈黛末。


    他将喝了许多马奶酒,走路都有些不稳的沈黛末扶到床边坐下。


    等冷山雁下楼,端着一盆热水上来时,沈黛末已经靠着床边的柱子晕乎乎的睡着了。


    他将木盆放下,在沈黛末的身后塞了两个柔软的大枕头,好让她靠得更舒服些。


    然后冷山雁跪在床边,脱下了沈黛末的鞋袜,修长分明的双手捧着沈黛末□□的足,指尖在她的足心轻轻的摩挲了一下,醉得迷糊的沈黛末觉得有些痒,下意识地缩了缩脚,淡粉的脚趾也跟着蜷缩了一下,像柔软透明的海葵。


    冷山雁薄唇无声的勾起,露出浅淡而柔和的笑意,捧着她的脚尖亲了一下,然后将其放入水中。


    房间静谧无声,只有轻柔的水声在荡漾。


    冷山雁洗得很仔细,动作十分温柔,一双白皙骨节修长的手在一边洗,一边轻轻按着足心的穴位替沈黛末解乏。


    “唔——”


    不知道他按住了哪个穴位,半梦半醒的沈黛末发出一声吟声,睁开惺忪的眼皮,嗓音沙沙地唤他:“郎君,你怎么在给我洗脚,我自己来就行。”


    从前洗脚一贯都是她自己洗的。冷山雁总是说要伺候她洗脚,她总是不好意思,直接拒绝了。


    谁知这次她一醒来,竟然看见冷山雁就跪坐在她的脚下,双手浸没在温热的水里,轻轻揉捏着她的脚,漂亮细长的十指好似灵巧的水蛇,在她的脚尖、脚心游来游去,蹭着她的肌肤。


    沈黛末有些不好意思,本就被酒气熏燎地微红的脸颊更是绯红一片,抬脚就想缩回来。


    谁知冷山雁竟然一把握住了她的脚踝,放在了自己的膝盖上,清澈的水从他的指尖滴落,打湿了他的衣裳。


    “雁子,你这是做什么啊——”她嗓音猛地一顿,脚趾猛然一缩,吃痛地叫了一声:“好疼!”


    冷山雁薄冷的眼皮轻掀,带着一丝绮丽深长的笑意:“疼吗?这是涌泉穴,是足少阴肾经的穴位之一,雁明明没有用力,若是妻主觉得很疼的话,说明——”


    “谬论!暴论!我不信!”沈黛末脸色涨的爆红,即使还有些醉意,但依然为了自己的尊严抗争辩解:“我才不是肾不好!我明明好得很,一夜好多次,你知道的!”


    “嗯嗯,雁知道。”冷山雁轻薄的眼神半含戏弄揶揄,拿起旁边的帕子,将沈黛末的脚一点点仔细的擦干净。


    沈黛末喝了很多马奶酒,但即便脑子被酒精惯得有些迟钝,但还是忘不了之前那碗暗示她肾不好的罗汉果八珍汤。


    “你还是不信?”她打了一个酒嗝,作势就要下床。


    “小心——”冷山雁怕她跌倒摔着,连忙起身扶她,却被沈黛末直接揪住他的领子摁在床上,跨在他身上,微抿着唇,有些强势地居高临下看着他。


    “你不信,我现在就证明给你看。”沈黛末红着脸颊,开始脱衣服。


    但是喝醉了酒的她,手指本就不听使唤,衣带怎么解都解不开。


    冷山雁躺在沈黛末的身下,浓密的长发像倒散的墨汁一样披散在赤红流金牡丹纹妆花缎的床单上,一大片滟滟的红色,仿佛被火焰点燃的血红池塘,夹杂着谷欠望的浓黑不停的荡漾着。


    冷山雁淡红的薄唇扬起一抹弧度,手肘撑着床支着身子就要来帮她宽衣解带,狭长上挑的眼梢散发着得逞的光芒,在灯火的照耀下熠熠。


    “妻主,雁来帮您。”


    “不用你,我自己来。”喝醉了的沈黛末认死理,还一门心思要‘证明自己’,哪里会让冷山雁帮忙,手掌抵着他的胸膛,就要把他推回床上。


    谁知冷山雁竟然顺势拉住了握住了她的手腕,盛着沈黛末喝醉了酒,大脑宕机反应不过来的空挡,俯身含住了她的唇。


    水红的舌尖柔软地像刚撬开外壳的蚌肉,又像嘶嘶艳丽的蛇信子,他一手轻托着沈黛末的后脑,一手拉着她的手,伸进自己的衣裳里,舌尖仔仔细细地将她的嘴唇舔舐了遍,直到自己的舌尖也沾染上马奶酒的香气,然后才深入与她柔软的唇舌交缠,感受着细腻湿热的触感,搅动着缠绵的水声。


