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六十一
和伽释走出办公室, 安恙觉得有些奇怪,但是现在虫来虫往的,他没有多话。
伽释的住所就在附近的公寓, 步行十分钟就到,安恙慢吞吞地跟着他,两个都没有再说话, 并肩而行, 苏安恙余光能看见伽释有些锋利的侧颜, 长长的睫毛半敛着,似乎注意到了,他微微侧过来。
苏安恙没有回避, 嘴角压不住上扬的弧度,干脆就不忍了。
伽释看着一直傻笑的雄虫, 耳朵有点热,主动把手塞进雄虫的手里。
安恙牵着自己的男朋友, 轻咳一声,眼神有点飘忽。
小公寓看着有点像蓝星的单人公寓, 伽释径直走到门口, 点击电子锁识别,顺便把安恙的指纹和虹膜数据上传,门咔哒一声自动打开。
小机器人已经拿着拖鞋过来了,看见多了一只虫, 圆圆的眼睛冒出星星。
安恙有些好奇地看着这个高到自己小腿的机器人, 伽释从旁边的鞋架拿了新的鞋子放他脚边, 看他对这东西有兴趣, 摸了摸机器圆圆的脑袋,“家政机器, 还没有名字。”
“是的,先生,我还没有名字,您今天想给我取一个吗?”
声音还是稚嫩的童音,苏安恙换了鞋,戳了戳机器平板的脸蛋,时间画出来的动画五官就变成了功能屏,显示了这个机器的基本功能和款式代号。
随星系列N731款基础家政机器,代号X541331,昵称无。
苏安恙摸了摸下巴,“叫你机器猫吧,看着挺可爱的。”
“你喜欢猫吗?”
“有点,但是不喜欢养。”他是一个很懒的人,照顾小动物什么的还是不了。
这世界是没有小猫小狗的,但是那位顾辞冕下给一种类似的动物取名叫猫了,长长的猫,个子小小的星兽,性格也是少有的不暴躁,据说他的雌君在世时养了十几只,现如今还是星际很受欢迎的一种宠物。
苏安恙跟上了伽释,顺便打量了一下这环境,很简洁的装修,没什么生活气息,“这些天你一直住这里吗?”
“不是,我一周前才回到帝都。”泰勒宁的部队试图突袭,他带了军队围剿。
伽释解开了军装外套,苏安恙伸手接过,发现他的后背肩胛骨处有大片血迹,眼神瞬间凝滞,“你受伤了?”
雌虫的衬衫衣摆扎进黑色的军装皮带里,窄腰韧劲,身形流畅修长,坚韧得像一颗青竹。因为制服是黑色的,谁也没注意到他的后背有伤,而且在下车后,伤势已经缓慢愈合,连伽释自己都以为只是轻微撕裂而已。
此刻雪白的衬衫后背都是血。
伽释稍稍回头,但是自己无法看到伤势,只好点了点头,“已经愈合了很多。”
“刚刚裂开了?”安恙表情有些难看,“怎么一直不说,去上药。”
伽释跟着雄虫回房间,搜搜捡捡,终于找出来了一点药剂。
苏安恙拧着眉,“你受伤了,这里怎么没有备药,我现在去买。”
“不用。”伽释喊住了他,解下衬衫背对着雄虫,薄薄的肌肉看着纤细,却能让人感受到压抑的力量。
微微突出的肩胛骨处有两道撕裂的伤口,看着应该是已经结疤了,但是因为剧烈活动,又再次撕裂。
苏安恙脚步有些僵硬地走过去,看了一眼药剂的使用方法,将粉末喷洒在伤口处,轻声问,“是翅翼吗?”
“嗯。”
“很疼吗?”
“现在不疼了。”
伤口其实已经止住了血,但是因为刚刚粘住了衬衫,撕下来后血痂又被撕破,苏安恙看着都疼。
他轻轻碰了碰雌虫瘦弱的肩骨,拿过绷带想包扎,但是伽释已经换了一件新的衬衫套上了。
“不需要这个了,靠我的治愈,这两天就能好。”
“你是不是受了很重的伤。”
伽释看着他,不知道怎么说。
苏安恙将雌虫抱在怀里,下巴抵着他的额头,不再说话。
伽释笑了笑,感受到放在腰间的手渐渐箍紧,不由得拍了拍雄虫的背,“我说过的,我会平安回去的。”
……
书房里,苏安恙坐在地毯上,对面就是古伊的影像,过了一会儿,一只陌生的雄虫强行入镜,他穿着一身白色的休闲礼服,模样看着四十左右,五官和古伊有两分相似,只是表情看着有些憔悴:
奈特家族的家主维利斯·奈特的雄主,安特尔·利普,一只B级雄虫。
雄父突然出现在旁边,古伊瞬间拘谨,苏安恙也没想到有长辈在,而且还是他一直想见的两位之一,当即站了起来,“您好,利普阁下。”
伽释也轻声问好,“利普阁下,日安。”
“安恙冕下,午好,旁边的是伽释上将吧,许久不见,你把我们都骗了,哈哈。”这只雄虫一如外界的评价一样,脾气很直,说话也没有那些贵族特有的腔调,他提到了自己的雌君:
“维利斯一直想见见您,但是他现在身体不太好,就暂由我向您问好。”
“您别这么说。”安恙简直觉得自己在遭受酷刑,一位年纪相当于他父亲这个年龄的虫,一直称呼他“您”。
“在你和古伊相识后,我们就一直期待你的到来,安恙冕下,”似乎看出了他的感想,安特尔没有再说那些,只是爽朗地笑了几声,“我们随时欢迎你的来访,如果你有需要,我们可以随时派星舰接送。”
“多谢您的帮忙,”安恙抓着伽释的手,脸色平静,“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下周三会上门拜访。”
“当然,冕下,届时让古伊带你们好好看看北安城,伽释上将也一起来吧。”
“谢谢您的邀请,”伽释笑了笑,感受到雄虫稍稍握紧的手,语气温和,“我很期待,但是我暂时还无法离开帝星。”
“不要紧,总会有机会的。”安特尔笑眯眯地将终端还给虫崽,似乎意有所指。
苏安恙看着一脸劫后余生的古伊,有些纳闷,“你这么怕你的雄父吗?”
刚刚那位雄虫明明看着脾气挺好的。
古伊看出来了他的不解,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你没听过吗?”
“什么?”
“我雄父,外号狂暴兽。”
“……”
“他小时候把我和我哥哥揍得出不了门。”
“古伊,请你相信,你的雄父等级还算高,你的吐槽我还没走远,听得见。”
终端那边传来不真切的声音,看着古伊瞬间灰败下来的脸色,苏安恙难得有点同情,“看来你这两天又不敢出门了。”
古伊:……
他羞愤,“他现在已经不打我们了!只是会加倍训练。”
顿了顿,他看向旁边的伽释,表情有些压抑不住地激动:“伽释上将,下一周您也一起来吧。”
伽释有些迟疑,但还是摇了摇头,“帝星现在很忙,可能要过段时间。”
明天就是默溪森“回归”的日子,泰勒宁死亡的消息将会传开,大皇子重登帝位。
他无法离开。
而且,他能感受到,这是雄虫的秘密,他不确定这只雄虫想不想让自己知道。
苏安恙将下巴搁在雌虫的肩上,难得有了不想面对的想法
他也不确定,真相会是什么。
他现在唯一好奇的就是,那位前辈,为什么留个无字天书下来?!
这简直是折腾后人。
伽释感受到他的不安,低头摸了摸他的脸。
苏安恙蹭了蹭雌虫的脸,漫不经心地亲了亲他的嘴角,感受到雌虫瞬间升温的脸颊,偷笑,“伽释,”
“嗯?”
“就想喊喊你。”
“嗯。”
“默溪森为什么不喜欢你。”
“不知道。”
“我们以后在伊里斯,还是克罗萨。”
“看我未来雄主的想法。”
“?你可以直接说,看你的想法。”
冬日的暖阳透过窗子,斜斜洒进屋子,雄虫大高个子扒拉着瘦弱的雌虫,像一条大狗狗将自己唯一的,最珍贵的宝物抱在怀里。
……
凌晨之际,虫帝泰勒宁因追逐叛军被击杀的消息公布,无数叛军被处决,几位上将和北军副首领的名字都在名单里。
星际网民还来不及震惊,就看到,虫帝默溪森已经平安归来,并且成功打击了一批与星盗勾结的北军军团,并将北军首领之位交接给一位上将。
第三日,王虫默溪赫兹试图带领旧部反抗,被围剿于伊里斯的墨林中,最终自尽。
四位王虫最终仅剩大皇子默溪森。
星际2376元年十二月七日,虫帝默溪森正式登位,开启新纪元。
此次事变后封爵无数,其中西军首领破例封为王爵,西军参与此事的将领都大大小小上升了军衔。
唯有一只虫,消失已久又突然出现的伽释上将,没有任何关于他的消息,哪怕古奇首领已经为他正名。
这些天苏安恙去见了许久没见的瘦猴和格瑞德,两只虫看见他都泪眼汪汪的,然后询问发生了什么。苏安恙没有多说,只是安慰了他们几句,再抱抱又长个儿的虫崽。
安格在上学,倒是又错过了。
格瑞德对他已经有些陌生了,但是抱住之后就不撒手了,还难得主动地亲了亲他的脸。
然后就缩怀里打量着那只漂亮的雌虫哥哥,肉脸红红的。
伽释摸了摸他的头发,眼泪也难得有笑意,“格瑞德,忘记乔尼哥哥了吗?”
格瑞德睁大眼睛,呆呆看着他。
苏安恙小声笑话他,“苯虫崽。”
瘦猴站在一边,觉得酸酸的,明明格瑞德是自己的虫崽,这么看好像自己才是路边虫一样。
他把格瑞德抱回来,摆手赶客,“你们走吧,知道你们忙,等事情解决了再回来,房间都给你们收拾好了。”
苏安恙鼻子有点酸酸的,想到了老黑,又想到了瘸子,最终轻叹一声。
直至前往北安城那天,虫帝仍然没有对伽释有任何的安排,伽释如今只是挂了一个职位在西军,他原先在帝国的上将职位,似乎也随着那个身份“死亡”而消失了。
苏安恙忿忿不平,并询问伽释,“要不要一起去北安城,权当散心了。”
伽释摇头,“首领回归克罗萨,在伊里斯的西军分部我需要管理,安恙,别担心,我没事。”
事实上,那些封爵对他也没什么用。
安恙压下心里的不舒服,在伽释的目送中,进入星舰候室厅。
从帝星到北安城需要一天,他拿出信息卡,很快一位穿着制服的虫过来,带着他走向专属通道。
苏安恙没注意到这只亚雌的表情,捏着终端,想到了星网上的种种言论,表情越发难看。
伽释的出现是这次事变后的一个小热点,但是所有虫都将目光放在了他此次立的军功上,对于虫帝对他的漠视,纷纷表达推论。
各种恶意与不实的说法在暗中发酵。
伽释看着雄虫渐渐远去的背影,站了片刻后,转身离开。
专属雄虫的候室厅,可能是因为这段时间伊里斯动荡不安,现在没什么虫坐在这里,显得有些空旷。
那位亚雌就站在自己旁边,苏安恙皱眉看他,亚雌很清秀娇小,空乘的制服将他纤瘦的身材包裹得很完美,此刻脸上表情很羞怯,注意到雄虫投过来的眼神,雪白的脸颊微红,“冕下,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吗?”
苏安恙摇头,“不需要了,谢谢你。”
顿了顿,看他还没走,苏安恙坐直了身,语气平静,“我不需要什么服务,麻烦你了。”
亚雌对上他漆黑的眼睛,微微一怔,终于有些不甘地离开了。
广播提示音在半小时后响起,苏安恙对坐星舰都有点阴影了,自己模式着找到机舱,找到自己的位置后就给伽释发消息:“我已经上星舰了。”
那边回得很快,“嗯,我已经到了军政区了。”
机舱是一等舱,在安恙的要求下,他的雄虫特等舱变成了一等舱,有点类似一个小标间,但是是四只虫一个大标间,平时只要不走动,也许下了星舰都不知道“室友”长什么样。
标间里有简单的床和沙发,还有独立卫浴,有点像普通的标间酒店。
苏安恙慢吞吞地和伽释聊天,但是伽释又忙了,他只好联系古伊,然而他是“室友”显然不是什么内敛的虫,敲门声框框响起:“哥们,玩牌吗?太无聊了。”
敲门声一直响,苏安恙收起终端,无奈开门,是个红头发的军雌,个子不算高,一米七八左右,脸上有小雀斑,长得很白,墨蓝色的小眼睛直勾勾盯着他,“嚯,你可真高。”
“有什么事吗?”
“玩牌啊兄弟,太无聊了,那些游戏都玩腻了。我点了酒,一起来喝点。”
“谢谢,我不喜欢喝酒。”
“别这么扫兴啊,你长这么大个,白瞎了一张好脸,平时有阁下喜欢吗?我有位雄虫亲戚,咱们认识认识,说不定我还能介绍给你呢。”
门口的虫挤眉弄眼,他穿着一身军绿色休闲军装,皮带系的有些歪,衣摆都半露了出来,军靴上面还有一块皮掉了。
苏安恙扯了扯嘴角,“哦,但是我……”
“出来吧!”那只雌虫不耐烦他这磨磨唧唧的性格,抬手扯着他肩膀的衣服就想拉出去,然而一下没扯动,他站住,回头不信邪地加大力气扯了两下。
站在门口的雌虫一脸平静地看着他,纹丝不动。
加勒尴尬地松开手,“不是,你这力气挺大啊。”
“我不喜欢玩牌,你们自便。”
“别啊,你也是去北安城的吧,这么长一段路,闷房间里多无趣。”那只虫介绍,“我叫加勒,北安城是我老家,这次回去是军功换的贡献点够了,可以尝试预约一位阁下。”
他上下打量苏安恙,“你这身板,看着至少B级以上吧,怎么不去当军雌,浪费啊。”
苏安恙抱臂,理所当然:“因为我看上了一只军雌,他说他养我。”
加勒:……
他脸上的鄙夷都快压不住了,但不想撕破脸,还是勉强说了两句,“这样啊,那你自便,我和其他两个兄弟打牌去了。”
“别啊,我也一起。”苏安恙扯着笑,“我不会玩牌,我看你们玩就好。”
加勒:……
他暗骂,死雌雌恋,离我远一点!!
一等舱的星舰票就是四虫一个标记,中间有客厅属于公共区域,此时那里已经坐了两只雌虫,一个看着也是军雌,穿着和加勒如出一辙的休闲军装,但是整齐很多,看着甚至有点刻板,坐姿也是很端正,看着有点俊雅意味。
旁边那只是亚雌,脸蛋娇美,但是看着脾气很火爆,因为他现在脚已经横踩在茶几上了,正拿着终端玩游戏,同时嘴里疯狂输出。
三只虫都安静地等待那只亚雌打完一把。
加勒坐在那只军雌旁边,对他的避讳已经摆在表面上了。苏安恙不在意,反而乐意至极,他一个人坐在三只虫对面,想了想,打开终端。
聊天框里依旧没有新消息。
那只亚雌五分钟后退出游戏,因为是在公共场合,他没有开全息玩法,估计是因为自身技术问题,后期输出能力有所下降,毕竟底气不足。
烦躁地丢开终端,他看着对面孤零零的雌虫,拧眉,“你们都坐这边做什么,不嫌挤的慌?”
加勒望天不吭声,但是手却紧紧抓住了旁边的同伴,防止他坐到对面。
亚雌翻了个白眼,也没有再多说,“玩什么?赌星币?”
“小赌怡情,”加勒事先声明,他的钱可是要留着预约阁下的。
“酒呢?”亚雌问。
“急什么?你在阁下面前怎么不是这个样子,你不是说你滴酒不沾吗?”加勒忍不住也翻了个白眼。
“你是阁下吗?”亚雌反问。
苏安恙默默看戏,并且已经看出来了,这三个是早就认识了的,至于拉自己出来,估计是怕自己觉得他们会吵,有意见,干脆就喊上自己了。
他猜的没错,亚雌名叫索亚,是旁边那只军雌的堂弟,而那只军雌是加勒的战友贝恩。
很快门铃响起,一只空乘虫推着餐车走进来,将加勒点的酒摆在一旁的架子上。
苏安恙发现那只虫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脸上,拧眉看去,有点眼熟。
看着像是之前带领自己进候室厅的虫,他挪开视线,暗想,这星舰场的员工还身兼多职啊。
加勒发现那只空乘久久不走,有点不耐烦了,还以为他要警告他们不能玩牌,硬声道:“这里不需要你了,我们只是玩玩小游戏而已,麻烦你出去吧。”
“先生,星舰上是不能玩赌博性质的游戏的,但是我不会上报,如果有什么需要,请联系我,我的工号是D3527。”
他眼神柔媚,看着苏安恙轻声说道。
苏安恙:……
加勒听得脸都绿了,搓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你快点走吧,快走快走!”
