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所以, 她今天也格外动情么?
勾着脖子亲完以后,苏恩幼也察觉到向来冷情的男人唇上都染了一些绯色,象征着刚刚是如何被□□过。那种艳色绯丽并不适合段淮叙那张脸,像破戒君子, 好像多清心寡欲的人, 却偏偏多了来自她身上的艳丽痕迹。
特别有一种反差感。
苏恩幼就看着他的脸, 包括他身上的黑色衬衣。
她轻声说:“被我捕捉到了。”
“什么?”
“你情绪崩裂的时刻。”
上次她说过想看看不一样的他,生气的也好, 或者有其他情绪的也好, 反正只要不再是平静而游刃有余的他。
此时, 被她捕捉到了。
刚刚亲吻的时候他呼吸很不平稳,手掌也隐约收拢,像要克制某种情绪一样。她没见过这样的他, 仿佛外壳破裂, 他也终于碰到了令他难以自持的事情。
段淮叙只是淡笑。
她问:“你是吃醋了?”
他说:“恩幼, 其实, 我不太是个会被别人影响心情的人。”
这话说出时, 其实苏恩幼心里微微有一点小失落。
因为她本以为自己可以影响他。
却未曾料到他说:“但,我想刚刚我确实是有些动气。”
“动气, 为什么?”
“嗯,可能是想到了一些画面吧。有点吃醋。”段淮叙看着她眼睛, “想到你和别人在一起的画面,我想,我确实是有些一意孤行, 做了些平常不太会做的事情。可能, 我本质上也不是个那么理智的人。”
“可是,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是为了帮我办前辈那边的事?”
“嗯,差不多吧。”
苏恩幼不免想,自己周转几天也没搞好的事,他是怎么一下子就解决的。
“你去做了些什么?”
段淮叙仍旧单手抱着她,另只手指节轻轻在座椅旁边轻敲着,视线也侧目过去,望道路两旁的槐杨树:“没有做什么。”
他只说:“恩幼,过两天陪我去听一场戏吧。”
只有这么一句话。
答非所问。
而苏恩幼也不会知道,今日一早七点,当时青戏班还没开门时,老爷子在庭院里扫自家门口的落叶,深灰色宾利欧陆停在他大铁门之外,一身穿灰色大衣的男人站在车旁,就静心等候。
男人身型很长,周身都透着温润的味。
熊高岑也是好久没见段淮叙了,刚见到他,还有些不信是他。
可段淮叙也只是客气表示,说:“老师,好久不见。”
其实,段淮叙和熊高岑也认识,早年他喜欢听戏,经常会去请教一些功课。
只不过这两年段淮叙去得少,熊高岑也不知他具体忙什么。
今日突然造访,他还有些意外,不知怎么突然大驾光临。
熊高岑和之相识时,段淮叙应该约摸才二十多岁,年轻人意气风发,还不是如今驰骋圈子的人物。
早年认识时,段淮叙很少讲话,也不常和人近心,时常看他坐于茶室内,也只是淡淡望着窗外竹林落雨,静心凝神。
他出身那样的豪门家庭,但当初母亲嫁入时饱受了不少争议,可以这么说,他年少时分受过的苦也一点不比普通人少。
只是长大后上学做事,他成熟得很快,知晓事情也多,所以,也比同龄人懂事。
再见时,仅仅二十来岁,就已经是优秀万分了。
只是熊高岑心中,段淮叙始终是个难捉摸透的人。
那年,他从国外回,也去西北办过一场事。会见某个圈内大触,本是要紧急回京的,当时还不知道为何耽搁了一点,此后,他的事业也越做越红火,熊高岑就看着他一点点从段家五公子的身份慢慢跃至掌了段家的许多权。
如今,年刚过三十,却也是风华不减,依然年轻。
他的座下有个学生叫苏恩幼,段淮叙曾经也问起过。
那是几年前,一个落雨的傍晚,常来听他讲戏的段淮叙忽而问起:“老师…那位来您这儿的叫恩幼的学生,您能稍微多加照拂一下么。”
他很意外,问起对方是他的谁。
他只是笑,说:“她不是我的谁,只是希望您可以多加照料。以后她肯定很有前景的。”
段淮叙说的话,熊高岑当然放在心上,但其实也不用他说,苏恩幼的天赋就足够他当爱徒一样放心上。
他以前有空常去听戏曲,后来忙了也就落下来,这两年算是重拾起来。
熊高岑以为他是要来听曲。
段淮叙却笑笑:“为了家中的一些事,想来请老师帮忙。”
熊高岑看他递出一张照片,知道是圈内很德高望重的人物,老前辈了,说:“您这是……”
他以为是对方有什么得罪到了他,段淮叙要找他麻烦。
却见段淮叙只是笑说:“一些寻常小事,只是影响到了我家太太。如果可以,希望老师可以帮忙处理一下,能否过去捎个话,就说这周周五,我会去听对方的一出《铡美案》,希望老前辈可以好好准备,我也本着是品鉴的心态,前辈也可以拒绝,但,我想大家应该不会太想看到什么太偏激的局面。”
此言一出,熊高岑当即就明白。
对方还真是得罪了他,路意远性情古怪,自己也不大喜欢,可不知是怎么惹到了段淮叙,按理说两边毫无关系。
惹谁都可以,但段淮叙,那确实是个硬石头。圈里有句话,那看着越平和越好讲话的,往往,越难轻易罢休。
他说:“我也不是很喜欢他,但,话我会带过去,只是对方应不应就不是我决定的了。”
段淮叙放下茶杯,面不改色:“谢谢老师,届时,我携太太去听一场戏就是。”
犹疑间又见段淮叙,坐于桌前,指节轻放,慢慢望窗外因晚风摇曳起的树枝。
黑发也很轻微地被穿堂风吹起,男人眼底没有神色,看上去脸庞如温玉,可实际,心思难测。
却也不知那一刹那,他这样的人心中想到的……又是谁呢?
熊高岑并不知他这太太的身份,只知道段淮叙是结婚了,他无名指常戴着一枚素戒,但又不像婚戒的规格。
他也不知段淮叙为何是不想高调示人。
那种感觉不像是不愿承认,倒更像是……想把人藏起来,金屋藏娇,只准他一人知道。
再出去时已经是快中午,外面午前落了一场小雨,冷风微雨有些凉。
他看着院前的车,却第一次没了想上去的心,只说自己走走。
就此,外套、大衣,也都给了秘书。
清瘦冷立的男人第一次漫步在这林荫大道里。
雨水有些淋湿他的黑发,衣服,等到苏恩幼车上时,已经是风吹干过一阵的了。
只是,这些苏恩幼全都不会知道。
此时,车里。
她只是抬手贴住他的脸庞,他的皮肤很细腻,微微有那么一点纹理感。手心贴上去,却如碰着冰。
她看了出来:“你去淋雨了?”
段淮叙:“出门的时候外面落了雨,没带伞,就这么过来了。”
“万秘没有开车送你么?”
“嗯,暂时不想坐车,只是这么一段路,看看城市风景也挺好。”
苏恩幼看了他一阵,也说:“人家媒体小报是盯着文家的,我当时只是跟他讲话,桌上聊到一个话题就抬头,刚好他拿东西,被人恶意错位拍成那样的。至于网上那些评论,我可真不知道怎么回事。”
“我知道。”段淮叙说:“我没有多想。”-
梅园,戏堂里还在继续,可许华池把车停好后却是找人要了一杯茶。说是茶,但其实说是凉水也不为过,几乎是满心还想着那男人的视线一般。他驶入停车场一路车也没开好,路上差点擦了别人的车不说,停车的时候也出了神,一车占了两车位也没发现,还是旁人讲起才回神重停。
之后,到了戏堂子里,看里边是来往的人,也有听众,有旁边巷弄里住着的大爷,坐堂前拉二胡的老师。
他找人问:“苏老师今天是不是要来这儿排练?”
对方说:“是,过几天有一场和路意远的。”
许华池:“那怎么没有见着她人?”
他还是心存侥幸,抱着幻想觉得刚刚那车里的人应该不是她,是他看晃了眼。
却见对方拿着排练表也很意外:“诶,今天苏老师没来,应该是情况有变吧,我也不知道。上午不知道怎么来了一群人,刚刚又走了,可能,还没定下来。”
说罢,对方也走了,许华池停留在原地,可想着刚刚的事怎么觉都不对味,他到了后院去找了自己熟人,说:“你知道段家的段淮叙么?”
朋友答:“知道啊,段家的人和熊老还很熟呢。”
许华池:“那你知不知道,苏恩幼原来是段家二房那小儿子的女朋友。”
对方脸色微变,说:“是,所以呢?”
许华池面如土色,又没讲话。
他只是想到那天大雪路上,穿着一身洁白披风,小脸在毛领里透红白皙的苏恩幼,她和自己说:您还是先走吧,我老公的身份就不和你说了,怕吓着你。
可是怎么没有人和他说过,娶了那位苏家小姐的,竟然会是那位段家少爷的亲叔叔。
段淮叙。
仍偶尔回味段淮叙看自己那淡薄的眼神,许华池心中不是滋味。刚好,他也有人和安嘉熙圈子里的人很熟,他给朋友列表里发了个消息:[你们谁有安嘉熙联系方式?他墙角都被他亲叔叔给撬完了,他本人知道么。]
第32章
《铡美案》讲述的是北宋年间包拯不畏权势, 执法如山,把驸马陈世美处之以法,斩杀于龙头铡之下的故事+。
其剧剧情丰富鲜明,特别是唱腔有力, 震动人心。每个人物也都有血有肉, 特别是里面包拯和秦香莲两个鲜明角色, 仿佛都是存在于现实中的人。
包公一形象叫人印象深刻,移不开眼。
段淮叙携妻看戏这一事, 在圈内可激起不小的波澜。
其一, 他本人不在这一圈子露面多年, 听闻他早年还比较喜欢听戏,当时许多院内老师演员等人物都会借机去简单一窥他这人风采。一群京区贵公子之中只瞥见那坐前排的俊俏人物。
后来两年他工作太忙已是许久未曾莅临过。突然亲临,院里许多老师都觉得惊讶, 其二, 他本人低调内敛, 可今日, 却是公告携太太亲自来听曲。
大家很是意外, 段淮叙什么时候娶妻了。
冬夜,天冷得如寒冰淬心。
本来今日梅园行是没有戏唱的, 路意远前辈突然增设一场,并且表示有特邀客人, 街坊其他老观众也可入席免费听戏。由此,今日晚上这儿才这么热闹。
黑色迈巴赫在庭院外停下,苏恩幼从车上下来, 身上还穿着白色厚羊羔绒, 怕冷,外面还套了件羽绒服, 下车时才脱下,之后,在司机的引领下入院。
来这儿这么多次,她还是头一次以观众的身份进来。
与她老师的青戏班不同,这梅园冬天有梅,有特别的戏台,也有茶室,讲的是一个江南情调,很是特别。
“听说这梅园也是戏班子借的一有钱人的地皮开戏班,好像梅园的主人是北京本地人,家里很有钱。否则也不会放着这么大一块地不建宅院,反而是给戏班子用。”
苏恩幼听着前边领路的侍者说话,她则走到池塘边,微微弯下身,手指去触及这湖泉内的清水。
大冬天的,却触及生温,里面是温水。
不免心惊,这成本得是有多高。
她收回手,沾了外面温度微微发抖缩了缩脖子,道:“怎么这大城市的有钱人那么多,也不能多我一个。”
旁边帮她打着灯笼的侍者听笑了:“苏老师也会开玩笑呢?”
苏恩幼说:“我可没开玩笑,说的真心话。”
对方笑道:“嗯,只是这院子的主人背景很深,一般人都查不出他身份。我来这儿做事也从没有见过对方一面,行内借这院子有些年头了,你知道这小庭院看起来不比豪宅豪华,但要多少钱么?”
“多少?”
对方竖了三根手指:“这个数。”
苏恩幼想了下:“三千万?”
“不,三千万哪置办得到,是三个亿。”
苏恩幼微微吸一口气。
小侍者把灯笼又打高了些,说:“这儿的地价,这地段,什么房子不要这些钱,已经是很便宜了。而且,还不是有钱就能买到呢。”
苏恩幼今天是姗姗来迟,等到内院时,段淮叙已经早到多时,在那儿等候她了。
老弄堂式的院子,遮了油布,周边是暖气和火炉在烤,零下的温度,这儿既有以前那种露天戏台听戏的氛围,也不失室内的温度。木桌木椅边都坐满了人,唯独段淮叙那一桌留了位,秘书站他身旁等候着,桌上是一些开心果核桃果盘,也有瓜子。
苏恩幼过去坐,他也接过她手边的衣服,搁置到一边递给秘书,也接了她来坐到自己身旁,说:“怎么今天来这样迟,戏都快开场了。”
苏恩幼:“路上和服务生经过后院池塘,停下聊了会天。你知道我刚听来什么稀奇事吗?”
“嗯,什么。”
苏恩幼看了看周围,又偏过头去,作悄悄话状贴他耳边轻声说:“你猜,这个院子要多少钱?”
女人跟人说话时轻呵出的气,也如薄雾一般打在他的耳廓上。
叫人的心神也不免微动,后背也像有什么丝滑的东西略过。
像蛇,也像电,叫人无法忽视。
一刹那她讲的什么也没有听进去,分神,只注意那种很微妙很细节的东西去了。
“多少?”
“三个亿,这还是便宜的呢。”
苏恩幼说完就坐了回去,感叹:“你说这么个庭院戏堂,竟然都能把别人半辈子都给买下的了。我说好夸张,别人还说北京本地老板不缺钱,我人都要傻掉了。你们本地人全都是这样的么?资本背景全都这样丰厚,都是有钱人。”
段淮叙手里拿着一早握着的暖手宝,眼还看着她。
“可是这是四合院,不是很正常么。”
“只是,动辄以亿计数的单位,这也太可怕了。”
苏恩幼小脸微微愁色,“大概是我也不了解你们有钱人吧,我不知道巷弄的价值,也不知道你们四合院要多少钱,只是以前还觉得家里条件算好的,现在发现来了这儿又算什么。”
京中的有钱大佬,何其之多。
段淮叙笑笑,视线又落一眼她洁白的袖口。
“你很在意这些外在的东西么?”