    沈黛末闭着眼,眼尾弧度柔软地弯垂着,沉浸地享受着。


    而冷山雁却痴痴地望着她,瞳孔里倒映着她微红的脸颊,微微翕动的睫毛,烛火照耀之下,他甚至连她脸上细小柔软的绒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喘息之间,从她呵出的带着酒香的气息,就像燃烧的火焰,点燃他身上的每一寸肌肤。


    “黛娘……”冷山雁喘着气,呢喃着她的名字,疯狂的汲取着她口中的每一滴津液,如饥似渴连换气都不舍得,直到濒死的窒息感将搅得他神智模糊,他才不得不松开嘴唇。


    津液银丝从她们的唇边拉开,变成两条淡而细的透明的丝线,最后断在沈黛末的唇边,冷山雁的唇色此刻艳若桃李,唇峰上还沾染了一抹水漾的莹亮光泽。


    他拥着醉晕晕的沈黛末,水艳艳的舌尖将她嘴边残留的涎液,脸颊上的薄汗全都吮吸干净,额头蹭着她的脸颊,低哑着声音,贴着她的耳廓说道:“黛娘、雁的衣裳里藏着东西。”


    “……什么?”沈黛末有些疑惑,迷蒙的眼神看着他。


    冷山雁喉结上下滚动,牵着她的手,在她的手腕轻吻了一下,然后解开了自己的衣带。


    一块上等的极品羊脂白玉展现在沈黛末的眼前,细腻温热的触感,没有一丝瑕疵,无一处不粉嫩,像剥了壳的荔枝,咬了一口,汁水横流的水蜜桃,在跳动的烛火下散发着莹润的光泽,烛光的每一下跳跃,都会让这块羊脂白玉闪烁着珠宝般璀璨夺目的光泽。


    沈黛末感觉自己眼睛花了,不然怎么会看到宝石的光泽。


    她揉了揉眼睛,眯着眼睛仔细看,不是她眼花,真的是宝石。


    细长的金色链条从修长的脖颈缠绕了一圈,一颗明艳夺目的红宝石正正好好坠在他的锁骨中间,无数链条如蛛丝般缠满他的全身,在尾端缀满了大大小小的宝石,就连最下方也坠了一颗成色极美的粉色碧玺,碧玺颜色与他的颜色一般无二。


    琥珀灯一照,他纤细劲瘦的身体如水蛇般在艳红的床单上挺动,无数颗切割极好的宝石,如果打碎的水银镜子,瞬间折射出万丈霞光,真是乱花渐欲迷人眼,迷乱地仿佛一场瑰丽的梦境。


    “好……漂亮。”她怔忪地低语,像梦话一样。


    冷山雁蓦地一笑,丹凤眼中流露出一丝讨好的笑意。


    他就知道,黛娘一定会喜欢。


    没有女人会永远喜欢同一个男人,除非这个男人可以源源不断地给女人新鲜感,他想要留住黛娘,不被其他贱蹄子勾走,就只有竭尽所能、不择手段地缠住她。


    “黛娘……”冷山雁双手捧着沈黛末的手,将自己脖子上黄金链条的尾端放在她的手心里。


    此刻沈黛末就算再晕再醉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拉住链条在手上缠了两圈,微微一拉,缠绕在他脖子上的链条瞬间收紧,在他修长的天鹅颈上勒出了两道痕迹。


    冷山雁咬着唇,瞳孔颤抖着直往上翻,被沈黛末掌控身体的快感,强烈地令他晕眩。


    第148章 大家一起来奋斗


    沈黛末看着冷山雁的脸瞬间像一只绯红的虾子似的爆红,吓了一大跳,还以为是自己太用力,快把他给勒死了。


    黄金链子虽然细,但韧性很强啊,沈黛末虽然喝醉了,但还有五分理智,见到冷山雁这样,心疼地立马松开手。


    “不要!”冷山雁一把握住的双手,摁在自己的脖子上,让她掐住自己的脖子。


    被瞬间包裹紧束的窒息感,瞬间让他的脸色涨红,眼眶溢出泪水来,不知是生理性的泪水,还是他真的落泪,身上缀着无数宝石的黄金胸链,发出叮叮当当的玉石之声,美得绚烂夺目,光怪陆离。