亚雌索亚表情也不善地看着他,“这里没雄虫,你发什么情。”
那只亚雌见雄虫没有为自己说话的意思,表情黯然伤神默默退出去了。
苏安恙被他那一眼看的脊背发冷,默默缩在角落,心想,得买个戒指,等查清楚真相,他就买最好看的指环,套在伽释漂亮的手指上……
再让伽释给自己戴上。
加勒一脸嫌弃地盯着他,实在受不了了,扯着嗓子喊:“你在想什么,怎么表情这么ying荡?!”
索尼正摸牌呢,被他吓了一跳,“你疯了?”
“你看他!”加勒气急败坏,“公共场合,你笑成那样想干什么?”
苏安恙:……
索亚无语,又看了一眼对面的虫,长得很俊美,就是太高个了,相貌也不如自己柔美。
他比不上自己,想到这里,他对这只雌虫也没有反感,而是一脸莫名其妙看着堂哥的战友,“他笑他的,关你什么事?”
加勒哑言,半响也说不出话,最后闷头摸牌。
苏安恙觉得有点没趣了,他的恶趣味让他逗了一下这家伙,但是没必要一直隔应人,于是轻声咳了一下,慢吞吞拿起自己那杯水,想喝完就说回去,然后就听加勒说:
“你们见到伽释上将了吗?”
“见到了。”一直没说过几句话的贝恩回他,“怎么了?”
苏安恙默默放下杯子,决定再等一会儿。
“听说他和那位冕下相识了,而且那个那个了?”加勒说到这个就很兴奋了,“你们知道那位冕下的信息吗?”
索亚摇头,眼里也是浓浓的兴味:“你见过他?不是说那位冕下很神秘吗,还要求雄保会资料封锁,你怎么看见他的,难道他到伊里斯了?”
“肯定了,不然我说他干什么。”加勒一脸得意。
苏安恙:……
他欲言又止。
第62章 六十二
“真的?”气氛彻底调动起来了, 索亚虽然一脸不信任,但还是抵不住好奇追问,“那那位长什么样?”
连一直对什么事都一副淡漠表情的贝恩也扭头看他, 微微蹙眉:“你什么时候看见的?”
加勒表情得意,“你管我。”
“别扯开话题,到底长什么样?”索亚有些焦急, 都想拿手里的牌砸他脑袋了。
“长的很高, 比伽释上将还高一个头。”
“……不可能吧, 哪有那么高的雄虫。”索亚//情绪有点冷却,眼神也明晃晃地表示怀疑,“加勒, 你又在吹牛!”
加勒翻了个白眼,“不信就算, 那我不说了。”
“哎呀,是真的你就说吧, 长什么样?”
“很高,我看到的那天他脸上很黑, 像是涂着什么黑色油彩, 鼻子上还贴着白色的东西,眼睛是红的,看着像是哭了。”
苏安恙:……
他神色阴郁不定,表情不善地盯着还在夸夸其谈的加勒。
加勒注意到了, 有些郁闷地看了他一眼, 没当回事, “而且, 他和伽释上将,真的手牵手。”
“嚯!”两只虫都目不转睛盯着他, 索亚喃喃细语,“看来传闻是真的,他们真的在一起了。”
顿了顿,又说,“那怎么还没有娶伽释上将呢。”
苏安恙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那只亚雌,觉得他似乎话里有话。
“兴许是已经将他娶为雌侍了,”加勒换了个方向猜测,“雄保会都可以为他的个虫信息保密了,婚姻方面也可以封锁信息吧。”
“伽释上将怎么可能当雌侍。”贝恩语气平淡。
“怎么不能,”索亚有些不在意,“他之前不也差点给约法斯阁下做雌侍了吗?”
贝恩皱眉,“索亚。”
“你凶我做什么,你们军雌崇拜他,关我什么事。”索亚皱眉,脾气也上来了,“你们这些军雌,脏死了!”他话是这么说的,但是明显看的就是旁边的加勒。
加勒默默翻了个白眼。
“他是雌君。”对面一直没说话的雌虫突然说了一句,索亚停止攻击堂哥,扭头看去,怀疑自己没听清:“什么?”
对面的雌虫面对他们,却背着光,表情看着有些晦暗不清,听了他的话,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地重复了一遍,“伽释是苏安恙的雌君,而且不会有其他虫。”
索亚:……
他无语地翻了个白眼,“神经虫,又是一个伽释迷,他到底哪里好,不就打了几次胜仗吗。”
“索亚,”贝恩的语气有些严肃,“你在质疑什么?如果不是我们这些军雌,你可以在伊里斯无忧无虑做你的大少爷吗?”
“你凶什么?”索亚气急,直接站了起来伸手指着对面的虫,“他说的话谁信?他这样难道就不是在臆想那位冕下吗,你简直是魔怔了,为了两只不相干的雌虫一直凶你的弟弟,我受够你了!”
安恙:……
他拿起杯子喝了一口,然后看着那个亚雌,慢吞吞站起身。兴许是长得太高了,站在对面过于压迫,另外两只军雌也站了起来,有些戒备地看着他,似乎怕自己动粗,索亚也有些惊慌地后退一步,跌坐回沙发上。
苏安恙倒没想做什么,认真想了想,看着那个亚雌没什么情绪地说,“我认识他们两个,所以我知道这件事,而且,你哥说得很对,没有军雌,所有生活在和平地区的虫生活不可能这么优渥安逸,你的询问简直可笑,最后,伽释就是很好,天下第一好,没有虫可以排第二。”
索亚:……
看着那个雌虫的背影,他坐在沙发气得两眼发红,“他什么意思,他喜欢伽释就喜欢伽释,还不能让虫说了,又一个臆想症,堂堂一位冕下,怎么可能只娶一个!”
加勒默默坐到对面,心想,虽然是只靠军雌吃软饭的虫,但是说话还挺好听的,他看着越说越来劲的索亚,再看一眼即将绷不住怒火的战友,默默拿过酒开了一瓶,果然……
“你不会说话就闭嘴!”军雌压抑的声音在客厅响起,场面瞬间安静,下一刻索亚尖锐的喊声冲刺耳膜。
加勒闭了闭眼,接下来的一切都如他所想,最后以贝恩沉声问话结束:“你是想下了星舰打道回府吗?”
这两天他都熟悉这一套流程了。
果然,索亚像是瞬间被掐住脖子的小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声音却弱了下来,“你什么意思?”
贝恩没有看他,只是反问:“你什么意思?”
加勒心里很不乐意,但还是笑眯眯打圆场,“哎呀别气了,贝恩,别说索亚了,他才刚成年……”
贝恩冷笑一声,“他喜欢的那位冕下刚成年的时候,就在荒星,一位冕下都没有他那么脆弱。”
“什么?”加勒睁大眼睛,“我怎么没听说过。”
贝恩抱臂不语,索亚到底不敢再说话,只能坐一边忿忿抹泪,他本来就是求着这个堂哥带他去北安城的,家里也期待他能见到那位一面。
加勒急得挠心挠肺,但是看贝恩一副不会多说的模样,了解这个战友嘴巴有多硬的他只能蔫蔫坐回去。
三只虫都没有再说话,加勒觉得无趣极了,架子上的酒没开多少瓶,他摸了摸下巴,觉得还是送一瓶给那只软饭虫吧,毕竟是自己喊他出来的,结果闹得这么难看。
他与战友对视一眼,贝恩敛了眼睫,知道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加勒抽了一只贵点的酒,兴致勃勃地走了。
他现在觉得这只虫,比那个索亚好说话多了,那个亚雌仗着自己长的好看,家里还是个小贵族,一路上一直明里暗里在笑话自己,当他们军雌都是只会莽,没有脑子什么都听不出来似的。
要不是看着贝恩跟他上过战场,又是四年的室友,他早揍他了。
一只亚雌而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伊里斯最好看的雌虫呢,还看不起伽释上将,他不知道上将在军校时就拿下伊里斯玫瑰的称呼吗,虽然他不喜欢这个称呼,也没什么虫敢在他面前说就是了。
他靠在门上,吊儿郎当拎着那支酒,等了许久,门才被拉开,那只雌虫看着像是洗了个澡,一只手拿毛巾擦着头发,另一只手拉着门柄,就是穿得过于严实了,浴袍看着恨不得把脖子也包起来。
想到之前这家伙说靠军雌养,加勒脸上的笑浅了下去,但是很快又恢复了,晃了晃手里的酒,漂亮的玻璃瓶内,青色的液体溅起,“请你喝酒,刚刚不好意思啊。”
顿了顿,看这只雌虫没说话,再看他穿得这么严实,加勒后退一步,多余解释道:“你可不要多想,我不喜欢雌虫。”
苏安恙:……
他盯着这只军雌,表情有些复杂,好像再说,你脑子里就只有这点想法了吗?
加勒脸一红,将酒递了滴。
安恙叹气,知道他的意思,接了过来,“谢谢你。”
“不用。”
军雌靠着门,并没有走的意思,看着屋内用疑惑的眼神看自己,他耸了耸肩,“我现在不想回去,那里气氛太吓虫了,再等一会儿,兄弟,咱们聊聊天呗。”
“我不想聊天,”耳朵上挂着的纯黑色星灵,那边,爱吃醋的男朋友已经不吭声了。
“你不高兴就回房间吧,那只虫难不成还会去吵你。”
加勒看他要关门,急急忙忙拦住,试图用八卦留下他:“听说那位冕下也去北安城了。”
苏安恙:……
他揉了揉眉头,“你哪里来的消息。”
加勒得意一笑,就知道没有虫能拒绝这个消息:“贝恩那个弟弟说的,”他连名字都不想喊了,“他们这次去好像是去拜访奈特家族,贝恩好像和奈特家族有点关系,你知道古伊吗?”
“……嗯。”
“奈特家族下一任家主,”加勒才不管他知不知道,自顾自说憋了两天的八卦,“贝恩和他是同一个中级学校的校友,那时候帮过他,然后发现他们还有亲戚关系,就有往来了,这次贝恩到北安城任职,他弟弟不知道哪里来的消息,非要跟上。”
加勒说着,扯了扯嘴角,看不出是嘲讽还是冷笑,“不知道那位冕下是不是真的要去奈特家族,但是希望他不要被那家伙骗了,你都不知道,他在别的虫面前可会装了,不过他看不起我,我们见面的第二天他就装不下去了。”
安恙:……
看来他更看不起自己,见到自己的第一眼就没想过要装。
他觉得有些无语,刚想关门就听到加勒追问,“你真的认识伽释上将?”
“……嗯。”
加勒上下打量他两眼,似乎在脑子里和一些虫对上,半响还是一脸不信,“上将身边没什么虫……难道是莱伊先生?但是也没听说过他喜欢雌虫啊,还是这么高个的雌虫。”
苏安恙面无表情,赶客,“没什么事我想休息了。”
“诶,那你见过那位冕下吗?他长什么样?”
“你不是见过吗,还问?”苏安恙好笑,想到他对自己的形容,脸又有点黑。
不过加勒没注意到他的情绪,满脸纠结,“我当时就看见一只虫和伽释上将站一块,而且就模糊看了一眼,我哪敢细看啊,”顿了顿,加勒抱臂,看了一眼他手里的酒,示意我都请你喝酒了,“你不会是骗虫的吧。知道就说说呗,我都和我雌父雄父吹牛了,到时候我好说说。”
安恙“啧”了一声,“怪不得那只虫说你吹牛,一只虫有什么好说的。”
“这可是星际唯一一只A级雄虫,说实话,我到现在都不太相信,怀疑是雄保会的虫疯了,不然为什么不公布信息,难道真的长得很丑?”加勒又想了一下那天模糊的记忆,忍不住皱起脸,“可能是脸有问题,这得基因变异了吧,我就没见过那么黑的脸。”
“……”那是机油!
苏安恙面无表情,脸上黑气沉沉:
“他长得英俊潇洒帅气逼虫,和你们上将很般配。”安恙听到星灵那边传来一声轻笑,耳朵悄悄红了,“没什么事了吧,回见。”
“诶……”
门“砰”地甩上,加勒心有余悸地摸着差点被撞上的鼻子,隐约间还能听到那只虫在说什么“衣服穿好了,刚刚不是你看着我穿的吗……你还笑……”
……
他一阵恶寒,想到刚刚那只雌虫很可能是一直在和他的军雌通话,顿时无语。
就这么一时半会,还聊上了,怪不得一直赶自己。
他摇头,慢吞吞地走回去,远远就听到了索亚的声音:
“就是一只没势力的军雌,你一直带着他做什么?还为了他折我的面子,我才是你弟弟。”
“他是我战友,你再说这些话……”
“他家就一只D级雄父有点用吧,雌父是什么区议长,听都没听说过,哥,你着了什么魔,一直拉他。”
“你再管不住你的嘴,下了星舰就给我滚回去。”
“你疯了,我要告诉大伯。”
“随你。”
加勒扯了扯嘴角,踢了踢脚边的东西,果然,客厅瞬间安静了,他没有说话,慢吞吞回了自己的房间。
片刻后,敲门声响起。
他有些烦躁地拿被子蒙住头,过了一会儿,敲门声停息,他坐起身,发一会儿呆,慢吞吞地起身开门。
贝恩靠着墙,手里还拿着他买的酒,听到动静直起身,如玉的脸有些醉意,看着他轻声说,“对不起。”
加勒没有吭声。
贝恩沉默片刻,“下星舰我就送他回去。”
“没事了,反正下星舰后我们就分道扬镳了,”加勒侧身让他进来,语气尽量听着轻松,“他说的其实没错,我们确实不是同一种虫。”
贝恩再怎么样,身份确实是贵族,同样军校出来的,他们能力不相上下,但是贝恩现在已经高了他两级了。如果不是贝恩一直念旧情,自己早就和他没有半点联系了。
贝恩没有进去,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将手中喝了小半的酒塞他手里,转身就走。
加勒莫名其妙,但是这么些年贝恩就是这脾气,他早就适应了,仰头灌了一口,他轻“啧”一声,自言自语,“浪费我的星币,第一次请客,居然都不捧场。”
门“砰”地甩上。
雌虫的影像重新投在房间,安恙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头发,看着伽释在那边坐着办公,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嘟囔两句,“你还说没多想。”
“我多想什么了。”
伽释瞥他一眼,“可以啊,雌虫身份都能吸引到亚雌。”
安恙:……
他想了一下那个叫索亚的亚雌在打量了一遍自己的衣着后就有些不屑的表情,并且还一副他长这么高属于基因劣等的模样,郁闷,“什么啊,他怀疑我,我反驳回去了,”他慢吞吞将那两兄弟的争吵说了出来,“可能我穿得太普通了,他觉得我不可能认识你吧。”
伽释哑然,半响失笑,“对不起,是我的错。”
雄虫这一身都是特殊订制,市面上没有流通,如果没有渠道,根本不可能见到。
苏安恙也只是想逗逗他,闻言笑嘻嘻地,“没关系,我很好养,我已经和加勒说了,我靠我男朋友养我呢。”
“男朋友?”
“恋人,恋虫的意思。”
伽释若有所思。
安恙没有再打扰他办公,只是看着他的投影,拿了终端打开小游戏。
他们之前在黑舰上玩的双虫小游戏,苏安恙一个人就突破了最高纪录。
房间安静了下来,但是氛围很平和,两个都时不时不经意间看一眼对方,若是对视上,在慢吞吞挪开视线。
有些暖又热烈的气氛氤氲在这小小的标间。
安恙一路上没有再离开这标间,好在那几只虫也没有再来问什么。
一直到深夜,敲门声响起,打瞌睡的雄虫惊醒,投影还在,伽释看着他眉眼都是笑意,似乎觉得他刚刚的囧相好玩。
安恙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但是他现在脸皮已经厚了一点,看着伽释声音带笑,“真好,睁开眼就见到你。”
雄虫刚刚醒,漆黑的眼有水意,此刻只是看着自己,声音带着点睡醒的沙哑,伽释微微涨红了脸,轻声说,“应该到了,快去吧。”
匆匆挂了通讯。
安恙有些纳闷,明明可以投影转通话的嘛,但是他没有多想,打开门,门口站着那个有点眼熟的空乘。
“冕下,”他仰着头轻声说,“北安城已经到了。”
苏安恙点了点头,“谢谢你。”转身想回去拿行礼,里面有伽释给自己准备的带去古伊家的礼物呢。
身后却扑过来一道身影,他敏锐侧身躲开,看见那只亚雌还想扑过来抱自己,“艹”一声,大喊,“给我站住!”