“也没那么在意吧。只是刚和人说起来,觉得有些惊讶。而且这怎么能说是外在的东西,谁不希望自己的资本可以多一点,没有人会跟钱过不去。”
段淮叙笑笑:“但这也是因为是四合院,面积价值很大,上亿其实也不是很奇怪。”
他又说:“如果你喜欢,我倒是可以弄来送给你。”
苏恩幼眼睁大了些,看看前边经过的其他观众,想发出的惊呼憋了回去,说:“几个亿呢,你有那么多钱,而且就算有,也不能那么败吧。我要宅子也没什么用,不用了。”
段淮叙淡笑,视线也落回到前边台子上,轻声说:“三个亿而已,也还好吧。”
只是周遭嘈杂,这句苏恩幼没有听见。
后边拿着东西的秘书也听见了他们这番对话,心中犹疑着。
这可不就是先生的庭院么?怎么先生还在苏小姐面前瞒着呢。
段淮叙当初看中这片梅园,找来熟人一番周折才能买下了,而且,压根不止太太说的三个亿那么少,那是花了整整快四个亿呢,要不然这京中的四合院,以为是开玩笑哦。
可是看先生这样子,一点也没有要告诉太太的意思。
万秘想了想,也闭嘴了。
很快名剧开场,人物随剧情以及声声高昂的秦腔而出场。
这是经典剧目了,剧情几乎都能倒背如流,但苏恩幼最喜欢的还是包龙图打坐在开封府那一选段,公正不阿的黑脸包拯,不管旁人讲请也好,还是皇亲国戚的哀求,毅然决然仍要斩首那负心汉。
特别是知名前辈的高昂唱腔,最是容易将人的情绪唱动进去。
看了没一阵,苏恩幼是真听进去了,情真意切,也认认真真地观摩着前辈的表演,那确实是有一些工夫功底在身上的。
不一会儿,也不知是为着戏中那背信弃义的负心汉陈世美而忧愁,还是感慨着前辈功底了得。
苏恩幼人有些怏怏的,靠到了一旁方桌上。
段淮叙将手中暖手宝塞至她手心,又将她的手放掌心里暖了暖,说:“怎么了,这么没精气神,群情激奋的剧,你也能听得出神。”
苏恩幼看他冷白纤直的手指,却在心中揣度他突然约自己来看前辈唱这么一出戏的原因。
说实话,上次事情过去这么几天后,其实苏恩幼也冷静了下来。行业内,出一点大大小小的摩擦都很正常,老前辈或看不惯又或刚好心情不好,大家想在剧目上动工夫也都属正常。
她本以为段淮叙是想帮自己出气,可这样看来,她又自相形惭,觉得自己这涉世未深的,火候确实不及人家师傅深的,又哪来的咖位较真呢。
因为今天一听吧,人家前辈那确实唱得好啊。
可这样一来,她也不明白段淮叙的用意,万一是要她自己来亲自听听,明白自己的差劲之处呢,那不是很丢脸。
苏恩幼说:“可能,是觉得有点感慨吧。”
段淮叙已经拿过一旁果盘里的核桃,细致帮她剥着,嗯一声:“感慨什么。”
苏恩幼看着台上的老戏骨,说:“我觉得,陈世美这人物实在是可恶。这么些年下来,我对他的印象也还是不好,你说秦香莲如此善良又有美德的人,他怎么会那么薄情寡义,说抛弃就抛弃,甚至还要杀妻灭子。我不知道是人性天生这样还是怎么,你说,是每个男人都是这样容易见异思迁么,永远受不了外面花花世界的诱惑,也不能跟一人相守?”
段淮叙眼睑轻轻地抬了一下。
苏恩幼的话,他听得认真,可是此时,他没有和她探讨这剧中剧情的事。而是说:“你想到了谁?”
苏恩幼是有那么一点借物指人的意思,却也是十有九分在说这剧情。
却没想段淮叙这样一针见血,一句话,戳穿了她话中携带的那么一点小心思。
她愣一下,看着戏台,也说:“没有,这不是讲戏曲么。”
段淮叙抬眸看下她的眼,扯扯唇,将手中核桃递给她,碎壳则丢到纸盘里。
苏恩幼也当然是专心吃核桃,可刚刚那个话题没结束。
她又问:“你对这个人物,就没有几分自己的见解?”
段淮叙道:“抛弃结发妻子,奸恶小人。”
“那……”
许是知道她想问什么,他又道:“不是每个男人都是如此的,有的人见异思迁,但可能也有的人,苦苦相等,几年如一日呢?”
苏恩幼心神微动,说:“你指的是……”
段淮叙轻笑:“戏曲,没有讲谁。”-
今天是年三十前夜,所以,梅园行的票根也特别印上了带年味的红灯笼图样。
可作收藏用,而今天那一场《铡美案》下方的演员主演,则正是路意远的名字。
戏曲结束后,众听客都陆续起身离去。
而段淮叙则单独去了后院休息间和对方会见。今日路意远的演出可一点不比平日,头一回前排坐着的是那样特别的人,他承认自己工作状态从来专注,可今天也难免闪了两下神。
只因为他认出坐在前排的,是前日院里推荐过来要挂头牌演出的小花旦,而他这老角,则给对方做配。
这梅园行的头牌什么时候不是他,卖座的时候靠他,上座不行了,又转头拉别人上来。
作为前辈,他心中当然会有不平衡。
所以,熊高岑那边消息过来时,他心中第一反应也咯噔了一下。
段家的声名,他不是没听过。
对方找他,不是刁难就是找事,他心中也清楚。今天早就做好了万种准备,却没想这位能做段家主的人,竟是这样年轻俊俏,一点也不输院里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路意远会知道段淮叙,是因为原先他认识梨园里唱昆曲的钱芮老师就喜欢他。那两年段淮叙常去剧院听戏,男人往那台下一坐,偶尔会穿私服,有白色毛衣一类,那时的他看着会很随和。但有时也会很商务,穿着大衣或是西装,坐台下和友人聊天说事,神情言语淡淡,可院里的老师就很是吃他那一款。
钱芮说他身上总有种很沉静吸引人的味。
可路意远只觉得,都是看脸,还不是因为人家长得帅。
可惜,追求无果,钱芮当时去要过联系方式,也不知道人家有没有理,没有后续了。
而此时段淮叙就站门口,说:“路老师,许久不见,戏演得不错。”
路意远刚卸完花脸妆,穿着白衣,看他一眼,也只是把手里水杯放下,说:“谢谢您,只不过我和你也没怎么见过,怎么来的许久不见。”
段淮叙笑笑:“现在不就见到了么?您戏唱得不错,一直听说很卖座,今天一听,确实如此。”
路意远不知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欺负了对方身旁的那位人,怕是来做主的。可他也不怕这些京中大佬来找自己什么的,大不了不要这饭碗了,他也并不后悔。只是,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怵。
有秘书过来安排,很快,这休息室内也安置了沙发椅和方桌。
两人随桌而坐。
茶水被上上来,热气袅袅。
段淮叙只着了一件衬衣,袖口挽着,动作缓慢地为其倒一杯茶。
“您放心,我也不是来找什么事的,只是来听戏。很巧,我太太刚好也是喜欢戏曲的人,为了这一行,家人不允举步维艰,但这些年也没有停止过热爱,仍然是义无反顾地扎进了这一行,打小吃着这一行苦熬过来的。我想,这背景和您年轻时应当是一样。”
路意远微微出神。
想到了自己年轻时候,什么时候不是每日被体罚,咬着筷子扎马步腿肚子都打颤了,没有演出机会,徒弟被师傅压,也没有露面。
而今终于熬出头,他也自是有自己的傲气。
但看那小花旦面若桃花,想着是什么娇生惯养没受过气的主,哪成想。
“她两年前,还从舞台上摔了下来。”段淮叙说起这些很心平气和,却又不像在提别人的事。娓娓道来,像他自己亲身经历的事一样,“那一年,京中大雪,也没有回去的票。她从两米高的高台上跌下,演出也没有结束,她苦咬着疼,把那一出戏给唱完了。这事您应该也听说过吧,她会出事是因为事故,也是因为她唱戏痴了迷,没注意主办方的失误。”
路意远知道那起事故,有个演出的学生跌下。可是,这行业内何其多的事故发生,多少人也受过伤,一个不起眼的小配,无人关注。
“那个人就是……”
段淮叙轻应一声:“她就是恩幼。腰椎摔伤了,到现在也没有完全恢复,偶尔冬日还会复发,其实她也没有那么容易,性情好好的江苏小姐,来了这儿人生地不熟,也只有一腔热爱。小时候她父母也不让她学戏,她就背着家里人学。好不容易得到家人支持,大学毕业了过得也不是蛮容易,您应该以为她戏路很通顺吧,可什么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她能有什么成就,也是因为她过去的煎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题,老师您说呢。”
路意远盯着他看了半晌,不理解他讲这么一番话的用意,却隐约能明白意思。
很好理解是因为,自己也是那么过来的。
他本以为对方会跟自己用什么手段,但大家都说,段淮叙是正人君子不会用那种事,还确实。
这位段五,倒叫人大开眼界了。
“你今天,就是想让我来明白她的艰难过往?”
“不。”段淮叙说,“她的过往不算艰难,我只是想说,谁都是从那条路上过来的,就连老师您自己都是,可怎么到头来,却又封了别人的路。”
“您演的那一出《铡美案》很是精彩,包拯刚正不阿,您演得惟妙惟肖,如同亲临。可轮到您自己身上,却有些拎不清,不及包拯半分。”
话毕,他也起身,独留那块演出票根放在那儿。
路意远还坐在桌前,神态恍惚。
第33章
那边, 苏恩幼揣着暖手壶坐长板凳上,一边望眼前那颗玉兰树。
不知怎的,想到了以前还在读大学的时候。
安嘉熙问她喜欢什么花。
她说,山茶。或者玉兰。
可安嘉熙, 还是送她玫瑰。
其实她也喜欢玫瑰, 感情诚挚热烈, 有什么不喜欢,只是到底不是心中所想, 微微失望。
事实上刚刚她看《铡美案》时, 心中真的冒出了一个人影。
想到了很久没去想的人, 是安嘉熙,也是她过往的一段岁月。
年少感情,不可能完全不承认。
北京城的秋, 他的那位侄儿曾和她许诺:“恩幼, 我们以后就在这里发展吧。我觉得我们两个人可以努力, 我想对你好, 想要你嫁到我们段家来, 想你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你愿意吗?”
那时候, 苏恩幼还和他笑:“你不是不承认自己是段家的人么。说你不姓段。”
他牵着她的手虔诚地亲了一下,说:“但如果是你, 我什么都愿意。”
年少时的誓言了,可是,大学那两年的苏恩幼真的当真了。
那个时候, 她真的有过一瞬想要嫁给他。
哪怕跟所有人为敌。
段家老宅的那座四合院, 其实是他们的根据地。
她的学校离那里很近,每逢佳节, 他总会牵着她的手,两个人走过梧桐满布的大道,经过老旧巷弄。这座城很便捷,想去哪就去哪,苏恩幼也说喜欢凉爽的北方,即使天气干燥,可总比常年湿漉好。
那个时候,年轻人也总会想做出一些自己都觉得出格的事情。譬如,她自作主张,也想逼家人接受,跟着他回了家。
段家四合院里,见他们自认为是的家长。
而安嘉熙唯一关系好的长辈,就是段淮叙。
刚好苏恩幼也认识他。
那时,在她眼里他只是男朋友的叔叔,其他什么也不是。
什么过往情节,那些无关紧要的背景,她都不在意。
只是无可否认,曾经是有那么一些时的心里想法,是想段淮叙来做他们这个主,就当……当她是见家长了。
她不知他对他们这场感情持什么意见,也希望他可以支持,最好是……可以为他们说话。
所以当时,格外羞赧。
也是大三的假期,她站在院内,随男友见到他,轻轻喊一句:“小叔叔。”
段淮叙当时也是刚忙完工作回老宅,乘着车入,本眉目清寡,可见她时有些惊讶,随即看到安嘉熙。
常穿大衣的男人,自然格外温润。
侧眸,轻轻和她点头颔首。
其余时候,他也都很冷淡。
那时的苏恩幼也只觉得,他或许是对她以前的小太妹行径不喜,印象不怎么好。
却没想过,他会是这样性子细腻的一个人。
这些天,很多事都颠覆了她的认知,也改变了她对他的印象。
有时她甚至总会想,如果,她没有阴差阳错嫁给段淮叙,如果,她家里人都没有支持,再如果,她还是以之前的身份遇到段淮叙……那么。
不知为何,这个问题没有解。
如果没有这一出,她和段淮叙或许还是曾经毫无交集的状态,也许见了面会打两声招呼,到那时她就不会私自越矩喊他五哥了,而是规规矩矩喊他叔叔。
也许她还是不会继续和安嘉熙在一起,因为她与对方的感情早已走到了尽头。可不论怎么想,好像最后也总是会跟段淮叙挂上钩。
她倚在木椅上,看着这眼前的戏台逐渐昏昏欲睡,恍惚间又好像冒出那家中成片的白色山茶花,素洁雅致,却又如火炽热。
冥冥中心里也冒出一种预感。
好像哪怕就算最后她没有走那一步,那个男人,都不会放任她独自一人。
段淮叙出去时看到的就是苏恩幼一人孤零零倚在木椅上昏昏沉沉浅眠的样子,小姑娘侧枕着,睡得很是安稳,胳膊搭椅背上,小脸就枕胳膊上,只是那姿势摇摇欲坠,重心不稳好像下一秒就要摔下来。
她怀里还揣着暖手壶,整个人被热温熏得脸颊酡红。
段淮叙过去将外套递给秘书,之后将人抱起来。
几乎是背脊离地的一瞬间苏恩幼就醒了,浑浑噩噩里要下来,段淮叙又把她放了下来。
他说:“怎么在这睡觉,不冷么。”
苏恩幼:“还好,方便等你么。”
段淮叙:“那如果我一直不出来,你也一直等下去么?”
“嗯,可能也不吧,我哪有那么傻。”苏恩幼问:“你刚刚进去见到路老师了?和他说了些什么。”
“也没有说什么,简单聊一些家常。”
苏恩幼轻轻应了一声。
段淮叙把外套披她身上,又让秘书出去开车。
两人一同往外走着,他也说:“要大年三十了,今年,准备在哪过?”
苏恩幼也不知道,老宅得回去吧,但是。
她说:“去我家那边,可以么?”
“江苏?”