    沈黛末的呼吸加重,眼中神情疑惑又惊艳。


    无数的泪水从冷山雁的眼角落下,打湿了枕头,也打湿了沈黛末掐住他脖子的手指。


    “黛娘、好喜欢、好喜欢你……我好后悔上辈子没能嫁给你、错过了你一十年,还、还打死了你,我这样的贱人,不配留在你身边,可是我、我好爱你……黛娘、我总是害怕,我觉得现在的我幸福地不真实,像做梦一样,我上辈子作孽太多,这辈子也是,人人喊打万人唾骂,刻薄、阴毒、小性子、还善妒、你一定不会喜欢那样的我,可我还是恬不知耻,想留在你的身边……黛娘、黛娘、赐给我一个孩子吧,我想给你生孩子,生很多很多孩子,给你传宗接代,哪怕让我死在产床上都好……”


    冷山雁透过模糊的泪眼望着沈黛末,嘴里的声音又轻又弱,仿若游丝。


    沈黛末喝醉了,本就晕乎根本听不清他在喋喋不休什么。


    沈黛末因为喝酒放飞自我,冷山雁何尝不是趁着沈黛末醉酒,终于释放出他最压抑的情绪。


    因为现在的生活太美好,以至于他有时觉得自己是活在一场梦境里,只有不断折磨自己,让沈黛末弄疼自己,让他窒息,让他濒死,这样他才能够切实地感受到一切好像不是在做梦,他的黛娘是真实的出现在他的生命里,上天派给他的救赎。


    *


    第一天,沈黛末醒来,手里还拽着柔软纤细的链条,冷山雁依偎在她的怀里,薄唇嗫嚅地含着她的红色。


    身上的链条因为一夜折腾,已经凌乱的不成样子,胡乱的缠在他的身上,宝石也掉了几个,不知落在被窝的哪个角落里。


    沈黛末并没有醉到断片的程度,还清楚地记得昨夜发生了什么,捂着脑袋感叹玩的花。


    她慢慢从雁子口中退了出来。


    从前雁子可都是早起冠军,今天难得跟她一起懒床,可见窒息啥的真的挺耗费体力的。


    她轻轻抚摸着他脖子上两条明显的红痕,心中涌起一抹疼惜,下床去给他找药。


    “妻主。”即使在睡梦中,冷山雁好像也能准确的感受到她的离开,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睁开眼不安的看着她。


    沈黛末摸了摸他被汗水濡湿的长发,低声道:“我去给你找退伤的药膏。”


    “退伤?”冷山雁伸手摸着脖子上的红痕,脸色一红,但却羞赧地摇了摇头:“不用了。”


    “你这个样子怎么出去见人啊。”沈黛末说。


    “雁可以穿圆领袍……而且这是妻主留下的痕迹,雁不想这么快消退。”冷山雁慢慢低下头,轻声道。


    沈黛末表情一愣,绯红慢慢爬上她的脸。


    从前的雁子是内敛含蓄的,还是第一次这样言辞直白的表露这些,她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轻轻的嗯了一声,然后就没话说了。


    两个昨晚玩得天昏地暗的人,天一亮,跟小学鸡一样,纯情地红着脸不知所措。


    最后还是白茶的敲门声,打破了诡异的氛围。


    “娘子,丰家的姑母们来了。”


    “丰家?丰映棠和丰荆青?”沈黛末看向冷山雁。


    “嗯,我知道眼下妻主您最缺人才,我那两位姑母虽然不是什么大才,但也有一些本事,开春之后我就托人写信回去,让她们来助你。妻主,我娘家无人,母亲是个无所作为的贪官,兄弟姊妹更是不成器,不像其他郎君、端容皇子那样能给您带来多大的助力,只能竭尽所能,用祖母的一点人脉帮您。”冷山雁有些愧疚地说。


    “好端端地提什么端容皇子,你才是我的郎君,咱们俩拜过天地,结过发的。”沈黛末抱着他哄道、她知道冷山雁的心里是最最介意楚艳章存在的人。毕竟他几乎没出手,就差点把雁子的正夫之位给抢了去。


