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累积了那么多天的, 情意、欲念,全都在此刻一触即发。
即使他们此刻马上还要去另一个地方,有可能有很多人还在等着他们,也许是十分钟后, 可能是二十分钟后, 但。
她都不想管。
此刻在她的世界里, 只有他。她要他。
本来是恩幼主动的,可慢慢侵略权又回到了他身上。
他含吮着她的唇, 很重, 也充斥着成熟男人对一段事物的掌控。
之后, 四处点火,纵览全局。
楼下后院,王姨还看着院里没停好的轿车觉得摸不着头脑。
先生向来是稳重的人, 这往日开车, 回到家中不说停车都是有条不紊, 起码车也都是好好停到停车位中, 规规整整。
然而今日, 梨花树下,那辆轿车斜停得没有规章, 就连车门都忘了锁。都不像回来办事,更像是有什么急事。
“先生不是说老宅那边还有聚餐, 回来一趟就立马要走么?”
禄叔也不解,说:“是,好像也没听闻那边有什么事。”
“但三爷回京, 要接风洗尘。”
楼下, 大家都不知所以地等着。
卧室,他们的床上炽热黏腻难分难舍。
苏恩幼明明此时思绪清醒, 却又觉得比那晚喝了香槟还要上头。
她才知道,成年人之间的性吸引就是没有任何理由,冲动上来就是上来了。
他们比任何时候都要显得疯狂。
连亲吻也是,湿漉分泌给予,什么情绪都特别丰富。
“……淮叙。”她压抑不住轻溢的呼吸,喊他名字。
可段淮叙头皮却突然很发紧,本来很在情绪里,却强扼着呼吸让自己直起身。
他单手撑着床,慢慢停住动作。
也俯视着身下独自煎熬挣扎缓息的人儿,酡红的脸蛋,渴求他的眼神。
如梦如幻。
他突然很难克制自己,也是就这么看着她,慢慢直起身,手摸过床头柜上的烟盒。哪怕此刻了,他也有最后一丝自制力,最后一丝快要支离破碎的支撑力,他坐到床边的椅子上,就这么看着苏恩幼,这么难得可见却又美轮美奂的她。
窗帘缝透过的光有一刹那打在他的脸庞上。
削瘦脸庞更加鲜明深重。
苏恩幼也看着他,慢慢呼吸。
却见他垂着眼睫,手微拢起,打火机砂轮声刮过,火光乍现烟点燃的那刻,他抬眼,注视向她。
看不清那眼神,但,很复杂,很晦涩。
很有一些她并不能看穿的东西。
苏恩幼也有些清醒了,侧头看了眼窗外,外面有鸟鸣,好像也有别人在说话,她不知道段淮叙是怎么了,就好像她是什么毒品,他明明也那么渴求她,可是最后一刻,他自己身上那一丝都很挣扎的,就像赌徒明明自己都很迷恋牌桌了却要让自己保持清醒的相悖行为。
她并不懂,那样的眼神是什么含义。
“那天,你梦到了我。”段淮叙还记得,她喊他的名字。
“具体梦到了些什么,喃喃,可不可以告诉我。”
喃喃是她的小名,苏恩幼不知道段淮叙怎么会知道她这个细节。江南都叫小孩为囡囡,她小时候爷爷也是这么喊她。
囡囡。
可是她不喜欢,家人就说呢喃的喃好听,那就叫喃喃好了。
她不知道他喊的是那个囡,还是……那个喃。
喃喃,这个称呼连安嘉熙也不知道。
她说:“你怎么会。”
他轻笑,也抚过那支烟管:“我们喃喃不是说好了,以后要跟五哥回家?”
“你知道这儿是哪吗。这就是我们的家,我和你的,以后也一直都是。”
她不知道段淮叙突然说这些做什么。
小时候的事,她只觉得羞耻,说:“我……”
他却把烟捻灭了,也直起身走过来,抬手抚过她下颚,说:“你现在还想要我吗?”
苏恩幼也不知道,她承认,成年人之间是有吸引力的。
她有一刻也很想很想要他。
可是,她忽然清醒。其实也许现在不是时机,马上要去赴宴,他们都要办正事了,还要去买东西,结果她突然这样撩他,情绪来得猝不及防。
身体上的情韵还是没抵过理智,她说:“我觉得……”
脸颊却被他捧着,他不许她离开,她的眼神,只许看着他。
他的指节轻贴着她嘴唇。
“你没有机会反悔了。”
苏恩幼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场夜,不,其实还是白日,可能只是很迷乱的,连她都觉得像是昼夜颠倒的。
记忆里回想都是疯狂的、颠乱的,是,确实是只能用这两词来形容。
她记起刚刚才在老宅发生那种乌龙,她还在想怀孕,怎么可能怀孕呢。
但马上就发生了,她甚至觉得他身上就是有那种能力,主动的、侵略性的,来自顶级掠食者生来就能让人受孕一样的,而她就是那个被捕获的猎物。在收网之际,就连想要逃走都没有机会。
四肢、感官、哪怕是她的呼吸。
她被他包围,一切一切全部被这位掠夺领会、品教。
过程里她有片刻失神,下巴却又被他捏住。
“感受我。恩幼,不要分心。”
恩幼什么回应都没有力气进行,她只是气不连贯,要喘不喘。
直到情到浓时,某个瞬间。她眼前的那抹光影终于停止、消失。
结束后,室内转为一片寂凉。
窗帘浮动,窗外的小鸟也不知是在树梢哪一处鸣叫。
浴室,苏恩幼放了满缸热水,撑着有些酸软的身子坐进去,热水慢慢浮过她身体,令人感受有些安慰和松泛。
她背脊刚靠下去,可门突然打开,段淮叙也进来了。
刚行完房事的二人身上都带有相同却又不尽相同的气味和姿态。
譬如段淮叙,他状态此时很好,如餍足后的松弛,苏恩幼就不怎么好了,人泛着酸乏,嘴唇也没什么血色。
他突然进来她还有些吓到,躲进水里,也想拿毛巾遮自己,又意识到这是没必要的行为。
“你怎么突然进来。”
“嗯,你还好吗。”
两人结束后他第一时间是检查东西,但之后就发现她的人不见了,才知道是躲进浴室。
虽然知道两人刚才是坦诚相见过,但恩幼难免还是有些不适应。
总想到刚刚的画面。
她才知道那种时候,他变得不像他,自己也变得不像自己。
明明平时也有自己独立想法和性格的人。
那个时候却软得似水,好像什么都需求着他。
“我没有事,你呢,我们换个衣服,大概要去商场给三哥买礼物,还要去吃饭了。”她说。
苏恩幼现在想到这些都头痛。
一时冲动爽是爽了。可这回过头来该处理的还在呢。
她甚至一想到自己是刚跟段淮叙做完,两个人立马又要奔赴那种场面的家宴。
长辈们其乐融融,可他们二人像找地方偷过情一样的。
她想想都要死了。
“现在已经过了那个点了。”
段淮叙垂眼,手也放进水里轻扫了一下水温。
“确切来说,我们回家已经浪费了一个小时,所以。”
苏恩幼微诧:“现在都傍晚了?”
段淮叙挑眸:“你以为呢。”
他们怎么说也是好好地、完完整整地办了那么一次。
苏恩幼还是尴尬,说:“那礼物……”
“我已经让人去买了,现在备在后备箱里。”
“那咱们还是去那家私房吃饭吗,还要去吗,要不……不去了。”
“嗯,虽然我很想要你休息,但可能不太行。”段淮叙声线很柔和:“老爷子也在那,今天咱们都要去。”
“那我们岂不是要迟到了。”
“嗯。”段淮叙点着头,“确实。”
苏恩幼越说越头皮发麻。
她不懂这人,是怎么能做到一边跟她说着确实,一边又这么心平气和的。
最后她颇有点幽怨地看他。
差点要说:都是你勾我。他们要是不做,说不定就不会迟到了。
他却笑了下,说:“没事的,你跟着我就好了。”
他抬手抚了抚她后脑勺。
苏恩幼现在很怕和他触碰,因为一碰到他就自然而然会想到刚才。
许久没有释放过精力,成年男女之间有太多想要宣泄的东西。她不知道段淮叙是否也这样,反正她……觉得她很喜欢和他触碰,两个人之间也很契合。
像堆积方块,缺失的东西嵌合,再分离。所有生理表现,体现得淋漓尽致。
两人对视着,段淮叙扣着她后脑勺,也忽然再度亲吻上来-
最后,两人还是好好地迟到了一小时。
到达餐厅时,宴席上的菜都已上了一轮,大家闲时聊着天,视线也投向姗姗来迟的二人。
恩幼拎着礼物,和三爷打招呼,说:“三爷,好久不见。”
以前苏恩幼也和对方见过。
很尴尬,是因为安嘉熙。
段清琅人如其名,清风朗朗,那时候段家小辈要是犯了什么错,可都是他来家法的。一条马鞭,能抽得人皮开肉绽,身上多几条痕,这就是段家的家风。
以前安嘉熙犯了什么事,要受家法。
譬如那次雪夜。
她回头想要求情,找段淮叙他没予回应,她后来也试着……找人要来了段清琅的电话号码。
段清琅也看着这能算上惊艳秀丽的可人儿。
他知道苏恩幼,但一直不是很熟。
不是同年龄段,再加上,也只有老五和她老苏家熟点,他向来不喜人情交往,年少时就当兵,再后来,人在西北,也只干实事。
初次跟她有交集,是那次她为安嘉熙打来电话,说嘉熙年龄也在那了,总不好受小时候那种责罚,让他手下留情。
说实话,他还不知道自己手头有这任务。
只是听电话里她泫然欲泣,也知道,这小姑娘大概是跟嘉熙有什么特别交情,否则怎么会那么真情地为他讲话,把自己搭上都不惜。
可是昔年以后,如今她却阴差阳错嫁给了他们家的老五。
成了自己的弟妹。
他打量苏恩幼与段淮叙这状态。
做长辈的,自然不会驳了面。
只说:“谢谢弟妹。”
打过招呼后,苏恩幼也坐回段淮叙身边,不太敢动筷,只说:“那位就是雅真说的,小时候打他们鞭子的三爷?”
段淮叙靠着,嗯一声:“也是我三哥。你以后不用喊他三爷,随我喊三哥就好。”
“嗯。我知道。”
聊天间,菜都被上了上来。
是正宗的淮扬菜了,有蟹粉狮子头、梁溪脆鳝、大煮干丝、松鼠鳜鱼等等。
菜一上来,老爷子第一个先招呼她,说:“恩幼,你快尝尝,这可是咱特地为你挑的一家餐厅,据说这儿的大厨是国宴水准,原先在沪区那边的餐厅烧菜,很正宗。”
话点到她,苏恩幼连忙动筷,夹了菜尝,也笑说:“嗯,谢谢段爷爷,菜很好吃,感觉真的是家乡的风味呢。”
旁边有人道:“恩幼都嫁来这么久了,怎么这在老爷子这儿还没改口呢。以前可以叫爷爷,可现在是跟着老五,还这么喊呢?”
话说到这里,苏恩幼不免有些愣神。
称呼这一方面,当初结婚时是有提过,她也想改口的,只是念及这么多年喊习惯了。老爷子也发话让她怎么习惯怎么喊,段家在她这儿有特例,不计较那么多。
加之,她也不知道能和段淮叙过到哪去,也没有改。
可如今当这么多人面提起这个。
苏恩幼犹豫,看一眼段淮叙。
老爷子也开怀笑道:“别介,这有什么的,我老爷子几斤几两那还是清楚的。跟老苏家做兄弟这么久了,还在意这点小节呢?恩幼那确实是我老头子打小看着长大的啊,不喊爷爷喊什么。他要喊我爸,那我还不习惯呢,没事。”
他也说:“囡囡,你跟着淮叙呢,愿意把他当做一位知心哥哥也行,但你要是觉得他这人还算有优点,为人处世有值得你学习的地方,那么像以前当一位小叔叔也成,这都是很随意的,没关系。当然了,他要是有哪里亏待你的,一定跟我老爷子说,不要客气。”
苏恩幼点点头,应着。
视线只去打量身旁段淮叙。
他没发话,这方面,他向来是以她的意愿。
桌上这么说,他也只帮她倒着茶,微侧过来,轻声:“你想怎么喊就怎么喊,不用顾及太多。”
可说是这样说着,苏恩幼看着这满桌的段家人,还是主动端起自己的饮料,站起身一个个打招呼说:“大哥,大嫂,三哥……”
凡是能喊到的,她基本都客客气气称呼一遍,这倒引得桌上几人讶异,生怕怠慢,连忙跟着端喝的,也作接酒状。
她最后才回到老爷子身上,微微犹豫一下,也说:“爸,这应该……算是我第一次这样喊您,也算是破个例吧,我作为儿媳敬您。”
此言一出,老爷子满眼惊诧,像是自己都没想到能听到苏恩幼这么一句。
就连她身旁的段淮叙也诧异了,侧目多看她好几眼。
也是老大临机应变能力强,说:“爸,人家喊您呢,在那发什么呆,这酒不接啊。”
老爷子才回神,去拿酒杯时也没从刚才错愕的状态里出来,之后,眼眶都隐隐地湿润泛红了,说着好,也说:“我们囡囡长大了,懂事了,好,好,这酒我接了。”
苏恩幼才笑,喝了一口手里的饮料。
桌上欢声不断。
等她再坐回去时,段淮叙靠那儿,看她的眼神都更深邃几分。
苏恩幼说:“你这样看我做什么。”
段淮叙视线从她脸上过,接着又到她手上,把她的手捉到掌心里玩。
“只是有点惊讶。”
“惊讶我会那样喊你父亲么?”
“嗯。”
苏恩幼道:“我原来是有点尴尬,可是现在也觉得,我都嫁给你了,当然是嫁鸡随鸡,称呼肯定是得好好改的。”
段淮叙敛着眼睫玩掌中的手指,没计较她那话里是形容谁是鸡谁又是狗。
只道:“还会不会觉得难受?”
他在说下午,两人做得太急,也赶时间。他怕自己会有什么没顾及到她身体上的。
苏恩幼也一愣,思绪自然从这饭桌回到下午。
说实话,下意识都有点脸红。
他不提都还好,一提,搞得人想歪。
“你怎么这时候提这个。这可是饭桌。”
“怎么。”段淮叙抚着她手心那条线,很细地,像是想从深处滑过:“饭桌就不可以提房事了?那你下午还在吃饭的点勾我,要去买东西的路上故意要我回家。”
他其实什么都懂。
苏恩幼的一个眼神,一句话,他会知道她大概是什么心理什么想法。车里她频频打量他时就发觉了。
只是,不太确定。
真正确定还是她下车后一言不发就进屋,言语无措,他也懂了她的意思。
所以,之后的一切不言而喻,自然而然。
“反正,让我都觉得你不是个正经的人。”
他极轻地笑:“可是,我好像也从没说过我是个什么正经人。”
苏恩幼看他。
曾经跟他认识的时候就觉得他光风霁月。
就如钱芮那样的人对他的刻板印象。
他说:“恩幼,如果你觉得我好,我只能说你可能对我有些误解,严格意义上,我不算好人,甚至还有点坏。”
“是。”苏恩幼也轻声说:“如果你不坏,怎么可能会娶到我呢。”
他要是没能力,她完全不可能会看上他。
段淮叙也笑笑。
旁边有人叫他,段淮叙暂停了与她的私下耳语。
侧过目去,但桌下捏着她的手一直没松,两人的手一直牵着,但又不算情侣之间那种牵。是那种很欲的,好像表面上看上去风轻云淡,其实细细看来会发现他心中有些不平静。
她的手掌被半扣在他手心,是他扣着她。
指节指腹,也是他抚着她。
不知道说什么,她又打量他。段淮叙到这场合是需要聊天候场的,旁人递来酒杯,他看一眼,也会淡淡一笑去回敬。
别人递来烟,他接过,也就搁到桌上。
事实上他现在也很少抽烟。
除了下午……
苏恩幼又想到那会儿的事了,思想总不受控制自己偏过。
他身上带有的微微烟味,像是映照着他当时的挣扎、焦虑、很多很多情绪。
很淡的烟味,竟然也不难闻。
她有一刻也会迷恋。
也是下意识的,她人往他那儿坐得近了点,腿也无意识地和他的挨着了。
段淮叙说着话才感觉到的。
垂眼看桌下,恩幼今天穿的是小皮鞋,有一条很细很薄的丝袜,看着像光腿。可是他的衣服都穿得规规整整的,她腿就那么贴着他西装裤。
他也看到她衣领下的一些红痕,她又贴着自己坐,不可否认,那一刻,段淮叙心头好像有什么东西微微紧了一下。
他竟然有了一点反应。
这是很少见的事,因为他并不是那方面很不能控制自己的人。
可能是下午刚有过,那种能令人神经都发麻的快意仍存留在身体里,叫人心脏灵魂都震撼的。他再不能用以前那种自制力来约束自己了。
他遮掩了过去。
饭后,老三找段淮叙说话。
两人就在餐厅外聊天,修长的两道身影很是悦目,借着那夜景,苏恩幼坐车里闭目养神,等再睁眼回神时,段淮叙站车门边敲了敲车窗。
“怎么就在这睡着了。”
虽然这季节不冷,可她就穿了一条裙子。
她撑着身子起来,说:“没睡,就是休息了一会。你和三哥说好了?具体是什么处理方法。”
“嗯,差不多。”
段淮叙从那边拉车门上了驾驶座,餐厅里都散了,大家要回老宅。
但他们是回家还是回主宅,还得看二人心情。
家庭氛围刚才也感受过了,说实话,段淮叙不大想去,反观苏恩幼其实也多少有些不能适应。
比起家庭,他们这会儿更愿意的还是两人独处。毕竟,有些事下午才体验过。
他说:“可能要先去公司一趟,我需要去谈一些事情,有文件要签字,再然后就是,一点别的。”
苏恩幼:“老二那边……你要给钱吗?”
段淮叙讶异挑下眉,像是意外这种事她也知道。
他可没跟她讲过,而且恩幼一般情况也不懂。
他看她,她只说:“我也不是傻子,白天老爷子那边都摔茶杯了。”
过来这么久,段家这边是什么情况,她总该知道吧。
想到段家其他人亏账,这事还得段淮叙来善后。
她难免担心。
“你缺钱么?那边要多少。实在不行,需要我么?”
段淮叙扯扯唇,车内昏黄的光线,他隔着座椅就那么笑看她眼。
“你能帮我?”
苏恩幼想了想。
她也没什么资本,唯一有的还是他前日才刚送她的一间院子,那边的事业她才刚开始打理呢,装修都没完。
可其他的,还真没有了。总不能说把院子再还给他或者卖了给他钱吧?
“嗯,我应该可以找我哥,再或者…实在不行和我爸说一下。”
段淮叙笑笑,伸过手抚了抚她后脑勺:“恩幼,真的不用的,这事我可以解决,放心吧。”
“嗯。”
她当然是相信他的能力,只是触及到共同利益的事,当然是要牵挂一下。
而且,她也是才知晓,原来像段淮叙那样的人也会有烦恼。
身居高位,要操心的事情多了,那么亲兄弟那边出了篓子的时候。
孤独深夜,他是否也有觉得难题的时刻?