苏恩幼点点头。
北京太冷了,她有些想念家乡那边的风景,春节的夫子庙,那一盏盏繁复精美的荷花灯,也想看烟花。还有素什锦、糟扣肉、松鼠桂鱼、狮子头。
想着想着都有点饿了,她说:“可能是冷得饿了,想吃饭。”
段淮叙也说:“好。带你去吃饭。”
餐厅没有选往常那些商圈里的,段淮叙在这附近有认识的朋友,家中开了私房餐厅,平常人均四位数。给他发了短信,人家很快就说了在家,段淮叙领着人进去时,对方早等在外。
简扬说:“稀客啊,段老板这不日理万机的来我这儿,真是八百年见不着的。吃点什么,这快大年三十本来都不准备营业了,为了你一通电话,临时过来开张。”
段淮叙只道:“谢了,随意,看简老板心情。”
苏恩幼还没见过他朋友,也是头一次,看他和朋友间聊天也都是淡淡的,就紧贴着跟在后头。
简扬也瞧见了她,说:“这是嫂子啊。”
苏恩幼礼貌颔首。
简扬心中惊叹,长得可真是漂亮。
苏恩幼的脸确实是人群里能一眼相中的惊艳,且不比寻常人容易看腻、看俗,她是淡颜眉眼,五官恰是正好,第一眼看过去只会觉得这女生长得很不错,可越看又越有韵味。
就如圈中说的,穿上戏服,她是眼波流转的当家花旦,可换上常服,知性、纯色,她是一点也不缺。
我见犹怜,看了叫人心生怜惜。
瞧着,简扬也不免多看了一眼面容平和的段淮叙一眼。
以前只瞧着段淮叙这人有自己性格,却没想,感情上他也有自己想法的,这喜好上,也很特别。
上了坐席,苏恩幼又说:“你的生日,我忘了给你过。”
那两天忙,她给忘了,等忙过以后才记得,可早已最好的时日。
段淮叙只说:“不是上次就过过了么。”
他在说汤泉那天晚上的吻,这倒是叫人意外。
没想到他还记着。
苏恩幼有点羞赧,又说:“那也得好好准备的。而且我查过了,男人苦等女方的戏曲,几乎没有。传统讲男,基本都是大义,而一些苦难,却大多数是在女性身上。我觉得这个现象挺叫人失望的,也足以可见,你说的根本就不是戏曲。”
段淮叙只捏着她手指淡笑。
他沉敛了半晌没讲话,之后道:“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
“什么?”
段淮叙轻轻捏着手中柔软指节,像抚着软云,手感很好。
他也掀起眼帘,淡淡看她:“那是我想说给你听的。”
而且,只说给你一个人听-
大年三十时,苏恩幼简单回了一趟家,是和段淮叙一同回的。高速路远,加堵车,却也是开了二十几小时。
之后,苏恩幼在家中歇了两晚,那几餐饭倒是吃得平平无奇,只是段淮叙吃过年夜饭后就没有多待,他在江苏还有事,过来拜访以后也就暂时出去办事去了。
惹得她母亲翁雯还说:“你家那位段五,可真不知道有多忙的,过年也都不见人影,不知道得是忙多大的业务。”
每次这时她父亲还会为其讲话:“人家段五忙的都是多大的会议,你懂什么,在这儿也是闲着没什么事做,肯定是出去忙事业了。”
翁雯看看恩幼,道:“事业归忙,这不是怕冷落我们恩幼。”
苏父:“他哪是那样的人,你自己问问幼幼,他会对她不好么?”
苏恩幼压根不想离自家爸妈这对话,回家就窝在沙发里看电视,一边吃盆里洗好的草莓。
段淮叙和她父亲关系不错,苏父每次有种赏识的眼光看待他,但她家中的两位哥哥就不同了。
大哥苏笙安待段淮叙仍然是不冷不热的态度,恩幼一直不懂,两人明明是商业伙伴,这些年,关系匪浅。可苏笙安却和对方一直不怎么对付,原因其一也是一直记着自家妹妹被拐走的事,总觉得苏恩幼是受了他这老男人的蛊惑才会一时鬼迷心窍。
至于二哥,每次穿着白大褂在自家中药堂打算盘,苏恩幼回家他也只是推推眼镜,说:“恩幼回了,二哥的抽屉里有椰子糖,也有零食,看要吃什么。”
每次这时苏恩幼就会说:“哥,我又不是小孩了。”
苏宜年道:“你不是,那谁是?在二哥心里,你永远就是一个需要人宠着的小孩知道吗,段五有没有欺负你?”
苏恩幼说:“如果他欺负了我,你为我做主?”
苏宜年笑笑:“如果是这样,那我顶多只能去科室里拿把手术刀,出来跟你那段五说拼了。”
二哥身上有些地方倒是和段淮叙很像。
温文尔雅,不常跟人生气,有时还会和人说笑。只不过,身上少了那么点成熟的张力。
苏恩幼也不知道自己想起段淮叙为什么心中第一反应会冒出张力这个词,就仿佛无形之中他也有些走进了她心里。
但这些,她也没想。
没到初六,家中要工作的人也准备着要返程了。
那日早晨正冷,苏恩幼在家中吃着早餐,在给他们盛饺子的翁雯也说:“你看看,你都嫁了,也不知道你大哥二哥怎么就都不开窍,不操心婚事,一个个还单着。”
苏恩幼笑说:“我大哥,心中只知道他那公司,每天就知道加班,二哥,两耳不闻窗外事,心思在科室里,肯定找不到。”
刚换上西装正准备出门的苏笙安听了这话,经过时也轻哂:“是,比不过别人,还是得让二弟去和段五学学,看怎么泡妹子,看吧,咱们家最漂亮的都被泡走了。”
翁雯听不得他说恩幼,睨他一眼:“你就说吧。”
苏恩幼也道:“大哥你就等着吧,现在薄情寡义的,以后肯定有人替我收拾你。”
苏笙安只是轻笑:“放心吧,你哥我还没在情场上跌过,以后,也难为别人折腰。”
南京的早也冷得很,苏笙安在西装外套了一件大衣,简单坐一辆卡宴也就出门了。今早没什么事,早晨他习惯先听听晨间广播,司机开着车,他则在后座翻看了一下公司简报。
也是行驶到前方拥挤路口,车辆突然停顿了一下。
他问:“怎么了?”
司机答:“大少爷,好像是跟一女孩的自行车刮了。”
苏笙安降下车窗往外看,那确实是一群正出行的女孩,穿着厚大的羽绒服,全都骑着自行车,貌似是想趁这春好晴日来出行游玩。结果应该是行驶不当,开到路面上来,又出了点意外。
苏笙安有事,也不想计较,和司机说就这样,也不用追什么责。
瞧着那群大学生的也辛酸。
可这时,外面人说着抱歉,一面慌忙在纸条上写下电话号码塞到车窗来递给他。
是趁着他关车窗的空当慌忙塞进的,苏笙安再抬眼看去时,只瞥见一抹纤瘦洁白的指节。
“对不起,您这车我回头给您转账赔偿吧,真的很抱歉。”
时隔多年后,苏笙安都不知再该怎么形容他当时听到这声线时心中的感觉,他只是往外看去,车窗外,对方扎着高马尾,穿着最简单的学生衣服,面容素净,鹅蛋脸,淡杏唇。
甚至慌忙着,眼也没有敢看这辆车里的人。
可是那一刻,他忽然有些明白那段五平常看着自己妹妹时那种感觉。
江南佳人,吴侬软语。
其中一个,尤其漂亮。
他看出了神,明知对方是听不见的,也隔着车窗淡声说:“没事。”
可女孩只是推着自行车往路面上走,苏笙安盯着那身影,手指捻着那写着电话号码的纸条。
往上看。
那上头也写着一人的名字:柯冬菱。
苏笙安没当真,随手放进了车座卡槽,可之后,再看东西也就不大看的进了,拿着文件,却屡屡抬眸去看那卡槽里的纸条,心中,也好像怎样也静不了。
他不由得想,难道,还真让小妹一语成谶了-
假期结束那天,是段淮叙来接她回家的,轿车驶到她家门外来接,他进去和她父母简单打了招呼,也讲了道别的客套话,之后,苏恩幼坐上他的车,男人也坐她身旁,独自翻阅着什么东西在看。
他专心做事时苏恩幼不会随便打扰。
但他主动问:“这个年过得怎么样?”
段淮叙只在她家待了一天,之后,也出门忙碌了,后来回了一趟北京,这也是折返了来接她的。
苏恩幼说:“还好。就是假期结束,回去又得上班了。”
“嗯,过完年,确实是要先忙工作了。”他翻了翻文件,淡声说着。
初春到来,但气温一直没有怎么降,京中反而还有一阵倒春寒,苏恩幼那几天都是宅在家里,本来想看看后院的山茶花,结果又意外发现家中的花田院子里还长了几株香雪球。
像满天星一样雪白的含苞待放,搞得苏恩幼怕它死了,还拿着铲子在后院亲自照顾了好一阵。
正巧逢娄仪来家中送她刚做好的腌菜,看见苏恩幼在忙,说:“恩幼也别每天宅家里了,刚好我准备给雅真买点春季新衣,你有没有什么想法,一起去逛逛?”
那还是回京以来苏恩幼头一回出门。
她不缺东西,要什么家里都有。即使段淮叙在外多忙,她这边的日常生活不会落下进程,所以没有操心。
但每家生活方式不同,娄仪在商圈里给自家儿子挑选着衣服,也头疼得很:“这男生的衣服最不好看了,他长大了有自己主意,你说给他好好挑吧,他嫌不好看,给他钱自己买吧,又说懒得折腾。我家这孩子,还真是难带。”
苏恩幼在一旁跟着,也适当给着意见:“去那边运动区看看?”
“好。”
两人中间路过奢侈品区,苏恩幼也看到一家钟表店,不懂什么牌子,但又觉得高大上,问:“送男人的话,什么表比较好?”
娄仪说:“送谁?”
苏恩幼也不好意思说。娄仪说:“送你老公是吧。”
苏恩幼说:“还没习惯在外这样喊他。”
娄仪笑笑:“那也要适应,你要是在外喊他一声,段五会很喜欢的。”
苏恩幼眼睛睁了睁:“他……会喜欢?”
娄仪说:“你不相信啊?好吧。”
她在苏恩幼旁边找了个位置坐下说:“这么和你说吧,我和雅真他爸,嗯……我们现在是中年夫妻了肯定不能和你们小两口比,但是呢,我们也是商业联姻,一开始也很尴尬不熟啊,后来也是在一些小情调里把感情过好的,你不知道有一次他喝醉了我喊他老公,他愣了好半天还不敢相信呢,后来,就有了雅真。”
苏恩幼听着这些闺中秘事觉得羞赧,因为她和段淮叙都还没到那一步。
她说:“嗯,嫂子,我知道了。”
娄仪也说:“你有空也可以多回老宅坐坐,咱们都是自己人,再或者你觉得实在没有同龄人可以说话,也可以喊雅真的。他这孩子,年纪浅,性子也是,挑礼物什么的你可以喊他呀。”
段家人当然是希望她和段淮叙感情好好的,最好是赶紧让老爷子抱个大孙子。
这话虽然没放到明面上,但意思也是溢于言表了。
苏恩幼面上肯定是答应着,之后娄仪的话也听了进去,还记得之前说要帮段淮叙选礼物的事,没多时,也把段雅真给叫了出来。
两人直接去了家附近最大的奢侈商圈,买了两杯奶茶走了一圈,段雅真也知道了她的来意。
“买表啊?可是……”
“可是什么?”
段雅真看着柜台里的天梭、美度等等,也不知道怎么说。
他不好讲,像小叔叔那种戴惯了表的商务人吧,到如今或许这方面都已经不怎么在意了,再换句话说,小叔叔什么样的表没见过啊,好像印象中戴的也都是顶配的。
他俩都是门外汉,送这个,送好了也好,就怕送不好惹了笑话。
眼瞧着苏恩幼的视线都往国内那类年轻人风靡的牌子看去,他只讲:“你为什么不换个送呢?”
“换什么?”
段雅真想了想:“你知道好的表多贵吗。”
苏恩幼:“我知道,就是因为我买不起那些,所以才来这片柜台。难道,要我送个什么百达翡丽给他吗?”
她倒是也想送点贵的,譬如一辆车什么的。可是想想她全部工资拿出去连他车库的一辆奔驰C也买不起,还是算了。
段雅真才知道她知晓,只见苏恩幼去了柜台找导购拿了一款表出来。
段雅真又说:“可以送皮带、衣服之类的。他是你老公,给自己老公买西装皮带这很正常吧。”
苏恩幼想了想觉得也是,想到段淮叙穿西装时那高冷又禁欲的样子,她心神略有一些勾动。
周五,段淮叙还是不在家。年后他很忙,基本没落过屋。
苏恩幼简单在家泡了个澡又去刷了刷购物平台,接着有人敲门,是她上次和段雅真去逛街订下的一些衣服,品牌店的人专程来送货。那是她亲自给男人挑选的西装款式,还是黑色款,因为她比较喜欢黑色禁欲的感觉,西装外有暗金条纹,不明显,略有些浮夸。但也有另一套常规款,两款可换。
但她看中这套的原因还是因为里面那件黑衬,因为是高定品牌,所以衣服材质很好,抚摸着都能想象到男人穿上会是什么样,除此之外,苏恩幼还听好友的话买了一些其他搭衬的。
她也不懂,只是找朋友做功课时,连馥说:[衬衫夹、肩带、臂环、男人西装必备,记得也都要买上。]
她怕出什么岔子,还专门做了备忘录,找人定下的。
订制的时候没注意店员微妙而特别的神情。
检过货后她也很满意,衣服质量确实不错,搞得她都想给自己也定制一套,有些男人的衣服确实是比女人的要有质感多了。
傍晚,苏恩幼坐沙发上背了会词曲,之后觉得人有点晕乎头热,没有管,一小时后,她扶着微微发热的额头慢慢靠倒到沙发上去。
段淮叙到家时已经是晚上八点,禄叔的消息才回的。
家中说恩幼生病,他放下手里的事马不停蹄到家,进门前秘书还在旁边汇报着过两天的国际航班行程,他把手中文件给秘书,只说推迟,之后解了袖口进屋,一进去就看到苏恩幼赤着脚躺沙发上的样子,那张小脸很红。
他去贴她额头,确实发烧了。
他说:“苏恩幼,还醒着么?”
