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林家的小女儿又一次奇迹地从一场死局中归来, 这很快就成为京城中另一件重要的大事。
曾经她在国寺讲经的事情也不胫而走,众人纷传着她是朱雀神明坐下的莲花转世。
桃花妖听到这个谣言的时候正在喝茶,闻言吐了一桌。
“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笑死我了。”
他看了眼无动于衷的神明, 想了想朱雀的那朵莲花,认真道:“小姐,虽然都说灵植成精是最好看的,但我觉得你一定比那个大呲花好看。”
江乔没懂他的意思, 但是好在她的信息处理器能够成功判断这是一句夸奖,于是捧着她的牛奶乖巧道谢:“谢谢你。”
桃花妖不知怎么又被戳中了笑点, 滚到了桌子底下抱着肚子流眼泪。
“哎呦,哎呦太可爱了。”
林辰竟和顾厌离这几日不知道在忙什么,许久都没有来。反倒是纪枯来过一回,容貌吓人的少年蹲在窗户上探头进来,狰狞的疤痕犹如厉鬼一般。
如果不是江乔,换作任何一个少女恐怕都会被吓哭。
江乔很淡定:“弟弟,你有事吗?”
神明能摆烂十几万年的基本功就是从来不多管闲事,头一天少年还是一个山野里的丑娃娃,后一天就变成“她弟弟”。江乔对此毫无疑问, 顺顺利利地改了口。
但是旁人可并没有她这么淡然的好心性。
“狸奴姐姐,”纪枯私下里总爱这么叫, 不顾江乔反对。他似乎捏住了少女的秘密, 一个只有他知道而且她不喜欢的称呼。
不知道为何,他特别喜欢看少女恼羞成怒的样子。
江乔一开始还会让凤凰变成恶鸭子放火烧他,不过久而久之,神明选择了面无表情, 不让这个深井冰爽到。
此刻纪枯脸上的疤痕已经结痂,显得更加丑了。
“我听说, 宫里的平贵人死了。”少年饶有兴致地分享。
也许社交和信息交换这件事真的是一种天赋,他只来京城不到半月,朝堂上每家每户的所有事情他都知道。宫里的哪位娘娘生过几个孩子,落过几个孩子,人为还是意外他也有所了解。
但是江乔不认识平贵人,也不知道这事和她有什么关系。
所以她伸手要关窗。
纪枯连忙嬉皮笑脸地阻止,来了多日,他愈发好奇林家是怎么养的江乔——眼看林辰竟也不是个善茬,一群头狼里却出了个小猫咪。
“平贵人以前是太子侧妃的婢女。”他说。
江乔还是一脸:与我无瓜
她认真鼓着腮帮子的模样让人特别想捏一下,纪枯向来是个为所欲为的混世魔王,想到便去做了,成功收获少女怒目而视x1。
纪枯见状呵呵地笑起来,揉了揉笨蛋的头:“平贵人是被处死的。皇上在给太子脸色瞧呢。”
他笑眯眯地说:“狸奴姐姐,有人在给你出气呀。”
如今已经是金秋十月,庄稼收获的时节。太阳已经没有那么温暖,但是风依旧和煦。他蹲在窗边向里看,少女顾盼生辉明眸皓齿,对朝堂里的阴谋算计一无所知。
殪崋
他唤着这个名字,感受唇齿碰撞——狸奴,狸奴
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小名。
可真是合他心意。
他知道江乔把他带回来是因为什么——她需要青龙血,青龙血脉天生貌丑,所以她觉得他是,他也故意让她觉得他是。
纪枯却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要找青龙。
他现在忙着在京城站稳脚跟,闲来无事的时候就过来挑衅江乔。就像是逗弄一只淡定的猫儿,苦心孤诣地要等到她炸毛儿的一瞬间。
纪枯已经熟练地掌握了这个流程——偶尔把江乔惹急眼了,再给她点血。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给。
明明在边境的时候若是有人敢觊觎“鬼手”的东西,那才真的是天黑路滑不长眼,偏偏撞上了阎王爷。换了地界来了京城,他竟然转了性子主动给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纪枯想——也许自己真的是太讨厌江乔了,所以才会舍得用自己的血为诱饵,就是为了天天把她气到破功。
总而言之,无论旁人私下里再怎么揣测,骨子里带着恶劣基因的家伙如今在京城里可谓是混的风生水起。
但看对比便有些咂舌,江乔到现在为止在众人的印象中还是个势单力薄的私生女,而纪枯只用了半个月就坐实了“林家小少爷的名头”。
“狸奴姐姐也送我点你的血,我就告诉你是谁在帮你出气好不好?”