犹豫片刻,她也试着说:“我是说,段淮叙。如果你有什么心事或者难题解决不了的,你也可以和我说,我们是夫妻,有什么问题本来就该一起面对一起承担,你该跟我讲,我也该这样做。”
段淮叙看着她,眼里有些她看不出的意味。
一时,她鼓起勇气给出的真心,却控制不住砰砰跳了起来。
甚至是怕,对方不要。
她甚至是有一点后悔,觉得她是不是话多了。
可是段淮叙扣着她后脑勺,也没允许她再靠回去。
车座里,两人离得极近。
车外私房餐厅的灯都亮了,街巷上没有什么人,他的轿车就停在那隐秘处。
他指节感受着她温热柔软的发丝,轻轻摩挲着,顺着滑到她后颈,看她唇:“有件事,我确实是很需要。”
苏恩幼看着他的眼,有些意会过来是什么。
好像是他们今天过来一直在想的。
有些隐晦的,又对浮动的欲。刚刚开荤,只是一两次,他根本就不够满足。
但苏恩幼觉得,他应该不是那么不理智的人。
可能是她想错了。
可苏恩幼的呼吸也控制不住地开始微微发沉。
她想问,又不敢。
段淮叙也轻轻贴向她,垂眼,隔着很暧昧的近距离近看她的唇,好像随时都能捕获。
“其实我有没有告诉你。”
“我是个很重欲的人。”
他的耳语在颈边浮现。
就好比刚才吃饭时,她只是挨着他,他就特别想。
特别想要她。
前面有车驶来,要经过的刹那车灯亮起有一瞬照亮车前座。
亮如白昼的灯光也闪映了两人。
在这样的光里,两人又再度亲吻上。
一发不可收拾,段淮叙左手去拉挡风玻璃上的挡板,苏恩幼则抬起手贴着他脖子往他那儿去,他单手托着她避免她受什么磕碰,她则坐到驾驶座他身上去。
第42章
那边, 秘书还在那等候着。
苏恩幼看见了,眼角余光都很在意。
她手撑着他肩膀有些想要拒绝,这种反应却立马会被他扣着腰的手掌拒绝。
她的呼吸和亲吻全都被他掠夺了。
恩幼吐气都不是很稳定,手肘压迫在硬质的座椅上。
她轻轻说:“五爷……”
眼前光影闪动, 什么都不太清晰。
段家内部的一些事, 还需要他本人亲自去理。
可她的人被托叠到方向盘之上, 他亲吻她的腰窝。
“喃喃。”他像是自己沉迷了进去,声音轻冽。
难以自持, 如她是什么毒品的感觉。
“喃喃, 是我的喃喃。”
苏恩幼闭眼, 也抿住了唇。
可惜没什么时间去思考,他的手指沿着她的丝袜贴合皮肤扣进去,纤白指节跟她的肉贴合在一起画面看着很抓眼。
她又成了那砧板上的鱼。
也像个很缺失的, 空虚的空洞里好像缺失什么必要的元素, 生命泉水。
外面好像有小猫在叫, 也像那场春夜里酒店外的猫, 不知是要推拒还是索取。
而他, 也与她愈加契合,男人对事物的掌控力在此时表现得完美无瑕。
仿佛只要有他在, 她永远也不会从一个位置上跌下去。直到被抵最深处。
室内一切慢慢变得平静,苏恩幼也回神。
她靠回到副驾上去, 侧过头不看他,自己平息情绪轻轻呼吸。
“你在这休息,我秘书那边还有事, 先过去一下。”
“嗯。”恩幼闷闷地点头。
可是心里却很忧愁。
一天了, 他们竟然来了三次。
主要还是换着地方的。在家里的都还好,这一次确实是出乎意料了。
她一时都不知这是两个人实在没有什么克制力, 还是说,他们确实是那方面太过火沉迷了?只是第一天而已,真的有那么吸引人吗,有那么令人上瘾吗,让两个平时那般理智的人像放了纵,开了闸,泄了洪。
虽然,她也是真的很喜欢。
但就是这种出乎意料之外的喜欢,才叫人担忧。
段淮叙很快回来了,拉车门上车。
秘书那儿加急要事,直接来找他签文字了。主要还是老二段文赋那边的事,账款填不上,人家直接去找了他秘书。
不出意外,这段时间他都会用来处理此事。
上车时恩幼还靠在那儿不吭声也不说话,休憩。
他拿了一瓶水放到她手边,还有秘书那边拿来的一杯热饮,上车时座驾里氛围还有些刚才的旖旎没消散,他也没讲话,只看着她,也坐在那儿。
过了会,察觉到男人一直在无声等她,苏恩幼也只能支起身,微微有些犹豫地看回他。
“事情处理好了?”
“嗯。”
“那还要去公司么。”
“大概要去一趟的。”
他手臂轻搭到座椅靠背上,有些关心安抚:“你怎么样,要不要先送你回家,或者去老宅也可以,那边热闹,你也可以和雅真说说话。”
“算了,不太想。”其实她有时候也挺社恐的。
不想跟人交集时候就想一个人待着。
段淮叙也察觉到什么,又把那杯喝的递给她,问:“不太舒服?低血糖吗,还是。”
刚刚确实是有些突然,他想要她,很突然就要了。
而且,也没什么节制。
虽然过程算是比较克制,但段淮叙本身那方面就不是什么会克制的人,会照顾她情绪也只是因为希望她的感受可以是极致的,其他方面,他并不想去考虑。
苏恩幼咬咬唇,本来想说有点,可最后也只是说:“没有。”
两个人之前好像也没怎么太深入交流过的。
关系突然之间变这么亲密无间,苏恩幼自己也需要一点时间去梳理适应。
不然,多少有点尴尬。
她甚至不知道在旁人眼中刚刚车里是什么状态。
反正她印象里,就是很疯狂,很颠乱,她都不知道有没有人路过,又有没有人注意。
两人情至突然,也没什么特别准备,即便段淮叙很照顾,可多少……
苏恩幼还有点没过去,微微往旁去了点,说:“先回家吧。”
他也看她一下,道:“好。”
到底是两人初次,有过混乱,但清醒后也还是理智的成年人。
都各有事做。
段淮叙先是把恩幼好好送回了家中,之后,他也出去忙事情,秘书前来开车,他马上要去办事。
他坐上车后座,也接过秘书递来的文件。
对方面色如常,仿佛刚刚什么也没有。
可事实上,男人身上那种透着情.欲以后的松弛慢调味,在这场夜里的魅力气息,都快要透过空气倾浮而出了。此时除了他那张脸足够禁制,没有什么是禁制的。
“恩幼没事吧。”他轻声说。
“太太都好。”
“嗯。”
二房的事还需要好好商谈,之后再做决策。当然,这种重大决策肯定不止他一人做决定。
到达老爷子的私秘定好的商务会所时,好几人已在那等候了,本是低沉静谧的状态,段淮叙过去,纷纷起身相迎。段淮叙只是淡然抬手示意不用,也算打过招呼。
之后,拉过椅子坐下。
“谈到哪儿了?我二哥那边,金额亏空数目还大么。”
有人递上数据,而开会间,老爷子的私秘也递来一杯咖啡,他说:“谢谢。”
钱秘也是跟着老爷子做几十年事的人了,以前就是司机,后来做了助理,再往后,老爷子开发出了他在人际交往上的能力,大事小事都是他周旋。商务上,他和段淮叙也交过手不少,很是欣赏段家这位年轻人。
只是今天给他递咖啡,却难免看他这状态。
平常人看不出什么差别来,但钱秘能一眼看出男人此时很松弛,甚至有着不该属于他的松泛。
在钱秘的印象里,段五并非平凡之人,他的心性、谈吐、见识,非一般世家子弟能媲美。能在短短几年执掌段家到如此地位,也能证明这点。
可今天他也是道:“先生,最近有点纵欲。”
段淮叙抬眸,看对方。
老爷子那边的人自然都是老精明了,也只是笑:“只是说外在表现,您平日在工作从不会这样姿态的,今日,倒松弛得有些令人意外。男人精气刚需之时,您意气风发难得,还是乘胜追击,不要懈怠为好。”
段淮叙:“自然不会。”
他随手翻看了手中文档:“只是,今天不是来谈我二哥账上处理方式一事?老爷子想帮一把,具体是什么想法,是要完全帮他出了么。”
书房里,老爷子话里话外是对儿子的恨铁不成钢以及怒斥。
可言语之外,还是顾念着父子情分,到年迈之时,只剩对早年就外出的儿子抱有心疼之意。
段淮叙能听得出来,所以,不论老爷子怎么骂人发火,他都一声也没有吭,更没有帮衬着说对方半句不是。
老爷子问起,他只说自己没有听。
事实上所有事都如明镜一般在心中。
老爷子想他帮,他当然是不会做这个让老人家失望的人。
钱秘:“也没有多少,事实上我也是来同您商谈。您如果可以,我立马让财务去做报表了,当然,此事不会再发生第二次,以后老爷子会让人去时刻看顾国外的情况。当然,数目大抵是还好的,同您送太太一套四合院的数目大差不差。”
段淮叙眼睫轻微动一下。
他知道,他把名下的不动产转给恩幼这事,家中当然是知道了。
其实也不需人说,这么大的资产变动,梅园都更换了主人。
圈里人多少都会听闻风声。
只是,那就是他单独想送给苏恩幼的,无关其他罢了。
也没有什么别的意思。
段淮叙:“嗯,那就去吧。”
对方也说:“恕我多嘴,先生这份协议签出去,这份心交出去,您知道您底下的基本盘会直接少多少。”
刚送了一套房子,这马上,又要帮衬兄弟。
段淮叙面色却没有变化。
事实上,他并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在段淮叙的世界里,自律和自我要求高于一切。
其他所有,全部都不及对自身的塑造高。
一个阶层的上位者本身也需要拥有超出其他常人十倍甚至更多的耐心、自制、强大的欲望压制。这是他最明白的道理,包括欲望,他从不轻纵自己。
比起金钱,还没有这两日稍有纵色就立马被老爷子的人捕捉了到的情绪变动来得多。
他说:“随意。”
钱秘也只得收起文件,也表示:“这么久以来,您还没有过为人付出这么多的。”
段淮叙表示:“现在有了。”
如果是给苏恩幼。那么,一切都不值一提。
钱秘察觉出对方意思,也笑。
“当然了,老爷子一直盼您能为段家开枝散叶,您这内房要是传来好消息,家中只会增添喜事,老爷子喜不胜收,也圆了一大愿望。”
这话,算是缓解刚才提点他的尴尬。
段淮叙扯了下唇,算是应了-
那几日,位于原先梅园行的院子在大肆装修,据说新的老板娘要开评弹馆、也是闲时听曲喝茶的好去处。
曲水流觞,走的是苏州调。
开张前两日,会有京中名师熊高岑坐镇,之后,也会有行业内知名老师分门出席给新馆增添人气。
熟识的人都讲那位老板娘本身也是惊艳人儿,年龄不大,但也伶俐,最主要是人家科班出身。
本来是在外工作的,现在能有资本自己开店,也算是好多人惊羡了。
红枫开得浓烈,安嘉熙从车上下来,也走过那条巷子,路过那原来的戏班梅园行,又看里边的装修,进进出出的人打理清扫。
有人路过。
他问:“这儿今天是做什么?”
服务生不认识他,只说:“我们老板娘啊。要开张新店,到时候你也来听评弹呗。”
对方看他长得也有几分帅气,并且年轻,而且刚才还是从一辆法拉利上下来的。
侍者又想了想,说:“我可以给代金券你。”
“老板娘?”安嘉熙笑了笑,只看手机上他给以前大学关系甚密的大学老师发的消息-
老师,苏恩幼最近在哪里?-
她没有来剧院了,最近休息。听说目前应该是要去搞别的事业,当然,偶尔也接戏的,你要是听戏,可以去梅园行,或者青戏班。逢周二周四,她会在,还是扮花旦。
安嘉熙没有理会对方,只是坐回跑车里,单手搁方向盘上,看着这消息。
他也看这院子。
他小叔叔的院子,什么时候成了苏恩幼的。
这一两年,他的父亲包括四叔,他二房的自家人,和段淮叙矛盾甚多。
长辈们甚至有言,以后在国内,有什么也不要去和他们三房交集。
老爷子才是最终归宿。
老五,此人不要接触。
可是,他从来不听。
因为他的爸妈不会管他、理他,每每独自一人在国内上学时,只有他那位小叔护他,段五这个人在他的心里,是光风霁月一般的存在。
如果说有人是天上月,那么他就是比月亮还高的存在,他就是他们心里的高岭之花。
他真的很尊敬对方,以至于,他想了很久这事会落谁身上,也没想过会到他身上。
他确实是很久没有关心这些,以前年少轻狂,和恩幼也是真心过往,后来经历一些风浪,他失去了自己的白月光。
后来和苏恩幼说那些话,他是真的有被气到。
可不管红玫瑰有多少,他的白月光只有一个。
安嘉熙也驱车回过老庭院,他同样也成长了十几年的四合院,也看到院中种的那梅花。
手不禁抚摸粗糙不平的树干。
此刻看到这在大肆装修的院子,看着那梅树,他想到了恩幼。
他不禁想,恩幼,你当真是那样薄情寡义的人吗。
第43章
那边, 西山落日如火,快要换季的气温骤升。
苏恩幼今日就穿了一身针织裙外搭小外套,刚跟人谈完材料回。
梅园的装修也差不多了。其实说是装修,顶多也不过是翻新, 原来的梅园装修就已经很好, 她也只是按自己喜好多加点添置物品, 但这经营可不是易事,先不说请老师, 如何提升店子声名, 这观众听评弹时要喝茶, 泡茶、茶艺的手法也是有讲究的。
什么茶,奉给什么样的客人。
这懂茶的人,会辨茶, 会识得什么样的茶是好是坏。
那么她……
苏恩幼怕车窗边不免叹一声气, 有些忧愁。
这宅子有了, 要经营好却不是易事。
小助理劝她:“反正咱们也都是有资本的人了, 哪怕做不好, 您就当寻常开个自己家的小馆子,愿者上钩。”
苏恩幼叹气:“可这做生意哪有这样的, 要开就得认真开,怎么能随随便便整呢。”
再说句不该说的话, 经营不好了还丢那人的脸。
“那,问问先生?他应该很懂经营之道。一家小店而已,要开好不是信手拈来。”
苏恩幼当然也知道, 这事交给段淮叙, 固然很好。
他那么聪明,又会做事, 只会很妥帖妥善地处理好。
只是他那儿这段时间就够忙的了。上次她就感受了到,况且,本来她地皮就是用人家的,结果开店就各种杂七杂八小事,什么都找他,那么他会不会觉得她是个什么想法也没有什么实事也做不下地的累赘呢。
况且……上次之后,苏恩幼有点怕他。
这段时间也有点特意避他。
她想到这些就很羞赧,不禁悄悄看了眼自己衣领下的痕迹。
“算了,不找他吧。”苏恩幼轻轻说。
“为什么?”
小助理好像意会到什么,看苏恩幼绯红的脸蛋,又想到了什么。
苏恩幼也是。
太狠了。
真的太狠了,她终于理解段淮叙说的那句,真实的他,她承受得起吗?
那两天,开了荤,几乎一直都在做。
就连苏恩幼都有些害怕,想到段淮叙说过,他是个重欲的人,可之前根本就看不出来。
还是说,看面孔是察觉不出的。
只是,曾经她也只是知道他是个高度自律的人,这样的人一旦松懈可能也有一些自己的反差。
愈是克制,那么他的另一面……
就是放肆。
但。
她闭眼。
“没有什么,先忙吧。”
她找着借口好几日都在梅园宿,没有回家。当然了,段淮叙自己也忙,可想来王姨那边肯定也会告知他。
她不知道段淮叙会是什么想法,但想来应该不会知道她在躲他。
“我还约了人,待会儿得先去吃饭。”
她约了以前的大学同学,家中是做茶商的,她想请教请教生意经。
再者就是,对方的姐姐是知名评弹老师,她想去谈谈往后聘请对方来她的店子演出,每逢周一周五,也不忙,薪资全都好谈。
小助理点点头。
人几乎刚到饭店。
紧接着。
一辆黑色轿车也是同时到达。
段淮叙下车时侍者也是过来讲说:“太太也在这儿。”
段淮叙本在听别人说话,听见她名字下意识抬眸。
意识到了什么。
那天以后,苏恩幼多少是有些躲着他。
可能是少女羞赧,也或许第一次行房事两个成年男女之间的尴尬,他都懂。她不适应他,他当然会给她时间。
只是这段时间不论是去打理院子的事,还是说忙戏台上的排演,段淮叙再回去问王姨,对方总说恩幼不在-
太太在忙-
太太去了剧院。
诸如此类,久而久之,有些事段淮叙也懂了。
她有意避着他,不论是为什么。
既是她的意思,他当然不会强人所难。
万秘说:“要不要打声招呼。”
他知道她在谈事,自是不会打扰。
只说:“不用了,让她忙。”
那边,苏恩幼从左到右排序,依次泡了乌润红茶、西湖龙井、安化黑茶、福鼎白茶以及普洱。
一时,室内茶香四溢,清幽僻静。
她的友人就坐对面,宋家小公子,也是大学同学。
宋苍说:“以前只知道你知书达理擅长的才艺也多,没想到,原来这么有情调,茶曲都这么精通。”
苏恩幼也只是笑:“说实话,只是懂一点微薄的。如果这都不会我也不可能来开这个店了,你要知道,人总得对一个行业有些了解才能来担当,否则没金刚钻怎么揽瓷器活呢。我不如一直唱戏好了。”
宋苍笑笑。
那边小助理忽然过来,说:“我看到先生了,他也在这。”
苏恩幼心头跳一下,连带着手中茶水也倾斜一下。
知道段淮叙在,也是下意识看了一眼眼前人。
但立马想来段淮叙也不是什么不通情达理的人,他来吃饭,自己也谈事情,总可以吧。
苏恩幼垂眸,说:“知道了。”
“那……我们要不要。”
苏恩幼看一眼面前茶水,想到什么。
她把一品绿茶递给小助理,说:“帮我把这壶茶带过去。”
又说:“不要说是我泡的。”
那边,男人肩膀轻靠椅背,白衬衣显肩宽,那脸庞衬着衣服也是光风霁月。可这样的氛围下,复古调的饭店里,总显得他这男人有很深韵味。
今天非商务场合,大家自然随性些。
但很快,有服务员进来,说:“这是我们饭店今日特供的一壶梅园春情……”
这名字引人注意。
段淮叙都抬了下眼睫,看过去。
友人道:“这是个什么名,真稀奇。”
他看段淮叙:“你懂茶,品品?”
段淮叙没说话,只是第一次看向来人。
不是认识的,就一生面孔,青涩女服务员,长得算清秀挂,但确实没见过。
他在这圈子里知名,突然被他盯一下,那服务员还有点害羞。
段淮叙说:“这是你泡的?”
对方想到苏小姐说的话,说:“不算。”
“不算?”