苏恩幼脑袋晕晕乎乎的,试着睁眼,但亏在头太疼,睁了眼也很不舒服。
她也不敢和他说,自己是泡澡时泡久了,没关窗,刚好这京中倒春寒,可能就是当时着的凉。一小时前和禄叔说了,也吃过了对方拿来的退烧药,只是,吃完以后还是不舒服,也不敢跟段淮叙说,怕他怪罪。
去年年底那次她就记住了,不能给他添麻烦。
她说:“对不起,我说好的不给你添麻烦,但确实是不大舒服。”
所以禄叔才会去打电话知会他。
段淮叙说:“你这是感风寒了,现在换季,也正常。不用和我说抱歉,我不会怪你什么。”
“别在沙发上睡,我抱你回房。”
她就乖乖缩着脚,方便他抱,自己则揽着他脖子窝他怀里。很奇怪,可能是很久没和他见,也可能是太久没有亲密过了,突然贴在他温热的怀抱里,她竟然会觉得很暖和很久违,而且,很依赖这种感觉。
以至于靠他怀里后无意识地用脸蹭了蹭他脖子自己都没有发现。
无可否认,这么久以来,她确实是有些习惯。
生活日常事事有人处理井井有条,什么事情都有他在掌手,她甚至是都不用亲自动手,她出了什么事永远有人在第一手帮她善后。她是真的很喜欢。
苏恩幼觉得自己有些沉溺进这种温柔包围里,都不再记得刚开始这段关系时的初衷,变得无法自拔。
她脸贴着他脖子,偶尔有些难受轻呓,自己跟自己说着话,因为发热,额头上也被汗水浸湿了,碎发紧贴着,甚至有些沾到他的皮肤上,段淮叙也没有在意。
段淮叙把她抱到卧室里去,看着她难受地躺到床上,也去床头柜里拿了温度计贴她额头上,简单量了量。禄叔一小时前还说是三十七度五,现在已经烧到了三十八度多。
“你确实发烧了,先不要动,吃了药以后先好好睡个觉,物理退一下热,之后再看是去挂个水还是怎么样。”
苏恩幼也不懂,就闷闷地听着他讲,轻轻嗯了一声。
段淮叙也看着她,帮她捋了捋头发:“回家后都做了些什么,好好的怎么会生病。”
苏恩幼思绪不明,却也回忆这几天的事:“我和嫂子去逛了街,也和雅真去逛过,买了一些东西。回家泡澡了。”
“那可能是你最近免疫力就有点低,这段时间是很容易生病。”
他安抚地说:“没事的,先睡一觉,慢慢会过去的。”
“嗯。”
她说:“我给你买了礼物,是给你的生日礼物。”
段淮叙心神微动,动作也是。
“雅真说这些年还从来都没有人送过你礼物,我给你补回来了,就是我今天回家后给你准备的。”
苏恩幼自己那张小脸都烧得通红了,说话微微带气喘,却还努力保持跟他说着话。
偏她说话声音细软,想装清明,却仍是遮掩不住。
段淮叙也只是顿了那么一下,接着,还是帮她整理被子,脱下鞋子,也帮她细致脱下棉袜,好好把她的腿脚放到被子里,一边回应:“嗯,买了些什么?”
“好多,在衣帽间,你自己看。”
说完这些,苏恩幼也侧枕着胳膊闭眼休息了。
段淮叙简单拿湿手帕擦了擦手,也去准备一会儿给她降温的毛巾,但顺路还是去衣帽间看了,除了他原本的衣服,边缘区还多了两件西装和衬衣,看得出她是用心挑选了的,还是两套不同款,一套略浮夸,另一套则相较简约一点。
顶尖牌子的,估摸着,小姑娘也是大出了血。
只是,余光之中他也看到一些西装配饰,他平常完全不会用上的一些东西。
衬衫夹、肩带、甚至是臂环也有,起初不知道是做什么用,但渐渐反应过来眉头也很轻微地拧一下,有一些微妙。
可能因为他是男性,平常购置西装也都是按自己尺寸,基本不太用得上一些配饰,但突然自己的私人衣柜多了这些东西,也难免让他稍微多想一下。
他回了卧室,也是帮她冲药,等药热好了,端到床边一点点喂她喝。
等苏恩幼感觉好一点,靠回枕头上以后他才说:“衣帽间里的,就是你给我买的礼物?”
“嗯,有什么问题。”
“那衬衫夹,是给谁用的。”
苏恩幼本来还想问她挑西装的眼光怎么样,可那一刻对上段淮叙微妙的视线,不知怎的,她忽然有点意会过来,这衬衫夹在如今观念里应该不算是什么很正经的东西。
她沉默了一秒,像是也在想说辞。
她说:“赠品,你信吗。”
段淮叙只是看她眼睛轻笑,说:“行。”
他去拿湿毛巾要帮她擦额上的汗,可只是接触到她侧脸时,微微倾身,两个人呼吸也无意识接触到,苏恩幼本来是沉默的,却忽然捉住了他的手腕,说:“你怎么这么忙。”
段淮叙停住,说:“怎么。”
苏恩幼静静看着他,也不知道是什么驱使着自己,可能是刚才被他抱回房时萌生的那点贪恋和依赖,也可能确实是太久没有和男人温热接触过了。
她说:“段淮叙,我们都多久没有亲密过了。”
第34章
自从上次汤泉的亲吻过后, 回来之后,就好久都没有亲密。
有时搞得苏恩幼自己都不知道是他们两人太清心寡欲,还是,段淮叙对自己没有那种欲望。
其实她也不是很想。
只是人习惯一些温度以后, 再失去时也总是会怀念。
这是她第一次喊他名字, 很直接, 不似之前那些称呼功利,也不似那句老公有目的性。
只是单单纯纯的, 喊他段淮叙。
说完这句以后恩幼自己就害羞了, 偏过头去, 也想要松掉捉住他腕骨的手。
可她的手腕反被男人捉住。
惊得她抬眼去看他。
却见段淮叙在睨她,那一刻,苏恩幼也不知道是被烧的还是室内温度。
她视线下移看到他微敞的衣领口, 衬衫纽扣, 还有……领带。
她忽然也觉得喉咙有点渴。
“你知道这句话的意思么?”
苏恩幼垂下眼睫, 说:“嫂子说, 我们是商业联姻, 做一些比较亲密的,很正常。”
“只是因为别人说?”
“嗯, 也有一些自己的想法。”
苏恩幼试着轻声力争:“我也是个成年人。”
她甚至还稍微加深了那个词:
“……成年女性,也总有些自己的需求吧。”
她话说得这样冠冕堂皇, 以至于段淮叙都不知她是在讲那些方面,还是真的在讲生活。
段淮叙垂眸看着她,笑笑:“什么需求?”
这个问题苏恩幼答不出来。
他又问:“那么, 这个需求是换做谁都可以, 还是只限我一个?”
苏恩幼怔怔看着他,以为段淮叙是随口问, 可他对这问题态度竟还挺认真,像是真的很在意她的想法,直直看着她的眼。
那眼神,像要看穿她。
却又像要灼烧了她。
她有些讶异回不过神,觉得像段淮叙这样的人竟然也会介意这种问题。
而且不像只是介意一些不存在的,而是,有实质性的某个人。
她说:“我……没有经历过,所以。”
她停顿了下,道:“如果是现在的话,只限你一个。”
听了这个答案,她以为他多少会有些开心。
可明显,段淮叙这个阶层的人有什么情绪变化是不可能会被她发现的,她只是看见他那双总是沉敛平静的眼。
很漂亮,也很勾人。
“所以。”
“嗯?”
“要接个吻吗。”
他问着,苏恩幼微微有些犹豫,“但是,我发烧了,接吻的话可能……”
剩下的话全都被他封了回去。
他直接吻住了她。
单手一边抓着她手腕,另只手则轻柔地托着她下颚,好让她接吻姿势可以方便一些。熟悉的温度、感官上的接触,一切都告诉苏恩幼这不是梦,此刻的亲密接触,一切都是真实的。
她几乎是很自然地开始回应他,情不自禁握住他的肩,也不顾自己身上温度还热着,也可能今天过后感冒发烧的人还会增加一个。
北方的温度很低,室内有加湿器,只是,仍然隐约抵挡不住外面的隐隐风声。
知道她生病,禄叔回了老宅拿东西,也意外要老太太那边知道,非要他带中药回来煎制。
老太太是不便亲自过来了,大房那边娄仪她们着急忙慌地赶来,此时才到楼下,苏恩幼都隐约听见他们汽车引擎停车,几人在楼下讲话的声音。
她接吻的状态微微凝滞,有些分心。
两人微微分离,气息都稍有些不稳,全都很不平静。
段淮叙看着她绯红的唇,说:“恩幼,别分心。”
“你这样分神,要我怎么好好感受你。”
苏恩幼眼睫轻轻颤抖着,垂下去看段淮叙带有欲气的脸。
接着不加犹豫,仰头揽着他的脖子继续接受他的亲吻。然后他揽着她的腰两人滚进了那柔软魅人的大床里。
要是以前,恩幼会觉得生病是一件深恶痛绝的事。
发热的身体,头昏脑涨的状态,整个人仿佛能难受到灭绝。
可是此时,她的难受却成了两人氛围之间的加速器,有什么情绪、什么心思,就如同这房间内的加湿器一般,成了助力,像是辅助,全部都能随着最直观的反应表现出来,让人知道。
楼下客厅,她听到王姨和娄仪聊着天,已经进了门。甚至是听见娄仪问恩幼在哪,两人寒暄着。
声音忽远忽近,像一根吊绳把人给拎起来,脚尖离地,让人永远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掉下去。
段淮叙今天身上没有用香,只是他身上最冷情清冽的那股味,苏恩幼试来试去,却发现自己最喜欢的原来是他身上那股原始气息。不用任何香就最能吸引人的冷调味。
原来两人接吻都会有个收尾,点到即止。
可是今天,有些一发不可收拾。
他冷白指节先是轻轻安抚意味地抚着她的脖颈,轻滑着。
那克制而温柔的动作也有些令苏恩幼动情,反手抱住他的背。
两人都有些动情,苏恩幼也察觉到了。
反正,两个人状态都很是不对。
到最后她还是停住了动作,也掀起眼睫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他。段淮叙也停了下来,眸色略带晦涩,却也没有侵略性,呼吸微微有些不平。
“我生病了。”她说。
今天这个状态,着实不太适合。
“而且,大嫂好像也来了。”
段淮叙只是看着她,说:“我知道。”
她忽然沉静了,偏过头去,轻声说:“你要不要先去处理一下……”
段淮叙也说:“我去浴室。”
他起了身。
房内,床上只留苏恩幼一人。
被褥还裹成了一团,苏恩幼一个人躺在那儿,感受着情绪和身体上的余韵,也侧听着身后浴室传来的水声。水珠打落在地板的声音,让她混沌思绪忍不住想刚刚的事,包括此刻里面可能有的画面。
不太属于段淮叙那类人会做出的事。
她闭眼想,也许,刚才真不该撩他-
等段淮叙再出来时,苏恩幼也调整好情绪坐了起来,他把靠枕拿过去:“放腰下,靠着可能可以舒服点。”
她说:“谢谢。”
这句下意识的礼貌叫段淮叙又看她一眼。
他在床边坐下,看苏恩幼一直注意窗外,又说:“他们不会上来的。”
苏恩幼惊讶:“你怎么会……”
他轻扯一下唇:“你刚才在我怀里的时候不就一直在注意这些?担心他们。但是,他们过来也只是送一下药,顺便看看你情况,知道你在二楼,也不会贸然来打扰,只会等咱们下去。”
苏恩幼瞬间就懂了。
他们是小两口,段淮叙都亲自回来照看她了,那情况再差能差哪儿去呢。
他们独处一室,家人当然不可能不识趣地来打扰。
可是,这也难免叫人想歪。
苏恩幼一想到自己在别人心里可能是那种状态,不禁也有些不好意思。
“可是,我们根本就没有……”
话说着,对上段淮叙那双平和却又带趣的眼,忽然止语。
不管有没有误会也好,他们刚刚……确实是不太纯洁。
“所以。”段淮叙拿起床头柜上的毛巾仔细折叠起来,也捏过她的手轻轻擦拭着,说:“你一开始问我的那个问题,现在知道答案了。”
苏恩幼无言。
她当然是知道。
她问他有多久没有和她亲密了。
是因为不喜欢吗,还是冷落,但其实都不是。
他的反应,比人预想的还要热情。甚至轻而易举就带上了成年人之间的冲动。他也许是怕,自己冲动起来有可能会吓到她,但也确实是吓到了,起码苏恩幼今天就感受到了很多曾经没体会过的。
苏恩幼略有些不好意思,转移话题问:“所以,我买给你的礼物,你还喜欢吗?”
段淮叙说:“怎么会想到给我买西装。”
她说:“你是商务人士,不得需要那些?”
他低笑。
是很需要,段淮叙的衣帽间装饰基本都是那些,各类西装、领结,基本上都是不会重样的,也是工作上所需。最近他在处理一项跨国事宜,所以一直没怎么落过家,以为恩幼一个人也可以好好的。
没想过,她也会想他。
这个发现,其实多少有些令段淮叙心中很是高兴。
“嗯,说句实话,我很喜欢。”
苏恩幼也很少给人准备礼物,曾经大学时和安嘉熙在一起时也有送过,但少年人的礼物很好准备了,球鞋、摩托车、明星球衣什么的,她也有去平台花大价钱挖过宝。
但当时也就是由价格定性,因为对于少年来说贵就对了,没有说像这样以自己眼光去好好挑选过的。
另一方面,送他们这种成熟男人礼物要送到人心坎,很难。苏恩幼也是为保守起见,生怕送便宜了会闹笑话,送差了又叫人失望。
段淮叙这句喜欢,无疑给了她很大的鼓舞。
“真的吗?”
“嗯,看得出是你认真挑的,手艺做工也都很好。”段淮叙看着她眼睛,说:“总之,这是我们恩幼送我的第一份礼物。”
“我会一直珍惜的。”
苏恩幼望着他,也轻轻笑了-
段淮叙下楼时正穿睡袍,刚从浴室出来换上的,本来下楼也是要给苏恩幼拿换的睡衣,她今晚洗不了澡,只能说先换身暖和的衣服躺着睡一觉。
一下去,正看到在客厅坐着的几人。
拿着湿毛巾的动作微顿,之后,段淮叙也是淡然轻垂眼眸,跟他们打招呼:“大嫂。”
娄仪是来送温补的中药的,她们家老太太那边知道恩幼生病,一方面是牵挂苏恩幼身体,另一方面也是想卖个面子给三房这边,所以让她亲自来看看。
对于家人,其实段淮叙不管明面还是内里永远都是很淡薄的态度的。
可以客套,也可以客气,但唯独不会从心。
所以,娄仪也很少和他有什么私底下的接触,只是偶尔家人聚会时也会跟家人开几句他的玩笑,但确实头一回见他这么私人的时候,一时有点惊讶,但看段淮叙态度淡淡的样子,也就没有多言,只说:“药我送来了,恩幼没事吧?”
