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站在巷口一眼朝里看，通黑无际。巷子里面有几栋老式小区楼房。
男人拿着手机照明，从侧面刮过阵阴风，他猛地回头，手电筒的光照之内不见人影，他擦了脸上冷汗，突然发现脚下水泥发污，男人冷地一哆嗦，大着胆子仔细看，差点被自己气笑，地上被水湿了大片，顺着这片水迹朝前看，越看越像一排脚印。
“这里就是东流路吗？”
闻声，弯腰蹲在地上的男人刚刚要喘出的气凝固在他喉间，声音就在他背后几步远，如果没记错，他也没有看到对面有人经过。
紧接着那道声音故意压低：“哦，我没看见还有人，他应该看不见我。要不要请他进门？”
自问自答的语气简直要人的魂。
男人捏了捏僵硬的腿脚，手按在手机求救拨号键，缓缓抬眸，只见一个不真实的虚影从前面晃过，轻笑出声，回应刚才的问题：“不用，如果他没吓晕，应该拔腿就跑。”
“跑？”蓝色的鬼火转向男人，晃了晃形，问：“是怕我吗？他能看见我啊，我又不会吃人。”
“哦～，知道今天是人间的几月几号？”
怪就怪在这声转调的“哦”，像是某种心照不宣地暗示。
鬼火忽地一亮，笑着回答：“啊啊啊，是人间农历七月十五，俗称鬼节，传说这一天鬼门大开……”
鬼火一口一个“人间”，异常高调地开启科普时间，男人两条腿钉在地上，这时前面的虚影侧身看向他，恍若流水瞬间消失。
“嗨！”有人在男人背后搭了一只手，轻轻地，再也没拿开。
“先生，你生病不舒服吗？我们店里还缺个人……”
问的人两手撑着膝盖俯身倾近，鬼火的光照的他青色玉面，弯翘的眉眼平添了几分诡邪。
我们店里还缺个人。
还缺个……人。
还缺……个人。
男人直直的目光猛地一亮：“啊啊啊啊啊啊！”
一人一火看着男人大呼小叫地冲进黑暗，系统emno在男人暴起时迅速闪开，庄不识直起身，敛了表面的笑，面向刚才他们站过的地方。
立时，原本即将趋于虚无的建筑物暂停消散，逐渐在黑黢黢的夜雾中显现，变回实实在在的玻璃墙体，正面招牌字体倏地亮了：东流路24h连锁超市。
系统emno长长地反应了片刻，哈出一口颤抖的流量：庄店长，这就是我们的人间办公室。
“你叫这里是人间。”庄不识问。
系统emno用“总部”“人间”“副本空间”区分现实、虚拟，被庄不识这么一反问，反倒没了底气。
庄不识头疼地侧首眯着系统emno，眸子里含着一抹不明的笑道：“对！是我们的家。”
*
副本超市总部分为两个区域：店长选拔考核的服务区有饮食娱乐区。系统服务区则倾向能源，开机时万家灯火，关机后相当于人陷入深度睡眠。为防止人和系统有牵扯，两个区域不相通，系统被通知激活店长前属于完全封闭状态。
虽然刚刚从副本空间见识到外面大千世界，参加任务和逛超市的心态大相径庭，系统emno好奇心类比于三个月大的猫，在琳琅满目的超市里翻翻找找，挤爆了两包垃圾食品，钻入冰箱跟饮料冻了一圈，没有忘了正事，犹犹豫豫地问：庄店长，超市的系统……
庄不识的手指修长，在收银台上熟练操作，半晌，没等到系统emno下半句。
如果面对新手店长，系统emno肯定能脸不红心不跳，连哄带骗接入副本超市主系统，神不知鬼不觉地完成监督店长言行的任务。
显然，庄不识的级别高很多，对副本超市总部的了解可能远胜于系统emno。
原本两个新手合作，系统emno因为不是人占据相当大的优势，可如今系统emno才是新手，庄不识等于满级大佬回新手村，系统emno想到庄不识的激活记录，他在游轮上不能细细探究的回答，不同一般的vip通行卡……
系统emno默默确认副本超市总部的员工简历，他觑着庄不识的神色，按照人的逻辑，系统助手暗中对总部汇报的行为不好，不忠诚，两面三刀，庄不识对系统助手吃里扒外的行径如何表示？
系统emno立刻想到前任系统的凄凉下场。
系统emno立刻像电动牙刷甩了收银台一桌薯片。
系统emno对上庄不识讳莫如深将笑不笑的眼睛，他决定了。