段淮叙:“那为什么这样起名,这茶里是带了梅,还是春茶。”
谁都知道,春茶的品类里有什么。
对方却说不上来。
段淮叙想到什么,倒了一杯出来,察觉到是崂山绿茶,也想到什么。
只说:“知道了,你去吧。”
这名字,也只有苏恩幼起得出来了-
那边,会完客,宋家公子坐久了,找了个去洗手间的理由暂时离席。
第一轮暂时没有谈出什么结果,他的意思只是回家同姐姐商议,但话术这样,苏恩幼暂时还不太拿得准。
因为她唯一能想到对方会犹豫的点可能就是薪资了。
苏恩幼是要开店,可是这起步资金也是难题呢,知名老师是有那个人气,可她哪请得起,钱倒是能出,但出了,这人也被掏空了。
她叹一声气,把喝空的茶杯叠起来,也说:“都不知道对方什么意思呢,感觉没戏。大家都是只谈利益的成年人了,又不是说还在读书那会儿讲究人情,钱不到位,谁也别想。”
小助理收拾着东西,也说:“那就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他不答应,咱们再谈谈?”
“怎么谈。”苏恩幼也忧愁。想到什么,轻声说:“难不成,我用计骗人家啊?”
小助理顿一下,接着抬眸。
“搞不好也行,美人计,人家喝茶的时候也看你呢。”
苏恩幼说:“……你知道现在我们可不能开这种玩笑的。我要是以前就算了,现在我结婚了。”
小助理笑:“咱们俩私底下的玩笑么,我又不去先生那儿说。”
苏恩幼小声:“谁那儿也不行。”
被他知道了,还得了。
刚收拾好茶杯要出去,抬眸,脚步却生生止住。
眼前,穿白衬衣黑西裤的男人就站那儿,单手揣兜里,也不知来多久了。
苏恩幼心脏陡然跳一下,脑袋也短暂空白两秒。
后边小助理也吓了下,作说错话状捂唇,赶紧端着东西走了。
苏恩幼也说:“车好像还停在后院,没上锁,我去看看……”
手腕被他扣住。
男人今天状态好像调整得还行。
单手揣兜,眼眸平和,看上去也泛松得很。
他只淡笑,说:“我车在外边,不用看。实在不行也可以坐我车走。”
苏恩幼自知走不了,抿抿唇,只得说:“你不是吃饭?怎么在这。”
段淮叙看着她:“这不是来看看你么。看你事情谈得怎么样。”
都是同一家饭店的,旁边包间是什么情况他怎么会不知。
苏恩幼呼吸不由得更紧了。
段淮叙同她一起进了包间。
只是没提刚才的事,而是说:“这就是你送去的茶?”
“是,你尝了吗,觉得手艺怎么样?”
她知道他听名字就能懂,也不知能不能品出来。
他只看桌上剩的茶杯,说:“你泡的?”
“嗯。”
段淮叙轻扯唇:“压制茶,一般泡出来要十分钟到几小时不等,这么几壶下来,大概要费不少心力。他都喝了?”
她心提了提,知道他在提她大学同学的事。
进来都没说她同小助理讲的话。
想来也不在意,可是现在又这样说,都叫人不知是在意还是不在意。
“差不多,但也有的分给别人了。”
苏恩幼知道,这饭店也是熟人朋友的,所以她可以随意一点。
“也当是合作,正好我怀恩阁的茶叶可以在这试点。”
怀恩阁。
段淮叙碰了碰茶杯。
他抬眸,两人视线撞上,她心中忽有忐忑。
“那么,事情谈得怎么样。”
“不怎么好。感觉对方应该是看不上我那儿的,其实也是,他姐姐是名人,有在职单位,应该不接私活。”
段淮叙扯扯唇:“那么,我有一位友人说不定可以介绍给你。你要做生意,不如来找我。”
苏恩幼讶异,想到他也没说那老师是谁。
只道:“你要帮我开店啊?不忙吗?”
他道:“你也没找我,怎么知道我忙不忙。”
她知道他说自己几天没回家宿的事情。
脸皮忽然有些薄,也坐下了。
重新拿过茶壶、茶碗、茶叶,先烧水,之后又清洗茶具,重新帮他泡一壶茶,过程里,段淮叙也就看着。
她纤瘦的手,利落的手艺,包括,那动作。
看着看着,视线又上移到她脸上。
泡茶该心静,可她知道他的视线一直落她身上,也不禁有些忐忑。
之后,将泡好的茶液倒入杯中。
可心不平,倒茶时微微倾斜,茶水溢了出。
他帮忙扶稳茶杯。
刚开的茶水有些溢出到他手指上,苏恩幼惊呼一下,要将茶壶放下查看他的手,段淮叙却只是扶着那茶杯,说:“没事。别停,你倒。”
闻言,苏恩幼也只能暂且先压下担忧的心,集中心神,把茶倒好。
之后茶壶放下,她看了眼他收回的手。
指节和手背上已是有些红了。
她心中一直牵挂这事。
外边有人进来,也给了菜本,说:“先生,这是今晚的菜单。”
“嗯。”
苏恩幼惊讶:“你刚刚没吃?”
段淮叙:“茶局,没怎么吃。现在不就是晚饭时间么。”
苏恩幼说:“嗯,那可以帮我点一些清淡点的。”
他既然来陪她吃晚餐,那她也整点。
段淮叙简单勾画两下,他们今天的晚餐也就定好了。
苏恩幼喝着茶,又说:“可是这也傍晚了,这个点茶喝多了,会不会睡不着?”
段淮叙轻笑,没讲话,像是说,你才意识到?
但没点,她泡什么茶,给了他,他喝就是。
也不会指出她行为有什么不好。
她问:“你一早就知道我来这了?”
“也不知,只是下车时有人告诉我。”
“也知道我和谁谈事?”
“差不多,不知道是谁,只知道是男性。”
苏恩幼想到刚刚宋苍出去的时候刚好也是她出门和他碰到没多久之时,那么,说不定两人也有碰面。成熟男人之间擦肩而过,也不知道是什么光景呢。
可惜,没看到段淮叙在她老同学面前的样子。
段淮叙看出她好像有点惋惜,似想到她在想什么,说:“你想问我在不在意?”
苏恩幼说:“没有啊。”
但又补充:“但如果你想告诉我,也不是不行。”
段淮叙笑笑。
“如果一定要说,那么我对他的关注可能还不及对你事业上的关注多。”
这话讲得她羞赧。
这段时间,就怕的是被他知道。
生意做事,那也跟厨房做饭似的。
不止旁边有人可能会影响发挥,两人习惯交错也容易产生分歧。再者,她不会,在他这样的商务熟手面前多少自渐形秽。
即使,她不需有这样的心理。
“不用你担心,我可以的,你忙自己事就好。”
“是么。”段淮叙说:“那大概和我说说,目前具体到哪了。”
苏恩幼说:“咱们院子装修是好了,设备也齐全,茶叶承包商……这一块不用担心。”
她叹气。
“主要是评弹馆……评弹要吸引客人,得请名师吧,再不济,技艺需是有点水平的吧。”
但,她又没那资本,就是这高不成低不就的,难搞。
段淮叙说:“我有认识的朋友,这方面的老师。薪资、具体评弹曲目、茶艺,都可以谈。”
“真的吗?你那边有这个门路。”
段淮叙只喝茶,端茶杯,没应答。
但答案必然是肯定的。
只是他谈事不喜多言。
苏恩幼立马又想到什么,才忍不住曲起的身子又坐下去。
“可是这样,我这事不就又成了你操劳的?”
本来说把院子送她是想给她舒心,但她自己又萌生想法想拿来开评弹茶馆,可如今这多出来要操心的,反落回了他身上。
“我也没有说我一定是在帮你忙事业。”
这话叫她讶异:“什么意思。”
段淮叙极轻地笑一下:“我说帮你介绍,也没有说亲自帮你谈。人脉可以给你,资金我也可以先垫,但,你应该也知道我是个商人,应该也没有那么不计回报的。”
苏恩幼下意识想到一些歪的。
她犹疑:“你说的回报是……”
段淮叙像是看出她在想什么,眼神沾了一点深,却又只像是趣味。
停了一下才说。
“当然我是股东,要收取分红。你在想什么?”
苏恩幼立马回过味来,脸上不免上了点燥。
她还以为他是要帮她全揽,但要拿她自己来换,搞得她还稍稍期待也忐忑了下。
“没什么。”
谈话间,宋苍也过来,看到段淮叙时还有些惊讶。
朋友说:“恩幼,这位是。”
段淮叙抬眼朝他看去。
年龄上稍微比他年轻几岁的人,只不过,周身的气质和脸庞稍差,若是平常,不大会入他眼的程度。
对方同时也打量段淮叙,长得很帅,而且很有气质。一身白衬,袖口微挽,整个人宽肩窄腰,却又莫名不像同龄人,多了一些很成熟很清冷的味。那种感觉并不单单是外观模样上的,更是阶层和地位上很明显的分界线。
阶层。宋苍也不知他那一刻怎么会想到这词,但就是自然而然。
他莫名觉得是这身衣服把他显得好相与,这个男人,大抵是穿黑色更带感的。
她要说话。
段淮叙只说:“老板。”
男人间的交流简单也直接。
他把面前茶杯微微往前推了一点,手背上才被恩幼烫过的红痕也显眼得紧。
像烙痕。
他说:“我是她老板,也算她的新任上司。姓段,你可以直接叫我名字,段淮叙。”
宋苍也不知道他身份,看谈吐雅致,只觉不是普通人。
也说:“您好,我是恩幼大学同学,也是她好友,宋苍。”
他坐下,朝人伸出手。
段淮叙看眼前的手,笑笑。
没有第一秒去接,之后才抬起手,算是谦和也很轻地同他握下。
宋苍又问:“恩幼什么时候有的老板,而且老板还长这么年轻,这么帅。”
苏恩幼大学时候可是说过以后绝不给人打工,没想到这出来都要当老板了,上边还有个。大概是注资的那种。
要不是才认识,他都想把人介绍给姐姐了。
姐姐眼光高,但要是这人,他姐肯定看得上。
苏恩幼犹豫一声。看段淮叙,不知他葫芦里卖的到底什么药。
是要报复她跟同学吃饭?
怎么玩这出。
她想最差的结果了不起是直接和她说,再或者别的,可是,这样玩。
那她。
“难道不是?”段淮叙抚了抚茶杯,抬眸睨她。
苏恩幼刚刚还有点浮起来的小心思,立马又被摁了回去。
她乖乖坐好了,说:“是。”
那句话说得微微有点咬牙切齿。
“……刚刚升的老板。”
第44章
要回家时, 苏恩幼在店里拿东西等了一会儿。
外面,司机在驾驶座上等,而段淮叙坐后座。
看那位宋家小公子出来,手肘抬起, 也静静看着。
“先生, 田师那边, 真要去请。”
秘书说的是段淮叙那边在曲艺行业认识的一位泰斗名师。
曾经在他母亲的茶馆中光顾过,一曲《秦淮景》, 意境阑珊, 名声大动, 但此后,对方从此不在任何私人茶馆中上座,只于正规剧院演出的。
要请动对方绝非易事。
上次为太太看腰伤, 就请了孟老出山, 这如今要开小馆, 还没开张就要请这样的名师坐镇。
段淮叙只是淡淡看着这眼前饭店招牌。
刚刚进去简单聊了会天, 宋苍很快为他周身气质倾倒, 本来没有要为恩幼说话之意,可之后, 言行倾透出想要跟他合作的意思,甚至表示无偿让他姐姐出席也无妨。
可段淮叙只是一笑, 之后,直接拒绝了。
这反应令谁也没想到。
其实他一点也不在意恩幼身旁的人是谁,也不在意她是否跟其他人讲话, 是否会被其他人勾走。
他只是想到刚刚和宋握手的事。
拿过一旁手帕擦了擦手指。
“你觉得有什么不妥?”
万秘当然知道, 段淮叙没有那么好相处。
他同老板相伴相知这么多年,对方什么脾性他最是清楚, 他在太太那儿有句话也说的很对。他到底是商人,商人,是讲究利益回报的。
所以此刻老板这样问,他丝毫不敢怠慢,回答也要再三斟酌才行。
“我没有意见,只是希望您多为自己考虑,钱秘有件事说得很对,您三十而立,男人意气之时,万不可轻易泄气,不论是于什么,都不太好。”
段淮叙垂眸,也只是说:“上次的药,在备吗。”
那是调理的中药。
医生说了,她有宫寒,偶然不适。上次生理期疼成那样段淮叙就记心里去了,找人调养。
她喜欢茶艺,他可以陪她学,她喜欢评弹,他能陪她听,但唯独这身体上的,他见不得她有一点不好。
万秘道:“一直有拿给王姨煎药,只是太太怕苦,不怎么喝。其实我有些疑惑,这段时间太太好像身体也还行,为什么还需要调养?”
段淮叙只是抬眸看向窗外。
“都结婚了,这婚姻生育,难道不是必经的么?”
不只是为她身体。
恩幼体虚,身子骨太不好了,如果哪天怀孕,会对她不算一件好事。
万秘震惊。
因为他本以为他会不想。
他以为像先生这样的人会很讨厌小孩,更何况他们当初谈及结婚时说的也是商业联姻。但。
先生竟然还好像……很想要这种事发生。
像养一只金丝雀,一点点让它依赖自己,再也离不开了。
但这并不代表他就是良善的。相反,这很冷血。
他只道:“如果是别人,我不会喜欢,但如果是恩幼。”
他像情不自禁。
看向车窗外,夜光衬得他那双眸也泛着男人的张弛,温柔万分。
如果是她,她的一切他都很喜欢。
段淮叙到这个年龄也从没有考虑过要孩子过,但如果是恩幼,他甚至会很期待,会很想要看看,他们婚后孕育的宝宝,哪怕,他以后退居事业二线回家专职照顾孩子都可以。
秘书只觉得这个样子的段淮叙很难以想象。因为,曾经的他是没有软肋的。
任何人都会臣服于他极度禁制自律的人格之下。
可是以后,恩幼好像就成了那个软肋。
并且只会越来越深。
至于其他人,他完全没有考虑过。
“所以,今天您才回去……”
秘书一直以为,今天他特别过去一趟,是因为那个异性。
雄性之间的磁场吸引,要去宣誓主权。
段淮叙却只是以指节撑着眉弓,轻点两下,淡淡看着刚才那人,上了另一辆车。
“不。”
万秘讶异。
“我确实只是因为她去的。”
他更不解。
段淮叙却看向后视镜,轻笑。
“你以为。谁比得过她?”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因为别人或是要宣誓主权才去。
可事实上,他不过是想陪她吃一顿晚饭罢了-
店铺内,前台拿了小票,也说:“您好,今日消费一共1429,您是现金还是平台支付?”
苏恩幼却心神不宁地频频透过落地窗去看停在外面的车。
她知道,段淮叙在车里等她。
深夜漆黑,露也重。她的心情也重。
她递了卡过去:“我刷卡。”
服务生操作了下,却道:“不好意思,您这桌消费今天白天就有人结过了。抱歉,这是我们饭店送您的礼物,吃好下次再来。”
这就更叫人可怕了。
她那桌白天就结过,那这就说明,段淮叙甚至是预判了她今天会在这里吃饭?
所以她的消费他都结过,还是说只是下午的时候顺便结的。
她忽然都说不清他今天看上去很好是真的好,还是说……
苏恩幼看着外面那辆深黑轿车,满怀心事,之后,也上了车。
人前是一面,但人后又是一面。
他们今天吃饭时都还算好,他同她同学也相谈甚欢,可能只是到最后他才微微给人一些难相处的感觉。
恩幼上车时他也是在忙,低眸看东西,长腿交叠,没怎么开口。
她也犹豫,没讲话。手却不禁摸了摸自己小臂。明明都过了春日,天气渐热,可是带有空调凉气的车内,她竟感受到汗毛微微有点发毛。
回了家,王姨出来帮忙接东西。
也是几天没见恩幼了,亲切得不行,又说:“太太,可能您最近还得回老宅那边一趟,您知道的,三爷那边也有新嫂要见。”
苏恩幼想到,三爷今年回京也是为娶妻的。
知书达理的文家千金。
段家的几人,如今也都成家生子了。
“那真是太好了。”
王姨也道:“您和先生有矛盾?怎么几天也没见回家,还是太太那儿这么忙。”
恩幼说:“是要忙一些事,演出要顾,其次店子那边也要看着。”
“噢,这样。”
难怪。别怪王姨过于关心这些,到底是家里主人的,他们夫妻感情和睦比什么都重要,王姨也好向老宅那边交代。
先生太忙了,这太太以后要也忙起来,夫妻可就像最近这样老是不见了。
那可不好。
到底是结婚还没过一年的小两口呢,当然感情浓厚才叫人放心。
苏恩幼说:“阿姨,我们刚吃完饭回,有点累,先上去了。”
她又说:“我去问问,见新嫂大概是什么规章流程要备什么礼。”
三爷要结婚,这消息她年前也不是没听闻过。
老三顾西北要职,实在是走不开,可人在那边磨炼历练,也成了那铁骨铮铮一样少言的汉子。哪怕名字叫清琅,可那做派也实在是随着年龄增长,也变得圆滑、带有砂砾。
苏恩幼跟他之间有代沟,因为他这样四十多的男人再就跟段淮叙越不同了。
那于她而言也相当是跨辈的存在,他们大人的事她操心不来,可如今也是不得不操心。
上去时段淮叙正在书房忙,她脚步犹疑一下,没进去,装作无事做拿着睡裙去浴室洗澡了。
待洗漱完裹着头巾出来,他也忙完了事情回主卧。
两人几日没有在卧室相碰,实在有些尴尬。她绕过他进去,轻轻拿着毛巾擦头发,之后也放到一边,又从床头柜里拿了滋润精油出来,抹了一点在胳膊肘上,之后也轻轻擦到膝盖等等皮肤易磨损的位置。
段淮叙也看到了,本想说要不要帮她。
可看苏恩幼过来没看他,也是自顾自只忙自己的,不知是尴尬还是因为什么别的。她低着头,正湿的一头秀发就微垂在肩上,还滴着水。她穿的睡裙有些显身材,布料虽然很好,但穿她身上,总叫人想入非非。
段淮叙就看了眼她纤长笔直的腿,没讲话。
之后,知道实在该讲话了,苏恩幼把瓶瓶罐罐的收进去时看到段淮叙正坐沙发上划看手机。
袖口挽着,回家后他换了一身黑衬衫,小臂线条带感,看着很是禁欲。
她抿抿唇,也坐到他身旁,说:“三爷的事,你知道吗?”
本来她是想接着今天在饭店没讲完的商业事情跟他聊聊。
但想想家事在前,她不能给人感觉好像只顾自己,不顾他家。
所以先问这事了。
直到身旁沙发有凹陷感时,段淮叙眼睫才轻轻抬起,知道是她过来了。
也没有看她,手指划过屏幕退出软件,嗯一声:“差不多听禄叔那边讲了,过几天要吃个饭。怎么了?”
新嫂进门,那当然是大事。
这事一般有他操持,她本不用问的。
只是。
“我也没有过相关经验,不知道见嫂嫂应该是什么流程。你觉得我该送些什么?”
段淮叙很轻地挑一下眉:“你想送什么?”