那位空乘竟然真的被镇住了,但还是不死心,泪眼朦胧地说,“冕下,我真的很喜欢您,求您了,给我一个机会吧,我不敢奢求您的雌侍身份,我可以当您的雌奴,任您想怎么做都行。”
顿了顿,他身子一软跪了下去,苏安恙吓了一跳,差点蹦起来,飞一样蹿到另一个地方。
空乘:“……”
他咬牙,声音柔媚,“您是怕伽释哥哥不同意吗,我会去求得他的同意,冕下,我只求您能看一眼维斯那,那我这辈子就是现在死了也甘愿。”雄虫都是好面子又虚荣的存在,他就不信,自己都这么说恭维哀求了,还能拒绝。
而且自己长的也不差。
一个雌奴身份而已,如果成了……
“你等一下!”那只雄虫果然开口了,空乘低着头,嘴角微微勾起,正想爬过去时,就听到雄虫义正言辞大喊:
“公共场合涉嫌伤害、猥/亵雄虫,依据雄虫保护法第四十五条法律规定,”
维斯那猛地抬头,远处的雄虫捧着终端还在念:“最高判三年以上,十年以下,发配荒星!”
苏安恙看他还有要过来的模样,扯着嗓子喊,“你还不站住,你给老子坐下!”
满意地看着那只雌虫僵坐在那里,他松了口气,去收拾了东西,路过他时,还是黑着脸询问,“是谁透露了我的真实信息。”
伽释给他买票,但是名字什么的都是屏蔽的,没有权限的虫根本查不了,这只虫在候室厅的时候他没有反应过来,后来加勒买的酒送过来,他后知后觉,就询问了伽释。
空乘还在呆呆地看着他,没有回答。
苏安恙拿终端把这只虫的脸和号牌拍下来,避免误会还解释了两句:“为了防止你跑了,我留个证据,你放心,不会泄露到星网上的。”他是个很有素质的公民。
维斯那:……
他看着雄虫迈着自信的步伐离开,坐在地上还是没有回过神,过了一会儿才僵硬着脸爬起身,看了一眼自己特意改造了的工作制服,脸是青白交错。
这到底是不是雄虫?!
他得赶紧找舅舅帮忙,他不能被曝上去。
标间内的其余三只虫离开了,看样子这空乘是确保了其他虫都走了,才喊的自己。
他拧着眉头,那边伽释没有回消息,古伊却说他们已经到了。
他拎着小皮箱慢吞吞走在乘客间,仗着身高很快就找到了出口。
“安恙,这边!”另一边有个熟悉的声音大喊,安恙扭回头,看到了另一个空无一虫的出口,通道里古伊甩着手喊,身边跟着两个长辈和一只雄虫,身后是五个壮汉保镖。
那两个长辈很熟悉,一个是前几天刚刚在终端见过的安特尔·利普,古伊的雄父,另一个就是奈特家族的当家虫维利斯了。
他们身边站着的另一只虫,应该就是传说中那位一直体弱多病,直至成年后才慢慢好转的阁下,杰拉尔·利普。他随他的雄父姓。
苏安恙加快脚步走过去,问好:“安特尔阁下,维利斯会长,你们……”
“孩子,”与古伊有三分相似的维利斯眼眶瞬间红了,“终于等到你了。”
苏安恙被他们围着上了星舰,一路上两个长辈都关怀备至,但是却没有再失态。
直至到了北安城的中心,奈特家族的府城后,维利斯才松了口气,好像这短短一路都在提着心。
苏安恙被招待得很好,但是他想问的东西一直没有机会问出口,直到用完晚餐,时间已经来到了子时,他才被这位一直掌控全局的家主请到了书房,跟过去的还有古伊。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维利斯背对着他,站在高高一排书架前,慢慢摸到了第三列,找到了机关后打开,一个尘封两百年的地下室再次重见天日。
维利斯回过头,看着这只成年不过一年的雄虫轻叹一声,“冕下,我其实在第一次见到你就有所怀疑了,但是那时局势不明,我本想着等一切都确定后,再接你回来。”
古伊默默望天。
安恙有些沉默。他不明白这位的意思,但是眼神放在了那看着没有一丝光亮的地下室。
维利斯知道他的疑惑,只是轻声道,“我接过家族时,我的父亲叮嘱我,一定要找回我们家族真正的血脉。”
安恙:……
“什么血脉,我是你们家族流落在外的家虫?”难不成他刚出生就穿越到蓝星,后来又莫名其妙回来了。
这段时间,他其实已经有了预感,如果是真的,那么那些事情都说的通了,怪不得他有腺体,怪不得……
他不再抗拒这个可能是真相的事情,因为他早已有了另一个决心。
眼里恍然的情绪一闪而过,视线终于收了回来,静静地与这位长辈对视。
维利斯知道他可能想错方向了,但是没有急于纠正,只是继续说,“那晚上我叮嘱古伊拿到你的基因样本,然而他却实在成事不足……”
古伊无语,“雌父,我拔了他三次,一根头发也没掉。”
安恙震惊:“我说那晚你怎么一直倒我身上,还扯我头发。”
维利斯沉默一秒钟,努力把氛围拉回来,“后来虫帝与西军首领谈话,我察觉到不对劲,原本想接你回来,但是奈特家族已经被盯上了,我想着如果你的身份存疑,到时候你只会更加被注目,就暂时按下了这个心思。后来,你失踪了,我为我的自大而后悔。”
维利斯眼眶又有红的趋势,古伊的紫眸与他的眼睛很像,但是少了时间的沉淀,此刻眼里都是泪意。
安恙不知道怎么开口安慰,好在这长辈很快缓了过来,轻声说,“后来,古伊误打误撞破解了曾祖父留下的题。”
苏安恙满脸震惊,扭头瞪他,古伊继续望天。
“当时我与雄主都被围困帝都,他将这个消息瞒了下来,那个谜题是一个字,苏。”
“……”
维利斯沉默片刻,“还有您的指纹,其实这期间,只要您用您的冕下身份去答题,官网会自动跳转,然后请求您的定位,我们就能发现您了。”
安恙张了张嘴,“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指纹。”他又陷入了新的谜团中。
不过想了想,他答题好像一直用的是伽释的光脑。
维利斯看他依旧没有扭过思想,轻叹一声,“安恙,你可能是我的祖父顾辞的孩子。”
“我回来后,征用雄保会的资料,用你的指纹解锁了第二道防线,现在就差基因比对了。”
苏安恙:……
“您在说什么?”他满脸纠结,“顾辞冕下在两百年前已经去世了。”
“答案就在下面,”他摇摇头,“得你自己确认,我们无法进入其中。”
苏安恙看着黑黝黝的地下室,莫名有点胆怯,旁边的古伊看出来了,默默递上了手电筒。
“……”
第63章 六十三
苏安恙没动, 或者说还没有回神。
维利斯沉默片刻,轻轻推了他一把,手电筒的光打在台阶, 灰尘中的脚印很乱。
蔓延向下,不见尽头。
苏安恙心里有点打鼓,甚至神经都绷紧了, 他转身想走, 心想如果真是只虫就算了, 他大不了不想知道为什么来这里了。
他想见到伽释,他很想他。
维利斯站在出口出,紫眸里蕴含的情绪瞬间让他卸力, 他张了张嘴,在古伊手里尺寸正常的手电筒在他手中像个小玩具。
他鼻尖蓦然一酸, 他问,“这里有记载过我的出生吗?顾辞那个夭折的幼子是我?”
他曾经疯狂查阅了这位前辈的资料, 但是都隐隐说过,他有两子, 长子是只S级雌虫, 幼子出生不详,早夭离世。两百年前,那位冕下在克罗萨离世,享年两百零三岁。
维利斯眼眶有些红。
苏安恙咬牙, 转身冲下去。
地下室不算大, 但是很空旷, 在脚步声响起后, 昏黄的灯光缓缓亮起,看着像是另一间书房, 一排书架前有一张书桌,还有一盏台灯。
很狭小的空间,空气都是厚重的尘埃,但是还能勉强呼吸。
安恙摸出了星灵,发现竟然被屏蔽了,他有些茫然地站在这个空无一人的地下室,过了许久才慢吞吞地走到书桌前。
是张很普通的桌子,还有抽屉,桌面的灰尘似乎被清扫过了,他扯了扯抽屉,发现动不了,于是摸索了一下看看有什么机关,不知碰到哪里,传来一声轻笑,“嘿,看这里。”
他猛地站直身,后背发毛。
那声音像是从四周飘过来的,他听不真切,一只冰凉的手探上了肩膀,摸了一下他寒毛倒竖的脖子。
“啊!!!”凄厉的惨叫响彻地下室。
……
青年脸色青白地站在书桌前,双手撑着桌面,盯着那个有着长长机械臂,此刻又缩回去变成小狗形态的东西。
刚刚这东西,从那排书架伸出来,摸了他的脖子!
小狗是哈士奇的模样,此刻吐着舌头,黑黑的机械眼对着他的脸扫描了一遍,然后在桌面上走来走去,稚嫩的童音在地下室回音阵阵:“这次好像是真的,你好,能把你的手指放我嘴里吗?”
苏安恙脸色发绿,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他喃喃,“我可能是疯了。”
那位前辈不可能这么捉弄人的。
“麻烦你把手指放我嘴巴里,”那只小狗重复,已经过来顶他的手了,看着有点像智能机器,体型和普通小土狗差不多大。
苏安恙有点迟疑,半响还是决定再信任一次,默默伸出食指戳进去,一阵冰凉的触感后,狗牙齿合上,指尖刺痛传来。
他想扯出手指,那只狗居然不撒嘴,“基因比对中,请稍等,基因比对中,请稍等……”
“我真是造孽啊!”苏安恙咬牙切齿,“你给我松口!!”
“不好意思,年久失修,有点失控了。”那只小狗居然还道歉了,五分钟后,被咬得一圈青紫的手指终于扯了出来,稚嫩的童音在地底下继续环绕:
“恭喜主人,恭喜小主人,基因核对确认正确,欢迎回家,洛什安。”
苏安恙听得毛骨悚然,心想,这就是两百年前的科技吗,他好害怕。
书桌发出咔哒一声响,那排书架也缓缓向两边拉开,看着像是一个密室,白色的灯光照耀着,但是看着像是能源不足,有点惨淡的感觉。
只能看得出是一间房,黑色的大门紧闭,旁边只有一个简单的指纹锁。
苏安恙没敢过去,试着拉一下书桌的抽屉,这回果然拉开了。
抽屉里只有一本笔记,还有两张照片,苏安恙先拿出了笔记本,略一眼上面那张照片,是只刚刚破壳的虫崽,看着瘦不拉几的,闭着眼睛在蛋壳里笑。
厚重的笔记本看着就是蓝星那种写日记的本子,黑色的封面不知道是用什么动物皮做的,摸着有点凉凉的光滑触感,翻看第一页,白色的纸面写着几个字,入目就是顾辞两个字,力透纸背,下面一行字写:
致爱子洛什安
洛什安?
心脏缓缓加速跳动,他翻开第一页。
【虫纪2126年六月三号写
2006年六月三号
这是我刚来虫族的第一天,当然,这是我后来我猜测到你可能会想了解后,拿起纸笔回忆起从前写的。
我先回忆一下吧,毕竟我的文笔不太好,总得思考许久才能下笔。
那是个炎热的夏日,我刚刚初二,十四岁吧,因为早恋问题被老爷子揍了一顿,他一向爱拿优秀的大哥和我比较,但是大哥大我十二岁,怎么能比呢(所以我现在一百五十岁了,还是很生气,忘不了老头子)
我已经忘了那个姑娘的长相了,后来罗纳尔多问起我的时候,我自然信誓旦旦说,他是我的初恋,哈哈,洛什安,是不是对你的父亲很幻灭。
洛什安,这是我和你雌父刚刚有你的时候就想好的名字,你雌父原本想取洛什维罗,意为是个俊朗,快乐的虫崽,后来我改成安,意为你是我们无上的珍宝,我期待你平安成长。
(几行乱迹)
这是你回蓝星的第一百年。
兴许不应该用“回”这个字,但是我不想在你身上写下那个字,于我,于我的宝贝孩子都是一种残忍。
(一行乱迹)
罗纳尔多在前年离开了我,我预感我也坚持不住了,于是在这个深夜,我突然回想起一百五十年的今天,我突然出现在克罗萨。
我一直不敢写日记,因为我怕我写了,就会放下了,我很想等到你,我的洛什安。
我无法确认你能否成长,也不敢面对另一个猜测,而一百年过去了,仍旧没有你的信息。
我想,我可能做错了。
我的孩子。】
这页纸上的字很杂乱,可以看得出落笔的人心绪不安,苏安恙看着那些被涂抹的字迹,看了许久也没有办法认出来,于是只好再翻下一页。
【虫纪2126年九月三号写
确实不能写日记,上回写完后躺了三个月,我很想念你的雌父,但是他后来一直生气,气我让你回了蓝星,尽管我们都知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你在我们身边待了三个月,而你恰好比你的哥哥小了十二岁,有你的时候,我就想,这可真巧啊,我到现在还不喜欢我大哥,但是我能看得出来,你的哥哥洛什尔很爱你。你不见后,他一年没和我说一句话,哈哈,写着都有点心酸,因为我现在也不知道,我后不后悔。
但是我不能看着你在我怀里渐渐没有生机……
举着笔想了很久,还是难以下笔,兴许是病了一场,我很害怕我真的等不到你,也害怕你在那边出了意外,没有按我预想的那般成长。
我老了,罗纳尔多走的时候就好像把我也带走了一样,洛什尔很害怕我出事,这三个月一直带着他的孙儿过来,但是我不喜欢他的雄虫,那只唯唯诺诺的雄虫看得我难受。
我想,你长大后应该和我挺像,罗纳尔多说我们的鼻子和眼睛很像,我当时看不出来,但是后来靠着你的照片,慢慢开始想,你长大后的模样,后来还画了几张,但是被罗纳尔多看见哭了一场后,我还是停手了。
我想,我们会见面的。
写了这么多,好像都没说什么,可能是因为我向来不会写作的原因吧,哈哈,洛什安,你的爸爸作文最低拿了十八分。
抽屉里就是你破壳时的照片,当时你破壳时已经即将窒息,我很害怕,似乎心有灵犀,我剥开了你的蛋壳,你晕过去前,朝我笑了,眼睛都没睁开,当时我就哭了,你的哥哥在旁边笑话我,但是我都不想提醒他,他哭得鼻涕都出来了。
可惜你的雌父没有看见,不过我把照片拍了下来,后来这张照片他从不离身。
虫族1978年三月二号,凌晨三点十五分,我的洛什安破壳了。
医生说如果再慢两分钟,你可能就会变成我的智障小虫崽了,我的庆幸没有超过一个小时,因为你破壳后昏过去没有再醒,足足睡了一个月。
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我害了你,哪怕你会是一个永远长不大的虫崽,你也可以一直在我身边呀。我懊悔,尽管我知道一切都是我的幻想。
你的眼睛和我一样,是黑色的,检测仪器下达的结论是你是个小雄子,而且还未分化,精神等级就已经是A级了。
当时出了一个叫雄虫保护协会的组织,简直像极了那种极端分子,他们窃取了医院的信息,把你的资料全然宣扬出去,我气坏了,但是因为你,我暂时不想追究。
你被诊断出了基因不融症,是我的问题,我是人类,而你的雌父是只漂亮的虫子。
我想,可能是因为你是雄子,人类的基因占重比,所以你无法在虫族成长,你的基因无法摄入正常的能量,排斥反应强烈,漫长的一个月都在医院度过。
你的哥哥不理解,我不知道怎么和他解释,一个月后,我将你带回克罗萨,那里是最像蓝星的一个星球,也是我初来的地方。
在那里,你的病情缓和了一些,罗纳尔多和我都松了口气。我们都以为你会慢慢长大,但是现实依旧给了我们沉重的一击。你越来越衰弱,一直生活在救治舱里,刚开始被放进去还会委屈地哭几声,后来哭声渐渐微弱,最后没有。
我无法描述当时的心情,现在写下这些依旧心如刀割,我们最后只能选择把你送进刚刚兴起的冷冻基因实验,你的心跳渐渐停息,小小的脸连最后一点血色也不见……
你还那么小一只,我平日里抱着你连站都不敢,最后却只能孤零零一小只躺在那里,罗纳尔多哭得几乎晕厥,但是我哭不出来,那时候我终于明白了我的父亲,同样的老年得子,最后我失踪了,我不知道他怎么办。
洛什尔又来催促我了,他最近唠叨了很多,但是还好,不像我大哥,人小气又斤斤计较,他一直觉得老头子更爱我,但是老头子打我的时候他就在旁边笑话。
如果你在这里,我想洛什尔会是个弟控,因为他第一次抱你,你睁开了眼睛,你看到世界的第一眼,就是洛什尔漂亮的眼睛。他后来时常看着我的眼睛发呆,这些年更甚。
而我甚至不敢多看镜子。
我有段时间不敢再与他对视,但我没法阻止他思念你。他好像能感知到什么,在他怀有第一个虫崽时的一天,突然感受到了锥心的痛,后来晕过去了,在昏睡中哭得撕心裂肺,醒来后看着我和罗纳尔多,第一句话就是洛什安在哭,他哭得很伤心。
我想,也许是你们兄弟间真的有心有灵犀,但是我又不敢多想,因为你受委屈了,爸爸却不在你身边。】
青年慢慢蜷在椅子上,眨了眨眼睛,轻轻吸了吸鼻子,桌上那只狗又伸出了鬼畜的机械长臂,把纸巾递给他。
苏安恙接过来,抹了一下眼睛,觉得有点不对劲,闷声闷气问:“什么时候的纸?”