如果庄不识不同意他加入东流路超市系统，他只能：胡编乱造。
他就是这么没底线的系统。
反正副本超市总部没有第二个系统监控庄不识，他说一就是一。系统emno顿感轻松，他一面为自己胆大包天默哀，一面为自由权限高呼，盯着超市上方的灯管翻白眼。
让总部快乐还是让自己快乐，系统emno选择让自己快乐，让自己快乐的同时还能让庄不识快乐，简直是doublebeautiful。
“系统emno，看清楚了吗？”庄不识懒懒地打着哈欠问。
系统emno看到收银台显示屏的登录界面，扫描，满血复活，先接入一个管账系统是一个，忽悠总部更有底气。
须臾，庄不识手臂撑着收银台，饶有兴趣地问：“干过财务？”
系统emno生怕庄不识又在考验他，一时间停在收银系统界面，进退不能。
“怎么还紧张了，到目前为止，东流路还没有因为算错账被总部注销的系统。”
庄不识笑的越真，系统emno看的越慌，界面收银系统加载进度100%，“叮”地一声从主界面隐身到后台。庄不识面上流过一丝失落，指骨敲着收银台，提醒道：“别只接入账务系统，超市的所有问题全部由系统助手接管。”
系统emno受宠若惊。
庄不识径自走到超市一角的楼梯，打算丢下烂摊子上楼。
系统emno突然瞬现在楼梯口：我掌管超市的主系统？
庄不识：“不是一直你们系统管吗？”
他顿了顿，无比惊恐地反问：“你想让我管账？那东流路可能多一个因为算账被注销的系统。”
系统emno迅速接入超市主系统，将庄不识直接空间传送到他的房间。
*
东流路副本连锁超市数日闭店不开，平时彻夜灯火通明，突然间整条街黑漆漆，生出几分阴森之感。
周围的人对这家24h营业的超市感情已上升到无可取代，加之，超市店长又是一个加分项。
庄不识到店里的几天时间，差不多将整条街的街坊邻居认了一遍亲，系统emno也差不多气到宕机。他一个系统当三个系统用，水电系统归他管，监控系统归他管，收银系统还是他主业。
东流路这家超市的运作是自助模式，也就是系统emno接入充当虚拟收银员，监控顾客自觉付款。
平时庄不识宁愿待在楼上睡觉，也不会出现在超市。自从超市重新营业，庄不识大多数时候站在收银台后玩手机，周围的住户凑上前跟他聊。系统emno竖着全方位检测器听，倒是求之不得和庄不识在一块空间，可四周【蠢蠢欲动】的目光让他很不快。
庄不识恍若没有知觉，垂首看手机，突然眼前横入一条播报：庄店长，零食区的小姑娘频频看你半小时了。
庄不识若无其事的手指一扫，系统emno的信息被已读不回，删入垃圾箱。
系统emno分了三心，收银监控两不误。女孩瞄的动作过于明显，次数递增，系统emno将她列入关注对象。
系统emno的电子眼从不同角度拍下女孩瞄的证据，再次发送到庄不识的手机屏上方几厘，正好挡住聊天信息，隐约可见方才接收的信息来源。
女孩二十五六岁，手里的零食拿拿放放，好像纠结选哪种薯片举棋不定，在店里踟蹰良久，照片时间从pm10：30到pm11：15。
庄不识又将照片删入垃圾箱，清空。
庄不识眉也没抬：“系统emno，请正确使用监控权限。”正要回复对方信息。
系统emno：她要上了，她要上了！庄店长，她朝你来啦。
庄不识倒扣手机，欲言又止地看了眼系统emno，调到【含蓄——文绉绉】模式。
女孩提着零食篮子到收银台，庄不识淡淡道：“赵女士。”
女孩“啊”了一声，没傻到问出口，很快反应过来，她在超市办过会员卡，庄不识可能看到她的会员卡信息，知道她的名字。
“叫我小赵就行。”她轻声回答，配合地点了点头。
庄不识：“小赵女士。”
老板总给人客气又疏离的感觉。
小赵倒着零食筐，收银台很快满了，她猛地回过神，往常店里没人，都是她自己扫码付款，眼下她尴尬地抓着鼓鼓的零食，只见庄不识亲自当收银员。
超市里收银计数的声音一下一下地响起，小赵借机问道：“庄店长，前几天怎么突然关门了？我下班想到店里买点宵夜，发现漆黑一片，饿死我了。”
系统emno则是死鱼状：你问问自己的眼睛，想吃的还是想人？