苏恩幼抿唇,看他眼睛。
这不是不知道才来问他么,他在这反问什么。
近距离下,段淮叙也看见她眼中那点犹疑忐忑。
他也轻笑:“其实都行,你可以不送,因为这事我会安排。”
苏恩幼说:“但我确实是觉得自己该准备。你准备是你的,这一家子打交道,是你的家也是我的家,我也总该融入进去。”
这话倒叫人有些意外。
连带着段淮叙看她眼神也愈多深意,会连带着眉弓也微微轻提,携有欲气。
那眼神,在这样的室内,叫苏恩幼紧张。
也没由来的,呼吸都沉重许多。
视线下意识避开。
段淮叙也终于把手机放下了,关上屏幕放到一旁。
但没有做别的,而是想了想,说:“可以送素圈戒指、手镯。不会过于沉重但也轻便的,或者你们女孩子也都喜欢的。”
他确实是在认真给建议。
但苏恩幼也想过,只是拿不下主意,闻言,也轻轻嗯一声。
他的衬衣还好好穿在身上,可苏恩幼这样靠过来坐一会儿,身上睡衣裙摆已是泛起褶皱,想事情间她微微动了动,那白皙的腿也无意识贴着他。纤瘦的肩、薄如蝉翼的肩胛骨,那睡裙的吊带像一根丝挂在她肩上,画面吸睛。
段淮叙视线不自觉就落到她身上。
他没有再做别的,而是就等着她回话,静静看着她。
自己想了半天实在没辙才看回他,却发觉段淮叙眼神一直等着她。
苏恩幼心中惊诧一下,接着也意识过来,看着他平滑的西装裤,又看看自己无形贴到他腿边的脚,调整了一下坐姿,没有那么不雅。
“抱歉。”
事情说到这,她也终于可以讲一些老早就想说的。
本想回家时就想了一路的,想问他,也想问问他一些别的想法。
但他在忙,她没开口。
现在算是打破气氛,那么她也问:“你今天……”
段淮叙看她。
那双眼眸在室光下很柔,却也很蛊。
令她不禁想到了今天在包间的,他那么温柔,可是又莫名在别人那儿很疏冷。
“我怎么了?”
苏恩幼背脊贴靠在沙发上,也实在犹豫,斟酌许久才说:“你今天走的时候对他,是不是有点刻薄了。”
刚进去谈事其实也好。他说他是她老板,她也没说话。
但之后人家也对他很感兴趣,可是最后要多加联络时,他却淡淡拒绝了,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特别明显。
搞得人后来有些下不来台,当然了,统共也没说两句话就是了。
“你跟他谈崩了?”
“也不算。他本来就没有要跟我合作的意向,你知道,他姐姐才是我想请的目标。”
段淮叙笑笑:“所以。”
“今天进去时也有对他笑,我哪里刻薄了?”
苏恩幼看着他眼睛,竟也说不出他今日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桌上平和说话,也跟她同学很正常地介绍事情,一切是很好。
但就是之后……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段淮叙又说起:“那么,当初要谈事情,明明知道我这里是捷径,为什么也不直接来找我。”
“退而求次,找别人是什么意思,还不一定能谈好。”
苏恩幼心微微提紧,原来他是想让她明白这个道理。
她说:“这不是……觉得麻烦你的事太多,不想这种小事都找你让你觉得我不好。”
再者,她又补充:“我不想你太辛苦。”
“这理由倒是可以。”
她咬唇。
他又说:“所以,这也是躲我的理由?”
她啊一声。
像是什么心事被发现。
“什么躲你。”
段淮叙像是才终于说起了,视线松弛却又紧扣地注视在她身上。
“几天没着家,不是在避我?”
“我哪有……”
他笑:“没有?”
他的消息,苏恩幼基本上没有回复。
有回复也都是很淡的两个字,当然了,段淮叙也不是什么喜欢主动找人聊天的人,他也忙。
平日那么一两条她没有回复,他不会再发。
可是,事情他会记着。
每每晚上回来,王姨都是说恩幼不在。
一次两次还好。
之后的夜晚,他每次到家把外套脱下放衣帽间,看着又变空的房间,无言着,一些两个人都知道的东西也慢慢滋养。他不喜欢这样的生活。
苏恩幼也说:“对不起,我知道不该。但是原谅我那两天太忙,你的消息我也看到了,但我以为你应该不在意。”
本来就是,他这样的成熟男性平常又不多用微信,聊天连表情包都不发。
她都自动当他不玩手机了。哪想到他也会在意一两条消息有没有回。
“你知道我不在意这个的,我只是在意你其他的一些东西。”
“什么?”
他视线下移,手指也是,牵住她的手,把她柔软的手终于捏到掌心里。
“我在意你有没有在意我,或者是,有没有讨厌我。”
苏恩幼仍旧是压抑不住体温和心跳。
她乖乖坐着,也知道这时候不该动,就任着她的手被他扣掌心里。
他指节那么长,看着那么白净。
可是每次牵她手的时候又像占有,无形之中,总要严丝合缝地贴着她指缝。
段淮叙的手指微冷微热,手感很好。
他的眼睛只是看着她,就让人觉得好像要透过空气侵越,渗透进她整个人。
她觉得她的人又被人提起来,脚尖离地,高高悬空。
一下找不到底,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掉下来。
她的心事被发现,她也不知道怎么说。
段淮叙只是笑笑,又偏过头,说:“以后有事,直接找我,行吗。不要找别人,也不要担心我是否会有其他想法,会不会太忙,都不要。”
她问:“为什么。”
他说:“我会吃醋。”
苏恩幼本以为他还会与她周旋几圈,没想这么直截了当地承认。
吃醋,这两个字从他这样的人嘴里说出来。
她真的意外,没想到他看起来那么淡定,却也会有这样的情绪。
“看见你和别人在一起,我就是忍不了。可我又知道我需要一些风度,一些大度来衬托让自己看起来很大方。”
“可是我压根就不那么想,可能情感上,我确实是很小气的人。这是毋庸置疑。”
他直直看着她的眼,有关这一想法没有丝毫掩饰。
甚至直白得一览无余。
“但是消息也不回,一来就看见你和别的男人讲话,你觉得我心性好,脾气也好,什么也不会介意吗?”
苏恩幼心中有点轻微震栗。
“难道,不是这样吗?”
他很轻地笑一下:“不是。”
他的一切情绪,在她这里全部表现得淋漓尽致。
哪怕是现在他也终于无法忍受了一样,他的手肘微微靠到沙发边沿,指节贴着靠背,终于靠近她,可是余下,却又很轻柔也有无形压迫力地,仿佛是要侵略,手掌笼扣在她脸颊之旁。
他们的呼吸轻轻交汇。
苏恩幼甚至不敢喘气,她的睡裙衣领微敞,感受到与他的衬衣领口也贴着。
直到现在他才说:“恩幼,我也会吃醋,我的心里也会有自己的想法,我会很生气。”
像是真的很有这些情绪一样。
他甚至轻轻重复一遍:“真的很生气。”
那一刻,苏恩幼脑子里只想到好久以前在汤泉的酒店。
她问他:你会有生气的样子吗?如果有,一定要让我看看。
可是此刻好像真的要看见了。她的呼吸却不免都凝滞了。
“可是,你刚刚,完全看不出来。”
“看不出来是吗。”
他笑下:“那是因为……”
喜欢她,和对她生气,这本身就是两件很相悖的事情。
他可以生气,但不会是对她。
他很喜欢她,所以才要更尊重她。
但当两者相互冲突的时候,他的第一选择是,压抑,自己消化。他的情绪永远不可能是对她。
“恩幼,我生气的那一面永远都不会是对你的。”
他手指轻轻捏过她下颚,眼神也带丝一样:“我想亲你。”
“也想要你。”
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
她很没有防备的,他手掌滑过她腰,用力拦腰,她整个人就被他抱到了怀里。
手掌快要把她的丝质睡裙揉乱,也终于是刚刚一直想做的事情了,在他的侵略性面前,她没有任何还拒之力。
恩幼闷哼一声,手抓着他的肩,手指关节微微发颤。
人就像小猫,很轻而易举地被他拎过。
清冽湿漉气息交汇,她躲不掉,也只能紧闭着唇。
感受到撬不开她的唇,他手掌又掐她腰,她只觉腰窝一软,唇就自己张开了。
他缠着她亲得很久,偶尔感受到她换不过气也会稍微松一些让她喘气,但大部分时候,一直堵得严严实实,水泄不通。
第45章
春意盎然。
一年前的恩幼, 还只是刚刚离开学校,混迹在这茫茫人海里。
而现在,望着这纸醉金迷的都市。
她第一次尝到那种很美好迷恋的滋味。
段家的大嫂、三爷、雅真,每个人, 他们每个人都很好。
可是, 她心中, 心中也总想起那年。
她和他的过去。她总是在想,为什么那时候她就没有注意他呢, 是因为知道和他之间没有什么可能或者是她这样青涩的女大学生与他那样的资本商业人士没有什么可能。
可是如今的深入交流。他的那种迷恋……
令她有些意外, 也有些陌生害怕。
她被他吻得眼角发红, 人也被抱到落地窗边的躺椅上。
那是她平日乘凉躺的,此刻,窗帘垂地, 微风轻拂, 春日的凉调甚至是毫无遮掩地透到室内来。
地砖都是一片能入骨的冷。
两次体验, 第一次就是在窗边, 那躺椅上。其实苏恩幼也知晓他意思, 他是要她坐他身上。
其实也不是没有过,之前在车里就是的, 只是高速失温她反应很大。第二次去了浴室洗漱,那是过程中, 很顺畅。
只是恩幼的身子确实是受不住,手指关节都摁得有些发红,一度只想回家。
她本来以为自己在段淮叙那儿可以好好招架, 只是, 他的自制力确实不是常人能比。
并不是平日那种自制,而是特别时候的掌控力。
不让她跌落, 也不让自己轻易陷落,男人太快认输是对自己能力的一种自卑,没有自己身体上的执掌权对他来说,实在是一种不齿的行为。
所以,恩幼也才能有一段比较良好的平衡的私人关系体验。
性吸引上的反应,并不是说男人达到了才算完整,不仅是取悦男性。
这种事最重要的更是女性心理上的满足,只有两人的感受都融合攀顶,对他来说才是完好的。
之后,苏恩幼平缓呼吸轻轻躺在沙发上,还是穿着那身睡裙,只是有点贤者模式,也有点恍惚,再顾不得形象,困倦地趴抱枕上想事情。
她也懒得顾自己此时是什么形态了,哪怕姿势不雅,她也不想在意。
因为段淮叙平时还真会管她这些。
譬如没坐好没站样,他会轻轻点她一下。
说是什么不利于身体,但她觉得人还是及时行乐,日常生活怎么爽怎么来,人该躺就躺,该坐就坐,不是吗?
要是连日常犯懒也不行,那跟大学去军训有什么区别。
她不如直接去参加大一的训练算了。
可是男人从浴室里出来,她还是条件反射地支着身子起来,也靠好了。避免他说。
“感觉怎么样,还好吗。”
他刚洗完澡,也换上了一身睡袍。
黑色睡袍,系带很随意,衬得他这个人有种松倦味道。
“还好。”
她撑着胳膊又往旁靠了靠。
总想到刚才。
两个人,那时候那些画面总自己往脑海里挤。
“老宅那边说,三爷婚宴的一些事还得你去商议一下。你是不是之后得忙这件事?”
段淮叙在和她说刚刚,可她却转移话题。
他嗯一声,没讲话,只是放下毛巾坐到她身旁。
苏恩幼的脚无意识往内收了收。
可他手指突然把她脚踝捉了住。
苏恩幼像被烫到,想缩回。
可是,没有机会。
他垂眸,指节摩挲着踝骨,眼睫也撩起睨她。
“刚刚,还会不舒服么?”
她说:“没有,可不可以下次说。”
他说:“不,就这次。”
他们每次之后,总是没有好好复盘过。
她对他的想法和感受,他永远都不知道。
比起当时的亲密和需求,她在那种时候的依赖索取这令他很喜欢。
但是,他还是更喜欢两人之后的缱绻,那种自然亲昵才会让他觉得是真的亲密无间。
她说:“挺好的。”
“既然挺好的,之前为什么要躲。”
她手臂发麻,道:“你总得给我时间适应吧,我也是第一次跟一个男人那么亲密。”
说着,还有些不自在,小声抗议:“……都亲密到负距离了。”
段淮叙笑笑。
这才松了手。
他也说:“确实是要忙,但只是家人之间商谈事宜,包括礼薄之类的谁写。他们定下,说到时这方面要我来,说我字好看。”
苏恩幼:“你们家也在意这些的。”
“不然?”
“那为什么不找外面的先生。”
段淮叙笑:“自己家就有人会写,为什么要外面找人。况且,礼薄这种事不是自己家里人来更好?”
恩幼真的觉得惊奇。
他也说:“怎么。”
“我以为你们这种豪门世家,事事奢靡,什么都直接花钱解决就好。没想到这办酒席也得自己操心细微的事情,开眼了。”
“那或许确实是你想多了。”
苏恩幼:“……这不也是惊讶么。”
段淮叙看她:“能让你惊讶,是我荣幸。”
苏恩幼:“那你到时候可要把钱清点好,人家随礼都是大数目,搞这个可难了,要是丢钱要追责的。我们那儿就有丢钱了的,最后都不好向人家交代。”
段淮叙听笑了。
没讲话。
只是手指一直把玩着沙发靠垫上的布料,之后手指越沿,丈量着圈了圈她小腿。
他突然的触碰令苏恩幼有点慌乱,也找话题说。
“你的手有没有事,刚刚都烫了,是我不好。”
“没有。”段淮叙抬眸,还自顾自着,微微俯身,只轻轻亲了一下她的小腿,说:“没事,挺好的。”
他屈膝下蹲到沙发边,膝盖轻轻抵着地毯,也把她腿抬起。
恩幼的动作就随他走,不知道要做什么,自己就心猿意马,也极力克止。
她要去握他手:“有没有受什么伤,我看看。”
苏恩幼怕他发现自己身体紧绷的一些细节。
“不要吧。我没什么事。”
他说:“以前也经常受伤,没什么的。”
她还在说饭桌上的。
“对不起,是我不好。我当时没有注意,被你盯着有点紧张。”
“为什么我盯着就会紧张,我很吓人吗。”
“不吓人。”
她往下看,段淮叙膝盖还单抵在毯子上。
视线上抬,又和她平视了。
那种眼神被抓捕的感觉令她心头一跳。
“只是,你这个人太有执行能力,也很有自己的见识。你懂的很多,比我多,在你这样的人面前表现自己的才学,当然是会在意你的看法。”
他笑笑。
“没有。”
他要低头,却被她托住了手:“可能是做太多了,我们不要再……”
“抱歉恩幼。”段淮叙知道是自己的问题,这一方面,他也很努力在克制。
他也垂眸,说:“是我不好,但可能也是我对你太痴迷了。”
他捏了捏她脚踝,屈身轻轻亲吻她腰。
“可是,那也是因为你也很喜欢我。”
“我其实很高兴,我们之间能那么契合。”
人前那么光风霁月的人,此刻却在她面前。
求爱,求欢,上位者姿态低得犹如他是什么低位者。
所有视线注目感官都只在她一人身上,只想索取着她的。
他身上的衣饰,都要失了它们原本的风采。
恩幼也就没有再吭声,任着他去。
但之后,她感受到他的亲吻停住了。再要往下,那可就不行了。
她知道,人要更进一步亲密是要越过心理障碍的。
就像如果要她为他的话,可能暂时也不会很想。
她拉住了他手腕,说:“不要了。”
他停住。
只是刚刚想到,自己最近有点感冒。不严重,但这个可能会有些影响她。
但看着恩幼。他也在看她对此事的反应。
她说:“可以了。”
他也只说:“嗯。”
他才起身,也去拿毛巾,说:“你记得好好休息,我待会儿出去一趟。”
苏恩幼躺在沙发里,手遮着脸,轻轻嗯一声。
之后,男人该干嘛去干嘛。
卧室时而传来声音,时而放置东西。
接着,也只有衣帽间那边有动静了。
苏恩幼花了好久才让精神缓过来。
但是之后,她还是有点没缓过劲,轻轻侧了个身枕着胳膊。
碎发垂到她脸上。
恩幼也心想,其实,她刚刚还真有点想他往下亲的-
夜半,刚做完差不多就是这个点。
段淮叙收拾好准备出门时,恩幼也在卧室休息,外面风声轻微,树枝摇曳,她慢慢睡过去。
深更半夜,他需出门了。
外部忙碌事宜较多,人稍微停歇一会儿,就有处理不完的事。
秘书过来时男人正披上大衣,肩宽,衣服在他身上显得很厚重,也显得他人清冷。
“三爷那边的喜事,二房那边也都回了,大概要赴宴。”
“嗯。”
“这次喜事咱们不操持了,不插手?”
“那是他们的事,我们当好宾客就行。”
“是的。”秘书想来,这也是他和太太该商量的事。
段淮叙又想到什么:“店铺的事情,她要做的风格,条款之类的,办好了没有?”
其实苏恩幼就算不说。
他忙里抽闲,处理好手上的事情也会去帮她照看的。
怎么说也是她想做的事业,哪怕她只是一个想法,一个兴致,再或是某个冲动。
他也会放心上,都会帮她事无巨细地处理好。
所以从她有这个想法起,旧梅园那边的装修、翻新、请人,这些事他都有人在背后帮着把控。所以,她压根不需去压下脸面请人什么的。
只是,恩幼还在兴致上,大概率不怎么会想要他插手。
没有跟他提就是最好的证明。
所以,段淮叙只是想幕后有空就帮她看看,前端并不插手她的事。
让她自己有发挥空间也比较好锻炼她么。
“那太太这次想请的老师那边……”
苏恩幼亲自去请宋家的评弹老师,没请得动。
但段淮叙只是出一面,宋家那边今晚来了消息。
可惜,只因为宋苍这个人。
段淮叙就不太想找他们家了。
“善后。”他道。
“是。”
刚出门,段淮叙才接过对方递来的文件。
他别墅的院外,一辆眼熟的跑车停在那儿。
院内梨树摇晃,院外巷弄宁静,这场深夜很静,也很缓和。
可他脚步也停顿了下,就见眼前少年。
他以往最熟悉,关系也最为好的那个人。
就在他的院外等着他,一身黑衣,同他大衣下的白色衬衣那种温润张力形成鲜明对比。
段淮叙就静静和他对视着,感受着,对方眼底的情绪。
室内,恩幼还睡着,睡得很熟。她身上很多吻痕,他留下的,当然,他锁骨上也是。
两个人床事上特别契合,食髓知味。
可是面对上他,那个颤抖且愤怒得无法抑制的年轻人。
不
是他的侄子。
他想,哪怕他来了,恩幼,也不会离开他的。
起码,他们现在身体和心灵全全部部都结合了。
她离不开他的。
他说:“好久不见,嘉熙。”
第46章
他们, 好久没有碰到过了。
可以这么说,上次见面,一年多前在奥地利。那家酒馆里,他出面去操持他的事情, 飙车出事, 要罚款, 他钱包丢了。500欧,段淮叙亲自乘航班下飞机去帮他处理的。
当时他下了车摘下头盔还和他笑:“小叔叔, 谢谢你。”
“有你真好。”
段淮叙在那样的凛冽寒风中, 面容未变丝毫, 也如他心中冷山一样的形象。无论他出什么事,段五总会帮他处理的,总有人靠着的。他是个很有担当的人。
安嘉熙的父母, 在他十几岁时就离婚了。
他打小跟老爷子过了几年, 之后, 初高中读书上学有几年是跟着段淮叙出门工作的车去上放学。
车来车往, 到后来他车库里的车如果他想开, 基本都是随意挑。
段淮叙也大方,看待这些无所谓。
所以, 安嘉熙也欣赏他。哪怕,他厌弃自己父母到一定程度, 轻蔑于那些强权,有一定程度很看不起自己家里那些奢靡氛围,可他从没有看不起自己小叔叔一下。
因为在他眼里, 段淮叙就是个很有风度的人。
他就是, 很有自己情调和个人魅力的。那种魅力不是谁都会有。
但。
安嘉熙笑了许久,说:“那天见到恩幼, 她还跟我开玩笑,说怕告诉我她的新对象是谁,会吓到我。你知道我们平时关系多好的,她就是这样,很俏,讲话也这样,我以为她真的在玩。”
“她喜欢谁,跟谁在一起,我无权过问,我也知道那是她的自由。没了我,她也可以认识更多更多,优秀又好的男孩子。”
秘书把段淮叙手中的东西接过去了。
两个男人视线甚至是没有对上,安嘉熙像自言自语地,说自己的话。
直到最后,目光还是落在了他脸上。
“可是我想了好多遍,为什么会是我叔叔。为什么。”
段淮叙也摘下手套,说:“嘉熙,很晚了,外面天凉。我们可以进去,或者找个餐厅,空调暖气会好一点。”
嘉熙:“你什么资格也配和我聊?”