小狗的机械眼转动,慢吞吞回答,“大概两百年前的。”
闭了闭眼,他吐出一口气,心里念了一遍:洛什安。
两个名字也挺像的。
【虫纪2126年十二月三号写
做了个噩梦,梦到老头子把你丢在路边,没有带你回家,小小的孩子就在路边哭……
伊里斯今天下雪了,我不喜欢冬天。我想你还在疑惑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蓝星。
你出生三个月后还是被送进了冷冻基因舱,恰好是六月。
当时我们一家都陷入低迷中,在六月三号那天,我梦中惊醒,想到了蓝星。
我终于想到了,你和我一样,更像个人类,你得回蓝星才能长大,罗纳尔多觉得我疯了。
我要求医院终止了项目,我把你抱了出来,你慢慢苏醒,小手浅浅地抓着我的衣袖,黑亮的眼睛安静地看着我。
我不敢多看你,后来几年里,我无数次梦到你在哭,但我不敢后悔。
我找到了那片林子里,那是罗纳尔多捡到我的地方,他的中级学校考到了克罗萨,后来我被他“骗”回了家。
他慢慢止住了哭声,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于是我说,“我一直说的都是真的,罗纳尔多,我们得让洛什安回去。”
我把你放在那块石头上,五十二年前,我来到这里后哭了一天,在这里等父亲来找我。
三十八年后,我把我的爱子放在这里,祈求他能平安长大。
我冥冥中有预感,血缘会让你回到老头子身边,他叫苏志毅,我想,你肯定也会姓苏。他可能猜不出来你是我的孩子,可能也会看出来,我在你衣服里面留了信,但是你凭空消失了,衣服和信都留在原地。
你的雌父哭了很久,最后问了我很多蓝星的事,我说了我的家庭,我母亲生我后离世,父亲决定让我同母亲姓,我一直是那个小村庄里最皮实的孩子……
后来几十年,我们无数次探讨你会怎样成长。
我想,老头子会留下你的,尽管他可能不会想到你就是他的孙子。
我是个不孝子,后来是个不负责的父亲,最后连丈夫也不尽责。罗纳尔多临走前,不愿意再见到我,他抓着你的照片,在思念中闭上了眼睛。
洛什安,我想我会等到你的,我不再写日记了,如果再写,我总觉得像写遗言,我怕我的决心不够,我怕写着写着我就等不下去了。
我很想罗纳尔多,很想你,洛什尔亦是。】
苏安恙怔怔地看着纸面,视线模糊中,想到了爷爷临终前看了自己那一眼,又想哭又想笑,最后只能轻声说,“好吧,原来我也有爸爸,还有两个。”
顿了顿,悲从中来,他就是老爷子的亲生小崽子,亏他有点懂事以后就不敢和苏薇打架了……
压抑的抽泣声中,他想,其实他也可以更幸福的。
厚厚的日记本,只有四篇日记,他说不再写了,可是后面还是多了一篇。
苏安恙有些不敢翻页,只觉得薄薄的纸张千斤重。
一阵风吹来,替他翻了一页。
苏安恙脑子里只能装两件事,现在沉浸在真相里,已经忘记了害怕。
【虫纪2176年十二月三号写
致幼子洛什安:
伊里斯又下雪了,万籁俱寂的黑夜,我躲到地下室找出了这个本子,去岁洛什尔也离开了我,现在终于没有虫可以在我耳边唠叨了。
我有预感我的生命即将到头,明日我就要回克罗萨,我的孩子,我希望这本笔记有朝一日能被你翻开。
这些年我查询了关于蓝星的知识,却怎么也不得头绪,倒是虫族古旧的历史中,出现过可能是蓝星的几只虫,基本都是A级雄虫,我想,可能达到特定的条件,会触发神秘的召唤。
克罗萨就是源头,我这些年一直在克罗萨与伊里斯两地来回走,但是克罗萨那片神秘的森林对我的不再有吸引,自从你回去后。
我猜测,可能每个人都有回去的一次机会,而你回去了,我就不能再离开。
你的雌父葬在了那片密林,我死后也是要去陪他,两年前家族终于研发出了智能影像,我老了,却还是还原了年轻时的形象,哈哈,不能让你看见一个糟老头子的模样。
洛什安,如果你翻开了这个笔记本,如果想见见我,可以进去看看,也许我们很像。
父亲顾辞留。 】
苏安恙安静地坐在椅子上,低着头看着那短短的几段话,看着安静又有些沉郁。
机械哈士奇戳了戳他,问,“怎么不进去呀。”
苏安恙瞟他一眼,“你是奈特家族研发的吗?”
“是的,我是随星A系列,A·安款,不过我是独一无二的,主人说我永远都只有一个。”
苏安恙沉默片刻,抱着笔记本起身走向内室,地上是厚厚的灰尘,一脚一个脚印,他走到了那个指纹锁前,手指摁上去,与此同时,虹膜数据也比对成功,大门缓缓向两边拉开。
能源启动的滞涩声响起,这间房间相比于外面那间混乱老旧的书房,简洁干净多了。
像是一个卧室,在他踏进去的那一刻,灯照亮了房间,一个影像缓缓出现。
苏安恙怔怔看着那个高大的男人,他穿着一身黑色风衣,脸上带着一副金丝眼镜,正坐在书桌上看着什么东西。
听到了动静,缓缓扭头看过来,俊逸的眉眼都是笑意:“你好,”他起身走了过来,苏安恙下意识后退一步。
房间瞬间恢复黑暗,好像刚刚那一切都只是他的幻想。
苏安恙咬牙,眼泪一瞬间涌出来。
他大跨步走进去,那个男人站在自己面前,与自己平视。
他笑着说,“洛什安,好久不见。”
“我叫苏安恙。”
“安恙,你好。”他从善如流改口,眼里的灵动情绪与真人没有两样,苏安恙忍不住伸手碰了碰,手穿过了影像。
“顾辞”低头看了看穿透自己身体的手,笑着摇头,“现在是多少年了?”
“2376。”苏安恙声音闷闷的。
“竟然已经过去两百年了,”顾辞轻叹一声,又问,“刚刚成年吗?”
“嗯。”
“高中?”
“准备高考就过来了。”
两人都站着,面容有五分像,“顾辞”伸手碰了碰他的脸,眼里有恍然若失,“恨我吗?”
苏安恙没有吭声。
男人摘下了眼镜,他的眼睛比安恙狭长一些,但是轻扫过来时,能让人想到古诗里词人说的风流。此刻长睫有些湿润。
“顾辞”没有在意他的沉默,片刻后笑着说,“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你是真的还是假的?”
“顾辞”忍不住弯了弯眼睛,“真真假假,我是他造出来的智能人,我能根据他的行事风格,做出一切他最有可能做的事。”
“我……”安恙有些迟疑,“你怎么知道我会被爷爷捡,万一我掉的地方是另一个地方呢?”
“我不知道,但是我能确定。”
苏安恙张了张嘴,看着他说不出话了,最后闷闷低头。
“顾辞”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尽管是虚无的影像,苏安恙还是抬起了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八岁的时候,爷爷就没有了,我的家也没有了。”
“顾辞”无措地站在他面前,怔怔地看着他。
苏安恙吸了吸鼻子,“你真是个混蛋,生下我就丢了我。”
“我很抱歉。”
两人都安静了下来,少年哽咽的轻声在房间里尤为清晰。
过了一会儿,苏安恙稳定下来,觉得有点尴尬,他对着一个机器人发什么脾气。
“顾辞”安静地看着他,黑色的眼睛很温柔,苏安恙有些不自在,不想看他了,绕着房间走。
“顾辞”跟在他身后,絮絮叨叨介绍了卧室的东西,“我猜你肯定很像我,看着就是个皮实的孩子,做了许多玩具,后来有一段时间又拼命赚钱,想着你回来了至少要衣食无忧。我临走前,遗嘱里将家族的财产分两分,一半给你哥哥选择的继承者高纳加,一半留给你。”
苏安恙最后坐在床头书桌前的椅子上,安静地听着他的声音。
顾辞突然鼻尖酸涩,轻声说,“安恙,我能抱抱你吗?”
苏安恙站起身,揽住了虚空,耳边是温柔低沉的声音,“洛什安,你长得和我想象中的很像,又有点不像,比我想的还要帅气一点。”顿了顿,声音沙哑,“对不起,爸爸真的很爱你。”
他扭过头,影像缓缓消散在空中,徒留一室寂静。
第64章 六十四
维利斯父子坐在书房, 窗外院子雪压了一地,枝丫断裂的声音都很清晰。
古伊一向很安静,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神色有些古怪。
苏安恙真的是高祖父那个孩子,高祖父是雌父的曾祖父,那他的辈分岂不是……
他现在年龄还比自己小两岁。
古伊一脸牙疼的表情。
维利斯瞥他一眼, 微微蹙眉, “你什么表情?”
古伊小声说, “那我该叫安恙什么?”
维利斯:……
他表情也有些茫然,半响父子俩都没吭声。
敲门声响起,打破了凝滞的氛围。维利斯有些不悦地皱眉, 他已经吩咐过了,不要靠近这里。
“应该是哥哥, ”古伊挑眉,过去拉开门, 门口站着的确实是杰拉尔,不过他身后还站着一个亚雌, 容颜娇美, 身高比杰拉尔还矮上一些,此刻抱着三岁的虫崽,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古伊,我们听说了那位冕下来访, 想来……”
古伊扫一眼哥哥有些尴尬的脸, 声音平静, “迪真, 雌父说过不允许任何虫来扰。”
“叔叔坏!”怀里的虫崽突然闹了起来,一双紫眸怒瞪站门口的古伊, “你走开!你这种虫以后嫁不出去,谁娶了你都要打……”
“迪真!”杰拉尔脸色难看,回头呵斥,“下去!以后如果崽子嘴里还敢吐出这种话,我会请早教老师,你不用带了。”
“雄主?!”亚雌脸色苍白,“我,不是我……”
“闹够了吗?”冷淡的声音从书房传出来,几只虫瞬间噤声,连一直哭闹的虫崽都慢慢安静了下来。
杰拉尔回头看了他一眼,语气有些冷淡,“你先回去吧。”
迪真咬唇,知道再留在这里只会更惹厌弃,低头应是,眼角泪意若隐若现。
古伊扯了扯嘴角,看着大哥,有些烦躁地皱眉,转回身向书房走去,没有搭理他。
外界传闻杰拉尔这只奈特两百年内唯一的直系雄虫,很有他高祖的风范,甚至连雌君也是仅一只虫。
然而事实是,四年前他与雌君成婚的时候,已经认识了迪真这只雌虫,只是雌父没有承认他的身份而已。
两年前迪真和杰拉尔的虫崽一岁了,还是杰拉尔的雌君哈灵诺顿来请求雌父,才给了迪真一个雌侍身份。
如今杰拉尔的雌君在克罗萨,没想到他竟然把迪真带过来了,还妄想带到冕下面前。
这是什么意思?
杰拉尔表情也有些忐忑,进屋后关了门,低声喊:“雌父。”
维利斯不想多说,闭了闭眼,示意他们坐下安静。
杰拉尔自从出生起就患有基因不融症,虽然这一病症已经有了治愈方法,但家族还是对这来之不易的雄子宠爱有加。
维利斯也曾想过两个虫崽一起教导,但是杰拉尔太过娇气,而且听不得反话,容易被激怒。
最后他只能单独培养古伊,反正他是奈特家族的雄子,无论如何都能富贵一世。
不过现在看来,他娇气也就算了,脑子还容易被迷惑,连自己的雌侍都看不住。
勉强压下火气,他再瞥了一眼自己的两只虫崽,语气甚至有些冰冷:
“杰拉尔,这些天看好你的雌侍,我不想看见他。”
这话很严重了,杰拉尔瞬间白了脸,但是看着雌父有些锐利的目光,下意识坐直了身,“我知道了。”
“你刚刚说的,我很认同,就把桑莱伊留在伊里斯吧,我会找最好的老师教导他的。你们两个想回克罗萨也可以,你留在这里也行。”
他的话很明显,杰拉尔留在伊里斯可以,迪真决不能留下。
杰拉尔不理解雌父为什么这么讨厌迪真,就算他再怎么小家子气,他也有了自己的虫崽,还是一只雄子。
虽然是他对不起哈灵诺顿,但是当时醉酒,他也不是故意的,再说了,不是谁都是高祖,现在那只雄虫没有个雌侍雌奴……
他待哈灵诺顿已经够好了。
当然,这些话他都闷在了肚子里,只是低头闷闷应答。
维利斯一眼就能看出来他的想法,再次闭了闭眼压下火气,不愿再多看。
室内一时之间又回到了安静。
杰拉尔扭头看弟弟,挤眉弄眼算是为刚刚虫崽的不敬道歉:
“我回去就揍他屁股,你要是不解气我就拎过来让你揍——”他无声说。
古伊翻了个白眼,也用唇语答:“那你那个雌侍不得跟我拼命,谁敢动他的命根子。”
维利斯眼不见心不烦,扭头不想再看自己的两只虫崽,看着就像脑干缺失一样。
地下室终于传来动静,维利斯微微站起身,青年提着一盏有些古朴,样式奇特的灯慢慢走上来,怀里还抱着一本笔记本。他离开后,地下室传来厚重的闭合声,在他走上来的那一刻,入口也缓缓合拢。
青年似乎哭过了,薄薄的眼皮有些肿,维利斯站起身,轻声问:“您还好吗?”
苏安恙点了点头,想了想,“您喊我安恙吧,其实不用在意那些辈分什么的,我现在才十九岁。”
杰拉尔:?
什么辈分?
古伊也松了口气,看着他手中的那盏灯,有些好奇:“这是什么?”
长长的手柄看不出具体的材质,但是能看得出来很不凡,垂着的灯散发着昏黄的光,形状看着还挺古朴的,细看又很精致,因为他看出来了灯顶上镶嵌的一颗宝石,是高祖曾经有名的收藏:双生石。
当时拍卖价格达到了九千万星币,在那时候那笔钱都能买下一个小型五等星了。
“灯。”他提起,卧室旁边还有间婴儿室,里面存放了很多礼物,有许多是那位亲手做的,也有很多是收藏。
苏安恙想了想,觉得可以拿一个当纪念,就挑了个他挺感兴趣的。
反正他说过,那些都是留给自己的。
维利斯在旁边轻轻推开古伊,看着这只年轻的雄子,轻声说:“曾祖曾经立下遗嘱,他将名下的房产与股份都划分清楚,现在只要您再去核验一次基因就可以了,无论您愿不愿意回归家族。”
苏安恙沉默片刻,哪怕他不是土生土长的星际虫,也知道那是多大一笔财富。
“这是你父亲为你留下的。”维利斯轻叹,“安恙,不用多虑,现在的奈特家族,最不缺的就是这些。这段时间我们可以先公证,你也累了,先去休息吧,我们明天再说这些。”
苏安恙松了口气,点头。
古伊很有眼色地带路,留下一脸迷茫的杰拉尔,看着他们走远后,才扭头问雌父:“雌父,你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维利斯现在看见这个虫崽就烦,“我现在心情挺好,你别烦我。”
如今终于找到了高祖遗留在外的血脉,他心里的巨石也放下了。
雌父死前的叮嘱一直在脑海里回荡了几十年,此刻才终于消散。
那些财富确实很多,但是他从小到大,见的最多的就是星币,本来就是高祖打下的财富,这两百年又利滚利,不知翻了多少倍。
而这些种种加起来,都比不上奈特家族多了一位冕下。
并且,他真的很喜爱那只雄子。
忍不住又瞥了一眼自己的虫崽,他沉下脸,再次警告:“明天,你就把迪真送回克罗萨,我不想见到他,还有他那个亲戚!”
杰拉尔讪讪,“什么亲戚,您听谁说的?”