他道:“恩幼没有什么事,一点低烧,现在刚吃过药,等明天去挂个水应该就不会有什么事。”
“嗯,没事就好,这是我婆婆要我送来的中药,也是滋补的,你平时可以煎制给恩幼喝。”
“嗯,谢了大嫂。”
段淮叙目不斜视,自顾自拿着毛巾去清洗以后,又去厨房拿了一些蜂蜜,苏恩幼刚刚说嘴里苦,他准备冲一点甜水给她清清口。
看着男人在厨房专心忙碌的样子,娄仪也知对方是不大想招待她的。
对于家人,其实段淮叙多少是有些疏离心。
娄仪也懂,早年,段家的权还掌在他们两位哥哥手里时,段淮叙只是个不讨喜的小弟弟。
他和他的母亲是后来者,大家都不怎么喜欢。
毕竟,那在大家眼里就是多一个人来争老爷子家产的,他们怎么愿意。
段淮叙年轻时除了母亲,基本上没感受过多少家庭方面的关怀,后来和二房,安嘉熙他父亲闹出过一些不愉快,也是一段过往了。
当时可没人知道时来运转,有一天段淮叙会成家中这独当一面的人,不仅年龄增长,身上气质也变温润不少。
年过三十,男人身上韵味只会比年轻时更加明显。
做什么事不只是温和,也有身处高位的松弛,衬着他的皮囊,能惹不少人喜欢。
就连待在厨房帮人做事,那也是一幅值得人欣赏的画面。
娄仪不禁想到前段时间来找自己说亲的钱家,那是她娘家那边的熟人了,家里也是体制内,钱芮是在戏曲班子里做昆曲老师的,对方很欣赏段淮叙,想他们撮合一直说了几年。
可段淮叙一直不怎么搭理这一些事,要不是接了和苏家那门老一辈就定下的婚事,只怕他永远也不会结婚的。
对方最近也是来找,说还是放不下。
她不禁想,这好歹是有个苏恩幼能压得住。
这要是没有恩幼,可得多少人惦记着他。
“那中药我就交给王姨了,也就是念着恩幼这事才跑一趟,没什么事我也走了。”
“嗯,辛苦大嫂。”
两人说着话,外面秘书也过来找段淮叙。
他曾经说过,商业要事加急的话可直接来他家中住宅直接给他,所以秘书有时会亲自来一趟,轻车熟路,还是将文件交给段淮叙。
段淮叙停下说手里动作,靠到料理台边也接过秘书过来给的文件,仔细看着,拿笔准备签字。
空闲之余也说:“心意收到了,不留大嫂多休息。”
娄仪知道,这是在赶人了。
她并不多留,只说:“再会。”
待人走后,秘书看着眼前穿着私服发梢甚至还带湿,很是犯倦松弛的男人,说:“段总,其实,还有一件事。”
“嗯,什么?”
“安少爷今天找到了公司,说想要见你一面。”
笔停,他抬眼,却也不知在想什么。
秘书:“您的意思是……”
段淮叙简单签了字,把文件还他:“说我忙,没有空。”
他转过身,接着做自己该认真做的事。
对方道:“可是想来,他应该是知道了。”
段淮叙却说:“知道就知道吧。”
他好不容易得到的人,怎么可能拱手相让。
第35章
春分, 京中多雨。
苏恩幼偶尔去先前段家太太也去过的那家医院时,总会看后院里院墙边的那几株山茶花。种植得肆意旺盛,美轮美奂,却又不知到底是谁那么有审美, 这么会赏花。
孟老中医就在此分堂帮她会诊, 苏恩幼是乘禄叔的车过去的, 到了地方,简单见过, 也调理过后了。
老中医孟鹤遂则说:“腰伤, 属伤筋、痹证, 中药内治主讲活血化瘀、行气止痛。过往的伤妨碍不大,但也需要日常来调理,活血止痛汤, 当归、红花、川芎、乳香、陈皮, 可有活血止痛功效。但回去后也要注意, 这高处摔倒不是易事, 往后工作上要劳累的也需要放放。”
苏恩幼说:“谢谢孟老。”
孟鹤遂只表示:“我早已退休了, 这次也是有人请才会出门脉诊。否则,几年都没有出山过了。”
苏恩幼才知道, 原来这孟老中医还不是随时都能见到的。
能替人看病,那也是难中之难。
可是, 她竟不知道是谁那么有面,能请得动对方。是段淮叙么?今日一早,禄叔什么话也没说就载她过来, 也没说什么, 到了地方苏恩幼才知是看腰伤的。
这事,只有先前在汤泉时段淮叙和她提过, 她都忘了,没想对方还记在心上。
出去时,段雅真还在外等她,问:“怎么样了?”
她说:“还好。”
段雅真也问:“可是你这腰伤当时具体是怎么回事?”
苏恩幼也回想。其实都还好,就是有一次没有注意从戏台上跌了下来。只是,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因为意外,可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次她是因为跟安嘉熙在生气。
演出前一天晚上,她看到对方和女生在一起,说话样子亲昵。他作为段家少爷身份,在校园很是吸引人,开一辆跑车,能拉来不少视线。
苏恩幼承认,她认真过,也气结过。
当时也就唯一一次分神,跌了下来。不仅腰部摔伤,脚踝骨也软组织挫伤。
那一次,算是她的噩梦。
那种疼痛她到现在都不愿想起,去医院路上都在哭,说想见爸爸妈妈,后来迷迷糊糊里,只知道有人来看她,她并不知道是谁。可能是院内老师,也可能是同学,她昏睡着,全无意识。
醒来时,再看到的就是安嘉熙。
安嘉熙红了眼眶,寸步不离守在她病床边,也是那一刻,她动了真情。
虽然一开始是安嘉熙追她,他喜欢她的明媚,可是,最后动心的也是她。
苏恩幼说:“我知道我现在不该说这些,但我永远无法向你描述醒来后偌大一个城市,病房里只有他的那种感觉。我喜欢的东西,永远没有人支持,我一个人在学校,偶尔也寂寞无助,可是那一刻在这里,起码,仅仅说当时,我是真的想和他远走高飞。”
段雅真微微出神。
也想到那年中秋佳节,安嘉熙应该在哪。
他分明记得,他们家那位年龄只比他略大的二哥,当时那个晚上还在朋友圈发他在国外夜场的照片,安嘉熙喜欢DJ打碟,经常各个国家飞。虽然那天之后他也去了,可是……
那个晚上,他应该不在。
反观他小叔叔,向来行事稳妥,那年中秋,因为一场重要会议突然离席,不仅国外客户、连家中人都惊动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反正就那么乘车离开了,翌日一早才重新出现。
可是那单生意也丢了,横跨段家几年生意链的主客户。
老爷子大发雷霆,斥他办事不力,竟愚钝出这种过错,那几个月,连带着生意方面都交了二房好久。
老爷子看似慈祥厚爱,实则,在京中打拼那么多年到如此望族,也是个薄情寡义的人。这一点,从他年轻感情上,能连娶三任太太就可看出。否则,那两年段家全家人也不可能如此貌合神离。
他问:“你醒来后,看到的真的是嘉熙哥?”
他不好说。因为嘉熙哥,压根就不是能照顾人的主。
苏恩幼也怀疑,可是,她确定。
她说:“真正对我好的人,我不可能会忘记。”
段雅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那边,段淮叙从公司出来上车时,也交给秘书一封信。
他说:“你把这交给嘉熙,他会明白的。”
秘书知道这是什么。段淮叙并非大奸大恶之人,把侄子的女友娶到了身边,他做不到能完全无动于衷铁石心肠。到底是一同相处也有一脉血缘的人。
虽说段淮叙与他父母,与二房的那两号人关系压根就不好。
可对这个只比自己小了六七岁的侄子,他确实是打心里对待过的。
他是一个有很多心事的人,身处孤寡高位已久,自然也不会屈下身去与人亲自会谈什么。
那里面写有一些缘故、一些个中理由,他知道自己不能坐视不理,所以还是好好的,如果对方愿意理智听一听的话,他想讲给对方听。先礼后兵。
安嘉熙来他公司找不到人,也给他发了许多消息,甚至是他在公司会议时也轰炸过他。
少年的怒气,来势汹汹。
什么时候都是浩浩荡荡。
秘书不知道对方具体和段淮叙说过什么,但想来也不会是些什么很好的话。
他只问:“那么,为什么不和太太说清楚。”
段淮叙望着车窗外。
秘书的话没人应答,从后视镜去看他,心中自然也有答案。
这事,只有秘书知晓,那年段淮叙突然离场,是因为听见了苏恩幼从台上坠落跌伤的消息。
向来沉稳理智的男人,第一次那么失了分寸,上百人的会议场合,说离席就离席,一点后果也不顾。他直接就去了医院,苏恩幼一人独自在京,无人照顾,就算是舞台出了意外,她也没有家人能第一时间陪伴在身旁,她是孤单的,只有一个人。
那一晚,是段淮叙亲自去照顾她,明明当时和她也什么关系都没有。
他甚至是没有任何立场和理由可以去照看她。
可是,仍然是义无反顾的,也再顾不上那些世俗伦理的,甚至是也不怕被人知晓。
她那时是安嘉熙的女友,已经谈了一两年,他们感情良好。他一直都知道,也守着分寸,他什么也没想过,哪怕是见到了苏恩幼,他也是尽可能端着淡然平静的态度,不让她发觉了一丝异常。
因为他知道这种事一旦被两人发觉。
那于她和安嘉熙的关系是灭顶的。
他甚至也做好了准备,想到安嘉熙以后会娶她,会迎她进段家门的程度。他想过了,如果如此,那他大概也一辈子不会结婚了。
人这一生,要有那万分之一的心动何其艰难。
说来好笑,他和苏恩幼明明也是年少时相见过的,只是那时他正打拼事业无心感情,她还懵懂不谙世事,那么昔年以前,还只有二十出头的段淮叙又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栽在这种小丫头片子身上,那么深,那么惨。
如果早知道,那么当年她奶着声音和他说要跟五哥哥一起回家时。
那一句,他就不会应了。
年少时射出的一把箭,精准地隔了一整个岁月,完整地击中了他。
从那日他无意在戏台下的惊鸿一瞥,苏小花旦是同学给她的戏称,她明艳利落,亭亭款款,唱戏的样子是那样大方自然。莺莺燕燕的娇娥唱腔之余,他看愣了神。
其实那天他也是去谈生意的,感情于他而言,是最次末才会考虑的东西。
可是那一晚,他的所有注意力却全都在了那抹倩影身上。
移也移不开。
苏恩幼直到昏迷前手里也紧紧攥着她的丝巾手帕,说着梦话,怎么也不愿忘。秘书跟随在他身后,那一晚,医院楼上下开单、缴费、拿药,所有事情全部都是段淮叙一人在深夜完成的。恩幼从手术室内出来,他亲自照看,拿手帕帮她擦脸,一点点照顾着,甚至是握着她的手,一点点帮她把指甲上的泥灰也擦干净。
她的脸庞,要时刻保持干净漂亮的模样,她是个爱漂亮的小姑娘,肯定不愿意醒来以后看到镜子里自己那么憔悴的模样。
那年看到她那样,他的心都快要碎了。
他也想起安嘉熙当初刚和她在一起时和自己说过的话,他明明说过:“小叔叔,如果以后我娶了恩幼,那么我肯定会好好对她,我不会让她受一丝伤,吃一点苦。我会让她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你相信我吗,我会做到的。”
段淮叙在院里栽山茶。
安嘉熙还不知道他的叔叔为什么会这么喜欢那白色素洁的山茶花,忙里抽空,也要栽种好院里的那一草一木。
他总是那样温润尔雅的,眼也没抬,只说,“我相信你。”
可是这才多久,她出事的时候,安嘉熙又在哪。
他是怎么对她负责的。
他又怎么,配得上她。
段淮叙一直在病房看了她一整夜,直到天明,连秘书都忍不住要提醒,苏家父母快来了。段淮叙才站起身,说给安嘉熙发消息,通知对方无论如何也要过来照顾恩幼,也不要向任何人透露他来过的消息。
清晨,病房传来苏恩幼苏醒的消息。
来探望的人快把病房门踏破。
唯独那穿着大衣的男人,站在医院大门外的深灰宾利旁,静静望着那楼栋。如果岁月沉静,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那隐秘的后半夜。
他曾经,也非常近距离地,触碰到了她。
哪怕,这天一早后,陪在她身边的男人是另一个。
他乘轿车离去,头也没回过。
而如今。
段淮叙:“我不愿让她觉得,我是一个这么心思深沉、还喜欢夺人所爱的人。”
秘书知道,他是顾及自己在苏小姐心中的形象。
段淮叙永远在意他在她心中是否是体面的。
至于安嘉熙,无所谓了-
那月月中,校区旧友戏曲大会,苏恩幼作为旧校友参加,主动献唱经典名剧片段《生死恨》选段。
偌大而辉煌的礼堂内,台上,苏恩幼也就穿了一身普通常服,可仅是杏唇微张,那婉转唱词也就娓娓由来。一曲即兴,差点表演成正式演出。
台下,不少名师前辈坐着观望着,简单一曲过后,也纷纷抬手鼓掌。
而无人所知的1A座椅前排边沿,光影偏暗的地带,穿了一身黑色暗纹正装的男人也静观着,长腿交叠,面色寻常,视线只认真地观着演出,也看着那悠然唱曲的小花旦。
一曲结束,周遭光线乍起,掌声四起,他也慢慢抬手,轻轻鼓了鼓掌。
他在看台上的人,可周围的人又都在看他。
后排的几位女大学生早已有些按捺不住激动,一直小声讨论着,最后上前来想要个联系方式。男人侧目,没讲话,身旁的秘书却是轻轻微笑着摇了摇头。
这意思,便是婉拒了。
可全程,那模样俊美的男人也没有发一言。
演出结束后,身旁友人凑来说:“你家那位小老师,唱得还真是好啊。也没穿戏服,就是这么一曲简单的即兴演出,可我却觉得仿佛去了人家正经的戏台下边,不敢想她要是穿着戏服那得多惊艳。”
段淮叙道:“她是很优秀,谢谢你的夸奖。”
简扬笑了笑,又说:“不过,你这身西装原先没见你穿过啊,你好像不常穿这种偏高调的,怎么今天……”
段淮叙的外出穿搭风格向来沉稳内敛,很少有穿那种过于鲜艳亮眼的,其他颜色就先不说了,这暗金纹的对他来说也太过喧宾夺主了。虽说今天是校方邀请他才会特别出席,这正式出席自然要穿正装,可难得见他穿这种款的。
都不像段淮叙平日的风格。
段淮叙也顺着看一眼:“怎么样?”
简扬多瞧了几眼:“风格张扬,有一种很不同的魅力。也难怪人家女孩子找你要联系方式,我要是女大学生,我也喜欢你这种。”
他笑笑,因为这是苏恩幼送的,所以他很直接就穿了出来,穿她送的衣服来看她演出,那不是正好。
至于其余的人,他没有关心过。
很快苏恩幼去后台卸妆,段淮叙也去了后边教室找她。今日苏家两位大哥都要过来聚餐,顺便也是过来探望探望恩幼,他们约好了晚点去碧天横珺,那是很知名的度假村。
冉家的产业了,新开的游玩会所,有桑拿,汤浴、足疗。苏恩幼虽然不大感兴趣,但想着到底是放松么,也就应了。
刚卸完妆换好衣服也看到在门口等的段淮叙,他很少来她演出的这种后台场所,这儿也就是平时学生上课用的教室。没有剧院的那种条件,只有很简易的桌子加卸妆镜。
她正摘下自己一边耳饰,微微有点刺痛,轻嘶了一声。
“你怎么直接来后边找我了,不是说好在外面等我。”
“没什么事做,加上也想看看你在后台。”
她把耳饰放盒子里,段淮叙走了过来,她本想接着取第二个。
可耳垂忽然被一微凉指节捏住。
她动作一僵,直接的触碰令苏恩幼有些措手不及,也不知道他会上手,当即坐那儿不敢动。
可感受着男人手指在自己那么暧昧的位置,她又按捺不住想挣脱。
段淮叙:“别动,我帮你。”
她乖乖坐那儿了,接着感受着男人轻柔的动作,明明也没化过妆,却仍然很会,他一点点帮她把耳饰取下来。
段淮叙帮她把耳饰取下来,放回盒子里,也说:“平时怎么那么不小心,总是这样弄痛自己那怎么行。”
“还好,也不是很痛。我哥到哪了,今晚去哪吃饭?”
