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臣虚，我们之前见过吗？”
酒店里，尚周引不顾阻拦，将人关在门外，面对孔臣虚质问。
“怎么了？”孔臣虚不明所以，看着激动眼红的尚周引，当是他过于紧张，上前抱住他，笑声回答：“我们昨天才刚见过，之前经常见，今天之后，从早见到晚。”
“不，我们没见过。臣虚，你也不喜欢刻印章。”
尚周引垂眼看孔臣虚眉眼悬着的笑，脑海里相同的画面尽数涌现，后知后觉，他怎么会突然喜欢一个从没见过面的人，有个人悄然在他心里走了很长的路，始终默默无闻，当孔臣虚热情地走近他，尚周引本能地代入另一个人的身份，他错的太离谱了。
“臣虚，我不是你合适的结婚对象。”尚周引冷若冰霜地让开不断上前的男人。
“尚周引，你疯了吗？”孔臣虚羞怒交加，指着等在外面的人，问：“什么时候了，你才告诉我，不合适！你让我怎么走出这扇门？今天你再不痛快也得忍着。”
尚周引沉默良久，问：“你看到印章了吗？印章底部刻的是什么？”
闻言，孔臣虚呼吸一滞，彻骨寒凉，手边顺手一物砸到尚周引脸上，怒道：“别跟我提印章。好啊，尚周引，你一开始就在算计我！”
“臣虚，你喜欢我吗？为什么喜欢？你真的能接受这场婚礼吗？”
“我喜欢谁是我的问题。可是，尚周引，我们这件事没完！”
孔臣虚开门，只见伴郎团聚在门口，梁盛世打趣道：“臣虚，几小时不见就如隔三秋了！赶紧开始吧。”
“婚礼没了，让开！”
孔臣虚怒不可遏地夺门离开，门口的人冷在原地，梁盛世慌忙追了出去，另一拨人冲进休息室。
“周引，你俩好端端地怎么谈崩了？”
“你是尚周引吗？该不会是你家小少爷冒充的吧。”
“现在追还来得及！”
……
度假区湖光山色，孔臣虚坐在山腰室外平台看着波光粼粼的湖上游船来回不断。
“臣虚，我带你来散心，你总是坐在一个地方朝哪散？”
男人站到他对面拘谨道，刚在下面支好烧烤上来，跟之前颐指气使的梁盛世判若两人。
孔臣虚眉眼一抬：“我的心已经在兜风了，不用再劳累两只脚。”
“好。”梁盛世颇为无奈，孔臣虚一对他露出弱势，他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轻易地就被动摇。
孔臣虚：“盛世，你相信，有人喜欢一个从没见过面的人吗？”
梁盛世突然敛形正色，坐下道：“对从没见过面的人有好感，可能是在这个人身上找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感觉。你就该仔细想想，这个感觉只是虚拟表象，还是另一个人的映照。没人愿意当别人的替代品，尤其他是别人求而不得，不该被人轻贱。”
“谢谢你，梁盛世，在国外的时候是你照顾我，回国后还是你站在我这边。”
孔臣虚身边很少有人待的长久，梁盛世自始陪着他。
“我竟然收到你的感恩节礼物。不对，今天是我的复活节。”梁盛世转眼一副玩世不恭的神色，他多年的不动声色，覆盖密密麻麻的触动。
孔臣虚：“我饿了。”
梁盛世赶紧将椅子挪开，道：“请孔先生用餐。”
两人走过露台上一张无人的桌子，四只眼睛注视他们。
庄不识蹙眉：“你有没有觉得，孔臣虚和越匀有些时候挺像。”
顾舟：“不是像。尚周引脑残眼瘸，是空间公认的事实。”
“通判大人，你相信看着一个人的像会爱上那个人吗？”
顾舟笑了笑，笃定道：“怎么可能！我在轮回渡口十万八千年，就没见过。”
庄不识心说方徘回才躺了几年，你还十万八千年。
只见顾舟看着他别有深意：“我对庄店长从外到里都非常了解。”
庄不识转开视线，生硬道：“孔臣虚刚才提到一件事，他们在国外的生活，副本空间没有详情，是无关配角被省略了？”
蓦地庄不识脚下倾斜，连人带椅子朝顾舟面前冲，后挫的顾舟也被外力冲得远离，他背后的露台栏杆眨眼近在咫尺，庄不识伸出了手，界里的时间流动缓慢。顾舟眼明手快手指紧扣，将庄不识拥到鼻息之间，脚下踩正地面，露台的变动倏地停止，快速拨乱反正。
顾舟：“相公第一回主动投怀送抱。”
庄不识：“……是错觉吗？”