江乔却没有理会他的逗弄,自顾自地关了窗,把气急败坏恼羞成怒的神经病关在了外面。
神经病一号走了,迎来了沉默寡言二号。
是顾厌离。
七皇子给她带了一些糕点,见面的第一句话是:“平贵人昨夜殁了。”
江乔一愣。
神明觉得这话有点耳熟。
就好像是参加高考,而前一天晚上做梦是语文真题,而阅读理解的出题人亲自给她讲明白了逻辑关系和表达内涵。
“平贵人是太子侧妃的侍女,皇帝处死了她是为了给太子脸色看,而这是因为有人在给我出气。”
她一气呵成。
顾厌离:……
男人轻笑一声,揉了揉她的头。
小姑娘此刻正在捧着一杯奶小口小口的喝着。其实她前一段时间已经放弃长高这个梦想了,但是没想到纪枯这个矮子凭空窜高了一大截,体重没上来显得又瘦又高。她不服气。
凭什么比她小还能比她高?
顾厌离坐在那,眼神从始至终都很平和。他接着刚刚的话题承认了自己做的事:“顾瑞麟不该对你动手。”
回到京城的半个月来,他和林辰竟联手把东宫往绝路上逼。弹劾、检举,文官惯用的手段被用的淋漓尽致,而顾瑞麟牌桌下隐藏的筹码也被悉数连根拔起。
圣上默许着子嗣间的争斗,年迈的帝王不希望自己任何一个年轻的儿子拥有着绝对稳定的局面。哪怕顾瑞麟是他亲手培养的太子,但是在权势面前也只剩下君臣。
没有父子。
平贵人的死也并非是意外,她和顾瑞麟身边的侍卫有私——已经不是一日两日。她久居深宫,不知道将多少秘闻传到昔日的旧主耳中。
“父皇不会容忍这样的事,也不会想枕边人有秘密。”
他好像只是随口一问:
“乔乔会有什么事瞒着我吗?”
少女眨了眨眼睛,没有立刻回复。她小兽般的直觉在情商等级考核中虽然无法让她及格,但是却能够帮她分析出什么被称为送命题。
这道题,有点凶险。
神明选择沉默以对。
141难得这时候在线,它比江乔要严谨的多,闻言心中警铃立刻大作。男主们都是一等一的心机深沉,问出这种话来难不成是有了怀疑???
这些日子里,它一直在叮嘱江乔要积极投身权谋事业。
不但教她看书习字,还教她如何和顾厌离的手下私相授受。
莫非…
少女的反应却更加干脆,她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毫不心虚地回答:
“没有。”
男人笑了,有些温柔的声音响起:“我相信你。”
…
男人从容地出了林府。
马夫恭恭敬敬地递上了七皇子皮制的手套,顾厌离却没有接过。他的袖口不知是否是蹭到了什么地方,翻出来一截,露出了其中已经愈合但仍旧狰狞的淡粉色伤疤。
林家的管事远远瞧见了没敢抬头。
七皇子这几日进出后院都已经成平常事了,老爷从来不过问这些,大少爷恐怕也是顾及着这份救命之情默许了这些事。
顾厌离没有立刻策马而去,他独身走在京城喧扰的大街上。
男人身姿挺拔,容貌异常出色。若是不看那沿街叫卖的商贩,直叫人恍惚误入了贵胄宴请宾客的盛礼。如果有练家子在场,就会发现顾厌离的右手从始至终摆臂的幅度都十分收敛。
这是用剑之人刻在骨子里的习惯——他们随时可以从身侧的剑鞘中抽出利刃。
顾厌离来林国公府没有带佩剑,只有一块形状特别的玉佩随意地系在腰带上。随着他走出林府,几道身影无声地出现在了主子身后。云楼的人行踪不定,混迹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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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一个颇为高挑的女人皱眉开口,她是这群人中跟的最近的。
见顾厌离没有反应,她有些烦躁地躲开一个即将撞到她的孩子,微微抬高音调:“您根本不该放任她做这样的事。”
她此言一出,同伴便吓了一大跳。
侧手边容貌平平无奇甚至有些贼眉鼠眼的男人倒吸一口凉气,连忙用眼神示意红袖坏了规矩。他们向来是听主子的吩咐做事,哪里有质疑主子的道理?
另一旁的童颜鹤发的青年虽然讶异,但只觉得红袖说出了他们这些人的心里话。
也许她的语气是不合时宜不合身份了些,难道林家三小姐做的事情他们不能置喙吗?
明明是她心怀不轨在先。
“殿下,您不是看到那几封信了吗?”