    雁子性格温顺,虽然嘴上不说什么,但心里一定是无比膈应的。


    “你的姑母远道而来,我一定要好好招待不能怠慢,你慢慢梳妆,我先下去。”沈黛末说道。


    “嗯。”冷山雁点了点头。


    本欲脱下身上已经凌乱不堪的宝石胸链,但想起昨晚的疯狂,耳尖瞬间烂红一片,舍不得脱下,直接套上衣裳,任由宝石摩擦着他的身体,仿佛还能感受到昨夜沈黛末对他的爱抚。


    *


    “姑母、”沈黛末下了楼,热情地迎接丰映棠、丰荆青的到来。


    她身边的人多是武将,最急缺丰映棠、丰荆青这样的文化人,她们的到来无疑是雪中送炭,而且大姑母丰映棠还把她的长女丰明紫带来了,可见是真心投奔。


    沈黛末自然是高兴,感觉自己的团队越来越成熟了。


    她拉着三人一起讨论时事,并且问起了京城的事。


    这是冷山雁穿戴好衣裳走了出来,微微行礼后,也不做打扰,就默默地跪坐在一旁,拿起青茶砖,给他们煮奶茶喝,当一个安静的小主夫。


    大姑母丰映棠说道:“自从你被贬之后,师英觉得自己在京中无人制衡,便愈发不可一世,放浪形骸,不但直接留宿皇宫,还想纳端容皇子为侍,甚至还想让太后入她的后院,震惊朝野。幸好,被文丞相狠狠斥责了一番,她这才作罢。”


    一旁默默煮茶的冷山雁听到这话,动作稍微慢了下来,眼神里流露出一抹遗憾,遗憾师英怎么不再强势一点,真把端容皇子给纳了,狠狠羞辱他,让自己出口险些贬夫为侍的恶气。


    沈黛末道:“只怕师英的本意并非真的纳皇子太后,而是指鹿为马,看看朝中有谁敢违逆她吧。”


    丰映棠点头:“不错,现如今师英就在大肆排除异己,连皇后都被她已逼死静贵君的由头,让皇帝赐了他鸩酒,其实就是为了打压后族。”


    “……那静王呢?她还好吗?”沈黛末问道。


    提到孟灵徽,丰映棠流露一个文人的不屑:“好歹也是一代勋贵,竟然直接由文丞相一党倒向师英,师英之前可差点把混淆了她的血统,毁了她的静王之位,她可真是能屈能伸。”


    沈黛末:“那师英可接受她了?”


    “当然接受了,毕竟论谄媚讨好的功夫,谁能比得上她呢,简直就是一窝墙头草。”丰映棠讽刺道。


    沈黛末听罢,低头淡笑,语气无奈:“真是一只狡猾的紫狐狸呀。”


    她刚说完,突然查芝来报,原来是她之前打仗的时候,从匈奴人手里救下来的汉人奴隶一家来感谢她。


    正好她这里也聊完了,沈黛末便点头让他们进来。


    这一家人一进门,对着沈黛末一边哭一遍感谢,沈黛末已经习惯了,这些日子她从匈奴手里救下了很多这样的人,正准备让他们退下。


    突然这家人里,一个年轻的男人抬起头来,炯炯有神的目光看向沈黛末,丝毫不怯场地大声道。


    “沈娘子,你救了俺,俺就是你的人了,俺要给你生娃!”


    哐当一声,什么东西倒了,浓浓的奶茶洒了一地。


    第149章 好女儿志在四方


    一句话,把沈黛末震得如同雷劈一样,怔愣当场。


    她的眼睛瞬间睁大,第一次正眼瞧说话的那男子。


    男子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的模样,模样浓眉大眼,是老一辈最喜欢的老实憨厚的模样,皮肤因为长年在草原上放牧而有些黝黑,但也正因如此,倒显得他的眼睛明亮有神,在配上他浓重的边境口音,有种原生态的质朴的美感。


    丰映棠三人在一旁默不作声,虽然她们的身份算是外戚,但对方又不是端容皇子那般强势,想要冷山雁正室的位置,只是纳个侍。


    况且对方还是用给沈黛末生孩子的借口……众所周知,冷山雁一直无子。


    因此丰映棠她们也不好插嘴,只是有些尴尬。


    她们尴尬,沈黛末更尴尬,不仅尴尬还心虚。


    她下意识看向身后的冷山雁,冷山雁垂着头,仿佛没听见那男子的毛遂自荐一样,沉默地拿起帕子擦拭倾洒一地的奶茶。


    瀑布般的长发从他的肩头垂落,遮住了他的深沉晦暗的眼神,手臂一下一下,擦拭着地面,修长如玉的指节深陷在吸满了奶茶的抹布里,指节用力地泛白,奶白色的汁水都从他的指缝里溢了出来。


    但有时候,不吵不闹,才是真的生气。


    她仿佛已经看见雁子的头顶冒气无形的怒火了。


    偏偏他又不吭声,估计是顾忌着大庭广众之下闹起来不好看吧,于是不吵也不闹。


    唯一发脾气的方式,就是擦拭地面的时候特别使劲。


    唔、狠狠怜爱了。


    就在此时,那男子身边的母亲打了他一下,然后恭恭敬敬地对沈黛末说道:“大人,俺家春郎就是心直口快,有啥说啥,自从您上回从匈奴人手里救下他之后,他就一直惦记您,要以身相许捏——”


    男子的父亲赶忙接茬道:“俺家儿子的身体打小就结实,干活也有力气,就跟头小公牛似的,好生养得很!他要是跟了您,那就是他滴造化!”