段淮叙也只是弯一下唇。
“我是没有足够的立场,但,现在也是真的很冷。”
他在说安嘉熙,在夜里站了许久,也不知那辆跑车是何时停这里的,他又何时来的。
头发染了寒霜,身上的黑夹克或许都不知道沾了多少寒风,多凉。
嘉熙也看着,他依然优越的脸庞,平和的眼神。
这个男人总是这样,好像轻易就有化解他人情绪的能力,什么招都能接住。仿佛有着不用做什么就能轻易碾压他人的资本。
可是。
越是这样,就越让人痛恨。
“我用得着你来关心我?”
他看这院子,静心打造的,像用来养娇贵小鸟一样的院子。
也抬手碰了碰那花枝。
“亭栏惊艳,真好。我叔叔喜欢听戏,他很有情调,喜欢一些细腻的东西,我原先是这样觉得,可如今才发现,原来他就是这么一个觊觎他人女友的人。”
段淮叙看着他。
他又道:“我和恩幼谈恋爱的时候,我们考虑谈婚论嫁的时候,你一直在那里是吗。那一年,你也喜欢她,让我猜猜,你当时对她的感情应该并不是很深。”
“这应该是有个时间过渡。”
“就像今天你可以随手丢下一颗花种子,第二年这颗种子就会生长,今天可以为她栽满园的树,她喜欢的,就可以勾引她来,那么明天呢,后天呢。”
安嘉熙紧紧盯着他眼睛。
“我把我最爱的人推给了我最信任的狼,一匹,隐藏极深,心思极沉的狼。”
段淮叙:“认识这么多年,我们亦师亦友,亦兄亦叔,事实上,我并没有比你年长太多,也可以这么说,如果没有家庭原因,其实你至多也可以把我当做是你的一位兄长。”
“不要说自己是我兄长。”
安嘉熙:“我恶心。”
段淮叙微微停滞住。
但之后,又泰然。
哪怕是被至亲说恶心。也没关系了。
“确实。”
他走到如今这个位置,做了些什么,又抛弃了些什么。这并不是在职圈里稍加努力,在工作上多加投入能完成的,一个人要走到上位者的位置,需的也是必要时候的一些心狠冷血。
经历过怎样的人生背景,谁又知道,他并不是那么好的人。
他从一开始就说了。
一个人有两种反差,那种反差,不仅仅是局限于表面的。
如果说,今天他是来针对恩幼的,那么,他也会帮她把前面的路都铺平。
至于其他的。
都无所谓了。
他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没提前发个消息,我好接你吃饭。”
嘉熙笑:“吃饭,吃什么饭,是你的婚宴,还是说我小婶婶的敬酒?”
“都是一家人,怎么说这样的话。赴家宴是我们本该做的事不是吗。”
嘉熙点头,“是,我的叔叔,还真是好居心。从几年前起,他就是个好人,把自己的外表打造得平易近人,客客气气,好得不行。”
“可是又有谁知道,他的外表下是怎样的一颗心。”
段淮叙看上去依旧很淡然。
安嘉熙知道他永远都是那副面孔。
“你为了恩幼,做了多少事,自己也数不清了吧。”
那年,他接手家里产业上位。
他走上了顶端,一个商人,靠的可不是仁义,当然了,也有几分。
当年自己父亲说让他退出,段淮叙只是道:二哥,年龄小,也是可以成事的。后来他真的做到了。
苏家前两年出事,他也插手了。
“那么大笔金额,一般人都帮衬不起。你从那时候就开始预备,夺得苏家好感,要娶她,嗯?”
段淮叙:“你太高估我了,嘉熙,那是长辈间的情谊。”
安嘉熙:“狗屁情谊!”
手中一直攥着的表盘,被他摔碎。
震得四分五裂。
段淮叙看去,也并不知对方是哪里找到的。
那是他原本想送她的一款来自瑞士的女款表,好久以前就买下了,只是没有机会。
事实上,不只是一套表,那一整套房子,一切。全部全部,都是他送她的,像液体一样侵入她的生活,让她习惯,再也离不开了。
他静静看着。
安嘉熙说:“我安嘉熙,不,我姓段。”
他笑:“我叫段嘉熙,这位叫段淮叙的,是我的叔叔。亦叔亦兄,其实我更愿意,把他当做是我的一位兄弟。”
他又看这套房子。
说:“这套婚房,应该也是你为她打造的。地理位置,一切装修,就连这院子里的白山茶,都开得恰到好处。”
他轻捻着枝叶,却碾碎其中一朵花瓣。
他摔了表段淮叙也没有反应。
唯独这个,他扣住了他手腕。
安嘉熙反手抓住他衣领。
两男人对峙着,眼神里皆是复杂深意,针对意味,说不清也道不明的一种感情和仇恨。
段淮叙说:“不要碰她。”
嘉熙笑:“是这个它,还是那个她?你对她的思念,已经转化在了这些物品上?”
段淮叙:“嘉熙,希望你冷静,但也希望你听我说。我还没有那么变态,只是,我也确实没有那么好而已。”
“你知道我的。”
“是,知道。”
就是因为知道所以他现在才那么难受,那些天里,他道听途说,自己发觉,不断做心理建设,甚至也不愿意面对,不愿意去问主宅那边的人。这到底怎么回事,段淮叙的那位太太。
他的小婶婶。
安嘉熙看着他,这个他曾经亲密默契却又万分尊重的人。
眼眶带红,喉咙都开始有些发哽,像是很难说出这些话。
“可是我想了好久好久,为什么会是你……为什么。”
“为什么会是恩幼,你告诉我好不好,你知道我有多喜欢她,从大一到大四,我追就追了她一年,我好不容易追到她,带她回来见您。我真的很喜欢她,哪怕后来,后来我们之间有了一些矛盾,我从来没有认为我们分手过,你也知道。”
“你知道她喜欢我。”
“嘉熙。”
他打断,也淡然:“你没了她,也会有另外的。”
“不会有另外的。”
他捏着他衣领,手指关节也开始颤抖。
“我无法接受,我无法接受。”
“你怎么配得上她,你知道自己什么位置,你又是什么样的人?她年轻,我也比你年轻,我比你好多了。”
段淮叙笑笑。
“是,你是比我年轻。这是无可争辩的事实。”段淮叙轻轻把刚才的花叶放好,像珍视的宝藏。
“可是一个人,也是需要有责任心,需要有担当,他才能承得起一切,如果没有,带着她颠沛流离,这又怎么配呢。”
恩幼现在应该很喜欢他为她打造的这间温室。
她会喜欢的。
安嘉熙盯着他,胸腔都像是有涌流。
“你也不配。”
段淮叙却忽然很轻地笑下。
他怎么会不配呢。
在他眼里,这个世界上唯一能配上她的人就是他了。
就是这抹寡淡却平和的笑,却令安嘉熙觉得自己最后的尊严像是被人轻轻刮了一下。
不重,但打击程度极高。
家中出事,段家二房和段淮叙关系不好。
他们大学谈恋爱的那年,安嘉熙和父母闹得僵,父母总是和他说,段五是个薄情寡义的人,最好少接近他,他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
可是,只有那位叔叔对他最好。
那年哪怕关系闹得不好,段淮叙按理说是不用管他分毫的,却也有求必应,有事必帮,他真的很喜欢这位叔叔。
可是。
他又慢慢松手滑下去,也放软声音。
“可是。”
“小叔叔,我错了。”
“你知道我以前有多喜欢恩幼的。”
在知道她如今归属于谁以后,安嘉熙终于明白了,他有多在意她。
他是有多么舍不下曾经那段感情。
他真的不想。
他抬头,看着段淮叙:“你把她还给我好不好,把她还给我。”
“如果回到曾经,我不会丢下她,有了什么事,我会好好和她说清楚,我如果不想谈恋爱,我会先好好和她说,两个人可以暂时先顾自己的事业,有什么规划都往后再来,我们都说清楚,我不会再像个懦夫一样逃避。”
他说:“谁年轻时没有受过一些新鲜事物的蛊惑呢,我从没喜欢过别人,可能……”
他停顿,“可能我也确实偶尔喜欢一些外面世界的新鲜感,我的兄弟,我喜欢的事物……但那并不是指具体的人。我会给她幸福,我会和她结婚,我们会在这里买房子,买不起这么好的,可是我也想给她一个家。”
“我再也不会,我是真心喜欢她的。”
段淮叙浅弯着唇,说:“你喜欢的,是苏恩幼这个人,还是她的好?还是仅仅是自己怀念的那些东西。你那段时间从没有去找她,如今知道她在我这儿,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炸毛。是为你那点面子,还是,自己的所属物再也不属于自己的不甘心。要我说,你不是为了她在忏悔,你是为了自己。”
“可是恩幼曾经是我的。”
“恩幼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段淮叙停顿下:“她不属于任何人,她只属于她自己。”
直到听到他这些话,安嘉熙才知道,段淮叙是有多认真。
他满心颤栗,再忍不住:“叔叔。在段家这些年,我只喊你一句叔叔。”
段淮叙却像不想再说了,轻嘘一声,说:“她睡了,小声点,不要把恩幼吵醒了。”
安嘉熙愈压抑不住自己嗓音:“叔叔……”
段淮叙已然收起视线,也重新接手拿过旁边秘书怀里的东西。
注意力回到工作上。
他低头翻阅着,手指触碰纸张,他也看到自己中指上那枚素戒。是因为安嘉熙那年和她私定终身,买了钻戒给她,他站在院里,也摘下一朵山茶花,问秘书:“这枚戒指,真有那么好戴么。”
他从不喜欢这些金银首饰等物品,不去在意。
却第一次为自己买了那么一枚,他们这种学生才会喜欢的小物品。
段淮叙书房中收藏有许多物品,茶具、书画、琴架,他也有收集手串、核桃之类,但很少随身携带。
那日春雨去见她时手里会拿麦穗虎头。
只是因为,那是多年前他再次见她时手中拿的。
直到此刻他才再次认真面对这些,声线轻淡得旁人好像难以察觉。
“其实,是我先和她认识的,不是吗。论时间,我认识她不比你晚,我了解她,不比你少。”
这些年他一直只为事业,只图打拼,也是顾及自己在时光长河里能留下的唯一价值,他从未顾及过感情。
只是后来,后来的一些契机,命运好像给他们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
惊鸿一瞥的那个夜晚。
那悄然存在心中每根弦里的,每个充满戏剧性的细节。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安嘉熙最后只说:“等恩幼知道了你的真面目,她不会喜欢你的。”
“你就是个披着温柔外壳的疯子。”
安嘉熙说什么他都没有半分犹豫的。
唯独那句,心中如被什么戳中。
他抬眼,望眼前夜空,脚步好像有一瞬暂停。
呼吸也如被滞住。
但之后,重新呼吸,没有半分犹豫,与他擦肩。
第47章
恩幼起床的时候, 总觉得昨天夜晚好像发生了些什么。
是她做梦了。
昨天梦到自己开店但是被砸场子,但好在,也一直有段淮叙在陪着她。
下楼时段淮叙已经在桌边吃早餐,王姨还在把早餐往桌上拿。
苏恩幼昨天睡得晚, 今天快十点才起床, 还破天荒地跟他碰了个正着, 有点心虚。
她在餐桌边坐下,也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凌晨。”
她就记得昨晚他好像没有来睡。
像是知道她要问什么, 段淮叙说:“看你睡得熟, 没打扰。”
“哦。”
苏恩幼说:“下次这种时候你直接进来也没事, 我睡眠熟,不怕被打扰的。”
段淮叙看她。
拿了一块华夫饼给她,桌上还有慢炖牛肉, 燕麦拿铁。都是恩幼比较喜欢的。
“给你三嫂准备什么礼物, 想好了么。”
她昨天晚上和他讨论过的。
有关送礼, 他没有给明确答案, 让她自己想。
“嗯…”苏恩幼也是刚睡醒, 面对他问题也是盯着餐盘认真想了想:“手表吧,或者饰品。你说得很对, 轻奢但是年轻女性也喜欢的,会比较好。”
段淮叙点点头:“嗯, 可以。”
去赴宴的路上,苏恩幼坐副驾上撑着胳膊也一直想事情。
段淮叙在驾驶座开车,后边是禄叔他们的车跟随。本来今天也说直接一辆车过去, 但他备的礼太多, 一辆车装不下,他们也就另行一辆车, 礼品让人备着了。
犹豫一会儿,她稍微坐好了,说:“其实,我一直有件事想要和你说。”
段淮叙注视前方的眼眸有稍微变动。
“什么。”
“嗯。”她还有些犹豫。
像是这段时间也一直在想。
虽然事情都过去了很久,但毕竟中途没有讲清楚过,她再以现在的心态去回头看,会觉得不该,觉得自己不是个真诚的人。
“我们结婚前,你当时说可以结婚,但不希望我们这场感情有关任何第三人。扪心自问,我骗了你。”
段淮叙眼睫微微上抬,有点变化,但没要她发现。
“其实我必须是要跟你坦白的,我承认当时我想要结果,所以略显迫切了一点。即使当时是跟你说好,但事实上是有那么一点点,有一点第三个人的因素。”
她可以否认,但真的往内心深处说。
是有过的。
至于当时为什么不说,因为她觉得没必要,两个人也没有感情。但既然是现在,有什么真实想法还是需坦白。
段淮叙开着车,看挡风玻璃,像是知道。
他说:“嗯。”
“但是。”她说:“我现在没有那些想法了,我的心都在你这里。”
他态度意料之外的平和。
前面是个路口,他的车停下,接着又看她。
车在等红绿灯,他伸手摸了摸她头发。
“安全带都没系好,还有手指套。不带了?”
苏恩幼记起。今天去见新嫂,要好好见面的,所以她也盛装打扮了一下。
带了琵琶想要去重操旧业弹一首曲子给嫂子听。
也穿了好久没穿的裙子。
她问:“我这裙子好看吗。”
他说:“哪里买的。”
她想,还不是上次和嫂子一起逛街。
嫂子给她安利了一家店,她发现里边设计师裁制成衣工艺也不错,就拿了自己设计的图,去了店里找人定制。
她不知道段淮叙会不会喜欢,偷偷买的。
“你还没有说,好不好看。”
段淮叙又去看她眼睛,说:“好看。”
“只是,可能会有点着凉。”
她说:“你不要那么管好不好。”
看他,又没那个意思。她缩了缩脖子。
“没有说你管我不好的意思。只是,刚刚那个问题你都没有回答,一个嗯是什么意思?”
段淮叙说:“嗯的意思就是,没关系。”-
家中宴会,苏恩幼拿了自己的琵琶过去。
琵琶是传统的弹拨乐器,音色清澈、明亮,先不说恩幼一直收藏的那把五弦琵琶,到了地方她才知这位三嫂也是学校音乐老师,很懂这方面的。
到了位置,一见如故。
出自书香世家的小姐文瑞英,家中许多亲人都是体制内工作。她比起来还算是稍逊色的,目前只是一位中学老师。
和恩幼见到的时候文瑞英正在家中沙发上坐着同人喝茶聊天。
也是到大嫂家这边来做客了,几位女人一同在客厅很是热络客气,恩幼过去,娄仪也招呼着说:“那是老五家的恩幼,很出色的戏曲演员,你们应该能有共同话题。”
文瑞英站起来同她打招呼,苏恩幼也是笑,说:“大嫂过赞了,我也只是个小角色,比不过三嫂教书育人更有意义。”
文瑞英淡笑:“恩幼谦虚了。”
都是世家出身,恩幼给她备了礼物,但三嫂也给段家的每个人都准备了一份礼。
苏恩幼收到的是一双来自Roger Vivier的传统方扣鞋,优雅唯美,充斥着独立新女性的光辉。
苏恩幼还真有点惊讶,觉得这位三嫂用心了。
并没有因为她的年龄而轻视她,反而,送这样贵重的礼物。
她也拿了备好的胸针和珍藏家居用品,家居用品来自丹麦品牌GEORG JENSEN,每一件单品都精美绝伦。
这事也是她和段淮叙好好聊过的。
她的最初想法是送女表或是包包,送长辈、送朋友,这些都是不易出错的不二选择。
但段淮叙表示:“但如果是对生活品质要求较高的人,或者,她是个有品位的精英女士,已经拥有许多这方面的东西,再怎么挑出花,大概只是踩中标准答案,不太是让对方惊艳。”
苏恩幼惊讶:“那么,我要送些什么。”
段淮叙表现很淡,也没有直接指出答案,只是说:“都看你。”
“这位新嫂出自书香世家,据我所知,她的祖父以前是做瓷器生意,也许,可以把目光往这上面走。”
简单几句,给了恩幼提点。
接着她看了几个适中的品牌,再细节一点的也是他们一起挑选。都是比较亮眼的,一套空中生灵系列胸针,优雅绝伦,另一套东方神韵系列瓷器,另备一套高端银器系列,一共两组。
她自己看了也觉得很新颖,爱不释手。
装在车中后备箱多时,此时拿出来时那一成套的高端系列也吸引了客厅内的注目。
文瑞英对一件银器爱不释手,表示:“好独特,恩幼,真没想到,你会这么用心。”
苏恩幼只是笑笑。
心里想,多亏有段淮叙的指点,否则,在这样的家庭名媛聚会中,她还真不能在女人里出众。
如果真是拿几件包包或是手表出来,可是可以,拿段淮叙的话来说,至多只是标准答案,马上会被人遗忘,不太会被记住。
人出行在外包装很重要,外人的第一印象,对她是什么看法,第一面非常要紧。
此时能在这儿站稳脚跟,也多亏了他的包装。
看着那些银器,恩幼也不免想到段淮叙口中那句精英女士。
是,这屋内每个女人都很符合他口中那种精英品德。
但,他怎么那么会。
好像随时随地都在刷新她的认知,令她对他佩服的程度又上一阶梯。
她过去把一瓷器好好放入包装盒内,说:“三嫂和三哥感情好我们家里人才是真的放心了,马上婚宴,三嫂和咱们三哥百年好合啊。”
话是这么说,文瑞英面上的神情却微微凝滞,之后勉强笑笑。
“谢谢你的祝福,只是,段清琅他常年西北,我和他也没见过两面。”
周围人少,文瑞英的声音也压低不少:“恩幼,说句不该说的,我们其实也是商业联姻,你三嫂我到三十多也没准备结婚。只是看他模样可以,习惯也很好,加上家中支持才勉强决定嫁他,事实上,说不定婚后我与他都不会见两面呢,而且还准备分居。这事,你千万不要和老爷子说了。”
原来三爷和三嫂也是商业联姻,没有感情。
可是,她还觉得三爷与她是比较配的。
她想说,说不定这婚后相互了解,局面可能稍微转变呢?