顾厌离微微一顿,他想起昨日呈在他桌上的东西。系统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的示好,对于那些死心塌地跟着顾厌离的属下都没有用。
江乔的信从离开林府的那一刻,还没有来得及转交到应该去的地方时就被送到了顾厌离处。
一篇篇辞藻华丽的赞美诗,吹捧着陌生的官员,任谁都能看出其中试探交好的意味。
顾厌离本该介意的。
上一个做出这等事情的人此刻估计已经重新会说话了,自那以后,云楼有专门的人杜绝这类事情再次发生。为了大局着想,顾厌离方才也该询问出口。
但是他都没有。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摩挲着信纸的边缘,上面的墨水晕开形成了很“庞大”的笔迹,歪歪扭扭,像春天杨柳上的毛毛虫。
可以看出写信的人在提笔时一定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而且几次修改才保证笔迹虽然丑陋但是十分乖巧严谨地呆在信纸的格子中。
他看到的时候第一反应并不是生气,而是有些好奇——她是用多么认真严肃的小表情写下这些文邹邹的话?
是有人教她的吗?
还是她真的一点点费劲读完了所有的文章,然后绞尽脑汁写出这篇看似华丽却空无一物的赞美信。有点笨的可爱。
但他重新想到第一种可能,眉宇骤然冷了下去。
红袖以为主子终于重视起来,于是急匆匆地开口准备将此事盖棺定论:“殿下,您可不能被蒙蔽了双眼。”林三小姐的这几封信心思昭然若揭,必须立刻处理掉。
童颜鹤发的青年也微微颔首默认。
“查查她身边的人。最近见了谁。”顾厌离却并没有给出如他们希望一般的雷霆之势,反而有些公事公办地吩咐下去,和昔日的主子毫无变化的冷静和谨慎。没有任何徇私。
但是没有偏袒就是最大的偏袒!
红袖紧紧咬着牙,主人从前哪里会有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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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分辨一个人到底是真无辜还是受到挑拨,只要有异心的那一刻就会被悄无声息地处死。
查江乔…
不就是明摆着告诉他们这件事最后要有一个替罪羊。和林国公府那个蠢笨的丫头没有任何关系吗?
她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同伴紧紧拉住了袖口——轻轻摇了摇头。
青年看着七殿下挺拔的背影,对方不知何时站在了一个卖民间布偶的小摊贩前,随手拿起了一只小狗和小猫布偶。
男人精致尊贵的手摆弄它们有些好笑。
但是殿下的神情却非常认真。
七皇子身上没有铜板,他不在意地拿出了一锭银子——小贩惊慌失措,整个摊子的东西加起来再多十倍都够不上这笔钱。
她笑容拘谨,说贵人要是不嫌弃的话不如将布偶们都拿走吧。
顾厌离却微微摇头,手里只有两只小小丑丑的狗和猫。
见这名气度高华的男子目光望着不远处抱着孩子卖菜的年轻女人。那姑娘也许还不过十七八,脚边蹲着一个大些的男孩,背上又带着一个小女娃。
两个孩子偶尔爆发出突然的哭叫,女人只能停下摘菜的动作去哄。两个孩子在烈日下晒的脸颊发红,年轻的妈妈也没有做好本该做的活计。
布偶摊的老板了然:“她很小就嫁人了。被一个樵夫哄了去,生了两个娃娃就成这样了。”
顾厌离挑眉:“真心错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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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难得说了句风月相关的话。
老板娘哎呦一声:“客人您说的好笑,哪里算作错付与人呢?见到的第一个男的就以为自己喜欢,到现在孩子也生了,不好说不喜欢了。”
“就是年纪太小了。不懂情爱才会这样。”
“以后少不得会后悔呦。”
顾厌离抬眼,神色平静。
红袖突然觉得气氛变得有些冷,主子的神色仿佛比刚才看到信时要差的许多。鹤发童颜的青年一直拽着她不让她说话,他自己却忍不住开口:“主子,您就不担心……?”
他犹豫着,没有把话的后半句说出来。他还是想说殿下应该警惕林家的私生女。
等买到了心仪的东西,男人才回头接了方才属下的话,他轻描淡写地说:“未来的澧朝,可以容忍她的野心和胡闹。”
男人没有回头,自然不知道青年的表情有多么惊诧。他的眼神一直落在那个抱着孩子满头是汗的年轻姑娘上,她还是个孩子的年纪,却已经有了孩子。
——年纪太小,不懂情爱
老板娘的话又兀自响起,让他莫名有些心烦。
顾厌离神色恹恹地反而想起了一桩事:“父皇为什么突然想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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