“碧天横珺。”
“嗯。”其实苏恩幼记得,只是刚刚被他突然的动作吓到,有点忘了。
苏恩幼又看他的装扮,男人穿着黑色西装,很是禁欲,就跟她买那身西装时想的一样,有种沉敛却又吸引人的味。
可是这个男人平常的装扮不同,这种暗色纹的,无形让他这个人多了一丝张力,仿佛电视里那种很会戏谑人、又很会撩的男人。当然了,她知道段淮叙私底下其实也是这样的。
“你怎么今天就把它穿上了。”
段淮叙看一眼,说:“不喜欢?”
苏恩幼:“我是喜欢,可是,这儿漂亮女生那么多,长得帅的男人又没有几个。大家全看你去了。”
刚刚几个女大学生找他要联系方式,她都看到了。
段淮叙笑:“吃醋了?”
苏恩幼:“没有。”
她压根不是那样的人。
她也看到秘书拒绝了,段淮叙甚至一句话也没和人家说。
这个态度,她很满意。
“我也没有和她们说话。”段淮叙朝她伸出手:“走吧。”
苏恩幼卸完妆后,两人也就直接出发了。
平时很少来听她唱戏,今日也是这段时间头一回,所以段淮叙今天晚上也是听得格外认真,甚至接苏恩幼回去时路上要秘书把今日舞台影录拷贝了一份。
之后,去碧天横珺的路上车里放的也是一首戏曲,苏恩幼原来也听过,是很经典的《牡丹亭》。
碧天横珺是冉家那边最近的成名产业,也是当时冉景山来找段淮叙合作的敲门砖。他想段淮叙把合作交给他,但段淮叙不和无才之人合作,所以要想征服他的想法,那得拿出一些实力来。
这家度假村的噱头冉景山打得很响,说要做出未来三年京中最受欢迎的度假村存在,整体建筑外部造型是参考苏州庭院风,入门先是镜花水月一般的场景,接着往内,设计师也参考了香山红枫的灵感,整体建筑如古典廊山。
自从知道这儿以后有可能是段淮叙底下的产业之一以后,苏恩幼就抱了极大的期待,来了以后也发觉还很是惊艳。
两人到了餐厅,家中两位大哥也早已到达,正在座位上点单,苏笙安负责点菜事宜,苏宜年则坐一旁刷着手机,他平时手机上微信消息很多,经常要回复病人。
见到段淮叙,苏笙安也客气着起身相迎,之后也看向苏恩幼,说:“小妹。”
男人今天见面要商谈事情,不仅仅是一些日常琐事,也有最近两家在冀区的一些跨界联合产业。
苏笙安是专程来谈事的,言行之中很是认真,有一点成熟男人的稳重,而段淮叙则偏主位,背脊微靠座椅上,指节轻搁桌面,松弛里尽显尊重,苏笙安讲着什么,他都是淡淡听着,时而点头。
苏宜年则是纯属来休假,跟苏恩幼一块去点菜,自助区取甜品,悠闲得压根不像个快三十岁的男人。
苏恩幼也不懂男人间的谈事,基本不怎么参与,只是去拿东西时也忍不住偶尔看看,怕大哥和段淮叙有什么矛盾,毕竟他俩那么不对付,可没想到搬到明面上,二人讲话神色又那么怡然自得。
苏宜年夹了块提拉米苏到她盘子里,说:“这个还不错,口感丝滑而且不甜,小妹尝一下。”
苏恩幼关注的神情才收回来,说:“二哥,我戒糖了,吃这个会胖。”
苏宜年:“什么都讲究量,你就吃一口怎么可能胖呢。别太在意了,放心吃吧。”
苏恩幼说:“可是我很好奇,为什么大哥明明在家里经常说段淮叙的坏话,可是他们俩见面了,他态度又变得这么好?”
苏宜年仍然在夹菜,对这些事丝毫不关心,闻言,勾唇笑笑。
他说:“你还是不太了解男人,有见过两个合不来的人真碰见了直接大打出手的吗,只怕,这两个人在表面上只会比人家关系好的看上去更好。更何况,你大哥和段五又是生意人,那只会更客气了,放心吧,估计等黄花菜凉了你也不会看到他俩在明面上有丝毫破裂的,那实在是不符合资本家精明的人设。”
苏恩幼轻应一声,小声说:“但,我大哥对他的意见来源大多还是因为我啦。如果可以,我还是希望他们能和平相处,别出什么岔子。”
菜夹好后,她又去另一边拿饮品,刚打开冰箱门要拿东西时,却不小心碰到了身旁同样取东西的人。
她意外,说:“不好意思。”
对方也是来吃饭的,扎着马尾很是白净漂亮的女生,穿着服务生似的服装,举止拘束。
见苏恩幼道歉,她微微摆手轻声示意没事,又说:“我也是拿喝的,你先吧。”
苏恩幼有注意到她胸前铭牌上几个字:演职人员,柯冬菱。
她去旁边站了一会儿,也无意注意这个女生的动作,只见她在餐柜里挑选着,拿起一瓶牛奶,但可能是看到其价格过于昂贵,微微犹豫以后又放回去,拿起了边缘的另一瓶最便宜的饮品。
她长得很漂亮,起码是一眼望过去能注意到的。苏恩幼审美很高,能让她觉得漂亮且欣赏的人不多,她当即就觉得,这个女孩子有些特别。
往回走的时候,苏恩幼有心放慢了许多脚步,拿着手里吃的,也过去和她说话:“你是今晚在这里演出的?”
女生可能有些意外,因为会有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找自己说话。
柯冬菱嗯一声:“是,你是?”
苏恩幼笑笑:“我不是谁,只是对你有点好奇,因为刚才看到你在外面有一把琵琶,你是琵琶老师吗。”
柯冬菱微微羞赧:“不算,事实上,我水平还不够,而且我的老师才是老师,我只是跟着老师来这边试演,今年大三,还是在读学生。”
苏恩幼有些意外,才知道人家还是大学生。
那自己,可能都要比她大两岁了。
“那也好厉害,我也来这边吃饭,那边是我几位哥哥,要带你认识一下吗?”
她看出女生应该是很内敛的那种性格,但性子很是柔美,就和她长相一致。只是可能她的家庭条件不怎么好,苏恩幼有注意到她身上衣服洗得有些发皱,拿的餐品也大多是便宜的那种,也想拿昂贵的,可看到价格,微微劝退。
莫名的,她还挺想和这位交个朋友。
说着话,两人走到餐位旁,苏恩幼和大哥说:“哥,我认识了一个姐妹,和人就先去另一边吃饭了,你们慢聊。”
闻言,桌边男人也抬眸朝她看来。
视线自然顺带着瞧了一眼她身旁的人。
其他人都还好,只是那一秒,在视线接触到柯冬菱时,苏笙安神情有一瞬的凝滞。
像是意外,又像惊讶,再像,他和对方很熟一样。
但之后,他只是冷淡地偏过头去,轻嗯一声,也没说什么。
苏恩幼本来还想说带个这么漂亮的妹子过来能不能引起她两位哥哥什么注意呢,最起码惊叹一下美女吧。
没想到她哥哥们这么不开窍,二哥苏宜年点了餐就知道在那干饭,周围什么都不注意,大哥也是平常那油盐不进淡漠的样子。
真是两个活该打光棍。苏恩幼在心里想:真是不争气。
机会都放到眼前了也不珍惜一下。
苏恩幼又和段淮叙说:“那我先过去,你待会儿去找我。”
段淮叙看她,轻轻嗯了一声。
之后,苏恩幼也就和柯冬菱去另一侧更为安静悠闲的区域吃饭。
餐盘放到桌上,苏恩幼先是和她聊了一会儿有关自己学校,之后又聊专业。
因为两人专业差不多,可聊话题也很多,苏恩幼才知人家也是苏区的人,那是地地道道的能讲一口吴语的,而且对方因为喜欢琵琶,也是学了一手好琴艺。
苏恩幼不禁心想,那真是可惜,大哥最讨厌这些,只怕要和大哥注定无缘。
她只说:“说起琵琶昆曲,我大哥倒是很讨厌这方面。”
柯冬菱问:“他,讨厌戏曲?”
苏恩幼:“是,很讨厌。”
柯冬菱点点头:“哦,了解了。”
恩幼又说:“不过我们也不跟他说话就好了,咱们还是纯洁的女大学生,不能被万恶的资本主义侵蚀了。”
柯冬菱笑笑,说:“你真可爱。”
两人吃着甜品,柯冬菱又问:“所以那个长得很帅的人就是你的老公?”
恩幼有点不好意思,嗯了一声:“商业联姻。”
柯冬菱有点惊讶:“就是,没有感情因为家庭联姻的那种意思吗?”
“可以这么理解吧。”
“那你现在喜欢他吗。”
苏恩幼很久没听过喜欢这个词,也略微一顿:“说起来,这其中还有些复杂呢,本来我也没有接受这门婚事的,你知道,现在什么年代哪有联姻的。可是,我爸妈都对他的条件很满意,再一个……”
“嗯?”
苏恩幼缄默。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嫁给他?
因为回家看到那辆宾利欧陆那一刻起,还是那似有若无的拉扯开始,还是说是因为跟安嘉熙分手了,她一时失去了对方的音讯,心中心理不平衡。
她知道对方的身份背景,她心中多少还是对那个人有些情绪,不甘心,所以,她选择接受了这门婚事,最后还是促成这门亲事嫁给了他?
而现在,快半年过去。
她竟然,都和段淮叙结婚这么久了。
她说:“没有什么,就是这么结婚了,感情也还好,相敬如宾吧。”
柯冬菱笑笑:“其实,平时过得好就好了。”
夜晚,苏恩幼去看了柯冬菱的演出才回来,今晚要在这儿歇,一方面是便于接着深入了解这项合作事宜,再一个,她两位哥哥也没有那么快离去,可能还要在这儿接着再待两天。
观看完演出后苏恩幼准备先回酒店房间,接着再看去哪儿找段淮叙。
可是刚经过酒店后的红枫廊亭时,那大片温泉池的周边,她注意到有一行商务人士在交流,其中,段淮叙就在最显眼的位置,众星拱月,西装特别,眉眼抓睛。
而他面前,有一位穿着旗袍拿着摇扇的女人正同他讲着话,段淮叙视线望着温泉池,听着,也淡声回应着。对方发髻半挽款款风情,很是知性。
这倒春寒的,她却只穿了一身旗袍踩高跟,同人讲话有条不紊偶尔轻笑,所有魅力在人前展示得淋漓尽致。
苏恩幼又不自觉看了看自己。
因为怕冷,今晚她就穿了一身羊羔绒、阔腿裤、棉靴。
莫名的,之前那种和他之间的落差感又涌上。
她问:“那是谁?”
别人说:“也是段家以前在大院的邻居,钱家的大小姐,钱芮。”
她当然知道,剧院里的昆曲老师,带北方味道的吴侬软语。
这样正经成熟的女人跟他站一起,那样登对。
她偶尔也喜欢在穿着上装成熟,可是,年龄和阅历上,还是与他差了许多。
没有想过去宣誓主权或是做什么很幼稚的事,苏恩幼也就很平常地回了酒店,甚至是叫了两瓶香槟和果茶去了房间。
只是,哪怕是小助理几人来房间里陪她打纸牌玩闹,苏恩幼也不大笑得起来,心里憋憋的,像是有什么闷在那。
段淮叙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一行人就在套间客厅玩。
行政房面积大,可以肆无忌惮。
苏恩幼靠在沙发上目光盯着纸牌,他进门也没看一眼。段淮叙进门,她也没打招呼,跟别人聊着天说话。
他把西装挂到衣架上,也过来说:“怎么了,今天晚上这么闷。”
苏恩幼说:“没怎么。”
第36章
段淮叙发现了苏恩幼不理他。小姑娘还没和他生过这样的气, 不说出来,也捉摸不透,可是说她生气了,如果试探性去问, 她又说没有。
早晨他帮她准备早餐, 苏恩幼却只是说早上不太想吃这些。
他递什么东西, 她也会接,段淮叙也主动表示:“这个度假村也有其他休闲项目, 其实我们可以……”
话没说完她就说:“知道, 我自己会去的。”
他本来是想说, 要不要一起去蒸个桑拿。但她答得这样快,倒叫人话语一顿,想说的也止在了那儿。
段淮叙察觉到了什么, 颇深地看了她一眼。
想说的话没讲, 只顺着道:“你和朋友玩得开心。”
白日, 天气温度正好, 苏恩幼和姐妹们一起过去泡温泉, 露天池水,池边小桌上则放着小桌和茶水。苏恩幼在池子里待了会儿就待不住了, 披上浴袍坐到岸上,说:“我胸口好像有点闷。”
小助理注意过来, 问:“怎么了?生病了?”
苏恩幼摇头,说:“不是,是因为一些事有些不开心。我知道我不该这样的, 没有什么必要,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不能那么幼稚。可是有些情绪好像就是不太忍得住。昨天我看见他和钱家的大小姐在一起说话了,虽然就是很平常的画面, 但我心里闷闷不乐了好久,也没有跟他说,你说我这是不是很奇怪?”
小助理有点意外,想了想,说:“你和先生说了吗。”
苏恩幼摇头:“没有。”
昨天段淮叙回来得早,可是他在这边认识的人多,要忙的事情自然也多。
回来她就没有跟他讲话,段淮叙向来也不是什么话多的人,他俩昨天晚上简单两句以后也就各忙各的。他来了电话,后半夜包括今天,基本都出去忙了。
两人都没什么机会碰到。
小助理:“那我觉得你可以和先生好好说说,你跟他讲了,这事自然也就迎刃而解,这也不算什么。”
小两口之间有些小情绪都很正常,一直没有矛盾那才是不可能的呢。
“这就是问题关键所在。”苏恩幼道:“我发现,我竟然不想和他说。”
正因为她知道直接和他讲了这件事也就不算事,所以才没讲。他情绪太稳定了,苏恩幼甚至能想到他肯定能接得住招的,肯定能很轻易地哄好她,那男人在什么时候情商不高?
她的想法在他那样的男人面前简直像一团云,变得什么也不是。
可是她也想说,她根本就不是因为什么钱芮生气,她一点也不在意。只是……
这个只是二字是指什么,她自己也说不出来。
小助理后知后觉,恍然大悟:“哦,你是想,等先生自己发现您生气,然后来哄你?”