    “打住打住!”沈黛末连忙对着那男人比了一个停的手势。


    她知道边境的百姓热情豪放,不拘小节。


    这边的百姓娶夫郎也不喜欢中原弱柳扶风款的,不然既不能干活,又不能生孩子,徒增负担。因此从小身体皮实,既能生娃又能干活的男子是最受欢迎边境女子欢迎的。


    估计这家人是真觉得自家孩子顶顶优秀,所以迫不及待地开始推销了。


    但她们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连好生养这种话都说出来了,沈黛末实在接受无能。


    “我救你们不过举手之劳,你不必以身相许,我已有家世。”沈黛末道。


    那位叫春郎的男人抿着唇,似有些不甘心,直白地说道:“大人,俺喜欢您,愿意给您做小,听说您没孩子,俺可以给您生。”


    “不用!”沈黛末陡然拔高音量。


    你凭什么给我生啊,我要雁子生!


    雁子本就流过产,短时间内很难再怀孕,这是他的伤心事,春郎的这番话简直是在对他贴脸开大。


    沈黛末登时什么都不顾了,直接甩手让查芝把这一家子带下去。


    眼看沈黛末如此义正严词地拒绝,春郎无奈地跺了跺脚,恨自己不中用,这样直白的告白都没能打动沈黛末的心,遗憾地跟随父母走了。


    他这边才被拉走,一直在擦地的冷山雁也终于将地板擦干净了,站起身,端着煮奶茶的锅就从后门走了出去。


    “公子……”白茶一脸担忧地望着他。


    白茶一直站在后门门口,听到春郎在屋里说的那些话,又气又怒,却不敢开腔,毕竟女人们都在外头呢,他可不像春郎那种男人,竟然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自荐枕席,还说出自己好生养这种不知廉耻的话。


    幸好娘子瞧不上他,直接将他轰走了。


    可这也生生打了他家公子的脸,如果说连春郎这个才被救回来的普通男子都知道冷山雁一直无子的事情,那小镇子里还有谁不知道?


    白茶气得义愤填膺地开骂:“公子您别生气,反正娘子还是喜欢您的,她可瞧不上那些庸脂俗粉。那什么春郎,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那张脸被太阳晒得黑里透红,哪有半点男人样,远不及您万分之一的美貌,更比不上您半分的柔顺,不过是仗着自己身段好能生养——”


    “我要是图能生养的男人,给黛娘传宗接代,当初早把阿邬抬进门了,还轮得到他!”


    冷山雁的手指死死攥着,狭长的丹凤眼里泛着冷光,仿佛寒光凛凛的薄刃刀片,语气更是压抑着怒火,连肩膀都气得颤抖。


    “……公子、”白茶诧异地低声唤道。


    如果是在从前,像春郎这种货色,冷山雁是绝对不会放在眼里的。


    所以白茶着实没有想到,冷山雁的反应竟然如此激烈,气得浑身都在发抖。


    果然,男子没有孩子,就得一直被戳脊梁骨,哪怕冷山雁生得再美、再贤惠持家,在那些天生有一个好肚子的男人面前,也占不到上风。


    ‘就因为我不能生,所以什么阿猫阿狗都能骑到我的头上来。’


    冷山雁的眼眸沉冷如冰,胸膛不停的起伏,似乎是气急了,连肚子都跟着抽痛起来,脸色瞬间煞白一片,痛得连腰都直不起来。


    “公子、”白茶小声的惊呼,上前搀扶住他,紧张地问道:“您可是癸水来了?”


    自从上次他因中毒而流产之后,癸水一直时有时无,而且毫无规律,不但量少得可怜,每每来癸水时,更是痛得下不来床。


    冷山雁呼吸急促,脸上扶起一层细密的汗珠:“……好像是。”


    “我现在就回您会房间休息。”白茶连忙道。


    “不、”冷山雁疼得指尖颤抖,却还是拉住了白茶的手:“去神龛。”


    “公子您都这样了、”


    “去神龛!”