但她没有多说,只道着好-
夜晚,一家子还是到外边高档餐厅里用的餐。
包了大包间,一家子其乐融融举杯欢庆。
只是她们女人大多用餐结束早,之后留了男性在里面聚。
苏恩幼也玩困了,大嫂看别人家小孩同三嫂去外边聊天,她与对方没多少共同话题就先回老四合院,在堂屋里找了个位置坐着,老宅那边的阿姨在旁边一同坐着陪她。
阿姨也织着东西,说:“太太,您和五爷好像结婚也要大半年了。这往后再过,一周年纪念的话不准备过过?”
这话把在打瞌睡的恩幼惊了不轻。
撑着脑袋坐直身,心想,都要这么久了。
冬转春,春又去夏。
时间确实快。
苏恩幼说:“真不知道。”
阿姨笑笑:“看您和老五感情好,想来怎么着也该度蜜月吧,当初你们婚礼也没有办,婚纱照也没拍,是不是该提上日程?”
苏恩幼望着外边院子里的梅花树。
这个时节,枝丫也像枯萎的一样,只剩深灰萎靡的树干,哪有冬日那高洁孤傲的美景。
她说:“也许吧,到时候和他聊聊。”
“嗯。其实昨天嘉熙少爷也来过,说找人,不过五爷不在这边,我说了您的住址就见他急匆匆地过去了,也不知道是什么事,他同你们说了吗?”
苏恩幼才知道嘉熙的事,说:“安嘉熙来过?”
阿姨道:“不知道是找您还是先生,大概是先生吧。”
苏恩幼出了一阵神。
也立马能反应过来什么。
她从包里找出手机,真想给人说让他少管那些事。
又想给段淮叙好好说说,让他不要在意。
可没等她有动作,宴席那边有人来说:“老五喝醉了,您去接一下吧。”
苏恩幼讶异,只能先去接人。
酒桌觥筹交错,其实段淮叙很少会有醉酒的消息传出,只是这是家宴,有些酒推不下,男人间多少就沾酒味。
段淮叙喝醉以后也很安静,她过去时他就坐座上等。
很清瘦的身躯,微微靠椅背上,但显瘦也是因为身上黑衬的原因。他靠着,腕骨轻搭在额头上,人靠着闭目养神,平日里只是温和的,此时面颊上还真带了一些很淡的绯色。
衬在他那张脸上,很吸睛。
去的时候他唇微张,似在换气。睫翼轻轻垂着,看不清眸色,莫名有一些很淡的破碎感。
苏恩幼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用破碎这个词来形容他。
可能是平常见理智的他比较多,很少有这样思绪不明的。这个词自己就冒在了脑子里。
侍者问:“这位是您的……”
她说:“嗯,那位是我老公。”
她走过去,揽住他的腰把他扶起。
他接到她,把她抱着。
她说:“还站得稳么。”
他说:“嗯。”
“怎么喝这么多?”
“同三哥聊事,尽兴了些。”
还能静神讲话,也没有那么醉。
万秘把车开好在外等着,苏恩幼看一眼秘书。
对方说:“先生平时是有分寸的人,也很少喝醉,今天三爷在,可能确实是有些纵情了。”
她也了解,兄弟之间喝酒,那当然要陪同。
别人酒量在那,哪怕他再不沾酒,那也不行。
况且段淮叙在外是不喝酒的,这也因为都是一家子,他才会端几杯。
“喝了几杯?”
“不多。”
男人就算是喝醉,也很平静。
出了门也清醒许多,盯着路面:“其实我还好。”
是还好,走路都不能直行了。
她说:“下次不可以这样了。”
她这样说着,他却只是笑。
上了车,后座。
他衬衫衣领微敞着,她拿湿毛巾帮他擦着,段淮叙就看着她。
苏恩幼也不知道说什么。
视线不敢跟他对。
只低头扶着他腰,轻轻擦着,也看到他皮带下那寸皮肤。
其实段淮叙穿衬衣黑西裤的样子特别禁欲,宽肩窄腰,很养眼,她没说过她很喜欢男人穿黑衬,能把光风霁月的人都显得很纵欲,近距离贴着,她都不太把持得住。
很快到了家中,把人扶到卧室她去烧水。
接着又回了房间拿毛巾擦他汗,又发现他盯着她。
她说:“你看我做什么。”
段淮叙说:“今天在聚会上觉得怎么样。”
“嗯,挺好的。”说到这,苏恩幼想到三嫂对他挑的礼物喜爱程度。
本来没什么的,可突然心中好像有那么一点点的小情绪浮出。
“只是你怎么那么会挑礼物。我今天一直在想,还好没有听我的去送包,太普通了,今天我发现三嫂提的都是爱马仕,她什么好包没见过,同等价位我确实不如送别的。”
“你很了解女人么?”
段淮叙笑笑。仰面躺下去。
“不了解。”
“那……”
“因为。”
“那是我想送你的。”
不知道送别人什么。
因为是曾经想为她挑的礼物,觉得她作为女孩子会喜欢。可能,也能算上是一个好建议。
不对除她之外的任何人。
“安嘉熙找你了?你可千万不要听他的。他说什么都不要被影响,说句不该说的,我觉得他很幼稚,现在很讨厌那样的男生。”
他扯唇:“嗯。”
“那你现在喜欢什么样的?”
苏恩幼捏着毛巾,却发现面对这个问题她答不出来。
手腕忽而被他捉住。
再要看他时,人已经被他拉到了怀里。
“喃喃。”
耳语的这一句,叫她尾椎骨都下意识泛麻。
她说:“你喊我的是那个囡,还是这个喃。”
“我家里人都不叫我囡囡好久了。当然,喃喃也没有叫过了。”
他却看着她眼睛,直直的。
“你是我的囡囡。”
她心脏砰砰了两下。
人生中,第一次觉得自己真的像被人宠成了小孩。
他抱着她,埋首到她的秀发里,轻轻嗅着,感受着。
也亲她的脖子。
“囡囡,好喜欢你。”
她说:“嗯。”
“真的很喜欢。”
“嗯。”
她还是应。
身后有声音,她也知道是他。
他说:“戴腿环你看好不好。”
她说:“嗯。”
又抿唇:“会不会有点放纵了。”
他说:“你喜欢,就不会。”
他扣住她的脖子接吻。
醉酒后的接吻,带着微醺,带着两个人的气息。
湿吻,也是舌尖勾缠的。
她撑着他的肩,也被他翻身压下去。
接着那条裙子,她感觉被他撕下来了,她说:“我定制的。”
他说:“以后再给你买。”
她说:“我还挺喜欢的。”
“那你更喜欢我,还是喜欢裙子。”
“都喜欢。”
“只可以喜欢一个。”
她感觉他俯下身,微凉的吻落她手臂、腰,很多位置。
接着,吻在腹部停下时她有些心紧。
之后,背脊好像有什么麻意闪过。
上次他没有亲的位置,还是好好亲了。
第48章
醉酒后的吻, 不仅湿漉,而且炽烫。
空气中的什么都很烫。
恩幼觉得那十几秒,她的思绪,身体, 所有一切都僵直了。也无法感受, 手指麻筋抻到一种地步。
她也想去拒绝, 但没有那个能力。
很明显,她在段淮叙面前从来都是这样的。
直到她握住他手腕, 说不要。
男人才撑起身看她, 透过床榻的, 平视的,眼神带了醉味。
他是真的沾了酒,才会这么纵色, 可也没有那么醉, 保留了近一半的理智清醒, 目的才会这么明确。
恩幼肩膀都是麻的还没缓过来, 说:“不要了。”
上次说不要, 是因为觉得两个人关系还没到那地步,不必要。
这次说不要, 是因为身体到达极限,肾上腺素达到了能忍受的顶峰。
她不喜欢自己身体太兴奋的那种状态, 好像完全不能被自己掌控,所以才不要。
他也没多说,撑着床又站起身。
垂着眸看她, 有碎发微遮了他的眼。
“你不喜欢?”
恩幼侧着眸, 慢慢侧过身子枕着自己胳膊,看床边被撕破的裙子。
上等的手工面料, 她专门去定制的,花了时间也花了心力,薄如蝉翼却不会廉价的淑女裙。
她很喜欢。
现在却有点支零破碎。
“不,我很喜欢,只是……”
“既然喜欢,为什么会不要。”
他伸手解衣服纽扣。
像成熟精英人士最隐秘最唯一的反差,只被她看到。
纤长指节松了松领结,解衬衫扣,他垂眸睨她,她知道,那是要做的前奏。
她微微翻身,摩了摩小腿,也有些无所适从。
她说:“这一套,都值好几万。”
他轻轻触碰她的脸,“恩幼,我给你的,连这些也不值吗?”
她当然知道,他给她的,比这些有过之而无不及。
有时候,她甚至觉得自己真的成了没有血性的一只,小鸟。
只属于他的精致小金丝雀。
被养得娇气,被养得雍容富贵,可是本不该这样的。
一开始说过了,各取所需,她想要他的权。他就给她一些她想要的。
他是给了。
她现在也拥有了,又觉得好像太过。
就像一个很小的壶,她原本只能容纳那些。
她本来也没有那么大胃口想要那些,就好比一开始,她或许只是想要一颗糖、一点甜。可他像早已准备好了,早就蓄谋好了,大江大河,全部都想涌流过来,但怎么可能是她这样小的瓶壶能装完的。
她开始不想要了。
已经足够的。
“我也许并不适合上流社会。”
“像你们这样的,像你这样的。”
“我是哪样的?”
他轻轻解着袖口,眼眸含了一点欲气看她。仅仅是她的心理作用,觉得每次房事时的他都好像沾了欲气。
令人无法抗拒的能力。
就像今日他帮她备的礼,随便两句,那些女性就能那么喜欢,换做是任何人,也许都会喜欢上他。
他站到床边,俯视她,也轻轻沾染她的唇。
“你不喜欢这样吗?”
“喜欢……只是。”
苏恩幼偏过眸。她不知道怎么说,总觉得这样的生活过于奢靡,去院子里和嫂子们聚会就感受到了。
他很在意她在人前的形象,所以,外在包装,一切条件,包括她在别人眼中的形象,一切都要是最好。
但,但当两个人融合至顶端时。
那么,那么以后或许就再难脱身,再难脱离。
她很怕。
她躺到床榻上,也感受着,他所给予的。
视线恍惚,也说:“你是优秀的,是带有光环的,是……”
是她喜欢的。
无可否认,她就是喜欢这样的成熟男性,什么事情都可以帮她办好,有什么事情都两个人交流,他有思想,可以表达。
他不开心时,情绪也不会向她表露,亦或者是,像上次那样也会好好告诉她。
他生气了,他不喜欢,他不喜欢有别的男人在她身旁。
他抬起她的手轻轻亲吻她腕心,一点点浸贴,往上。
“可是恩幼,在我心里,没有什么所谓的上流社会,或是奢靡生活。”
“没有。”
“这在我眼里不过是我能给你的,也是我想给你的,你所处的,也不过是你本身就该拥有的。”
“你对我有感觉吗?”
苏恩幼答不出来。
有吗,如果没有,那么刚刚他帮她的时候,她就不会给予那么强烈的反应。
段淮叙垂眸看着她,也勾住她的脖子与她接吻,和她相贴:“我知道,你很喜欢,我也很喜欢。”
“我特别喜欢跟你做一些很亲密的事情。”
他低头,吻她脖子,声音低得仿佛无人能闻。
“恩幼,你就是我的唯一,知道吗。”
那种事,确实是需要迈过一些心理障碍。
对男对女,对所有人都一样,但对他来说不是。
他只是觉得这可以是一根线,牵引着他的囡囡,上次没有给予,只是因为。
男人在感情中不可以一下倾出太多。
否则,人太卑微,只会失去得越快。
他希望他是可以掌控他和恩幼关系的那个,她是去是留,不再受她自己影响。
他想要她喜欢。
安静的房间,水缸里的小孔雀鱼正畅快游着。
那是她前段时间才养的鱼,专门找了鱼缸,布了景,整个看上去美轮美奂。
鱼儿也在其中交尾,吐泡泡。
她的一切都被他看过了,也品味过。
最后恩幼也失了气力,轻缓着气,也不大想搭理人,被他抱去浴室洗。
其实这方面她也发现他有在逐步侵入。
从第一次突然进浴室,她不太习惯,再到在浴室里也有过,现在坦诚之后,做什么都很自如。
像是一种习惯渗透,叫人不自觉习惯,反应过来之时,连抗议都没了意识。
曾经意识里无法接受的一件事变成习惯,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可是。
她很懒倦,也没了半点思考能力。
金丝雀的事,下次再想吧-
之后,她在衣帽间挑了身浴袍,也找了一瓶香槟出来。
刚刚跟段淮叙接吻的时候她特别有感觉,觉得那种微醺的感觉很美妙,可惜以后很快消散。
她其实很喜欢那种感觉,也想找到当时的状态,但从没跟段淮叙说过。
出去时段淮叙也冲了一杯咖啡在旁边办公,男人也换了一身衣服,或许是刚做完,整个人沾了一点欲色。
她过去到他的旁边,靠近客厅桌台。
“你今天真的醉了么。”
“嗯,差不多。和三哥聊事,有点没注意。”
本来没要人喊她的,不知道是谁去叫的。
但其实看恩幼来接自己时,也挺高兴。
“怎么。”
他视线看她。
苏恩幼很怕被他这样的眼神盯,男人工作中和私底下,压根不是一副面孔。
他可以很欲,但也可以很有那种年上工作的压迫,似笑非笑,却也没笑。看着亲和,实际并不,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生活以外与他这样的人群没有任何工作交集,但明显这不太可能。
“嗯,想跟你谈谈事。”
她看一眼他面前电脑,“这个你能先关了么。”
她指的是一些文档数据,包括和某项国际电话通讯,十分钟后,他有一项会议。
但明显恩幼没有看出来。
他把行程提醒关了,消息提示也是,转过身面向她:“嗯,你说。”
恩幼端着那杯香槟坐到高脚椅上,他的对面,问:“你现在公司的净利润和一些收入之类的,怎么样?”
段淮叙电脑上社交软件图标都在跳动,平台数字也是,他平日很忙,有些软件可以不登,但如果登上去消息都是成堆快要爆炸的。
他一般情况,会设置静音。
但也隔绝不了要紧消息,一开始做生意的时候他会事事亲力亲为,但到如今,不是特要紧事,都交由助理。
即使如此,也忙得不可开交。
事实上,恩幼的这个问题他给不了具体回答。一家公司、企业,再往上走到几家股东的、身边亲友的,很多杂乱人事分割不开,他自己私人的财产,包括公司的,段家那边的。
如果非要回答,这个数字庞大到,或许都不大好和恩幼形容。
段淮叙找了个稍微中和,能让她理解的:“嗯,还行,我们日常生活质量勉强是能够的。怎么了?”
他这么说恩幼也放心了,手指捧着那杯香槟,指腹也微微摩挲着冰凉杯沿。
坐姿略显局促。
“嗯,我是想来和你说说之前你跟我谈到的开店事宜,你说的分红,包括你做我老板这个,我觉得可以。”
段淮叙像是等很久了,可真正听到时仍旧有些讶异。
嗯一声:“不找你的同学了?”
“说是同学,其实也没那么熟。只是他家里很厉害,有个厉害的姐姐…”
说起这个苏恩幼还有些小惭愧:“其实那天我也没想过能谈妥的,有个院子很容易,但真的要做一项事业太难了,真正接手以后才发现原来装修是最简单的,后面的,竟然有些一筹莫展。”
苏恩幼不认识人脉,没有熟人,也就她哥哥那边可能有认识的几家茶商可以长期合作之类,可剩下的,她不是商务人士,人家哪管她。
开一家店,何其艰难。
她连老师也请不好,怎么吸引客流也不知道。
现在想清楚了,身边就是一位现成的大腕,何不找他。
而且,这个圈子太势利了。不,是任何圈子。
想要做事首先就看人脉和资源,这是很现实的,她顶着苏恩幼的名字过去不会有人理她,可如果换成别人,事运上来了,一切路途也顺了。
流程这些东西太复杂。就好比前两天想去请人,人家对她爱答不理,换成段淮叙,又惊上心头。
她也明白,像有些职权能力,只有段淮叙能做到。
还不如直接来找他。
像是说到最要紧的,苏恩幼抿抿唇,竟是有些不好意思了。甚至是更发紧地摩挲了下手。
“嗯,我知道你应该也不在意我这一星半点。但我算过了,开一家评弹茶馆,生意好的呢,平时也能有几分收益,再加上我往商务方向转,其实茶室也不错啊。嗯,你要是愿意的话,以后你就拿大头,我只拿一点抽成,我的一部分收益都会归你,定期转账。”
恩幼和他说得认真,像是真的有那个规划想要以后兼职成为一位老板娘。
只是她在笔记上写写画画,举例出来的收益收成。
段淮叙看了眼,大概是连他平时出门开个会那点时间能产生的收益也够不上。
事实上,其实他并不缺这一点。
或者换句话说,她甚至都不用去费心做这些,插插花,有点自己兴致,拿那间院子想要做什么就做什么。
但是恩幼很认真,也是真的想做好。
段淮叙看出来了这点,只问:“那么,你想要几分的抽成?”
说到赚钱这个。
苏恩幼有一点私心,段淮叙问她的那瞬间,她竟然有点想撒娇。
想软声说,要不咱别要她给抽成算了,她开店已经够难,他这位资本家可以行行好,稍微让她的路途顺畅一点。作为老公的,把纯利都给她,宠着她么。
可那一刻理智稍微压过了感性。
苏恩幼说:“你六我四,怀恩居的大股在你。”
他笑,“我二你八,半年内做出成绩给我看,流水收益起码要超投入的三倍,怎么样?”