他瞥了眼等待结账的物品，至少需要几分钟时间，对人的狡诈有了进一步的认知，机会果然靠自己创造。
“小赵女士，一直下班这么晚。”庄不识不急不慢。
“嗯啊啊，客服夜班。不过，超市营业这边灯光很亮，走夜路不怎么害怕，感觉店里有人守着。没有光亮，整条街死气沉沉，人一进巷子隐隐约约背后有人盯着。”小赵手足无措地垂首，目光在干练的手指上落定，后知后觉地挪开。
系统emno从旁肯定：你感觉挺准，是有人守着。
副本超市消失的同时清空相关的牵连，知道副本超市的人对其的认知逐渐模糊，只记得大概。随着庄不识的恢复，超市回到稳定状态，这些人如大梦初醒。
庄不识没有回答她的问题，道：“我可是犯了大错了。今天这单，我免了。”
小赵一愣，连忙摆手：“不不不，庄店长，我没这个意思。”
手指如掠过键盘的一抹风，收银台的数字眨眼清了零。小赵不知所措地两只手盘在一起，庄不识拎了零食袋，又道：“小赵女士，你有事请问，都是这条街的邻居，我们能帮忙定然帮忙。”
系统emno被“我们”激活。
小赵女士抿了抿唇，将纸笔递到收银台上：“庄店长，你能写下名字吗？”
系统emno：再加个v。
系统emno转脸看着庄不识，庄不识面不改色，清清淡淡扫了眼质问他的方块脸系统。
庄不识耐心十足地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小赵压低声音：“庄店长，你们店里风水好，招财。”
超市里的灯光晃了两下，庄不识不久前为了超市启动金九死一生，更新通行卡支出了大笔金额。有人竟然告诉他，他风水宝地招财。
小赵干脆打开手机，系统emno先贴上前，只见他们建了一个群，里面的人每日到副本超市打卡。
“不信邪，出了超市直奔彩票站，中了，比财神庙灵验。”
“千年陪跑，一朝翻身成锦鲤。有求必入东流路连锁超市。”
“我懂了，我之前进了一家超市就在东流路上，前天抽了辆车，这鸿运是连锁超市给的。”
简言之，只要打东流路连锁超市这片地界走，就能沾金带银。
庄不识：“你试过？”
小赵眼神登地亮了，道：“灵。我加薪了，天降横财。”
系统emno翻着两只大白眼：他们是当庄不识财神拜呢。
“你们怎么注意到东流路超市？”庄不识两只手臂搭在收银台，非常放松，对面的人也没了紧张。
小赵趴在收银台上凑近道：“进群的人多了，聊着聊着就发现了共同点。”
她猛地拍响台面：“有人提醒过，本着宁可信其有，很多人到店里试验。”
手机屏幕快速流动，信息回溯到初始。
“24h超市营业啦，你们看到了吗？”
“总算开门了，天知道我走那条道吓半死。”
“我做回好人，提醒一下各位，有空打个卡，转运。天机不可泄露，不用谢。”
小赵正要继续上下翻，劲瘦的手指定在这条记录上，系统emno眼皮一跳，预感眼熟。
庄不识：“系统emno，你发了几个红包。”
系统emno检索到发布消息者的注册信息，满屏求生欲，指天发誓：我只发了一个红包，肯定没有发错人。
系统emno截屏了收款信息。
副本超市的存在有时牵扯到一些人情世故，为了消除业障，店长普遍选择破财免灾，让系统发红包，系统发放的红包形式不一，中奖彩票号码、工作offer、录取通知书等皆有可能。
系统emno这回发的红包：上岸通知。
系统emno发的红包对象正是他们回到东流路那天被吓到的年轻男人。
男人收到工作邀请，从东流路搬走时走进副本超市，打量庄不识，欲言又止，最后结账，庄不识道：“祝贺，常先生。”
他本是要道歉，冷不防打了个突，愣愣地回：“谢谢。”
这位常先生可能觉得过意不去，接着就发了那条消息。
超市的玻璃门开了，系统emno兀地警惕：庄店长，他又来啦。
时间：
pm1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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