苏恩幼更愁了,趴到边上,说:“好像也不是。我也不知道,我自己都有点被我突然来的情绪搞得说不清了。”
她甚至在想,如果昨天晚上她没有生那场莫名其妙的气,好好和段淮叙说话了,或许这会儿就不用这么纠结,也可以想找他就找他。
他们俩肯定还好好的。
但段淮叙现在肯定也觉得她有点莫名其妙,那么,她再直接自己跳下台阶就更显得昨晚突来的情绪很无厘头。连她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小助理看她这样,却是笑笑:“你对先生心动了。”
“心动?”
“嗯。”小助理说:“如果不是心动,那么该怎么解释你就因为他和别的女人讲话就吃醋这件事?”
“吃醋?怎么会。”
小助理却没说话,只是笑得狡黠看着她。
这神色一点也不像觉得她生气有什么的。
反而,像在看什么戏一样。
苏恩幼有点脸红,说:“那他会不会也知道。”
“那就不知道了。”
话没说完,那边,钱芮也恰好走了过来,两人一眼看了到。
这儿是公共区,只有女性可以出入的,她会来这里自然也不意外,看见她,苏恩幼略微调整了一下姿态,钱芮也是打招呼:“恩幼,好久不见。”
她说:“老师好。”
钱芮说:“比你大不了多少岁,就别喊老师了。你也是放假来玩?”
苏恩幼说:“嗯,和朋友一起。”
又想了想:“也有家人。”
钱芮点点头:“我也是公事,家中有事,要找人。那边有朋友喊我,你们玩,下次聊。”
女人的优雅是随时随地的,苏恩幼望着她妖娆的背影,若有所思。
小助理说:“他们家也是世家出身的,大小姐呢,跟先生家里有很多要交集的,就算和先生不熟,哪怕过年见了也得客气打一声招呼,所以他们见到打招呼也正常。”
苏恩幼嗯了一声:“我知道。”
她一早就知道这个钱芮,听说还是段淮叙以前的相亲对象,当然了,段淮叙从来没有相亲过,这一块她没有听说过他有什么经历,只是这个女人单相思。
可是她也在想,现在会有一个女人对他单相思,那么以前呢,他们交错的那些年岁里,又有过多少女人对他单相思过,再或者……也并不是单向的-
深夜的度假村很静僻唯美。
隔窗眺望,落地窗外可以俯瞰香山仿制红枫的景象,如今快要五月,马上是红枫开得正盛的时节。
春夜悄止,苏恩幼在浴缸里泡着澡,热水蒸浮着飘散的思绪,她倒了半杯鸡尾酒喝着,偶尔去透过落地窗看外边的景色。
青绿色草坪上,有一直小猫不知隐在何处,于这场令人有些发热发燥的夜里叫唤。
春天来了,就连猫也要发情。
苏恩幼裹着浴巾出了浴室,也调了室温,之后拿起遥控随便调了一场电影看。
手机上微信姐妹群一直在发着消息,连馥那群姐妹有人谈了恋爱,其他人要看照片,连馥发了照片,姐妹说很帅。但马上有人感叹:恩幼老公更帅,要恩幼发一张。
她看着消息,心里却觉得郁结,把手里那杯香槟喝完,然后靠着沙发背戴上眼罩早早去睡了。
昨晚,苏恩幼一整晚都睡不太好,一直熬到今天才有困意。
可是今晚,又觉得有些不对。
夜半的酒店在举行派对,不知道是哪里的,远处的热闹好像近在耳边,却又像远在天际。恩幼这两天睡眠质量就不是很好,昨晚更是怎样也入不了眠。
她把其原因全都归结于,段淮叙跟钱芮讲话叫她动气了。
这事情窝在她心里如同郁结,嘴上没有抒发出来,那么,就要以另一种方式。
室内,仿佛氤氲一片,行政套房内很是温暖,苏恩幼就穿了一身薄纱睡裙躺在沙发边,半个身子露在毯子外。恍惚睁眼,只见场景不知怎么变成家里的床,也压根没有套房客厅内的清幽平和。
是她发烧那天晚上的,家里的东西还在,软沙发,木桌,只是桌面边缘放着一壶茶。
应该是冷茶,完全没见冒热气。
她再一扭头,却又撞入一双漂亮而魅人的眼,很冷情,可乍然对视,她整个人都仿佛要被吸进去一般。
她也不知是做梦还是怎样,反正她的腰肢被人揽着,手被人摁着。
那人一身黑衣,清瘦,宽肩窄腰,领口微敞,就那么覆身在她上方。
房间温度都仿佛无形中变很热,苏恩幼压着燥乱的呼吸,也看着他泛湿的发梢,衣服微微沾湿贴在身上,胸膛若隐若现,可是黑色又很显瘦,近距离下,她只感受得到他堪比模特一样的身材。
“恩幼。”她听见他低冽的声音喊她。
苏恩幼迷乱着,情不自禁,也终于问出那个问题。
“段淮叙,你曾经……身边有过女人吗?”
这个问题困惑了她一整天,放不下面子,也不愿轻易就解了气,更不想主动问。
可是,她就是想问。
她不知是酒精影响还是这场夜本就是真的,她幻想了好久的,也是延续那一天没有继续下去的。
段淮叙的吻仿佛能让她整个人也灼烫起来。
“介意钱芮?”他也说了那个名字,声线低哑得像能魅人。
苏恩幼闭着眼,很是颤栗地摇着头。
不是。
她一点也没有介意,没有吃醋。
“你对我心动了吗。”她不回答,却也听见他接着问:“对我动心多久了,是上次,还是说你也觊觎我很久。”
她摇头,心想,没有。她根本没有心动,是小助理在说,不是她。
可行为根本不由动作。
苏恩幼思绪好像被一层雾蒙住,她很想说话,很想自己动作,也想和他说话,可是人的行为明显不能操控梦的发展。
她很想说她根本就没有觊觎过他。
可是。
人像被放到油锅上煎,每一寸都是沸腾的,又像置于最汹涌的海水里,不断被淹没,又搁浅,接着又被淹没。海水要灌入口腔的时候,根本不会顾及人的意愿。
那是灭顶的,强制的,非常悬空的。
每寸部位都像在重塑煎熬折磨却又畅快淋漓。海水像把人推离,却又好像在索取。
她喊着五哥,人也在落地窗前,浴缸边缘,被摁出红痕,她声声五哥求饶。
她感觉好像又回到了那天晚上在卧室,楼下是大嫂和其他人讲话,而她独自在卧室和段淮叙温存,两个人滚入床内,也继续了那没有继续做下去的。
他低着声音说:“恩幼,你这样分心,要我怎么感受你?”
落地窗前,光影交缠,如蛇一般地盘绕。
她快要窒息。
“五哥……”
客厅,段淮叙回来时刚进门听到的就是这句。
已是夜晚,他进门便是开灯,可客厅没有人。只是茶几上放着东西,零食、罐头、还有一整瓶被喝完的香槟,段淮叙第一反应是恩幼又和朋友聚会了,可想到她的朋友昨晚便走了,今天只有她一人。
那么。
段淮叙眉头很轻微地拧了下。
接着,他也听到了那一句,很压抑的、像小猫一样的声音,喊他的名字,并且就在客厅沙发上。
段淮叙伸手把客厅灯关了,只留了玄关很静谧的一盏小灯,光线昏暗,却能令他看清她。他走了过去,将手里的西装外套随手搁置在沙发靠背上,却也看到了沙发上的那一幕。
苏恩幼只穿了一身睡裙,人是深眠的,却又眠得不那么安稳。
她像在跟人起争执,梦里在打架,上下眼皮不停阖动着,很不安稳。可她又满额头是汗,不知道的以为是在做什么累极的事。也可能确实是累极了。
段淮叙就看着她一声声喊着五哥,偶尔又是他的名字。
声音很轻,也很压抑。
事实上,不管梦中是多激烈震撼的场面,人外部的表现却永远是很轻微的,哪怕她是情动,可也是很轻微的,顶多是如小猫一样的轻咛。
段淮叙也意识到,她是在做那种梦。
并且是和他。
意识到这一点,他视线也晦涩了一些,轻轻拉过一旁的椅子,看着还在梦里挣扎与毯子作斗争的恩幼。
羽翼一般的睡裙穿在她身上,印衬着窗外的月色,美得不可方物。
他喉咙忽然也像有点干。
轻轻攒动了一下。
他没有吵醒她,而是慢慢坐到她对面的沙发上。有点燥动,拿过旁边烟盒,磕了磕,指节轻抽出一支烟,细长烟管夹在他手中画面很是好看,可他却是静静看着她。
打火机砂轮声音刮过,烟点燃,含到嘴里。
光影暗淡的房间,一明一暗,他背脊微靠,看着那幅画面。
像有预感,也像骤然从万丈悬崖跌下。
苏恩幼颤栗一下,人也忽然醒了。
醒来时,整个人像大战过一样。身体很空,心里也很空,她虚幻地盯着天花板,缓了好久才回过神来。
又是一次了。
以前青春期会有这些事,是因为年纪尚轻,可是现在,她老是指定人物梦见。这就很不应该了,可是,也一次比一次清晰,一次比一次过火。
连她清醒后也有些迷幻,甚至觉得刚才到底是不是真的在做梦。
这也太离谱了。
苏恩幼满头是汗,也耗费了很多精力。
躺了一会儿,她准备起床去重新洗个澡,把身上这种湿漉黏腻感给洗掉。
可是起来就看见坐房间里的人,段淮叙不知道什么时候回的,就坐在她正对面的沙发上,桌边放着烟,烟灰缸里也有灰,他腿交叠着,身上衣服都没换,出门穿着西装回来也是,他视线就静静看着她,像是完全没在意。
那一刻,像有什么突然袭击了苏恩幼。
她心头咯噔一下,血也直接凉了半分。
刚刚还沉浸在慵懒情.欲里的人,此刻却霎时清醒,也下意识坐了回去,手指有点尴尬地,甚至无意识捏了捏被单。
她是真的吓到了,也不知怎么应对。
“你,什么时候回的。”
段淮叙本来视线在窗外,她醒了,也就落回她身上,此刻瞥着她的局促,也没有着急,而是轻声说:“也没多久,十分钟之前。”
十分钟。
苏恩幼已经开始揣摩他会不会知道什么了,虽然是做梦,可苏恩幼睡觉向来不是个安分的主,可能是心虚,她甚至开始怕,他会不会是看到了什么所以才会坐到她对面,这样安静。
否则,平时回来看到她睡沙发上肯定要叫她起来回房间了。
怎么今天都不喊醒她。
但苏恩幼却没有提,而是轻轻应:“哦。”
她想起身。
可他也先一步站起来,直起身,问:“你在做什么梦?”
苏恩幼更动弹不得了,也知道原来自己真在睡梦里表现出来了。
她有点脸红,说:“思春了。”
“春天到了,小猫是会发.情的你不知道吗?”
她在指外面的小猫,春夜盛放,小猫也叫了好久。
“哦。”他作深思了然,又说,“那么,这思春的对象是……”
苏恩幼看他的脸,也怕告诉他,自己的遗梦对象是他,而且,还不止一次。上次她就觉得好惊讶,之后可能是有点尝了味,加上心有郁结,所以又有了第二次。
她真的觉得这事很难以启齿。
“不知名男人。”
段淮叙的视线变隐晦许多。
“别人?”
她说:“许你有其他的对象,就不许我有吗。”
他轻笑:“我什么时候有过对象了。”
她知道,自己是在意钱芮的事情。她在意她和段淮叙之间年龄、阅历、事业上的差距,她也没有那种成熟女人的风情熟韵,当然,她可以装,可是再怎么比也比不过。
她就是在意,她没有参与过的那些岁月时光里。
他身边可能会有的其他女性。
所以她一直安慰自己,反正只是商业联姻,她也没有动心,包括他……
可是真的想到这件事的时候,她发现。
她竟然会有些不舒服,像是,自己都很不愿接受这一现实。
她说:“你别让我说了。我也不想说,去洗澡了。”
她要下去,却被他捉住胳膊,慢慢按回了沙发上,一切回了原点,她有些慌乱地看他。
却见段淮叙屈膝轻轻压在沙发边,动作不大,却刚好是拦截她的姿态。她心不禁提起,他也微微倾身,姿势像困着她,从上由下看着她的脸,同样是之前那种眼神,上次,汤泉就有过一次。
“好好说清楚,你这句我其他的对象,是什么意思?”
第37章
她说:“没什么。”
段淮叙也只是眼里带有微妙和轻微的笑意看她, 苏恩幼被盯得头皮发麻,挣开他手去浴室了:“我去洗澡。”
客厅灯打开,苏恩幼去了浴室。光线大亮的室内,镜子清晰一览无遗, 苏恩幼看了看自己的脸, 也是睡久的后果, 脸颊很红,还是很不太自然的那种。发丝有些被汗水染湿, 反正整个人就特别带女性那种餍足以后慵懒、红润的感觉, 她相信他肯定也看得出来。
苏恩幼是真的不好意思了。
拿清水拍了拍自己脸, 心说,苏恩幼,你到底在干什么。
房间灯开后, 段淮叙仍然是去桌台边看电脑, 工作界面, 是客户发来的有好几个G的文件, 他需要很专注认真地在今晚看完。
他冲了一杯燕麦饮, 单手端着,另只手就在薄膜键盘上打字。在和客户以及助理开会议, 工作软件上好几个人的头像都亮着灯,大家在各自发言。他袖口微挽, 喝了口热饮,浴室门打开,他视线也投了过去。
苏恩幼换了身衣服, 也顺便好好洗了个头发, 此时头发用白色毛巾包裹着,出来简单擦了擦, 也拿过吹风机去看段淮叙,示意自己要吹头发。
段淮叙收回视线,按了静音键。
怕影响他开会,苏恩幼特意调了最小一档风,之后就站在厨房橱柜旁发呆地看着窗户,一边吹头发。
刚吹好头顶正要换边时,手中吹风却忽然被男人接去。她微微意外,却见只穿了一身衬衣的段淮叙也动作轻缓地调了风速,看向她发顶,说:“我帮你吧。”
苏恩幼正想说不用,可他已经捋起她头发,开始很主动也很细致地帮她处理起来。
动作娴熟,并不像生手。
她心先是提起,接着又慢慢放回去,也就乖乖站在那儿,任着他来。
热风温暖,头发也渐渐吹干。
她时而能感受到男人温柔的动作,和他划过她后颈的手。
她不知道段淮叙是哪里学来的这些,他好像什么都很会,而且还不是现学的那种,像是以前就有的经验。那种生活丰富的程度都令人忍不住想,他在感情里是不是也这样?