“别想打安恙的主意,”他语气平静,“杰拉尔,我并不觉得你是雄子,所有虫就该让着你,如果你的雌侍还惹到我,我不会打他,我会让你在伊里斯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我想你不会愿意,在二十五岁这年,还被新闻报道:杰拉尔阁下被雌父当众殴打。”
脸上滑下冷汗,杰拉尔低声保证:“父亲,明天我就送他回去。”
他确实不敢,因为雌父是真的下得了狠手。
小时候因为自己体弱多病,连雄父那个暴脾气都对自己有求必应,后来自己蹦哒太欢了,雌父直接把自己打进ICU住了一个星期。
此后他就知道了,什么叫雌雄平等。
不分雌虫雄虫,他都揍。
穿过幽寂又明亮的长廊,古伊拘束了几分钟后,还是禁不住好奇,询问:“你真的是我高祖的虫崽吗?”
“科学上确实是。”苏安恙也缓过来了,但还是叫不出那个称呼。
古伊沉默了两秒钟,不解,脑洞大开:“那你为什么现在才出现,是当时孵化出了问题吗,然后虫蛋丢失,十几年前才成功孵化?”
苏安恙无语,“你怎么想出来的剧情?”
“星际电影年年都有这个题材,捡到一枚虫蛋,孵化出雄子,青梅竹马,据说这就是高祖的原型呢,所以很受欢迎。”
“……他不是十几岁出现的吗。”
“是吗?但是资料众说纷纭,谁也不清楚哪个是真相。”
“你是奈特家族的后虫都不知道?”
“资料没有写啊,我们只知道顾辞高祖和罗纳尔多高祖是青梅竹马,年少相识。”
苏安恙若有所思。
“其实我们见到的第一面,我就有这种猜测了,你可能是我们家族流落在外的虫崽,但是没想到事情这么……夸张。”古伊想了半天才想到这个委婉一点的词语,注意到他疑惑的视线,解释:“因为我们精神直接相融,你的信息素对我没有作用,当时我直接把你当雌虫了。”
来到了已经准备好许久的房间,古伊示意他上传指纹,而且也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轻声宽慰:“你不用有什么负担想法,”
苏安恙扭头看他。
古伊理所当然,“这是你父亲留下来的东西,本就是留给你的,”他是雌父选出来,教导长大的继承虫,自然明白雌父的想法:
“而且,你可是一位冕下,星际上不知道多少虫眼巴巴求着你花他的钱呢,你回归家族,我们家族只会更上一层楼。”
苏安恙不可置否,站在门内。
古伊看了眼时间,凌晨四点。
是他们太着急了,其实明天再去也是一样的,但是谁都等不及了。
“祝你好梦。”古伊笑了笑,“安恙,请你别为这些琐事担心,因为这些真的不值一提,您的雄父也为这些做了万全准备,如果您在被发现后出来任何意外,那笔钱只会变成掀翻家族的利剑。”
“足智多谋的高祖,不会让他的虫崽有任何被威胁的可能。”顿了顿,他说,“其实在出现一位冕下的时候,高祖留下的基金会就锁定了你,但是你的资料被封锁,我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就想着宴会上会面后再做论断。”
“而无论奈特家族做的什么决定,那些东西都会划到你的名下,这是不可能更改的事实。”
苏安恙安静地看着这个奈特未来的家主,忍不住笑了,“你很聪明。”
这样的推心置腹,把一切都剖析出来,明显比什么都瞒着,一副我都是为你好,并说什么大义凛然的话好多了。
当然,他没有说维利斯伯父的意思,因为他知道,那位没有这个想法,他是真的不在意,他只想把自己的名字划进奈特家族。
而这也没有什么恶意。
古伊也弯起眼睛,“晚安,好梦。”
“晚安。”
回到房间,苏安恙匆匆洗漱完后,看了一眼时间,纠结了两分钟,最终没有联系伽释。
但是什么依旧没有回复的信息让他有些不安。
聊天界面,自己将那个空乘的工作号发给了伽释,但是那边一直显示未读。
兴许他在忙。
苏安恙压下了焦虑,躺在柔软的床上,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这一夜他确实心力耗损过大。
迷迷糊糊熬了一个多小时才睡去,但是睡得却不安稳,梦中一个骄矜、众星捧月的青年在宴会的中心,看着不远处的雌虫,询问,“他是谁?”
那只雌虫穿着普通的礼服,清俊的脸没什么表情,但是过于出色的脸还是让他周围空了一片。
没有雌虫愿意当一只虫的陪衬,而雄虫也不愿意靠近。
青年走了过去,身后有虫想拉住他,但是被他推开了,他站在这只雌虫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你叫什么名字?”
雌虫漂亮的绿眸终于看向了他,但是他居然皱起眉头,没有作声。
一向被捧着长大的青年有些不悦,但还是耐着性子又问了一次,“你叫什么名字?”
“阁下,我叫伽释·瑞法。”
“我叫洛什安·奈特。”
……
苏安恙睁开眼睛,头有点昏昏沉沉。
他看了一眼时间,上午八点,才睡了三个多小时。
风雪已经停了。
他看了一眼终端,伽释依旧没有回复,忍不住拧起眉头,穿鞋边走向洗漱间边开启请求通讯。
那边一直忙音,他脸色慢慢沉了下来,心里不好的预感越来越重。
他联系了瘦猴,询问帝都有没有什么情况。
瘦猴刚刚送安格去学校,听到这话有些不解,“没听说有什么事发生呀。”
“伽释呢?”他皱眉,“我联系不上他,你帮我去军区看看。”
瘦猴对那种都是军雌和高官的地方还是有些发怵的,但是事关苏安恙的未来,还是保证马上就去。
格瑞德已经醒了,趴在旁边问,“哥哥什么时候回来?”
“很快了。”安恙轻声回答。
衣柜里有许多备好的衣服,他随意拿了一套换上,匆匆洗漱好就拉开门。
门口已经有侍者等候了,见到他开门有些惊讶,手上还端着东西,“冕下,您醒了。”
“维利斯伯父醒了吗?”他沉声问。
“是的,他们在餐厅,正在等您,但是让您不用急……”
“餐厅在哪里?”他得快点回帝都,于情于理都得对主人家告别。
侍者看出来了他的焦虑,在前面带路,因为雄虫腿实在长,哪怕他速度看着不紧不慢,自己也几乎要小跑起来。
“加特,你这么急做什么?”在长廊经历花园时,一道轻软的声音喊住了侍者,“这是谁教你的规矩。”
侍者猛地停住了脚步,低头行礼,“迪真先生。”
“这位就是传说中的冕下吧,”隔着栏杆,那边的三只亚雌浅浅笑了笑,为首那只轻声问好:“您好,我是迪真,这是我的弟弟诺弗,凯德拉,很荣幸能见到您。”
他身后的两只虫都压抑着情绪,矜持地低头行礼。
三只虫都穿着有些不合时宜的华服,站在寒冷的院子里,视线都聚在他脸上。
苏安恙不认识什么迪真,也不想理会他们眼里那些虚假的崇拜爱慕,只是略一眼后点点头,“你们好,”然后看向侍者,“能快点吗?”
加特怔了怔,立刻加快脚步。
迪真微微蹙眉,看着那只雄虫远去的背影,思索片刻,看到两个弟弟一脸失望,但是春心萌动的模样,不由得挑眉,“怎么了?”
“那位冕下似乎对我们无意。”诺弗低声说。
“只要见过面就行,以后有的是机会。”迪真轻声道,顿了顿,又说,“快些走,不然惹怒了雄主,以后你们也别想来北安了。”
两个弟弟一直以他为榜样,自然是言听计从,三只都快步离开这里,但是在出口时,被管家索林拦住了。
迪真脸色有些苍白,“索林,你这是做什么,我们只是来这里看看风景而已,这都不行吗?”
索林似笑非笑,苍老的眼睛似乎能洞悉一切:“迪真先生,我只是按大人要求行事,请您跟我来。”
……
苏安恙跟着加特穿过长廊,在转角处正巧碰见了古伊,他一脸惊讶,“你怎么醒这么早,是不习惯吗,有什么不舒服的告诉侍者和索林就好。”
苏安恙摇头,“我联系不上伽释了。”
“怎么会?”古伊皱眉,“什么时候联系不上的?”
“昨晚上我下星舰后的消息没有回我,刚刚醒来后通讯已经无法接听了。”
“别着急,我们先去偏厅,如果发生了什么事,我雌父会收到消息的。”古伊安慰他。
三只都加快速度,偏厅里,几个侍者站在角落,没有一丝存在感,大管家正站在维利斯旁边,低声对两位说什么,维利斯和安特尔坐在餐桌上,表情都有些严肃。
看见他们两个后都有些惊讶,维利斯轻声问,“怎么起这么早?”
不愧是父子,连想法都一样。
苏安恙摇摇头,在侍者拉开椅子后坐下,接过菜单却无心点东西,等古伊落座后才看着维利斯平静地说道:“维利斯伯父,我得先回帝都了。”
“这是怎么了?昨晚上发生了什么吗?”维利斯拧紧眉头,“是有什么虫打扰到你了,还是……”
“我联系不上伽释了,我得回去看看。”他的心脏越发紧绷,“这是从来都没有的事。”
正说着,终端突然传来动静,他怔了怔,低头一看,是伽释的信息:
“冕下,我帮您查询了,这只空乘的舅舅是A00035星舰的副机长,他以权谋私查询到您的信息,现在已经被拘留了。”
古伊松了口气,“没事了吧,兴许是太忙了。”
安恙看了一会儿,干脆地拨了影像通讯,那边直接挂断了,过了片刻后发信息:正在开会,请您稍等片刻。
“我得回去了。”他利索点开星舰官网,维利斯阻止了他,“我们的私虫星舰速度更快,你先别急,我现在请求航线,然后查查发生了什么。”
苏安恙有些焦躁,但还是忍耐了下来,“谢谢您。”
“别这么称呼,”维利斯苦笑,吩咐旁边的管家下去安排,然后说,“我们等会与你一起回帝星,伽释是你认定的雌君,我们不可能让他出意外,现在先用完早餐吧。”
苏安恙也知道心急没什么用,见侍者把食物都端上来后,机械地塞嘴里。
片刻后终端响起,苏安恙下意识低头看自己的终端,然后发现是旁边维利斯的提示音。
维利斯失笑,点开终端查看,然后微微蹙眉,与雄主对视一眼。
苏安恙看到这反应心口一窒。
“我们确实得回去了,”他紧皱眉头,看着雄虫声音冷静:“安恙,两天前虫帝将伽释和法约斯的婚约提上章程,并和瑞法家族的家主霍克斯确认,他们在一周后完婚,伽释现在已经回到了瑞法家族里。”
啪!
手边的碗摔在地上。
苏安恙脸色铁青。
“别急,我们马上出发,明天可以到帝都,”维利斯听到这消息时就察觉了不对劲,但是看着雄子这模样,只能先安慰。
无论怎样,苏安恙可是他们家族的雄子。
而且这一次事变中,他也代表奈特家族一直坚持,没有在泰勒宁的攻势下屈服,现在这虫帝这是什么意思?
和雄主对视一眼,两个都确立了想法。
第65章 六十五
伊里斯帝都, 贡德圣宫。
因为原先的宫殿正在修整,如今虫帝暂住于此。
默溪森在偏厅处理政事,蒙克悄悄走进来, 弯腰低声说:“古奇首领求见。”
手上动作一顿,还没有通报,古奇就已经闯进来了, 身边仅仅跟着一个亲信埃德蒙顿。
侍卫长杰斯跟着走进来, 身后是护卫队, 气氛有点僵持。
默溪森淡定地看了他一眼,古奇脸色平静,与他对视。
“看来首领很急, 你们先下去吧,”身旁的蒙克欲言又止, 最后还是领着周围的侍者从小门离开。
“埃德蒙顿,你也出去。”
默溪森似笑非笑, 看着那个A级军雌离开,偌大的偏厅霎时间空旷下来, 两只虫都没有先开口。
古奇是个个子不算高的虫, 胜在体魄强健,眼神都带着血意,此刻直直盯着他,就算不说话, 也很难让他平静。
“你这么着急从克罗萨过来, 直接闯我宫殿, 却不说话?”
“放了伽释。”古奇言简意赅。
“他本来就是法约斯的雌侍, 只不过逃婚而已,如今他既然以伽释的身份回归, 自然也要承担这个身份的义务。”默溪森冷笑。
“你自己心里清楚,什么义务都是你的虚伪借口,”古奇慢慢走到他身边,看着他语气平静,“默溪森,苏安恙不适合你。”
“滚下去,”他脸色难看,“没有我的允许别靠近我。”
“我不想兴师动众驳了你的面子,你刚刚登位不久,我的什么动作都会被放大,你现在本来根基就不稳。我会带伽释回克罗萨,以后不再踏入伊里斯,”古奇沉默片刻后,见他仍然无动于衷,只能轻声说,“默溪森,他真的不适合你。”
“没有适合不适合,这是现实,不是电影。”他嗤笑一声,皱眉与他对视,“我已经是虫帝了,看上一只雄虫而已。”
古奇定定看着他,最后转身离开,默溪森猛地站起身,看着他的背影脸色难看,“站住!你要去哪里,你想做什么?”
古奇微微侧头,“我不会动你的帝位,但是你也不能动伽释,这是我曾经给他的承诺。”
“你答应过父皇的!”默溪森咬牙,泪意上涌,“你答应过父皇,无论我想要什么,你都……”
“你已经拿到虫帝之位了,你之前说过,你想要皇位,”古奇终于回身,平静地看着他,“默溪森,你还不满足吗?”
“我现在想要那只雄虫,为什么不行。”看着他站在殿厅中间,默溪森慢慢走下去,语气带着哀求,“我只想要他。”
古奇不为所动,甚至有些失望:“你已经不是虫崽了,你这样,不像是那个你父皇精心培养的王虫。”
“所以你为什么不帮我?”默溪森站在他面前,碧青眼睛与上一任虫帝的眼睛有三分相似,低头看着他,“我只想要那只雄虫而已,我已经是虫帝了,星际上唯一的一只A级雄虫,自然该是我的。”
“他不是一个物品,他也不爱你。”古奇揉了揉眉头,脸色有些憔悴,“默溪森,现在下令收回手旨,法约斯和霍克斯两个墙头草,在泰勒宁时就背叛了你,你还留着他们做什么。”
“我没想留他们多久,”默溪森扯了扯嘴角。
古奇沉默,满眼失望,“我已经答应你了,伽释留在伊里斯,他不会继承西军……”
“我可以留下他的命,还可以之后补偿封爵,让他衣食无忧一辈子,但是我……”
“但是你要让他受屈辱,因为他得到了你得不到的东西,”古奇打断了他的话,甚至扯了扯嘴角,“我现在已经后悔了,你也许真的不适合这个位置,至少现在我看不出来……”
“雄父!”默溪森咬牙,眼眶发红,“我只任性这一次,求你了,我只喜欢过这只雄虫,我真的想要他。”
古奇沉默。
默溪森哀求,“最后一次,你答应过父皇的,会帮我清扫一切障碍……”
“但是我不能帮你长大,”古奇摇头,“默溪森,你该成长了,泰勒宁事件实在太过轻松,你的帝位太容易拿到,以至于你还无法理解这个位置需要承担什么。”
他轻声说,“如果不是因为你是我的虫崽,伊里斯已经没有虫帝了。”
默溪森脸色平静了下来,“是的,我也一直不清楚,为什么我的雄父一直憎恶我,直到他死后,我才知道,我的雄父不是他。”
上一任虫帝的雄主是来自高等世家的高级雄虫,在大皇子默溪森十五岁那年不幸离世。
古奇哑然,最后有些失落地看着他身后的位置,神情复杂,“默溪森,我不能这么做,你利用权利试图碾压伽释,获取他的雄主,而你此后一辈子,都是输给了他。”
“你不会幸福的。”
“我不需要幸福,父皇的雄主不也是安分地待在他身边一辈子。”
“他爱你父皇,而安恙不爱你。”
“那你呢?!”他咬牙,喘着气大声说:“对,你就是只C级雄虫,你标记不了父皇,却让他有了我,最后让我痛苦了整个少年,现在还为了一只没有任何关系的雌虫反驳我,让我收回命令,古奇,我才是你的虫崽!”