    “……是。”白茶无奈答应。


    神龛在一楼后舍的房间里,里面供奉着据说能赐给世人子嗣的送子张仙,还有道家的许多神仙道祖,神龛内长年香火不断,冷山雁更是日日焚香祭拜,一日不曾落下。


    冷山雁不信神,可自从嫁给沈黛末之后,他成了世上最迷信的男人。


    进入神龛的时候,冷山雁疼得几乎连路都走不稳了,但还是强撑着身子,给送子张仙敬了三炷香,然后才慢慢起身回到房间里。


    沈黛末才安排好了丰家姑母侄女的住处,就连忙回到屋里去找冷山雁,然后就听到白茶说他癸水来了,疼得不行的消息。


    她连忙接过白茶手里刚熬好的红糖水:“我来照顾郎君,你去忙吧。”


    说完,她就端着红糖水进了屋。


    屋子里,冷山雁在被子里蜷缩成一团。


    “这么疼吗?”沈黛末心疼地掀开被子一角,摸了摸他的额头,全是疼出来的汗水。


    “疼、”冷山雁的声音因为疼痛而显得软绵绵的,像渴望温暖的小蛇一样,缩进了沈黛末的怀里。


    “那喝点红糖水。”沈黛末连忙舀了勺送到他的嘴边。


    冷山雁去抿着唇,纤长的睫毛轻巍巍地颤着:“黛娘,我的身子怕是废了,就让那个春郎来伺候您吧,他身段好,好生养、”


    沈黛末眸色微讶,随即失笑道:“原来是在生气呀。”


    冷山雁低垂着头,病恹恹的小蛇趴在她身上。


    他确实是在生气,气恬不知耻主动勾引沈黛末的春郎,也气自己的肚子不争气。


    但他最生气的是,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不能再粉饰太平了。


    若一年之内他还是不能怀上孩子,不管他愿不愿意,他都必须给沈黛末纳侍,不能让她迟迟没有子嗣,家业无人继承,否则他真的对不起沈黛末。


    沈黛末轻轻抚摸着他有气无力的脑袋,在他耳畔柔声道:“边地民风向来如此,春郎不过见了我一次就说喜欢我,说白了,不过是觉得我条件不错,想给自己找个依靠罢了,并不是因为真心喜欢我,毕竟世道如此,嫁谁不是嫁呢?这样的男人我可不敢要,更不喜欢他……我只喜欢你,不生气了,好不好?”


    “……好。”冷山雁点头答应,心中无奈又想笑。


    春郎即便有想找个女人作为依靠的心思,可未必就不是出自真心。


    沈黛末不但年轻,还才貌双全,更是这里说一不一的掌权人,当初在繁华迷人眼的京城,都能把端容皇子迷得神魂颠倒,不顾她已经成婚的事实,非要下嫁。


    如今到了边境,更是成了一块令人垂涎三尺的肥肉,但凡有点姿色野心的男人,谁不想爬上她的床,更何况被她救下一条命的春郎呢?


    罢了,她不明白也好。


    冷山雁躺在她的怀里,濡湿的睫毛上挂着一颗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的水珠。


    春郎一副土里土气的草原傻小子的长相,皮肤黝黑难看,这样的人即便有幸伺候沈黛末,冷山雁都觉得是他的黛娘吃亏了。


    “那现在可以喝点红糖水了吧。”沈黛末低声哄着他,声音十分轻柔。


    冷山雁低垂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两下,像蝴蝶轻柔的翅膀,张嘴喝了一口,然后又依偎在她的怀中。


    “你这个样子,我真是不放心你一个人。”沈黛末低声道。


    冷山雁听出她的弦外音,顾不得疼痛,紧张地坐了起来:“黛娘,你又要走?你才回来不到一个月。”


    “有探子来报,发现了匈奴人的踪迹,战机容不得耽误。”沈黛末轻轻地抚着他的后背:“你放心,还要几日才会走,那时你的癸水应该快完了,这几天我都陪着你。”


    冷山雁张了张口,在他的心里有千万的不舍,最后却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和苦涩的眼泪一起,咽了回去。


    “我明白,女儿志在四方。您安心去吧,我会在家里等着您平安归来。”