苏恩幼才刚开始了解。
哪知道这其中门路。甚至不知道,这超几倍是指多少,她想,或许他这考试试题还挺简单的。
好歹没有像别的资本家那样,克扣利润,强制回报。
“好。”
“嗯,那么。”他又轻磕了磕手里的电容笔:“你这小馆名字里的怀,是哪个字?”
苏恩幼心头跳了一下。
因为当时起名的第一瞬间,她是先想到了家里的中药堂。
爸妈开店都拿自己名字,她也想。可下意识的,她又想到了段淮叙。
她本想把自家评弹馆子起名叫淮恩居,可是,怕过于明显,所以改了一个字,寻求隐蔽。
她说:“怀,心怀大义的怀,关怀备至的怀。”
他笑了,笑得不明所以,漫不经心,叫人不知是什么用意。
也只听他很淡地哦一声,玩着手里笔:“我还以为,是淮橘为枳的淮,河汉江淮的淮。”
第49章
九月, 雨水渐多。
苏式秋雨,时断时续,细密似春,也浓烈胜夏。
苏恩幼的车在姑苏区留园路停下时, 雨水正好停了。
她来得早, 收伞下车往远处望时, 街边还没什么人。
“咱们来得早,一会儿正好去上两支香, 再拜拜佛。”身旁的祝念说着。
苏州西园寺, 东靠留园, 西邻寒山寺,这里如园林幽深,却又有寺庙禅境。寺里猫猫很多, 可以撸猫, 还可去吃一碗素面。事实上, 这儿是闲时打卡的好去处。
今天会来这, 也是因为, 恩幼新馆开张数月,她想回老家这儿找找旧调。
顺便, 再祈祈福。
还未入寺庙,就看见院墙外空地停着的一辆黑色迈巴赫。
京牌, 低调深沉很是抓眼。
就连小助理也笑道:“这是京区的哪位公子哥来苏州寻人来了。”
恩幼多看了两眼那车,只提裙摆,说:“进去再说。”
很快踩着台阶上去, 也顺着助理的指引上完了香, 接着去要一碗15元的观音面。其实恩幼平时口很淡,有点偏甜口, 素斋、素面,她都很是爱吃。
只是今天去吃面和往日不同。
可能是来得早,院内没有多少人,只见食面的堂内,木桌边围坐了好几个公子哥。
都是端的一派松散架子,唯独人群内的某个身影。
静坐内敛沉稳,依旧是往日的光风霁月,那张脸就算什么也不做光摆在那儿也是赏心悦目的,他们面前也都放着素面,但他面前只放一盏茶。
静听身旁人讲话,也不发言。
仿佛是察觉恩幼视线,侧目看来,在至暗处和她视线相对,她心脏有一刻像被抓住。
旁人问:“老板娘,怎么了?”
她说:“没事。”
过来西园寺这边都没跟段淮叙说,她在想,他怎么会在。
那边,段淮叙视线也从桌上茶水上收起,听旁人说着老二段文斌那边怎么样。
二房和他关系不好,特别那位老二,向来跟他如水火不容,前几年表面工夫做得好,逢年过节也会给予问候微微颔首,镜头之前兄友弟恭做得非常漂亮。可这两年,对方账上数次亏空,多次找家中填补,他们囊中亏余,主意当然打到了家里来。
家里产业当然入手不了,二房最近又在说,想以后为后辈谋个出处,在主产公司挂个名,学习进步。
但这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秘书说:“二爷对您公司的那份心思,是摆得明明的。”
段淮叙指间夹着烟管,细密睫翼只是垂着看桌面。
之后掸掸烟灰,抬眸看这雨后园景,廊上还有细微雨珠在往下落,江南秋景,和他去年来此处一模一样。
他的那辆迈巴赫就停在院墙外,本该去停车场。
但他与住持关系甚好,直接停院内了,不少路过的小姑娘都在那儿经过拍一张照。禅寺高墙衬黑色轿车,很是应景。
“我这位哥哥,还是把我当眼中钉肉中刺。”他淡声说。
秘书听着这话,没敢多言。但却也知道,其实以他段五的名头,压根不在意这些的。家中根基何其难动,哪怕是段二把主意打他头上来,就算哪天段淮叙不在了,家业也不是他说想接手就接的。
段淮叙打拼至此,底下人多少是只听他的,那都难说了。
正聊着,有名门闺秀过来,是苏州邰家的二小姐邰爱。
女人身着旗袍围着毛领,也是来吃一碗素面,观音面的浇头有香菇笋片油豆筋,这位小姐的面有人端着。她拿小票经过,却是在一众公子哥身旁停了,一个个打招呼:“冉哥,田哥,早上好。”
可唯独话落到段淮叙身上,没有点名。
段淮叙抬眸,她也只是微微欠身,打了招呼。
“段先生,您的车淋了雨,停那儿还怪惹人怜爱。”
她在点寺庙外他的轿车。段淮叙只是轻扯下唇,算是致意。
女人走后,去了旁边一桌。
一旁冉景山也凑到桌中说:“那女的,有点欠。”
“欠什么?”
“欠收拾。”
堂内,一众公子哥起哄笑起,引得周围食客纷纷看来,可要听他们闲聊内容,又听不太出。
那边,把他们聊天内容都听了进去的恩幼一直没讲话。
祝念问:“那是不是段叔叔?”
恩幼往那儿看去一眼,也再次确认了。
“是。”而且,他们聊天的内容还挺新颖。
祝念拿筷子在面里搅了搅,也道:“听说他们京圈的公子哥都很花啊,一般来说,身边跟的都不会是最后要奉家里命令娶的,嫩模、明星、大学生,身边什么人都有,而且个个都会带好几个。”
“确实。”
“那段叔叔他今天来这是。”
她说:“来吃素斋吧。”
年中,苏恩幼在京中开评弹小馆,生意和事宜都比较不错了。
只是赶着这秋雨初至的时节回了趟家,又马上来这苏州上香。
拜寺庙,主要是想给父母祈福,再一个,也给段淮叙祈福。他是京区人,自己是远嫁,那么,正当好好为夫寻求一份安稳,可是,哪知道碰上这一幕。
苏恩幼心里突然有点堵。
也是这么,视线突然跟他对上。
那边,朋友问段淮叙,说:“晚点要不要去山塘,看看风景么,吴侬软语,娇嫩美人。”
段淮叙听笑了:“你活在古时候?”
“怎么说。”
“娇嫩这词也出来了。”
“是,比不得你,家中就有一位。”
段淮叙挑眸,也想到恩幼那样子。是,论娇,谁娇得过她。
可话说着,话里的女主角也过来了。
男人手边拿着茶杯,视线也自然眺过去。
恩幼专门去换了一身旗袍,撑着油纸伞,进来之时,大家视线都被惊艳了来。
恩幼在他对面坐下,说:“好巧,冉哥哥也在呢。刚刚说是要见哪位嫩模,能不能让我也见见。”
段淮叙看着她。
脖子上还有他留的吻痕,却在这喊别人哥哥。
他没讲话,指节捻着烟。
冉景山听着这话,视线却是审时度势地看了看段淮叙。
她这声哥哥哪敢接。只道:“小嫂嫂,你听错了吧,我们可没说嫩模啊,只是说去听听曲,吴侬软语。”
“哦,是吗。”她交叠起腿,在桌边坐得犹有韵味,“那你看我这吴侬软语,正宗吗。”
恩幼那声音一软,谁顶得住。
冉景山心里慌了些,招都不敢接了,也掐了烟起身:“他们那边好像喊我有事,我先去一趟了。”
人走后,恩幼的视线也落段淮叙身上。
男人指间还夹着烟,没抽完的。
他只挑眸睨她:“穿这么点。”
她说:“那你呢,怎么突然到这儿来,还在这抽烟。”
他们本来都说好了,平常不抽烟的。
她知他平常商务需要这方面,从未多加阻拦,也说了商务时候可以抽,但这也不是。
段淮叙看一眼指节边的烟管。今天过来聊二哥那件事,谈及家人总心烦意乱,也就接了一根。
他随手碾灭了,说:“没,别人给的,只是刚点。”
“嗯,所以刚刚的聊天也是无意,人坐在这也是顺路,跟谁说话也是碰巧。”
她像是好能接话一般,一口气就把人要讲的都堵回去。
段淮叙没言语,只当时挑起眼帘看她一下。
“什么时候来的?只是吃一碗素面?”
“差不多。拜了拜佛。”
“哦。”段淮叙问:“那么,求的是什么呢。”
谁都知道这西园寺求姻缘最灵。
苏恩幼却没讲,只道:“事业,开店的多少要有些迷信,来寺庙上香多少心里安稳些。”
段淮叙笑笑。
“好。”
“那么,你们刚刚聊的是什么。”
“没什么,一点商务应酬。”
“商务应酬,需要什么娇嫩美人?”
段淮叙笑了,知道刚刚人家的闲笑被她听了进去。
他说:“恩幼,二哥那边有事,邰子昂那边来找我商谈了一下,你知道,邰子昂,是她哥。”
邰子昂是老爷子那边很看重的心腹了,也是股东群里掌很多事宜的,要紧事时,段淮叙需要找他商谈。
这也是他每次来苏出差的原因。
对待熟人,他从来都是礼貌的。
“哦。”苏恩幼装模作样地应了声。
段淮叙又说:“所以,你今天这佛拜得是怎么样,这么早来这儿吃面。”
“还行了。”
“早上秋霜那么冷,袜子也不穿?”
他话指她鞋。
恩幼今天穿了裙子,但一层薄袜穿的小皮鞋,也是出门懒得换了。
一大早上的风冷,还是有几分寒。
她说:“还好。”
但段淮叙还是不厌其烦地,好好弯下身,捏起她一小腿。
苏恩幼心中有些慌乱,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虽然这个点周围人不多,可到底是外边,她下意识要把手去捏他胳膊,却被他拦下了。
“段淮叙。”
一旁秘书很有眼力见,在段淮叙捏她小腿时就出去了,到车上去拿东西,不多时,拿了一双棉袜回来。
苏恩幼本来还尴尬着,看到这一幕,也意会过来他什么意思。
阻拦的力道慢慢放松了。
段淮叙本来弯着身帮她捏着小腿,秘书递来东西后,他也接过,很细致地抬起她脚,把她鞋脱了,帮她穿袜。
苏恩幼这会儿是真不好意思了,虽说她鞋是穿新的,但到底羞耻么,也想着好在她比较注意这方面,不会有什么异样,否则就这么被他握手里。
刚刚还拿烟的,好看的手。
就这么碰她的脚。
她真的会尴尬的。
段淮叙也没介意别的,为避不雅观,秘书有贴心帮他们站一侧,没人会知道这儿的细节。
就见他的烟还搁在桌上,包括那把迈巴赫钥匙,一手好好握着她脚,另只手就帮她把棉袜穿上。
他总是管她这方面的,生活细节要是不注意,他总会很善后。
哪怕她不听,一些年轻人的习惯,他也不会准许。
很快,鞋也穿好,段淮叙重新坐起身:“好了。”
恩幼脸却快要红成了苹果。他又去拿桌上那烟盒,说:“以后在外边这么冷,不要不穿袜子。寒从脚下入,有些时候人容易生病也是这些细节小事。”
苏恩幼刚才过来的气焰都没了,像扭曲的小鹌鹑,默默窝坐在那儿。
嚣张原样全打了回去。
远处的木桌那儿,祝念还坐那儿远远对她笑。小姑娘那种八卦暧昧打趣的意思在空气里传递得热火朝天。
段淮叙也注意到那小姑娘了。
从一开始跟恩幼进来的,这会儿许是看了他对她这样,在那儿一直跟恩幼逗趣地传递眼神笑着。
他盯着对方,说:“你认识?”
苏恩幼:“……嗯。”
她这会儿还羞着,不想讲话。
可能是段淮叙直直看着祝念。祝念还是个高中生,哪敢跟他直面对上,陡然跟段淮叙的视线接上,不仅是被他那张脸给惊羞着,更为这男人的气质。
马上也坐回去,好好专心吃面,不递眼神了。
他评价:“小姑娘挺活跃的。”
恩幼:“保姆家的女儿,认识很多年了。”
段淮叙只侧眸看回她,也瞧见她脸颊上那两团红。
挺想说刚刚过来不挺气焰十足的,怎么他一碰,这么两下,又蔫了。
他伸手握着她手腕,把恩幼也惊了一下,下意识想要抽出来。
他却扣紧了。
这段时间,他忙工作,她忙店里的事情,都没空见。
也就前两晚,稍微碰了个面,当然也做过。
但……
“段淮叙,这还是寺里呢。周围也都是人,你可不可以专心吃面。”
段淮叙说:“店里生意怎么样?”
前两月,苏恩幼的怀恩居开张。牌子上挂的还是梅园,平台上打的名是怀恩。
很多东西有他操持,营销、定价之类,什么都办得挺不错了。
但要恩幼的话来说,其实辛苦的事都是他在做,碰到什么麻烦了也都是他解决,她呢,主内,内部一些大小事宜,茶水熟客什么的,她来招待,这几月红红火火,反响竟意外的好。
“还行。要是不行,我也不会来这儿拜佛,求来年蒸蒸日上。”
“只是求这个?”
苏恩幼抿唇,想到自己刚才在那大堂之上久跪几分钟不起,捧着香,心中所想的事。
被他盯着,竟意外心虚。
“那不然还能求什么。你给我制定的半年翻三倍计划,还没成功呢。”
段淮叙笑笑。
“行。”
她又说:“疼,胳膊。”
他力道松了点,指腹也揉:“这么娇气。”
“娇气不也是你惯的么?”
恩幼看着桌边来往的人,也问:“西园寺的素面还好吃么。”
“还可以。给你也再点一碗。”
段淮叙朝人示意,不多时,有人去办,一碗素面也就呈了上来。
廊外雨点漫漫,恩幼吃着面,段淮叙就坐她身旁等。
她一边吃面,一边也看着他侧脸,心里忽然不是滋味,说:“女孩子大概都喜欢你这样的,开着迈巴赫,车停寺庙外,又是京牌,自然想着是京中哪位大佬前来。”
也自然是吸引人的,这一身黑衣,坐在寺庙中。
什么都是光风霁月的,冷冷淡淡的样子,多吸引人。
“吃醋了?”他直接点明。
她说:“我吃这个。”
她把辣子往碗里倒。
怎么可能吃醋呢,吃辣也不可能吃醋。
他伸手帮扶着,说:“别倒多。”
苏恩幼吃得慢,但过程里已是有好几次有人过来附段淮叙耳边说事,大概是真有急事,每每人家表情都挺急,但他坐恩幼身旁,只是轻点头应声,不像急着去忙正事。只看着她,说:“吃慢点,吃完。”
她也歇下筷子,说:“不吃了。”
最后,等段淮叙那辆迈巴赫驶离西园寺时,恩幼也差不多刚好坐车离开。
苏州小雨又开始下。
她坐在后座,望着窗上的那些雨滴。
祝念说:“恩幼姐,姐夫刚刚帮你穿袜子诶,我自己亲姐姐的老公跟她认识多少年了也没有说在家对她这样细致过,更别说在外头了,真好。”
恩幼撑着胳膊靠车窗上,听着耳旁这位女高中生的惊叹,全程有些出神。
她心里闷闷的,嗯一声。
“所以,姐夫今天有没有问你在西园寺求了些什么?”
“问了。”
“那你怎么说的。”
苏恩幼说:“事业顺遂。”
她想到,当时段淮叙也嗯了一声。
可恩幼没有说。
其实,她求的是爱情。长长久久。
第50章
段淮叙回京后, 立马被老爷子请了过去。
刚踏足内院,脚还未进书房屋门。
只看老二段文斌站在屋内,一份份财报朝他甩来。纸张翻飞,连带着一张新闻消息。
“嘉熙割腕了, 前两天进了医院, 你知道吗?”
段淮叙看着满地报道, 也没有话说。
只是弯身去拣东西,也看前几日回国风尘仆仆的老二。
中年男人眸色平和地看着他, 不像看自己亲生弟弟, 倒平静得像看工作上的属下。
“我不管你在工作上是什么态度, 你对段家又是什么态度,段家的基业摆在这里,股市也一直好好的。你哥哥远在瑞士, 他们在外有多艰难, 你不顾念手足, 也要顾念顾念你的侄儿, 商业上为了一己私欲这样赶尽杀绝是不是有些太不仁义。”
这几日, 二房段文斌手中的恒创,突然遭人制裁。
后经人查证, 实为段淮叙之手。
段家亲密和睦到如今,家风之正最容不得手足相残。
这在老爷子那儿是大忌。
段淮叙只静静看着那张割腕的照片, 说:“父亲,我没有。”
他只抬眼看老二,对方笑着。
老大段文曜在一旁也没有话讲, 只想劝老父亲:“爸, 嘉熙这事,应该是个意外。您知道就算他和囡囡以前有过一段, 但那也是小孩不懂事,何况,恩幼现在也是在咱们家好好的。至于工作上这事……”
老爷子却摆手道:“不用管。这事和囡囡无关,我仅说老五身上的。”
“嘉熙是你侄子,你知道。老二是你亲哥哥,你也知道,恩幼原先和谁在一起过,你会不知道?你就是知道,也没跟任何人说过,这事瞒我们到如今,你敢说,你一开始不是狼子野心。”
段文曜扶着父亲,也紧急看向老五,说:“淮叙,你说一句,这事我们原先不知道,所以你和恩幼咱们只是两家联亲,跟你私心无关。”
这事,老爷子压根没上心过,只是因为公司的事跟他置气,顺道着牵扯了下。
他低头服软一句,在老一辈这儿,什么也不算。
段淮叙却说:“父亲,我知道。”
“我一直都知道,她和嘉熙在一起的。”
段文曜错愕。
“你知道,你还……”
“但我不知道嘉熙会这样。”
段淮叙捻着那张沾满血的照片,并不知道这段时间嘉熙在做什么,他又在干什么,上次见面后,他们再没相见。
他没问任何,只看老二,说:“二哥,嘉熙现在人在医院?他有没有事。”
像是没想他第一反应不是焦急或辩解,而是关心那远在千里的侄儿。
段文斌还愣了一下,之后笑笑,侧目,只模棱两可道:“你连嘉熙心爱的人都能下得去手,他还能好到哪去呢。”
照片在他手中发软,折起,慢慢陷进手心。
“嘉熙这件事,在段家是个噩耗,但还好,当时发现得快,你二哥说他没有什么事了。”老爷子犹豫,也只说:“你二哥,上次事情之后来给我道歉,也好好说过了。他表示上次的事情只是一时疏漏,现在已经弥补,我也决定了,嘉丽……她早年早逝,这些年,你二哥他们也不容易,上次你叫财务划了账,我看过财务报表,他们生意也做很好,恒创那一块,我会全权交由他们,至于香山、西山那边包括所有事宜。”
说到这,他停顿一下,像是也要狠下心。
“这事你做得不地道,往后,手里事先搁一搁吧,我会全权交给你大哥二哥先顾着。”
段文曜焦急表示:“爸,地产那一块,还有香山一直都是段五谈下来的。是他一直全盘操手,也只有他最了解家中事宜,老二常年在国外,就这样把事情全部分切出去,会不会有些草率。”
老爷子重重拄了拄拐杖:“那他呢,他这样有没有顾念家里的恩义情分?他也是我段家的子弟,同样也要讲恩义道德,兄长们都不管,这自古以来哪有这样的道理!”