古奇安静地看着他,直至他冷静下来,才点头,“就是因为你是我的虫崽,而你没有足够的实力,如果你是靠你自己走上的帝位,那么如今我只是你的手下,你想做什么都行,但是你是靠我走上去的,默溪森,你的帝位还与你不相配。”
默溪森怔怔看着他,眼泪落下。
古奇扭头不再看他,声音沙哑而冷静:“所以,你只能用你父皇留下来的东西,这很正常,我也知道,你还没有成长。但是你现在要做的,是自己成长起来,而不是沉溺于这些东西,还被仇恨嫉妒迷了眼睛。你这样,这个位置绝不适合你。”
“我只是想要一只雄虫而已。”他的声音带着哭腔,“我恨伽释,他凭什么放走瑞西法,默溪屿死了,因为那两只虫,他的家族还是第一个倒戈的东西,他没有罪吗?你竟然还试图让我为他封……”
“他是他,你就是在找借口,而且,默溪屿是你弟弟,但是在我眼里,他是你父皇与另一只虫生下来的虫崽。”他慢慢拭去虫崽脸上的泪痕,“我会带他回克罗萨,为你这个位置做最稳的靠山,默溪森,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你怎么知道苏安恙会为了他拒绝我呢,”默溪森轻声说,“以我现在的位置,他真的敢拒绝我吗?雄父,我们看看不行吗,如果他真的回来了,我就放手。”
“我从来都不觉得这些测试有什么意思,而且,他选择了你,这还有意思吗,你喜欢的不就是他的与众不同吗?”古奇越过他走向那个位置,摩挲着古朴的书桌。
默溪森回身看他,轻声道:“他是顾辞的那个雄子。”
古奇手一顿,回头有些荒谬地看着他,“你在说什么,你疯了吗?”
“他是顾辞冕下那位传说中已经夭折的幼子,”默溪森笑了笑,“我没有疯,关于顾辞的来历,至今为止还没有任何虫知晓,藏在北安城那段时间,我潜入奈特家族,看到了古伊打开了地下室,他和那位冕下长得一模一样。
他是顾辞的幼子,传闻是真的,他参与了已经被禁止的基因冷冻实验,现在奈特家族的实验成功,他安全长大了。”
“那又如何?”古奇叹息,“无论他是谁,都不是你的,默溪森。”
“兴许他会离开呢?当初顾辞冕下的来历多不凡,甚至还有传闻他来自神族,苏安恙与他的来历几乎一模一样,谁知道他会不会再次离开呢,如果他回来了,我们也不知道他的决定,雄父,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选伽释呢?”
“……”
古奇轻叹,“你太偏执了。”
默溪森冷冷与他对视,眼里的倔强与一双眼睛重合。
古奇恍惚了一下,最终退一步,只是轻声说,“他会回来的。”
默溪森微微一笑,坐回位置上。
古奇转身离开。
默溪森看着他的背影,许久后叫来蒙克,低头看了一眼光脑,轻声说了句话。
蒙克低头离开。
……
标着奈特家族徽章的星舰划过黑夜,散发的光芒被周边无尽的黑暗吞噬。
苏安恙安静地坐在房间里,神情有些恍惚。
古伊敲了敲门,苏安恙说了声“请进”。
“别多想了,”古伊安慰他,“我雌父联系了虫帝。”
安恙抬头看他。
古伊扯了张椅子坐过来,将营养液递给他,“回答得很官方,说什么是曾经订下的婚约,伽释的雄父自己请求的,虫崽的婚事就必须听从父辈安排。”
“这是什么封建说法?”安恙语气平静,“而且那个法约斯根本不是什么好虫,伽释是一个个体,属于他自己,没有谁能掌控他的意愿与未来。”
古伊看着他额头上的青筋,脸抽了抽,小心翼翼说:“其实这只是传统的说法而已,早几十年就改革了,只不过伊里斯的贵族一向奉行这一套。”
他看着雄虫手里被捏爆的营养液,慢慢噤声。
苏安恙闭了闭眼,轻声说,“我只希望伽释不要伤害到自己,是我的问题,我知道默溪森对他有意见,还把他放在帝星。”
古伊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
房间顿时又安静了下来。
雄虫站起身,走向窗口,古伊赶紧跟上,看着漆黑夜色,轻声说:“明天一早,我们就能到达帝星。”
苏安恙的黑眸无光,安静地看了一会,才“嗯”了一声,“谢谢你们。”
“一家虫不说两家话,伽释是你认定的雌君,我的两个父亲早就已经为你们的婚礼做准备了。”古伊安慰他,“你放心,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
清晨,纷纷扬扬的大雪飘落,寒意遍布世界。
星舰稳稳停落在奈特家族的星舰场。
维利斯喊住了急匆匆的雄子,将大衣给他披上,“我们一起,我已经和霍克斯确认了,先去瑞法家族看看情况。”
苏安恙点头,穿好大衣,出口侍者已经举着伞等待了。
脚踩在平石的地面,寒冷的空气瞬间让他昏胀的脑子清醒,身后的古伊倒吸一口冷气,跟在雌父身边。
管家在旁边轻声说情况,表情有些担忧,“霍克斯阁下已经公布了信息,看样子态度坚决。”
维利斯冷笑,“他之前还在瑞法家族的官网上公布了他的雄子和泰勒宁的虫崽结婚的消息呢,现在呢,西斯文敢娶那个死去的王虫?”
泰勒宁的两只王虫都死在那场事变中,投靠了泰勒宁的家族都自危,生怕虫帝找上门。
瑞法家族更是重量级,差点变成泰勒宁的姻亲家族,他可能还以为听虫帝的命令,和皇亲法约斯联姻就缓解了这事。
但是法约斯就是泰勒宁那边的虫。
现在不过是刀子悬在头上和落下来的区别而已。
维利斯带着雄子和两个管家匆匆前去瑞法家族,苏安恙心情反而平静了下来,坐在小型星舰中,连维利斯都看不出他的心思。
他皱着眉头,轻声说,“等和霍克斯商谈好,我们就进宫,你和伽释已经虫尽皆知,他没有理由这么做。”
顿了顿,他忍不住情绪,伸手将雄子揽过来。
苏安恙靠在这位长辈的肩上,嗅到了很温暖的味道,有点像克罗萨的水蓝草。他闭了闭眼,轻声说,“我有点害怕,害怕伽释伤到了自己。”
他却没有办法,立刻赶到他身边。
维利斯神情恍惚了一瞬间,好像看见了无数次这种场面,但分神后很快恢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伽释是个很聪明的孩子,他不会让自己处于危险中的。”
苏安恙慢慢直起身,轻声说,“我想带伽释回克罗萨。”
“当然,那里才是我们家族真正的根基,到时候我们选个时期,你们的婚礼可以在克罗萨举行。”
雄虫眼里划过浅浅笑意,靠着墙,手里摩挲着星灵。
星舰停在瑞法家族门口,门口已经有管家在等候,昔日繁华的贵族如今显得有几分颓败,连站两边的护卫看着都有些颓丧。
没落的气息环绕着这府邸。
维利斯走上前,管家弯腰行礼,“议长大人,安恙冕下,家主已经在等候了,请随我来。”
霍克斯正坐在厅堂上,看见他们进来后起身迎接,短短时间,这位保养得宜的贵族雄虫看着苍老了许多,脸上的皱纹看着显眼,绿色的眼睛浑浊,笑容虚假:
“维利斯大人,许久不见,这位想必就是安恙冕下了,两位的到来真是让寒舍蓬荜生辉啊。”
“霍克斯阁下,好久不见,想必您也清楚我们今天来的目的了,我们就不废话了,伽释是安恙认定的雌君,您何必棒打鸳鸯呢?”
霍克斯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坐着的雄虫,眼睛有一瞬间的恍然若失,“您怎么会与冕下一起呢?”
“他是我们家族的继承者,”维利斯语气平静,“霍克斯,我们是真心求娶,昨夜也请求了陛下收回成命,他已经同意了,说只要得到您的首肯,此事就此揭过。”
苏安恙起身抬手放至肩上行礼,语气诚恳,“阁下,我可以保证,此后对伽释一心一意,并且将名下的财产,除了股份都愿意转接伽释,随他安排。”
维利斯点头,看了一眼身后站着的管家。
管家站出来,“已经清算成功,安恙冕下的名下个虫私产有两座小等星,其中包括安系随星,其中有一条紫幽晶脉,还有各个星球私产无数……”
霍克斯脸皮抽了抽,抬手打断了他,声音沙哑,“伽释已经是法约斯的雌侍了,”
苏安恙站直了身,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霍克斯挪开视线,声音艰涩,“昨晚上伽释发情期到了,法约斯得知后派虫来,将他接了过去……”
维利斯站起身,脸色铁青。
安恙转身离开。
维利斯追上去,“安恙!”
“我去找伽释。”
“安恙,你冷静点。”
“他在等我。”安恙与他对视,维利斯咬牙,看了一眼跟上了的管家,“走,启动星舰。”
霍克斯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慢慢喝完了冷掉的茶水。
旁边的帘子被掀起来,雄虫走出来,他的脸上有一道从眉骨贯穿到下巴的长疤,此刻微微扭曲,看着大伯冷笑,“他还真是那只A级雄虫,我还当安德里疯了呢。”
就是自从泰勒宁落马后,消失已久的西斯文。
霍克斯不愿再看这个已经定下的继承者,站起身离开,背影有些颓废,与从前那个野心勃勃的家主截然相反。
他想到了昨夜虫帝亲信蒙克的来访,胸腔起伏慢慢平息,最后慢慢趴在了雪地中。
送客回来的管家发现府邸混乱,站了片刻后怒骂上前:“吵什么,怎么回事?!”
拨开这群使者护卫,就看到了躺在西斯文怀里,没有生息的雄虫。
他怔怔站着,西斯文抬头看他,嘴角竟然噙着笑,“大伯呼吸停止了呢。”
……
雪越下越大,莱顿家族是皇室的一个远亲,法约斯·莱顿是迁入伊里斯的第三代,因为被上任虫帝喜爱,莱顿家族一时风光无限。
但是现在大门紧闭,门口积满厚厚的雪也不见侍者打扫。
苏安恙下了星舰后匆匆上前敲门,厚重的大门雕着华丽的纹饰,旁边连护卫都没有。
没有回应。
维利斯看着几近暴怒的雄子,手里的终端一直在联系,最后联系上了法约斯的雌君。
管家慢吞吞地来开门,苏安恙一把揪住他,神情冷漠,“伽释在哪里?”
管家被他眼里的暴虐骇住了,半响说不出话。
维利斯上前,“霍布斯管家,这位是安恙冕下。”
霍布斯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这位杀了虫也不会有任何问题,更何况现在莱顿家族早已经不是之前那个莱顿了。
他声音颤抖,“伽释雌侍,昨晚被送到大人房间了。”
维利斯闭了闭眼。
苏安恙面无表情,“房间在哪里?”
“维利斯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远方缓缓传来不真切的声音,隔着漫天大雪,穿着精美华丽的雌虫漫步走来,侍者在旁边撑着伞。
是一只很漂亮的雌虫,哪怕此刻面容憔悴,也依旧端正与冷静。
苏安恙扭头看他,“我来接我的雌君。”
“这里没有你的雌君,伽释已经成为雄主的雌侍了。”
苏安恙冷笑一声,“告诉我,他在哪里?”
维利斯上前,“诺嘉,很抱歉,安恙不见到伽释是不会离开的,烦请你带路。”
这位就是法约斯的雌君,在伽释逃婚后,他代表家族嫁到了莱顿家族,此刻表情憔悴。
看了一眼雄虫,他转身嗤笑一声,似是无意,轻描淡写一般,“雄主一般雅兴很足时,早上不愿意被打扰,他念叨了伽释五年,昨夜已经吩咐了,无论什么动静……”
一把匕首贴着他颈间的皮肉,雄虫没有任何感情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麻烦你,现在带我去找我的雌君。”
诺嘉脸色青白交错,侍者被吓着了,伞摔落在厚厚的积雪上。
提着这只雌虫快步穿过长廊,再穿过大厅,最后到富丽的后院。
维利斯神色焦虑地跟在身后,最后看见雄虫一把甩开雌虫,一脚踹向那扇门。
门哐当一声向两边摔去,发出吱呀的声音,苏安恙快步走进这间卧室,张了张嘴,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卧室分内室和外厅,他踏进去就闻到了属于伽释的浓浓信息素的味道,毫不犹豫地走向深处。
维利斯拦住了要进去的几只虫,语气冷淡,“事后我们会登门解决此事,现在请让冕下自己解决。”
诺嘉脸色铁青,“如果他伤害到雄主呢,维利斯大人,我没想到竟然是引狼入室了。”
维利斯不为所动,转身关注里面的情况。
苏安恙拨开珠帘,一把匕首就横在了颈项,他怔怔站着,血腥味在鼻尖散开,带着浓烈又熟悉的信息素味道。
“伽释。”他轻声喊。
一具冰凉的身躯砸进他的怀里。
苏安恙搂着雌虫,看清后眼泪一瞬间涌出来。
伽释后颈全是血,不远处的床上鲜血蔓延到地上,已经干涸发黑,一具肥胖的躯体安静寂静地躺在上面。
他抱紧了雌虫,声音艰涩,“对不起,我来晚了。”
伽释抱着他的脖子,手掌鲜血淋漓,轻声说,“他想碰我,我杀了他,我杀了一只雄虫。”
苏安恙点点头,眼泪砸在雌虫的颈间,“不要怕,会没事的。”他拦腰抱起他,轻声说,“我带你回家。”
第66章 六十六
诺嘉怔怔地看着走出来的两只虫, 反应过来后拦下了他们,语气艰涩,“伽释, 你没有被标记,雄主呢?”
被标记的雌虫信息素不可能这么暴//乱,但是法约斯不可能会放过他的……
他冲进去, 身后的侍者急忙追上去, 寂静片刻后, 崩溃的叫声从卧室传出来。
对上维利斯担忧的神情,安恙咬牙,“伯父……”
“先走吧。”维利斯紧皱眉头, 看出了事情的不对劲,但是现在显然不是追问的时候。
他沉着脸, 上前护着两只虫崽,管家跟在身后, 旁边的侍者护卫面面相觑,竟然没一个想上前阻拦。
“拦住他们!”诺嘉冲出来, 神色癫狂, “他们杀了雄主!”
维利斯神色震惊,安恙表情镇定,抱紧了伽释,“我的雌君是正当反击, 我们可以在法庭上见。”
诺嘉眼眶血红一片, “将他留下, 苏安恙冕下, 这是我们的家事,你无权带走他。”
低头看了一眼伽释没有意识, 惨白的脸,他摇摇头,“是我的家事,按照律法,A级以上的雄虫对自己的雌君雌侍有绝对控制权,而我不止一次在公开场合说过,伽释是我的雌君。他是遵循我的命令,拒绝一切雄虫的接近,而你无权扣押一只S级雄虫。”
这是一条几百年都没有再使用过的古法,因为S级雄虫最后一次出现,是在七百年前。只要S级雄虫愿意,他甚至可以当街钦点一只雌虫当他的雌奴,那只雌虫没有拒绝的权利。
后来法律不断更改,而这条,因为S级雄虫不再出现,反而被忽视了个彻底。
诺嘉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甚至嗤笑出声,“你疯了?”
维利斯深深看了一眼这只雄子。
安恙抱着伽释离开,维利斯阻止了上前的诺嘉,低声说了几句,转身追上去。
成功坐回星舰,苏安恙把伽释放在休息室的床上,着急忙慌地找伤药,维利斯匆匆赶来,关闭舱门,转头向驾驶座发布命令:“去星际中心医院。”
星舰缓缓启动。
维利斯看着雄虫手法熟练地为雌虫消毒上药,最后面无表情地拿绷带包扎,神经紧绷到似乎一扯就断……
他压下疑虑,接手了包扎的活计,轻声道:“你的手法是错的,这样包扎不利于伤势。”
雌虫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后颈腺体有惨烈伤势,看得维利斯心里有些下沉,手掌更是见骨,此刻安静地躺在雄虫怀里,脸色因失血过多惨白一片,呼吸微弱。
机舱内安静了下来,维利斯看着低头沉默的雄子,轻声询问:“安恙,你打算怎么处理此事?”
“伽释是我的雌君,他的事情自然由我承担,”安恙沉思了一下,微微一笑,“感谢你们虫族的律法,对雄虫有天然优待,哪怕我被流放,也不会被投到那些感染值过高的废星。”
维利斯看着雄子微微上扬的唇角,不知怎么,心里闷闷的难受,他刚想说什么,就听雄子自顾自般继续说,“我已经查阅过了,高两级的雄子,如果被冒犯了,是可以直接反击的,而且罪情会根据实际定夺。”
维利斯看着被他随意丢在地毯上,还沾着嘉诺鲜血的匕首,突然不寒而栗。
雄虫摸了摸伽释的头发,感受到伽释逐渐发烫和瑟缩的身体,看了一眼时间,轻声安慰:“很快就到了,伽释,坚持住……”
维利斯压下心中的情绪,语气恢复冷静,“你说A级以上的雄虫那条律法,你的意思是,你的等级达到了S级?”
“对,萨菲尔院士已经确认了,但是检测成果被压下了,在古奇那里。”
维利斯沉默片刻,忍不住询问,“虫帝是不是对你有意?”