    *


    沈黛末已经走了将近三个月,转眼间又是秋天。


    冷山雁时常坐在窗边,看着远方发呆,一坐就是大半天,像一座望妻枯等的雕塑。


    汪汪汪——


    小阿福已经变了一条膘肥体壮的大阿福,对着冷山雁狂摇尾巴。


    冷山雁回过神来,拿了一块肉干喂给它。


    看着大阿福吃得正欢的样子,他伸手摸了摸它的柔软的毛发,仿佛看到了沈黛末当初把它领回家,从怀里掏出来的滑稽模样。


    他无声地勾起唇笑了笑,笑着笑着,眼眶突然开始泛红,无数的思念与酸涩的泪水如决堤一般涌了出来。


    “公子,这个月到照例给您诊脉的日子了,大夫已经来了。”白茶敲了敲门,说道。


    “进来吧。”冷山雁擦了擦泪,说道。


    大夫走了进来,照例将一块轻纱帕子放在他的腕间搭脉,不多时,大夫躬身笑道:“恭喜郎君,您有喜了。”


    第150章 不幸福的雁子


    “喜脉?!”白茶已经激动地跳了起来,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但冷山雁的表情却是怔愣的,像是没反应过来,又像是觉得自己听错了。


    半晌,他才扶着桌案缓慢地起身,不敢置信地看向大夫,求证地问道:“您是说……我有身孕了?是真的吗?”


    “千真万确。”大夫点点头:“上个月我为郎君诊脉时,就隐约察觉您的脉象与喜脉极其相似,但因为彼时脉象还有些微弱,您之前又生过一场大病,癸水时有时无,所以我也一时拿不准,不敢告诉您,怕您空欢喜一场。但这次胎儿月份大了,脉象也稳固了,我才敢确定必是喜脉无疑。”


    听到大夫如此笃定的言语,冷山雁的心情顿时激动无比,巨大的喜悦砸得他晕头转向,让他险些站不稳,还是白茶搀扶着他,才稳稳坐下。


    冷山雁激动地呼吸不稳,大口喘着气,颤抖着手抚上自己的小腹,薄唇都在抖动:“我有孩子了……我怀上黛娘的孩子了。”


    他盼望了这么久的孩子,终于、终于再次降生到他的肚子里,他终于可以为黛娘生养子嗣,生下融合着他们血肉的孩子了。


    湿润的泪水顷刻间溢满了冷山雁的眼眶,如泛滥的春潮江水,染湿了他艳丽的眼梢,打湿了纤长鸦黑的睫毛。


    突然,他像是猛然从肆虐汹涌的欢喜中抽回神来,被泪水洗练得格外明亮的丹凤眼,满眼希冀地看向大夫。


    “大夫,既然我已经三个月,那您可有脉出,我肚子里的孩子是女孩儿还是男孩儿?”


    “……这、”大夫欲言又止。


    冷山雁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大夫的回答,指尖心紧张地扣着桌案,干净的指甲在黑漆亮面的桌案上划出两道深深的划痕。


    他在心中不断地向上天祈祷,一定要是个女孩儿,一定要是个女孩儿,他一定要给沈黛末生个女儿,绝对不能便宜了兰姐儿她们。


    “以郎君如今的脉象来看,应该、像是位小公子……”大夫低声道。


    冷山雁的脸色瞬间一变,眼神里无尽的狂喜都消了一半。


    “大夫,您确定吗?”他问道。


    看冷山雁这个飞快的变脸,大夫擦了擦汗,说道:“呃……也不是太确定,毕竟现在孩子还小,而且我男科也并不十分精湛,或许等月份大了,再诊诊脉,脉出来的胎儿性别会更准一些。”


    “您说得对,现在孩子还小,一切都未可知。但这些还是多谢您了,若不是您诊出来,我至今都不知道自己怀了身孕,白茶——”冷山雁轻抚着肚子轻唤。


    白茶立刻心领神会,拿出五两银子的诊金递给大夫。


    大夫的眼睛瞪得老大,边陲小城,大家都一样穷,她每次出诊诊金不过几十文钱,五两银子够她一家老小两年的开销了!


    不愧是沈大人的郎君,出手就是阔绰。


    “我从前身子不好,这一胎还劳烦您多费心,报酬少不了您的。”冷山雁慢悠悠地开口。


    听到往后还有更加丰厚的报酬,大夫顿时把冷山雁当祖宗似的供着,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郎君请放心!我一定尽心竭力,这就为您开一副安胎的药!”大夫收下诊金,就忙不迭地出去了,誓要让冷山雁安然生下这一胎。


    大夫走后,白茶开心地上前恭贺道:“恭喜公子,贺喜公子!您盼望这一胎都盼了两年了,如今可算是怀上了,娘子要是知道了,一定高兴地不得了!”