大哥知道,老爷子这是偏袒。
老爷子年纪大了,耳朵腿脚都不好使,要是有人在耳边吹了风,很容易倒戈。
之前其实就有那个趋势,上次书房里指桑骂槐,表面不管此事,却是想把担子都堆段淮叙肩上,想他主动站出来说帮老二。这样,就和其他人无关。
段淮叙表面说没有听,加之恩幼差点怀孕那事,话题转了过去。
之后,段淮叙打了两千万美金过去,这事算是平息。
可是,二房的胃口不是轻易可以满足,老爷子……老爷子有时也不是曾经那个清明和蔼的老头,固执的时候很偏执,总认为是自己亏欠儿子的,没有弥补给他们的,对他们以前去世的母亲很愧疚。
却没有想过,家中还在世的人,他又有几分愧对。
段淮叙只说:“爸,我说了,我没做过。”
出去时,外面在起风。
北京的秋总是这样,干燥,起风的时候脸干疼。
老大安慰他,说:“咱爸,是这样的性格,他不是不爱你。你看去年、上半年,都挺好的。”
段淮叙只是自嘲地扯唇。
他是挺好的。
就像传统意义上的严格家长,对自己的某个儿子,严格教导,什么都掌控到极致,可是其他的人,又全然都不一样。
段淮叙确实是这个院子里出生的,他出生的那年,老爷子年事已高,他是幺儿,家中对这个儿子疼爱得紧。可是,老爷子年轻时就有过两段婚姻,他的爱并不是只给一个人的,这在圈内并不平常,事实上,在那个年代也是很特别的存在。
大房,是老爷子读书时认识的初恋女友,两人结婚。
因为地位悬殊家里不同意,没有两年离婚了,也是还没正式离婚时,经家里结识了当年机关单位的名家小姐,也就是如今二房的人。
为什么老二会比原来老爷子第一任妻子的二儿子大,就是因为。
他闭眼。
自己也不想认。
他的父亲,是婚内出轨。
老爷子年轻时,事业或许是蒸蒸日上,可人品三观,他不加认可。
名门闺秀的妻子过世后,他才娶了他的母亲。
可他母亲又是何等没有身份的人,在这个圈子,能嫁入就已经是不易,可没有好的家世,不会有人看得上。
只有他知道,只有他知道他那些年没有像别的世家子弟一样纨绔玩耍,拼命努力是为了什么。
二十出头就奔波打拼,不是为继承家业,他有时也只是绷了一颗心。
只是想给那位父亲看看。
而今娶了妻,他不愿让自己也成为那样的人。
不会。
“你猜猜,如果那天我没有兄友弟恭,给他们那些,老爷子会不会继续旁敲侧击。”段淮叙说。
“我是得了一些权利,老爷子也放了权。但是在他心里,总有几分原配妻子的身影,所以那些东西,可以在我手中发展,却从不可能是我的。哪怕我伏案再久,如何投入研习,都不可能。”
老大心疼地看着他。
他怎么不心疼这位老幺。大家性子各不相同,他不是做主的那个料,老三……老三早已游离权利之外去西北。
二房现在要回来接手,要是真的,那么他的日子。
“所以他们现在把主意打到你的私人品德身上,要你出错,也是想要老爷子对你失望。”
段淮叙扯唇,“无所谓了。”
他看手上的素戒。本来也是在想有些事的意义,但牵扯到那个人,他发现,任何深明大义都不重要了。
也是说着话,老二从后走出,却没有剑拔弩张的氛围。
段二只说:“你现在娶的小女,原先是我们嘉熙的女友啊。”
他笑,“别人不要的你也要。”
就是这句,要段文曜也听不下去了,早憋了一口气地差点拽住他衣领。
男人相对,分外暗流涌动。
“老二,我平时看你生意事上连我也不如,才给你几分薄面。你可以哄动老爷子,你骗不过别人,这事你不是早就知道?以前对恩幼不上心,如今却拿着她上高位,曾经是谁,是谁还妄想帮嘉熙求娶她来着?”
段文斌被逼连连后退,也是段淮叙出声道:“大哥。”
段文曜才降下气焰,慢慢松了手。
段文斌拍了拍自己被拽过的位置,又伸手,捋了捋段淮叙的衣领。
他说:“放心,我们嘉熙好着,以后他也会是段家的继承人。这有能力做事的不只是你,二十多岁年轻益壮的,他也算。他正在瑞士呢,有些你给他的东西,说不定以后,不会是你的,只会是他的。”
段淮叙只是扯了扯唇。
“二哥在国外做事不易,这总是给家里闯篓子的,确实老要弟弟帮忙填着也不是事。但,下次有野心还是收敛点好,免得老爷子发现,清理门户。”
“您知道,哪怕现在老爷子不清醒,但往后,他也迟早是会睁开眼来看你的。”
老二只扯着微颤的唇笑,“当然。”-
那边,怀恩居。
院内评弹声在起,苏恩幼也坐堂前,拿着算盘,对账。
只听院外有汽车引擎声响,有身穿白裙踩高跟的女人进来,身后还跟着一群人。
苏恩幼认得她,上次西园寺才见过的。
对方直接在她面前的板凳上坐下。
苏恩幼也问:“你好,你是听曲,还是喝茶?”
邰爱只把包放桌上,手里拿着丝巾,道:“你就是店老板娘?”
恩幼:“是我,怎么了。”
邰爱:“你知不知道,你的丈夫,叔夺侄妻的事,都传得到处是了。原来,你曾经是安嘉熙的女友啊,分手了无缝衔接跟他叔叔在一起,连圈里人全都瞒着,好生厉害啊。”
苏恩幼心头一沉,也意识到事情不简单。
可她还是为这莫须有的脏水生气:“你说什么,什么无缝衔接。”
她气得胸腔都在抖:“我从来都没有无缝衔接过。我跟他分手了半年才和段淮叙认识,那个时候,因为家里介绍,所以才会……”
对方也笑:“是,可真相谁又知道呢,你分了半年还是半天,无人在意啊。我们只知道,你就是跟他侄儿谈过。”
对方又接过一旁人递来的圈内小报,丢她面前。
“喏,现在圈里人尽皆知了。”
可恩幼已经平静下来,道:“你说那个渣男?是,我们大学是在一起过,但现在都这么几年过去,我也不想提。”
“你是不想提,可嘉熙为你割腕了你知道吗?”
一语起,苏恩幼手旁的茶水都差点倾翻。
像预示着什么,傍晚,京城就下起了雨。
这片秋天雨水夹杂着冷风,像刮人的刀子。
苏恩幼一直在店里堂前打电话,可不管打了多少遍,电话那边始终无人接听。
她想到什么,直接放下电话,驱车就往一个地方赶。
他们都说嘉熙现在在瑞士,但她并不信。只有她知道安嘉熙的私人社交账号,ip明明在北京,她清楚他现在人就在这,并且,肯定是他以前就常去的地方。
他兄弟开的私人club,电音震耳,氛围躁意。
苏恩幼在一处卡座找到了他。
见到恩幼时,原本还在位置上举着酒杯和舞池嗨乐的人有些讶异,摘下面上墨镜,说:“恩幼?”
可迎来的是手中酒杯被夺走。
酒水在过程里撒了他满脸都是,把安嘉熙有些浮躁的心火瞬间压了下去。
他坐直身,抬手摸了摸脸上的水,也抬眸,看她:“怎么,跟我叔叔分手了,回心转意想找我了?”
苏恩幼说:“这到底怎么回事。”
她在说那些报纸,还有,到处说他割腕的事。
嘉熙表示:“我也不知道。我是找过我叔叔,但是,我没有想打扰拆散你们的意思,那天晚上我就识趣地走了。说不定是我爸。”
恩幼也懂了,说:“你最好不要打他主意。”
安嘉熙听这话气笑了。
“找他,他跟我说这种话。”
“找你,你也讲这些,怎么,在这给我上演夫妻恩爱戏码呢?”
恩幼甚至都不敢想白天邰爱说过的那些话,无缝衔接,还有关于段淮叙的。
她快急哭了,说:“安嘉熙,我希望你成熟点认真点,这件事不是闹着玩,我对他也是。如果你有事,我希望你人没事,如果你没事,那我希望你最好是好好的可以给我去澄清。”
“我们分手半年了,半年你都没有找过我。好,家里说合适,说这个结婚对象好,我嫁了,现在又都回过头说这事不好,没有这个道理。”
安嘉熙听着这些话也有些着急:“我从没说你嫁他不好这件事。苏恩幼,你变成我小婶婶,我觉得没关系,他那天说了一句话,他说,我没了你也会有另一个,我觉得这话很对,这世界上不是谁离了谁就过不下去,可是,可是那一刻我竟然觉得我叔叔他离了你,他或许就过不下去了。”
“你别哭行不行。”
看着她为段淮叙这样,安嘉熙忽然觉得心中有些嘲讽。
“只是两年而已,我没想过,事情会转变得如此快。恩幼,满打满算,我们分手也有两年了,两年,之后你也有了新感情。”
派对的氛围还在继续,可那些音乐,此刻却好像入不了他的耳。
他把东西放下,也站起身,望着某处。
“我没有出事,想来,那应该是我父亲为了制衡他,散播出去的。你知道我爷爷,也知道他多在意圈内的声名,我叔叔……他的位置从来不是牢靠的。两年,你知道这几年里,他为你做了什么吗。”
说到这,他又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我们之间,我想,他应该不是趁火打劫,应该至多只能说是趁虚而入。”
苏恩幼说:“他不会。”
她呼吸都有些无法抑制。
安嘉熙点头:“是,他确实不会。”
“他从一开始,看上的就是你。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可能是我追你,也可能是那年我们聚会,再或者,更多我不知道的细节,再或许,他甚至都比我更早喜欢你。”
他看着恩幼漂亮的脸蛋,轻笑。
“跟我一样贪图你的美色,也可能,是那天你跟我回家见家长,不,在有可能,你喝醉了,那天晚上我托他帮我送你回学校,我后来总在想,他平常那么冷淡的一人怎么会接得那么自然。他就是喜欢你,恩幼,连我跟他关系那么好了,我也辨识不出他的为人。”
“我总是想不出他心中究竟在想什么的。”
他端起面前红酒喝了一口,也揽过身旁一个戴着耳机的女人。娇媚的,只听着他们讲话的女人。
这里很声色。
他们分开很久,久到恩幼都认不出他的脸。
她说:“这跟我们今天说的事情无关。”
“怎么无关,这就是事情的起源。”
安嘉熙道:“好,那我也告诉你一件事。”
“关于段淮叙,早在我们谈恋爱的时候。有人给我发了一条信息,你三年前舞台出事,你应该记得。”
他的语气很平静。
“我也不知是谁,反正我前一天晚上还在醉酒迷离,之后就收来了他的信息,我才知道你出事了。”
“你那天不是……”
“我不在。”
安嘉熙很直接地承认了,也没有半分愧疚。
“那个晚上,我不在。”
“我承认,我是个很自私的人。跟你在一起很自私,做任何事都是,我讨厌我父亲,有时候竟然也成了他那样的人,厌恶家里的权名,可做事,又要依靠着这些,豪车,金钱,都是家里给的。”
他摊手。
“反正也没事,我就去看了你,可是你知不知道。”
像是说到这,他自己也笑了,“那天晚上竟然是我叔叔去的。哦,你作为段家交好的,苏家的小女儿,在这儿无依无靠,他当然要来照看。”
“可是,他又有什么资格和身份呢。他在你大一的时候就喜欢你了,苏恩幼。”
苏恩幼满心颤栗,竟是不敢信。
“我和他,只是一门合作。”她看着他:“当时,我们分手了,我是有点想气你,我想找人结婚,是我主动找的他。我当时,我……”
“砰。”他拟声模拟着,手指捏着高脚杯,另只手像变魔术,炸裂出一些璀璨星火,就像大学时桀骜少年永远用最热烈的事物来追求她。
“他想要的就是这个。”
他笑:“你突然找他,只怕,他心里要高兴得不行了。他本来就恨不得把你藏起来,想把你捆在身边,他的野心,你还不知道吗。”
苏恩幼说不出话。
“你在骗我。我跟他相处这么久,只有我才知道真正的他。”
她转身。
知道不用跟他说了。
“苏恩幼。”
安嘉熙却在她身后喝酒,坐下去交叠起腿,“不要自欺欺人了,也不要找他了。他现在被老爷子厌弃得不行,两千万,他之前给我爸,可我爸拿这钱,又在他那儿安插了一些人。”
他笑,“邰子昂,早已经不是他的人了,好笑吧。”
“等着吧,段家的天下,要换人了。”
“而你跟他在一起,只会是他的负担,现在全圈子都知道他段淮叙是个怎样不讲恩义道德的人,侄儿的女友也敢伸手,你想,他的处境会怎样?”
“山茶花…”他捻过一旁桌上的一朵玫瑰,轻轻折断:“真可笑。”
“苏恩幼,我告诉你,你可以和他好好在一起。但你见不得光,不。你也可以见光,只是,看你在不在意别人的言论,只要有流言蜚语,只要有人喜欢捕风捉影。”
“我爸会做下去,这事就停不了了。”
“你们的爱情可以很好,他也好不了。”
苏恩幼脚步微顿,但之后,径直就走,没有停留。
苏恩幼回家时,一切都还好好的。
院子里好好的,后院那些茶花也是,万物俱籁,岁月静好。
好像什么也没有。
可是那一刻她想到了嘉熙的那句话,她就像是只鸟,被他养着,这就是他的目的。
连她也开始怀疑,她真的了解段淮叙吗。
苏恩幼看着自己求来的那支姻缘签,久久没有说话。
她就坐在后院,拿着手机出神。
忽然,手机被人拿了过去。
苏恩幼恍神,也回头望去。段淮叙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单手拿衣服,慢慢放沙发上,也看着手机屏幕,说:“怎么了,跟谁打电话,哭过了?眼眶也这么红。”
她说不出话,也委屈。
并不吭声,段淮叙拿着她手机看了看,好像也想到了什么。之后,又把手机放了回去。
“哭什么?也没有什么别的事。”
苏恩幼说:“你是不是在老爷子那儿,出了什么信任危机。”
段淮叙扯唇笑笑。
“没有,怎么会。”
“段淮叙。”她语气认真了些,“我们是不是说过,我们是夫妻,那么有什么事,我们就要一起面对,你有什么事有什么话,也要和我说。”
段淮叙看着她,泛红的眼眶,有些盈溢的情绪。
他垂了垂眼睫,说:“囡囡。有些事,不是我不说,而是,我确实没有那个习惯,你知道吗?”
苏恩幼:“你不说,那我就当是,你没有真的把我当知心人。你还是排外的。”
段淮叙看着她,可是家里的那些事,有关他父亲的那些背景。
他真的,不好说。
家族需要遮羞布,在他心里,他的父亲也是。
面对他难得的沉默,苏恩幼吸了吸鼻子,说:“好。”
他低头,摘下手套,说:“饿不饿,我去厨房煮饭你吃。”
他要进去,她却说:“安嘉熙和我说,你几年前就对我有想法了。”
他脚步停下,手里还拿着东西。
可是,怎么也回不了头。
指针像是在指,在走动,那声音踩在他们每个人心上。
她说这话也没有避着旁人。
只是说:“你知道,如果我当时知道,我或许,不会那样选择的。”
他说:“没有。”
“恩幼,我对你……”
她又说:“你知道的,我知道你们段家最在意声名,就像你在意我的声名一样,我也会在意你的。”
她可以不和他开始,当然,也可以开始。
但是这一切。
就像她一开始说过的那样,如果他一早对她有想法,那么这事,再往前追溯会显得他们很尴尬。
现在发酵,那就不只是尴尬。
是影响他。
她见识过他何等风光,可如今自己倒是影响他的那个,看着他跌下来,她的心里有多难受。
他缄默一阵,也说:“恩幼,我想,我们还没有吃晚饭,是吗。你应该也饿了,我可以先做饭,你想吃什么?”
她摇头,说:“不要这样了。好好和我说事情,也不要用温柔,或者,其他的事情转移注意力。”
他说:“你今天见了谁。”
她看他眼睛:“这个问题重要吗。”
他笑笑,“还挺重要的,我没让人告诉你这些,除了他,不会有别人了。”
“你不准许我见他吗?”
“不。”他摇头,“恩幼,你在我这里做什么都可以。什么都是。”
两个人之间有短暂的凝滞。
接着,苏恩幼侧过眸,吸了吸气,也压抑今天一直泛起的情绪。
“反正上次吃素面我也求了一次佛,店里生意现在也挺好的。”
“我想先回一趟家,我不想在这里。”
手腕被他扣住。
“恩幼。”
她却挣脱了开。
她最后问他:“你从一开始,一开始就是这样想的吗。如果是因为我,你就要面临现在的这些事情,如果是我。”
他摇头:“恩幼,并不是你,其实就算没有你,有些事也不过是迟早要到来而已。”
只是他知道,如果是这样,她一开始就不会选他。
苏恩幼终于明白这些天自己心中的不适。
她在想,还好那天他问她在寺庙求的什么,她没有告诉他。
那份感情,也只是刚刚萌芽。
她想。也许现在抑制下去,还来得及。
现在好了,很多人都在说,也在说他的人格,他高岭之花一样精致的品格,她也沉迷的那种品格,快要掉到地上了。
比起她自己难受,她更不愿看到他变得这样支零破碎。
她胸腔像有什么在震,一些话,也咬牙说了出来:“如果是这样,那么,还不如不要开始。”
“不如不要让我习惯,不如不要在一起。”
段淮叙抬眼看向她。
“你要抛弃我吗,喃喃。”
她心里疼了一下。
她知道,这不过是一场商业联姻,一开始就是合作,是她先越矩,是她先一次次动心,即使他说过,他甘愿。
她看向院外,那里面栽着盛开正好的山茶花。
她说不出话。
“本来也是联姻而已,我们说好的。”
“你要抛弃我吗,苏恩幼。”段淮叙把这句重复了一遍。还是看着她眼睛。
这是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叫她全名。
她心里还是很疼,她以为她面对段淮叙的任何话都不会有任何反应的。
可由他说出来,她第一反应竟然是,很疼。
“你要离婚吗。”
她想说我从来都没有这样说过。
可又觉得自己不够心狠,她看回他,“如果,我确实是这样想呢?”
如果。
这两个字像浮痕一样在他心中划过。
他摘下眼镜,搁到一旁桌上,也敛眸笑了笑。
“恩幼,一年多了。”
“你知道,我从来不会不遵从你的愿望。”
“你想要的,无一例外,我都会想要给你,所以。”
说到这,他甚至有些无法坚持说下去,看着她,声线有些停滞。
“如果你想,我是会同意的。”
她没想到。心脏也一抽抽的疼。
她说:“好,我会回一趟家,希望你一切顺利。”
她要走,手腕却兀然被人攥住。
还是熟悉的掌心,熟悉的温热力道。
她心头绷起。
她以为他要说,恩幼,再想想。再想想,好不好。
可他什么也没有说。
他只是攥着。
像是也在想。
之后,慢慢放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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