安恙抬头看了他一眼,不在意,“也许吧,伯父,如果我被流放了,麻烦你帮我看着点伽释,”看着雌虫漂亮到似真似幻的面容,他想了想,“送他去克罗萨吧,古奇在那边,等他伤好一些就送走。”
维利斯叹息:“你放心,不会落到那个地步的,别说S级雄虫,单是你独一无二的冕下身份,就不可能落到那个地步。”
修长的手指轻轻戳了戳雌虫软软的腮肉,他笑了笑,“那我不能让我的雌君出去面对这一切啊,约法斯死了,总要有虫承担的。”
“雄保会会出面的,”维利斯沉下心,语气平和,“而且你是我们家族的雄子,无论怎样,我们都在你身后。这件事本来就是虫帝理亏,孩子,别害怕。”
苏安恙扯了扯嘴角,低头一瞬间眼泪在雌虫的脸上,他闭了闭眼,语气平静:“我不知道昨晚上,伽释是怎么一只虫过来的,他身上有催素剂的味道,这种药剂我被注射过,会神志不清腺体被迫成熟,但是伽释却反杀了那只雄虫,”他声音艰涩,“他的腺体是自己破坏的。”
维利斯哑然,看着这对虫,酸涩涌上心头。
他本来应该是被家族娇养长大的雄子,如果自己早点发现他,就不会有这么多的意外。
杰拉尔平时手上破个皮,都会叫上半天。
他起身去外室。
星舰驶过半个城市,停在了星际医院门口,安恙稳稳抱起雌虫,医院门口不是等候的医生,而是一群熟悉的虫子。
为首的是雄保会的会长,头发已经花白的毛斯,他穿着冬季制服显得比从前臃肿了不少,面容严肃,看见标着奈特家族徽章的星舰停落后,绷着脸走上来,身后跟着一支小队:
“冕下,日安。”他没有看雄虫怀里的雌虫,只是行了个半礼,语气严肃地说:“接受到举报,伽释·瑞法涉嫌谋害一位阁下,我们需要……”
“他现在受伤了,”安恙摇头,“我先把他送去医治,他是我的雌君,我接受你们的审讯。”
毛斯皱眉,“冕下,伽释是约法斯的雌侍,”在雄虫冷漠的眼神中,他表情镇定地止住话题,“这不和规矩,他是犯罪嫌疑虫。”
“你们的规矩是什么?不应该是法庭传召吗,为什么是你们。”安恙冷笑一声,“麻烦你们让让,我的雌君伤势严重,后续我会依据我的雌君的想法决定要不要控告莱特家族。”
“冕下,您未免有些太不讲道理了,”毛斯身后有虫忍不住上前说,满脸义愤填膺,“伽释·瑞法涉嫌谋害法约斯阁下,您是要包庇他吗?”
苏安恙冷冷盯着他,“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我的雌君会被强迫送去当另一只雄虫的雌侍,你们雄保会就是这么维护那位阁下的利益的吗?我说了,法庭传召我会出席,你们要审讯我也答应,作为伽释的雄主我接受,但是伽释不能给你们。”
那只雌虫还要说什么,但是被毛斯阻止了,他让开了一条道,看着雄虫大跨步走进去,与被阻拦在那边的诺伊斯回合。
苏安恙认得这位医生,当初负责格瑞德的那位主治医师,萨菲尔和温克尔都在克罗萨,苏安恙只能联系到这位。
将伽释放在急救转运车,苏安恙跟着医生护士走进去,直到被关在急救室外,才有些茫然地站在走廊中。
雄保会的毛斯竟然也跟着过来了,旁边是一脸温和的维利斯,两只虫谈话竟然很平和,身后那群虫也放下了刚刚不忿的表情,慢慢跟了过来。
维利斯站在雄子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宽慰,“安恙,别担心,你的雌君会没事的。”
那群虫脸上的表情都很耐人寻味,但是毛斯却只是笑了笑,还冲苏安恙点了点头,“冕下,刚刚是我太过急切了,主要是法约斯的雌君太过伤心,我们实在不能忽视他的请求。”
苏安恙点头,语气平静:“无论结局怎样,我都接受,但是伽释是按我的要求行事,他是一只独立存在的虫,是我的雌君,自然不能被随意安排,所以对他的最终判决,我会替他承担,我是他的雄主,我有这个资格。”
毛斯深深看了他一眼,想说什么,但是想到第一次见到这个雄虫时他的回答,还是把那句话压了回去,只是点了点头,“如果您是他的雄主,他反抗法约斯阁下自然是应当的。”
“就是他不是我的雌君,也没有虫能强迫他,”苏安恙脸上平静,“社会制度不能强迫一只可以独立思考的虫,有智慧与平等权利的虫,家族也不能。”
毛斯安静了下来,没有再说话。
一直等到急救室上面亮着的灯熄灭,诺伊斯走出来,看着迎上来的雄虫,微微松了口气,“伽释先生的腺体保住了,只是因为注射了非法催素剂,他的信息素紊乱,有精神海崩溃的风险,建议他的雄主可以适当安抚。”
雄虫看着被转移的雌虫,想追上去,但是又停下来了,询问,“他的手呢?”
“伽释先生的手伤势较为严重,这两周按时换药就行,其他的暂时没有什么大碍。”
维利斯松了口气,看向毛斯客客气气询问,“您看现在要怎么处理呢?”
苏安恙再一次止住脚步。
毛斯笑了笑,“那就请冕下跟我们走一趟吧,我们需要录入信息,如果真如您所言,会酌情考虑。”
身后的下属适宜上前报告:“会长,法约斯的雌君诺嘉先生已经在您的办公室等候了,他一直要求立刻对伽释先生执行……”看了一眼雄虫,他默默将那两个字吞了回去。
苏安恙面无表情,“我看一眼我的雌君就跟你们走。”
毛斯作了个请的手势,转身和一旁的维利斯聊了起来:“杰拉尔阁下如今情况如何,阁下的雄子仍旧没有分化的趋势吗?”
“是的,”维利斯表情不变,看着雄虫的背影,微微一笑,“那虫崽娇纵得厉害,和他雄父一模一样。”
“小雄子娇纵一些是正常的,”谈到小雄子,毛斯语气轻松了一点,眼里的笑意也有了真实,“杰拉尔阁下如今才一位雌侍,应该可以再纳几个了,哪怕是雌奴也好。”
“虫崽们的事我一律不管,而且,安恙也是我们奈特家族的雄子,他的想法只要在法制内,我们都支持。”
“哦?”毛斯挑眉,眼里礼貌地出现了好奇。
“十九年前,我们家族的虫蛋被盗取,”维利斯轻轻笑了一声,将早已想好的说辞轻描淡写说了出来,“安恙是我们家族最珍贵的雄子,亦是一直封尘的实验里最严密的虫蛋。”
一说到奈特家族的实验,毛斯脸上的笑意浅浅消失,看着他表情有些难以置信。
维利斯看着他,语气平静地将那个事实说了出来,“安恙是我曾祖的雄子,而且,上次检测他的精神等级突破了A级。”
站满了虫的走廊瞬间鸦雀无声。
第67章 六十七
一身灰色大衣的雄子双手抄兜慢吞吞走来, 身量不同于普通雄虫的矮瘦,身高自带压迫感,俊朗的脸面无表情。
看着雄子慢慢走近, 毛斯想到了之前自己初入雄保会时偷偷查阅的雄虫资料,这只雄子的面容慢慢与顾辞冕下的相合……
那双看着自己的黑眸慢慢吻合,他有些失态地侧过脸, 声音有些起伏:“冕下, 请。”
安恙察觉了不对劲, 扭头看了一眼维利斯,他安抚般笑了笑。
那些虫子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表情看着都有些古怪, 但是他们本来就是一群古怪的家伙。
想到顾辞留下的日记里对他们的评价,安恙扯了扯嘴角, 不作评价。
维利斯走在他身边,轻声问, “伽释现在情况还好吗?”
“嗯,还没有醒, 伯父, 你能派些虫过来守着他吗?”
听到这两只虫的称呼,旁边一直竖着耳朵的虫都抽了抽嘴角。
维利斯一想就知道他的担忧了,点了点头,“我已经让护卫守着了, 没有你的准许, 谁也不能带走他。”
“谢谢伯父。”苏安恙轻轻松了口气, 然后就看到这位长辈有些复杂的神情:“霍克斯死了。”
他一时之间还没有想到是哪个霍克斯, 只是有些茫然的眨了眨眼,然后就听他继续说, “就在我们离开之后,突发心疾。”
苏安恙沉默了下来,旁边的虫也没有说话。
一路沉默到医院门口,一艘标着皇室徽章的星舰停留在显眼的位置,王宫护卫长杰斯上前行礼,低声道:“冕下,陛下传召。”
雄保会的虫沉默了一下,毛斯心中有了计量,心里轻叹一声。
杰斯冲他和维利斯行礼,手扶肩稍稍弯腰,“维利斯议长,毛斯会长。”
维利斯点了点头,“好久不见,杰斯大人,我正要面见陛下。”
杰斯摇头,语气平静,“陛下吩咐了,今晚不召见任何虫。”
安恙朝维利斯伯父笑了笑,干脆走上星舰,杰斯跟在他身后,在众多虫子的视线下关闭舱门。
维利斯拧眉。
毛斯和他浅谈几句,看着又飘下的雪,微微笑了笑,“那我们先回去了,维利斯,如果陛下确定不追究,那么最多只要让冕下的雌君接受鞭刑就可以抵消了,毕竟,伽释确实是他的雌君。”
“多谢。”
“哈哈,希望你再劝劝杰拉尔阁下愿意接受预约,他已经成婚四年了,才一个雌侍,两只雌虫怎么能照顾得好他呢。”
维利斯笑着摆手,不做保证:“这些事你们得自己问他,我从来不插手。”
看着浩浩荡荡离开的虫群,维利斯笑意淡了下来,走向家族的星舰,“回去,”他语气平静,看了一眼面露担忧的管家,摇摇头示意无碍。
想了想,打开终端联系了老同学。
……
贡德圣宫。
星舰缓缓降落在殿前,蒙克已经在迎接了,脸上还是笑意满满,像个和蔼的长辈:“安恙冕下,陛下已经在里面等你了。”
苏安恙烦透了他这种语气,就像是维利斯在说他和伽释两个一样,无形中以长辈的态度来对他。
但是他可不是默溪森的雄虫。
不轻不重地笑了一声,他与这只虫子对视一会,蒙克面色不变,脸上挂着笑,“请。”
穿过雪景园,侍者护卫有序来往,见到他的恭敬行礼,苏安恙表情平静,跟着蒙克走了十多分钟,最后站在书房门口的走廊,蒙克进去汇报。
没有多为难,几分钟后蒙克笑着说,“冕下,请。”
苏安恙拂落肩上的雪,蒙克侧身等他走进去后,动作轻缓关上门。
这书房不大,金木架子上都是些珍贵的纸质古籍,表面设有一层特殊的膜封着,确保不会收到损坏。
虫帝默溪森站在窗边,看着楼下院子的雪景,背对着他看不清神情。
安恙微微弯腰,虫族的礼仪终于熟练而自然:“见过陛下。”
默溪森回头看着这只雄虫,等了几秒钟后,“嗯”了一声,“冕下请起,好久不见。”
苏安恙站直身,看着穿着一身白色帝袍的默溪森,语气冷淡,“不知陛下召我是有何事,我的雌君还在医院,不能离身太久,请您见谅。”
“你是在怪我吗?”默溪森靠着窗,看着飘进来的雪粒,伸出手感受着寒意,脸上神情似笑非笑。
苏安恙面上没有过多情绪,“是我没有保护好我的雌君。”
“苏安恙,做我的雄主不好吗,”默溪森觉得有些好笑,但是看着一脸淡漠的雄虫,扯了扯嘴角,笑意难看,“你可以娶他做雌侍,在两年后……”
那只雄虫还是摇头,神色执拗如同他那个弟弟,“我只会娶伽释一个,多谢您的抬爱。”
仿佛是被迎面扇了一巴掌,还是自己凑上去惹他羞辱的。
默溪森闭了闭眼,青色眼睛恢复冷意,“你敢拒绝我,苏安恙。”
雄虫比他还高,此刻看着他更像是俯视,眼里的平静与自然让他的气焰慢慢熄灭,他仿佛透过这只雄虫,看到了两百年前的那位冕下。
父皇说他是一只奇虫,刚开始竟然认为虫族都该平等,此刻看着这只雄虫,他忽然笑了出来,“你是来自蓝星的吧。”
“地下室果然是你去过了。”苏安恙扯了扯嘴角,“陛下,您想做什么呢?”
他之前在北安地下室的时候,已经发现了杂乱的脚印,后来询问维利斯伯父,他确认了古伊没有进去过,而两百年间,没有虫可以打开地下室的出口。
后来得知,大皇子默溪森曾经出现在北安城,后来不知隐匿于任何地方。
“你不用担心,我已经查验过了,克罗萨确实有异处,”默溪森转回身,察觉到雄虫的紧张,笑了笑,看着窗外白茫茫一片的世界,感受着风雪扑面,窒息地冷意。
“但是那条通道只是单向的,我们无法过去,而且这两百年内,没有雄虫自那边传来,只有您的雄父一只而已。”
再往上数几百年,确实有几只雄虫的来历可疑,但是那时候雄保会还没有出现,那些雄虫基本都被当地贵族招揽或者圈禁了。
克罗萨的秘密,他会慢慢探索的。
“您想说什么?”身后的雄虫语气冷漠得有些刺痛,他嗤笑,“我还能说什么,你的伽释被古奇护着,我又能做什么,苏安恙,我就想知道,如果伽释被……”
“无论怎样,他都会是我唯一的雌君,”苏安恙一瞬间神色划过暴戾,随即敛下眼睫,“陛下,如果没什么事,”
“所以你是从蓝星来的吗?”默溪森打断了他,神情有些怪异。
苏安恙微微一笑,“不,我一直生活在十八线星的地下区,我以为我是只低级雄虫,那里被势力掌控,不敢暴露身份,后来荒星被攻破,我错失了救助机会,只好自己想办法了。”
默溪森看着这只雄虫过于出色的脸,神情认真,也不知道信没信。
想了想,他问,“如果第一眼见到的是我,你会不会……”
“不会。”苏安恙回答得干净利落,“很抱歉,我没有别的意思。”
“……”
年轻的虫帝情绪已经平稳了许多,他只是笑了笑,“伽释杀了约法斯,按律法,蓄意伤害雄虫,最高死刑,更何况还是只高级雄虫,并且还是他的雄主,种种情况叠加,死刑是……”
“伽释是我的雌君,”
“你们没有任何身份,”他重复,“而伽释一直是约法斯名义上的雌侍。”
看到雄虫冷冷盯着自己,他笑容有些快意,“你怎么看,这都是事实,冕下。”
“这不是事实,”苏安恙声音平静,“陛下,伽释是我的雌君,古奇首领可以证明,而且,律法规定,A级以上的雄虫,可以任意指定自己的伴侣与雌侍,我早已经多次表明,伽释就是我未来的雌君,而约法斯却恶意伤害我的雌君,这是对我的挑衅,伽释也只是自我防卫,他在遵循我的命令,不允许然后雄虫靠近。”
雄虫声音坚决,“如果法律要处置,我会承担一切。”
默溪森眼神凝滞,“你是S级雄虫?”
“对,”雄虫嘴角微微勾起,“而按照律法,恶意抢夺S级雄虫的配偶,我有权可以杀了他,对吗?而我的雌君只是在行驶我给的权利。”
默溪森看着这只雄虫,再看着缓缓从隔间走出来的古奇,神情有些怪异,“冕下,你为什么非他不可,与我一起,你会有无上的权利。”
雄虫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嘴角微微勾起,默溪森注意到了他耳边挂着的黑色星灵,此刻微微闪着红光。
他有些颓然。
清脆的掌声响起,安恙回头,看见了许久未见的西军首领,他笑着拍了拍他的肩,但是眼神有些复杂。
默溪森冷冷看着他们,半响嗤笑一声。
古奇当着雄虫的面,弯腰行了礼,语气沉稳,“陛下,日安。”
“古奇首领好雅兴,听了一出戏感想如何。”默溪森将半开的窗户推开,风雪瞬间灌进来。
古奇神情淡定,“陛下,臣有要事禀报。”
苏安恙退出去,关上门后,耳边是伽释沙哑又透着鼻音的声音,“你在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很快。”他微微一笑,匆匆下楼踏入风雪中。
楼上气氛冰冷的父子看着匆匆离开的雄虫,谁都没有开口。
沉默片刻后,默溪森冷笑,“你看到了你想要的,满意了吗?”