    冷山雁抚摸肚子的表情,十分柔和,纤睫也慢慢垂了下来,整个人清冷而静雅,却莫名地有一种怅然若失之感。


    “若是个女孩儿,那才叫高兴……儿子,终是不行的。”他淡淡地说,语气带着浓浓的失落。


    只有生下女儿,他才能真正安心。


    不然,他总觉得亏欠了沈黛末,没有为她生下一个继承人,内心时刻煎熬着。


    白茶嘴角的喜悦慢慢淡去,蹲在他的身边劝道:“公子,您别灰心,大夫不是说了嘛,现在月份还小,还看不出孩子是男是女呢。”


    “他不过是因为看见我脸色变了,才改口给我个安慰罢了,若是个女儿,她肯定一早就跟我说了。”


    冷山雁垂着头,抚摸着小腹的手指微微收紧,柔和的眼神变得有些凛冽:“怀这孩子,又得再熬六七个月,坐月子还得再一个月,生下来的却不是个能继承家业的女儿,白白浪费了近一年的时间……”


    更可怕的是,在这一年的时间里,他还不能伺候沈黛末,外面不知有多少像春郎那样的小贱人会趁着这一年伺机而动,暗戳戳地妄图爬上沈黛末的床,做她的小侍。


    而他冒着被分宠的危险,千辛万苦生下的却只是一个儿子,生产之后,身材说不定还会走样,腰肢不再纤瘦,腿也不再细长,脸上说不定还会长斑、生皱纹,根本比不过外面那些莺莺燕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沈黛末被他们勾走。


    他们年轻、他们鲜嫩、他们没有流过产中过毒,他们的身子好生养,可以一个接一个地给沈黛末生孩子,生数不清的女儿。


    而他自己,却成了一个容色衰败老男人。


    想到未来极有可能发生的那一幕,冷山雁顿时吓得身子都在抖,掐着小腹的手指越来越用力,无尽的惶恐从他的眼底蔓延,像摧枯拉朽的火焰,一发不可收拾地熊熊燃烧遍全身,预想的恐惧让他几乎丧失了理智,如同大片大片黑暗浓稠的毒液,骇然可怖遮天蔽日,吞没了他狭长的丹凤眼残存的光芒。


    “不如……打了他。”冷山雁的耳膜像有一个厉鬼在扯着嗓子疯狂尖啸,操控着他,喃喃地吐出这几个字。


    “什么?打掉?”白茶惊恐地出声:“公子,您三思啊!这好歹是您和娘子的第一个孩子,虽然是个儿子,远比不上女儿,但是……”


    “你不懂、我和黛娘成婚快五年……如今已经二十多岁,不像那些十几岁刚成婚的男子,一年两年,耽误了也就罢了……我、生下这个孩子、再坐月子,再怀孩子再生产,又将近三年的时间过去了,妻主又长期在外打仗,聚少离多,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怀上一个女儿……我、我到时候我早老了,比不上那些男人……我真的耽误不起。”


    冷山雁紧攥着袖子,努力想要平复自己的心情,可是他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平日里最引以为傲的理智、冷静、心机,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仿佛从未存在过。只要一想到自己怀孕期间,可能有人趁虚而入,他就像个毫无理智的疯子,癫狂而疯魔地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白茶听了他的话,脸上也是一脸愁容,冷山雁说的确实有理,以他的身体情况和沈黛末带兵打仗的习惯,想要怀上二胎,估计又得等个一两年,怀孕生产又得将近一年时间,而且还不知道下一胎是男是女,若是孕期不好,说不定等生出闺女,他都年过三十了。


    到时候,沈黛末还会对他有兴致吗?白茶心里都犯怵。


    但他至少不像冷山雁这般关心则乱,到了疯魔的程度,他赶紧分析利弊。


    “公子您可千万不能这样想,您忘了您的身子是什么情况了?您打小被辛氏苛待,导致体寒不易有孕。之前怀上头胎,可全靠一日不落的助孕汤,之后又不幸流了,孕囊伤得厉害,又吃了大半年的汤药,如今好不容易又怀上一胎,要是再打掉,孕囊损伤更重,往后怕是再也怀不上了。”


    冷山雁抬起头,眼中疯狂浓稠的黑暗迷雾慢慢消散,渐渐露出原本的神采。


    “……只能如此了。”他懊恼地抓着头发,脸色阴沉极为难看,却又无可奈何。


    突然他狭长的眸子一抬,凶厉的眸光带着野性,肆意吐出他淬着毒液的尖牙:“白茶!等黛娘回来时,替我盯紧外头那些不安分的男人,什么春郎、夏郎、一个都不许放进来,若有哪个不知死活的敢在黛娘面前搔首弄姿,我定让他到死都不得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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