“臣虚！孔臣虚？”
梁盛世一惯看什么都不在乎的表情瞬间没了底气，慌张地喊人。
两人还没下楼，露台突然倾斜，孔臣虚身体倒下的状态看着极不正常，仿佛一下子抽空灵魂，他在梁盛世怀中，眼睛望着对方的脸，还有些意识地动了动嘴唇，紧接着整个人背部朝后一弓，完全没了知觉，宛若傀儡。
梁盛世的身体也跟着僵了，找不到孔臣虚身上一点伤口，人在他眼前呼吸骤然顿了，梁盛世抱起人几步下了台阶，脚步迈得快又大，猛地踩空，梁盛世落地的时候脚踝明显扭到了，他咬牙稳住身形，牢牢地抱着孔臣虚下山。
“系统emno，发生什么事了，孔臣虚有先天疾病吗？”
远在东流路超市卖面包的系统emno迅速扫描庄不识在的空间：孔臣虚只是暂时失去意识，没有危险。
庄不识狐疑地看向顾舟。
顾舟对他们之间的默契不置可否：“越匀出事了。”
他指尖一弹，飘逸的游丝悄无声息地延伸出一段距离，不再像顾舟在月老祠生成它时脆弱若火苗，变得越发强韧。
先前，庄不识刚入副本空间，便将这段亲缘线注入孔臣虚的胸口，一端跟着梁盛世的身影越扯越远，另一端被灵力圈锁在顾舟的指尖。
顾舟的指尖用力捏碎，亲缘线倏地朝孔臣虚的方向逃离。他猛地一惊，只见庄不识的手指已然压在那根亲缘线上，两人四目相对，露台顿时掀起狂风，顾舟快步牵住庄不识的手，虚空的界将两人吸入。
*
庄不识脚下骤然悬空，直直坠落，这种感觉霎时间攫住他的心脏，两边水泥废铁砸着轰地罩起的秤砣精。
一只手捂在他眼睛上，轻声道：“无事，只是场噩梦，我一直在。”
秤砣精轻飘飘地落到地底，庄不识问：“到哪了？”
“车顶上。如果系统emno不出错，应该在尚周引的车顶。”顾舟缓缓地挪开手，语气古怪道。
庄不识对上秤砣精的倒扣金钟脸，城市路面突然塌陷，因是晚上，栽进坑里的车辆无数，尚周引的车也在其中，当时他刚接上越匀打算到越家吃晚饭。只见漆黑虚空中一根紧绷的线钻入车窗。
“你希望这根亲缘线的落点是谁？”顾舟的声音在这方只闻呼吸的空间，有些干涩沙哑，又如光源照亮了庄不识的眼眸。
庄不识：“无情人终成兄弟，月老神君罪不当诛。”
顾舟淡淡地“嗯”声笑道：“月老神君在金钟罩里待着比较安全。”
庄不识纵身落地，神情微妙地转变。亲缘线没入尚周引的后背，情况紧急，尚周引本能地挡在越匀身前，两人虽在昏迷，好在地陷的距离不高，没有伤到要害。庄不识弹开尚周引，看清亲缘线的真正落脚，他怔在原地，心间掠过悄无声息积聚地惶恐。
顾舟在车顶上俯身，弹指将照明的秤砣精扣到了上方的乱石堆，秤砣精不知道哪里惹怒了通判大人，来不及收起沉重如山的灵力，如一只烧烈的火折子，积压在地坑里的碎石废铁顷刻被脸撞墙的秤砣轰成齑粉，几道手电筒的光落下来。
借着片刻的黑暗，唇齿猝然相触，顾舟哑声问：“相公，惊喜吗？”
有可能，他原本就不存在。
孔臣虚的身份解开的霎那间，过去的所有排山倒海地冲到庄不识的眼前，姻缘是人的一段情，从心端无声缠绕起，也悄然从心端撕扯开，他突然意识到面前的人无时无刻不在告别，言语轻佻至极，又在他无知无觉的时候缠绕了无数圈，让他睁眼闭眼梦着醒着都逃不开这圈侵蚀入骨的缠绕。
顾舟真是方徘回最糟糕的一面。
庄不识猛地抬起手臂揽着顾舟的后颈回应：“顾舟，你能感受到吗？”
顾舟沉声：“嗯。”
庄不识还要再问，顾舟的手指在他脑后一挑，秤砣精瞬时倒回到两人身边，眨着金光大眼，钟鸣不止。顾舟的气息远离庄不识，从车顶跳下地面，须臾间的情动更像是被暗涌的魇挑起的不知名绮境。
上方年轻的声音想是大呼小叫了半夜，嘶哑喊道：“哥，匀哥，你们能听到吗？”
“哥，匀哥……”
“匀哥，你们坚持几分钟，就几分钟。”
到了轮回渡口的人也要被尚小少爷锲而不舍的招魂阵打动，生出原路返回的冲动。
车里的人堪堪有了动静，庄不识拽着顾舟先一步跨入了秤砣精的界，直奔轮回渡口通判大人的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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