“你还在纠结什么呢?”古奇将桌上已经冷了的茶倒了一杯,冷意瞬间席卷全身,他继续道:
“你看到了结果,不是吗?你派蒙克去让霍克斯将伽释送走,但是做不干净,这是你的问题。”
“是你,给了伽释药剂,”默溪森脸色扭曲,“为什么?”
古奇沉默,半响忍不住轻声感叹,“哈灵诺顿就是这么培养他的继承者的吗。”
“你没资格说父皇!你也没资格说我!”
“我有这个资格,默溪森,不仅仅因为我是你雄父,还因为我背后是西军,我有这个资格。”他碧蓝的眼睛像汪洋大海,似乎能包容一切,“默溪森,你得学会看清楚世界,才能掌握你的世界,不过是一只雄虫而已,他不爱你不能说明什么。”
默溪森咬牙,“那伽释呢,他放走了瑞西法,他凭什么!”
古奇不愿意评价哈灵诺顿教育虫崽的方式,但是他看着神色癫狂的虫崽,只能摇头,“因为是你弟弟,看不清,如果你也一样,你不会比他好到哪里去。”
“你只是不甘心而已。”
“我是不甘心,”默溪森点头,“所以呢?”
古奇将虫崽揽进怀里,摸了摸他的脑袋,“你很适合当一个虫帝,上次是我气急了。”
默溪森挣扎着,但是嗅着属于雄父的信息素,闭了闭眼。
古奇拍着虫崽的背,轻声道:“我很抱歉,缺席了这么多年,哈灵诺顿曾说过,你会是一个好帝王,我和他的无数观点都不认同,但是我从没反驳过这点,哪怕之前我不知道你是我的虫崽。”
怀里的虫崽渐渐停息了挣扎。
古奇弯了弯眼睛,眼尾都是细纹,“默溪森,没有谁规定,虫帝就必须要赢,而且你也没有输,苏安恙不选择你,不是因为你不够好,而是他就喜欢伽释,你和伽释不是同一种虫,这没有什么可说的。”
“西泽尔死了,”雄虫的声音有些散,“你弟弟的仇已经没有了,你的迁怒情绪我能理解,但是瑞西法从来都是无辜的,他唯一的错就是太优秀了,让那只雄虫一直念念不忘。”
而你们兄弟俩,眼神就真的这么好,这罕见的专一雄虫都被你们遇见了。
他曾在军院见过那对虫,他也看得出来那只雄虫眼里的野心和欲//望,如果他是哈灵诺顿,他不会这么果断地赐婚。
而是给那个雄虫两个选择,无论哪一个,他都有把握那只雄虫会忘不掉王虫。
但是他选择把那只雌虫逼离,让那只雌虫变成了一滴血刻在雄虫的心里,有了仇恨,那么无论再大的利益也不会感化雄虫的心了。
默溪森慢慢站直了身,眼神终于从迷雾变得清醒,看着窗外的风雪,闭了闭眼。
“雄父,”他轻声问,“蓝星是什么样的地方呢?”
古奇摇头,“我没见过顾辞,我出世时他已经离世一百五十年了。”
这两天看到默溪森收集的资料,他也有些心惊,但是并不想过多关注。
“那是一个不属于虫族的世界,”他叮嘱,“别试图破坏。”
默溪森恢复了冷静,骄傲也回来了,冷哼一声,“我只是有些好奇而已,雄父,我不会再管这两只虫,”一只眼里心里都是另一只雌虫的雄虫,他也不稀罕了,“但是瑞西法,我一定要找到。”
……
第68章 六十八
这场雪将伊里斯淹没, 世纪在这场冬季里渐渐更迭,虫帝在新任的这一年里,撤销了对伽释·瑞法的赐婚处置, 同时将他的雄主,星际唯一一只S级雄虫封为一等公爵。
据说这是上一任虫帝就拟好的旨意。
这只神秘的雄虫横空出世,将星网上的所有热度都完全性碾压, 包括此前虫帝的政论与伽释等安置。
雄保会适时公布了资料:
【苏安恙冕下(洛什安·奈特), 精神等级:S
年龄:20
雌君:伽释·瑞法
顾辞与罗纳尔多·奈特之子】
好像什么都说了, 但是好像又什么都没说。
各大网站都崩溃,据不实时统计,次消息发布的三天内, 星网上的网民有百分之八十,三句言论里就有一句冕下, 或者实验。
新纪元,以这位冕下为终结。
华海直播。
【欢迎来到‘蓝星世界首富’的直播间, 主播正在划水中,建议点击催更, 催促懒惰的主播快回来~】
【主播看看我:虫神在上, 我记得,在音伊时,主播的名字是苏安恙!!我以虫神起誓。】
【这世界疯了吧,或者是我疯了。】
【你疯没疯我不确定, 但我肯定, 音伊绝对疯了。】
【我还给冕下砸过虫屎, 我现在真的很想剁爪, 我为什么这么恶毒!】
【前面的封号了,三秒内, 够速度。】
【封号是他罪有应得,随意网暴一只虫,哪怕洛什安冕下是一只雌虫,就因为他被安德里阁下看上,就被这么践踏,这是正常的吗?】
【我现在世界观还没重建,华海到底行不行啊,现在都没有认证下来!!!主播到底是不是那位冕下。】
【我宁愿相信世界就是这么巧合,我也不相信这个可能,你们别傻了,这主播建号的时候已经在伊里斯了,如果他是那位冕下,为什么还要做主播,有什么意思?】
【无聊?】
【反正绝对和洛什安冕下有关。】
【这泼天富贵被音伊丢了,华海你还不捡起来吗?】
……
无数弹幕密密麻麻占满屏幕,这黑了两个多月的直播间用户一度破百亿,系统崩溃无数次,在怨声载道中重建。
华海的管理者自然是又爱又恨且快意,爱是给那位冕下的,恨是给一直举报的用户的,至于快意,自然是给压了他们十多年的老对头音伊了。
已经荣升为主管,并兼任冕下直播间管理员之一的凯度自豪且激动,看着那些疯狂的弹幕,眼花缭乱中甚至到如今都觉得在梦中一般:
他成功把星舰上唯一一位冕下签了进来,而且,这位冕下精神等级竟然还达到了S级。
没有那位冕下的准许,他们自然不敢擅自泄露信息,但就这波热度,华海绝对已经是龙头地位了,音伊,还算什么。
没看到现在音伊背后的家族一直上门,连他们副总都约不到吗。
高里在旁边感慨:“这说是虫神降临在我们身边我都信,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事能刺激到我的了。”
“谁能想到呢,”旁边的同事搭腔,“当初还骂凯度神经虫,哈哈。”
而他们自认为坚如磐石的心,在半个月后就被雄保会的一则公告击中了一箭。
【苏安恙冕下代替雌君受惩,鞭刑十,扣除星币五十万】
雄保会的鞭刑向来是惩戒雄虫的雌君雌侍,是雄虫最大的后盾,甚至权威一度逼上星际法律,后来更是由他们改革了雄虫保护法。
这是头一次,刑法指向了雄虫,还是一只S级雄虫。
【世界果然颠倒了,惩罚雄虫,你们雄保会?!】
“伽释·瑞法杀的约法斯,凭什么冕下受罚,你们疯了?!”
这些言论不用经沉淀,在公告发出来后就引发爆炸般的热度,第一回,雄保会被如此攻击,尤其是得知,鞭刑已经完成后。
-
克罗萨的冬季不同于伊里斯的刺骨,这里连雪似乎都是有温度的。
雌君所有的身家都花光了,才在这里买了一栋四进院子。
雄虫趴床上脸色惨白,后背是见骨的鞭伤,因为鞭刑的鞭子是特制的,伤口不能包扎,还抑制虫族天生的治愈能力,以达到折磨效果。
伽释坐在床边靠着墙,透过玻璃看着窗外的雪,红肿的眼睛透露出这几天不宁的心绪。
鞭刑在五天前行刑,明明前一天雄虫还在讨论他们要在克罗萨买房,办婚礼,第二天就被雄保会搀回来,一头栽在他的病床上了。
当时古伊惊骇的神情他已经记不清了,只能看见雄虫好似慢动作一样,缓缓摔进他的怀里,将他的世界砸了个天崩地裂。
鞭刑极为严重,维利斯匆匆赶来时,雄虫已经陷入昏迷,在那三天中,他醒过来一次,抓着他迷迷糊糊问,“伽释,我们什么时候回克罗萨。”
于是他就把他的雄主带回了克罗萨,传说中最接近虫神的星球。
他知道这鞭刑绝对不合理,雄保会看在安恙是只雄虫的份上,也不会下这么重的手,但是他现在什么都不愿意想,只是凭着自己的本心坐在这里,安静地看着他。
但是眼神空洞一片。
杰拉尔准时准点过来,苦口婆心,“回家族多好,伽释,在这小房子,安恙的伤都不利于恢复。”
伽释扯了扯嘴角,摇摇头,“他不想去的。”
“安恙清醒了?”杰拉尔惊讶,“恢复速度这么快,不愧是S级雄虫。”
伽释摇头,不想多解释,看着雄虫背上狰狞,不见愈合的伤,碧绿的眼睛划过一丝阴霾。
杰拉尔没有注意到,见伽释没有想开口也不多问,看着这个弟弟叹了口气,,自己搬了椅子过来,“我雄父和雌父明天到,”顿了顿,他看着仍旧昏迷不醒的雄虫,莫名也有些心酸,但是气焰也下不去,“安恙受刑是在雄保会的,但是当时虫帝也在,他们好像打了什么赌,这些天雄父一直进宫,虫帝也没给个说法,只是说原本伤害高级雄虫,就是要受五十鞭刑。”
越说越气愤,“安恙原本就比那只老不死的高两级……”
“吵死了,杰拉尔。”含糊不清的嘟囔声从紧闭双眼的雄虫嘴里吐出来,杰拉尔猛地噤声,眼睛看向床上。
伽释坐直了身,感受到握着的手慢慢抓紧,眼眶又酸涩难忍。
感受到雌虫不安和担忧的情绪,安恙勾了勾嘴角,慢吞吞地把抓着的手抓过来,虔诚地吻在手背,“伽释,好久不见。”
杰拉尔:……
他匆匆起身,小声说,“我去喊温克尔。”
看着连眼睛都没睁开的雄虫,这些天的痛楚瞬间化为不知名的气压在心中,伽释抽回手,声音滞涩,“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你是我的雌君,我说过了,雄虫保护雌君天经地义,虽然方法很蠢。”安恙睁开了眼睛,但是被室内的光线微微刺激了一下,但是没有闭眼,看向雌虫的眼睛微微水意,如化开的雪变成清泉,爱意清澈可见。
他抓回雌君的手,弯着眼睛,“伽释,冬天要过去了,克罗萨的春天很漂亮。”
“你怎么知道。”伽释抬起另一只手有些狼狈地抹了一下眼,背过身不愿再看。
“我就是知道,”雄虫语气带笑,“伽释,看着我,”
伽释转回身,一只手托着他的后颈,不知什么时候坐起身的雄虫闭眼吻了过来,伽释终于发现,房间里已经全然是雄虫霸道的信息素。
在杰拉尔进来后就悄无声息散开。
他的手有些无处安放,因为雄虫后背都是伤,最后轻轻搭在雄虫的后颈,闭眼迎合。
匆匆赶过来的杰拉尔倒吸一口冷气,瞬间伸手甩上门,回头看一身白大褂还在慢悠悠走来的温克尔,膛目结舌。
听到动静,安恙睁开眼,轻轻抹去雌虫脸上的泪痕,视线划过他有些红肿的唇,指腹轻轻擦过,最后将他按在自己的胸口,后知后觉感受到了后背撕心的痛。
雌虫安静地趴了一会儿,起身整理着装去开门,最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杰拉尔看着雌虫的身影,再看坐床上一脸不满的雄虫,无语地“啧”一声,“伤这么重都不能忍忍吗?”
苏安恙用肩靠着墙作支撑,看着有些懒洋洋的,“本来差点就让伽释忘记生气了的,你倒好,火上浇油。”
杰拉尔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看着这只雄虫龇牙咧嘴接受清洗的模样,也有些忍不住感同身受,眉毛一下一下地跳,忍不住说:
“你干嘛要去领罚,蠢不蠢啊,伽释是你的雌君……”
“他是我的雌君,我当然不能让他因为我受到伤害,”安恙疼得额头都冒汗了,还要听他说这些废话,听得还窝火,“你要是再叽叽歪歪就出去吧,烦死了。”
杰拉尔:……
他有些恼火,“你在这边三天了,我每天定时定点过来看你,你就这么说我,我说的有什么问题吗?”
从来没有虫敢用这种不耐烦的语气和态度对自己,而且他还是好心,这让他觉得受到了侮辱,“你……”
“别哔哔了,”苏安恙知道他玻璃心了,抽了抽嘴角,“我好疼,还要听你抱怨。”
杰拉尔:……
他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苏安恙这只虫,对自己好像熟络了很多,说话也自然得就像老朋友一样。
但是他这么一说,自己也不好意思再计较了,而且要是按辈分的话,这位好像还是……自己的老祖宗。
温克尔自然也注意到了,但是没有多说什么,干脆利落地换了药后再例行叮嘱一遍忌口和注意事项,最后很含蓄地劝诫,“最近最好不要有什么大幅度动作,不利于伤势的恢复,还要卧床三天,伤口才能包扎。”
杰拉尔听出来了言外之意都替他不好意思,但是一看那只虫还是一副自然的厚脸皮模样,当即有些佩服。
伽释端着新茶过来,温克尔接过一杯道谢,然后例行说了一遍情况,“冕下醒了就没什么大碍了,那我下午就动身回实验室,有什么情况就喊我,半个小时我能赶来。”
“谢谢你,”伽释松了口气。
“回见。”温克尔嘴角噙着笑,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推门出去。
杰拉尔看着两只虫,很有眼力见地也离开了,他得给雌父汇报情况。
看着自顾自忙碌,眼里没有自己的雌虫,再把视线放在雌虫纤细的颈项,和贴着纱布的后颈,神色微动,轻声喊,“伽释,我有点疼。”
伽释脊背微微僵硬,最后还是转过身居高临下看着他。
安恙示弱得很熟练,可怜巴巴仰头看着他,嘴里嘶嘶抽气。当然,也确实疼,刚刚换上的药劲还没过去呢,他现在额头都是冷汗。
细软的帕子慢慢擦拭额头的汗,伽释看着乖乖趴在床上的雄虫,再与他对视,心不可抑制地软成一片,“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的治愈能力更好,而且,我是你的雌君,承担刑法理所当然。”
“伽释,我不喜欢这些话从你嘴里说出来,”他把雌虫的手用下巴抵着,哼笑一声,“你不会痛吗?我才挨了十鞭子就这样了,难道你的五十鞭会更轻松不成。”
这鞭刑是非去不可的,只有受了才能堵住那些嘴,伽释也可以继续在他的领地拼搏,杀死一只雄虫的罪名会转移到自己身上。
他并不想看见伽释此后一生都只能当自己的雌君,伽释上将是他的另一个身份,他可以是雌君,但不能只是一个雄虫的雌君。
哪怕自己真的很想把他困在自己旁边的一亩三寸地,不想让他看见这恶心的世界。但是他不认为那样伽释会快乐。
而让伽释受刑,他就没想过这个设想,除了疼痛与屈辱,这无无疑也将伽释钉在了一只雄虫的死上面。
无论有什么原因,时间沉淀后,那些虫子只会觉得,那只恶心的雄虫才是受害者。
但是自己就不一样了。
他将脸压着雌虫纤细修长的手,轻轻嘟囔,“你的背这么好看,留疤了怎么办。”
伽释原本雪白的脸上冒了些血气,他挪开视线,但是没有抽出自己的手。
安恙知道这关过了,轻轻笑了一声,“你的伤好了吗,怎么就来克罗萨了?”
“觉得这里有利于你养伤,”伽释没有说雄虫昏迷后的事情,因为他觉得这只雄虫好像要面子了一点,可能知道后会觉得不好意思。
安恙看了一眼房间布置,终于笑出声,“完了,我是不是把雌君的钱都败光了。”
克罗萨帝都的房价可是寸土寸金啊。
伽释不置可否,打湿了帕子贴他脑门上,“休息吧,我看着你。”
雄虫似乎觉得自己好像被轻视了,眼里划过不高兴,伽释干脆伸手捂住他的眼睛,几分钟后,被压着的手重量渐渐沉重。
他轻轻松手,雄虫闭着眼,长长羽睫搭在眼睑,白皙的脸平日看着俊朗又不失英气,此刻安静地趴着,难得透着些乖巧。
他敛下眼睫,抽出被压着的手,俯身慢慢在雄虫脸颊印了个很轻的吻,然后对上了一双黑亮偷笑会说话的眼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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