所以,现有的经验才会那么成熟。
“你以前也给别人吹过头发么?”苏恩幼忍不住出声问。
段淮叙看她一眼,把风速调小了一点,方便两人说话。
“没有,怎么了。”
“那你怎么动作这么熟练,好像很会一样。”
段淮叙笑笑:“为你专门去学的,信么。”
苏恩幼顿一秒,小声回:“……才不信。”
段淮叙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仍旧是看着她发丝,却也不直接讲,只道:“平时出门去商务活动,我也会自己处理需要的适宜发型,也不只是女孩子才需要操心头发的,男人有时也需要。”
苏恩幼心说,那倒是有点道理,只是会不会有可能是你太在意外表形象了,才会。
可像是想说这话,看一眼段淮叙,才发觉他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一直有点微妙视线地看着她。像刚刚沙发旁边的那种,那种游刃有余却又轻缓注视的眼神,令苏恩幼心紧。
像是她的什么情绪都在他掌控之中。他其实什么都清楚。
那种捏不住他反而会被他拿捏的感觉叫人头皮发麻。
她从他怀里退出来,也收起吹风机,说:“我不吹了。”
她要走,手腕却被他拉住,她心头跳了跳,段淮叙也直接把她抱怀里。
“怎么了,怎么还跟我闹气。是我们有什么话没说清楚,还是怎样?”
她说:“我什么时候和你生气了。”
“没有?”
段淮叙说:“那是谁昨天晚上回来也不理我,今天早上也不搭理我。”
“我没有。”
“没有?”他手臂微撑着,视线也绕过去找她的脸:“恩幼,你知不知道你最不擅长撒谎,每次撒谎都不敢看别人。”
苏恩幼也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段淮叙敛眸,笑笑。
他怎么会知道。事实上昨天晚上发现她情绪不对他就去问了,她的小助理告诉他,太太就是看见了他和钱芮讲话。
自此,有些事他也明白了。
他只说:“我甚至还不知道,我们恩幼醋意能来得这样快。”
说到这,他声线也不自觉低沉许多:“恩幼,我们是不是说过,有什么话就好好说清楚,别把脾气憋着,容易把人憋坏。”
他这话一出口,苏恩幼胸口昨天晚上一直憋着的东西就忍不住了。
那些只有她自己在脑子里反复横想过的东西,一股脑涌出来,还真有些招架不住。
她鼻音里微微吭了一声,看别处,鼻腔有些发酸。
苏恩幼现在都听不得他喊自己恩幼,那种很宠溺的,仿佛她是他全部一样的口吻。
真的会令她觉得,她好像是他的一切。
可事实告诉她,其实并不是,其实他们之间也隔着许多距离,她也知道自己对他有些动心,是实实在在的,觉得他太吸引人,也像许多女人一样会想贴着他,别说钱芮了,哪怕是她,都把段淮叙当作了性幻想对象。
两次。
她知道自己有些较真,可此刻也忍不住。
她压抑着呼吸,说,“我昨天,是有点动气。”
“嗯。动气,为什么不和我讲。”
苏恩幼看他。
为什么,怕的不也是现在,她的一切心事全都被他洞察。在他面前,她的一切小情绪好像都不是事,他想要哄好她,何其容易。
段淮叙好像也猜到了,眼底多了一些深邃和微讶。
“你觉得,我轻而易举就可以把你哄好,觉得我神通广大,也不会被你所影响?”
苏恩幼说:“难道不是这样吗。”
他笑:“那恩幼,你真的想错了。要哄一个人,也是需要另一半有完全的诚心,他本来值得对方信任。如果不是,那么他费尽力气也哄不好人。否则如果今天我真的和别人有什么,你或许也早都不会生我气了吧。我们也不会是这个状态。”
苏恩幼当然知道,她也早说了,她并没有在意钱芮。
她拿过毛巾,说:“我要回房间了。”
人要走,却又被他慢慢拉住牵引了回去。
腰椎贴到橱柜边,苏恩幼惊讶看他。
却见段淮叙像是想要耐心同她讲讲这个话题一般,道:“既然事情都出了,那么,我想我们两个就该好好聊清楚。你介意钱芮,是因为单纯介意我和别人讲话,还是说,不喜欢看到我与别人站在一起,任何人都是?”
苏恩幼心中有些胀麻。
她甚至不敢说,她甚至是都不想听到这个名字从他口中说出。
她说:“段淮叙,你三十岁了。”
“嗯。”他轻应,“是。”
她又说:“我还在读高中的时候,你都大学毕业了,我上大学的时候,你的事业都开始红红火火,我当时可能就是个幼稚的小女孩,但你,已经是市面上很成熟的男人。”
这句市面上有一定程度把段淮叙逗笑。
但他没笑,只是认真听着,安静且尊重地看着她,说:“嗯,所以呢。”
“所以。”苏恩幼捏了捏手指,终于说出自己心里这两天在意的,真正憋得不行的。
也像有点赌气。
“我怎么知道你在我之前有没有什么其他的女人,有没有什么知性女人相中你,你又谈了几个,就像之前在南风塘,人家老师只是弹个曲都看上了你,还要故意错弹一个音引起你注意,我承认,我承认我那个时候不是很在意这些,可是现在……”
苏恩幼骤然止语。
他又盯着她眼睛:“嗯,继续。可是现在怎么样?”
她呼吸微微起伏,才意识到自己压根就不平静,甚至可以说是极度不理智。可他永远是理智的那个,哪怕此刻了,他心中也会因为她的话有些情绪,但也不会表露。
但她……都完全暴露了。
可是现在什么,现在她很在意他,她在意他的过往,在意他的情感,在意……他对别的女人是什么态度?
她这是在对他有意见吗?她明明,明明是在跟自己怄气,怄气她也开始在意他了,会因为他和别人的一两句话就生闷气把自己憋成这样。
她看他,后面的不敢说,怕暴露自己。
可此刻在段淮叙眼前,她就像没有最后一丝遮羞布,暴露得,彻彻底底。
他刚刚还有些起伏的心情,也因为苏恩幼的停滞,忽然又松弛了。
直了直身。
淡淡却又带趣地看着她,道:“所以,你生气的点是因为我比你大,我三十岁了?”
“段淮叙。”
她有点气。
他分明知道她不是那个意思。
段淮叙也在笑:“可是,我也知道自己的这些缺陷,也在努力弥补。我也会控制饮食,也会经常锻炼,我也不希望自己仅仅三十岁就比不过她眼中别人二十多的大好青年,我也怕,我那位年轻又漂亮的太太,什么时候要是跟别人走了,那我岂不是丢了这辈子最大的宝。”
苏恩幼微愣。
“你……”
他也说:“我知道,我年龄很大,比起她大了不少,我这人性子也不算是很好,可能我在外面打拼的时候,她还刚刚上大学,也可能我在谈生意的时候,她也在谈恋爱,其实这也没关系,因为她太优秀了,她长得也漂亮,什么风格都可以驾驭,她比好多人都优秀。恩幼,你说,要是什么时候,我被她嫌弃了。”
他垂了垂眼睫,声调似不经意,却又像引诱:“嫌我老,嫌我……”
话没说完唇被她捂住。
她说:“别说了。”
她柔软的手掌就那么突然地紧紧贴住他的唇,像是听不得他这样妄自菲薄,摒弃自己。
她看着他的眼,他眼睑也慢慢下垂,看她放在自己唇上的手。
苏恩幼后知后觉意识过来自己这个举动有些越矩,又收回来,手心像发了烫。
“我从来没有那样想过。在我的心里,你一点也不老,你就是个很好的人,很好到,我有时甚至会觉得我们之间的差距很大。”
“是了。”段淮叙道,“人在心动的人面前也总是会觉得自己不足,这都是再正常不过的心理。”
“所以。”他说:“恩幼,你又怎么会知道,我在你面前就不是呢。”
苏恩幼发怔。
他说:“昨天晚上,确实是碰巧遇到,她跟我打了个招呼。我有必要告诉你,她曾经确实是追求过我,也对我表达过一些情感,只是我都拒绝了。而今年她也有透露那个意思,但我说我结婚了。”
“我和钱芮,确实是几年前相识的,当时我经常去听京戏,她是那儿的昆曲老师,也就这么认识了。可是我要告诉你,我对她什么也没有,能说话仅仅是因为朋友而已,而除去这不必要的认识关系,我甚至都不认为我们很熟。至于别的,我更没有想法,如果你是在意我身边可能会有的所有异性,那我只能告诉你,出门在外打交道交际是难免。”
“但如果你是在意个人忠诚或是我个人情感方面,我这方面无条件服从,并且也告诉你,我的所有感情也只会对一个人。从一而终。”
他的所有态度,心理,全部都摆得明明的。
就连苏恩幼都有些听愣了,竟不知怎么回话。
“是吗。”
“当然是。”
“那她那么优秀,你们也没有相过亲,你对她也没有……”
她想问你们就没有过什么可能。
他说:“那是你太低估我了。”
他说得认真,看她的眼神也是。
苏恩幼不懂。
他说:“不是每个对我有情的女人,我都要对她们青睐有加的。”
第38章
苏恩幼为这话微微发怔。
可段淮叙也微微垂下眼睑, 说:“她可以很优秀,也可以喜欢我或是对我有好感,但恩幼,你要知道我自己心中也有一套我自己的世界观和认知, 我并不是那样一个滥情的人, 也不是人人对我表示出一些情绪, 我就一定要去对其做什么回应的。”
“我跟她没有任何可能,不管谁来和我说, 我都只有这一句话给予对方。而在我心里, 我只会注意一个人。”
苏恩幼心里怦怦跳着, 也不敢相信。
她甚至不敢问,那个人是谁。
“所以,你为什么要觉得自己比不过她。”他笑笑, “说不定换个思路去想, 很多人会觉得你比她更好, 你更漂亮, 或是, 其他呢?你为什么会自卑。”
苏恩幼也说不出来。要是平时,她根本不会的, 她的想法是很自我主观的,别人优秀固然优秀, 但她自己也不差。
所以。
会这样,是因为……
她还是忍不住问:“所以,你没有过往情感。这几年一点也没有?”
段淮叙看着她的眼睛, 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说:“有过。但没说过。”
她心里跳了一下, 知道这个答案的时候,果不其然, 还是有些失落。
“为什么不说?”
“没有什么机会,也不太能说。当然,现在也不用去再在意这些了。”
苏恩幼知道,每个人之间都是平等的,她都有过感情,不可能去要求段淮叙也如何。
可是。
“我吃醋了。”她说。
那些情绪承认得很直白。
看着段淮叙眼睛,她就是说得很直接,“不管是钱芮还是谁,我就是吃醋了,也有点生闷气。我不喜欢看到你和别人一起的样子,哪怕只是说话,我发现,我心里会不舒服,会有一点占有欲。”
“占有欲?”这个词倒是叫人有些意外。
他又道:“那么,刚刚做那个梦的时候,对象是谁?”
苏恩幼难以启齿,想到刚刚那混乱的状态。她睡着了,也一点都不知道段淮叙回来,他看到了自己那副样子,还是说……
她想,好在当时是有个被子当遮羞布,可以盖住她羞耻的动作,不然,她真的要社会性死亡。
“别人。”
“别人?哪个别人。”
苏恩幼答不出来。
他又说:“你梦见那个别人,会喊他五哥?”
苏恩幼心头陡然一惊,看段淮叙,也看出了他眼里的笑。
原来他一早就知道了。
那么,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听见了多少,又知道多少。
苏恩幼知道自己很喜欢这样喊他,因为她本不用这样喊,算是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情趣也像play,但现在,她做了两次梦,梦里全都。
段淮叙也更像来了意思,指节轻轻抽出一旁纸巾,搁指节里轻揉着。
“苏恩幼。”他语调很慢:“你在做有关我的春梦?梦里都有什么,说来听听。”
苏恩幼人都开始有些发麻:“没有。”
他也捻过那张湿纸,轻轻擦过她下颚处,说:“你要是真有那个需求,大可以直接和我说,这样算什么。”
“我没有。”她说:“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上次有一次在竹船上,然后这次就……”
“上次?”
他敏锐地抓住了重点:“你对我性幻想了不止一次?”
她脸骤然通红,像春日会发烧的嫩桃。
他听笑了,轻声说。
“思想怎么这么不健康,恩幼。”
她还要说话,可他已然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他把她抱到客厅沙发上,说:“喜欢在这里?”
苏恩幼很怕,说:“没有。”
段淮叙却看着她的眼,说:“可是我很喜欢。”
没有人知道他刚回来看见苏恩幼那番样子时内心是什么想法。其实她也没做什么,只是在睡梦里喊他名字,脸颊有些红,再就是嘤咛得不像平常状态。昏暗光线,段淮叙还穿着正式场合的西装,整个人是束缚而规制的状态,与当下放浪肆意的她截然形成鲜明反差。可他就是滞住了,也压抑不住自己的,坐在她对面沙发上,静静看着那一幕。
他才发现,原来他也会有瘾。
对苏恩幼,对她的任何事物。
只是观看着她,都像是欣赏一件什么令人心旷神怡的绝世藏品。
他也真的做到了,他把她好好地藏了起来。
只属于他一个人。
他有些压抑不住,甚至是抽了一支烟。漫长的时间里,一边抽烟,一边睨她。
他想到了去年苏恩幼说过的一句话:五哥都三十了,这男人不经老,烟还是要少抽为好。
他当时就领会到了她的言下之意,她不喜欢闻烟味,所以,结婚以来他再没抽烟,也准备把这戒了。
可看到苏恩幼,他喉头微微发干,那种往日埋下的瘾,也像是一并犯了。
可是他没有告诉苏恩幼,男人到了三十岁,也并不是完全只会经不住岁月的。也有可能,在足够强大的自制力和自律面前,更有足够的优势碾压。
只是这个后果,她大概是不会轻易承受的起。
但当时静静看着苏恩幼,暗沉光影打在他深重轮廓上,看不清他真实脸庞,而苏恩幼自然也看不到,他那静默的好几十分钟里,眼里是有多晦涩的欲意。
直到此时,她真的面对到了。
她背脊靠到沙发上,感受着凹陷,人也慢慢陷进去,段淮叙单腿压在沙发平面上,压出一点凹陷痕迹,单手解着领带。也慢慢俯身用手肘撑住沙发靠背。
苏恩幼知道他要亲自己了,却忍不住分心看了眼那边桌台上的电脑屏幕。
“你还开着会。”她说。
段淮叙只看她:“没事。”
苏恩幼声线有一点发抖:“可是别人……”
段淮叙:“我关麦了,别人听不见。”
苏恩幼认命,也只能闭上眼,感受着他捏住自己下巴,唇齿轻启。
她靠在沙发上,手指蜷起捏着被单,齿关微微颤抖地接受着他的吻。
电脑里时不时传出其他人的说话声,偶尔带杂音,有时有切换另一个频道,做数据汇总。在这样严肃的商务背景音情况下,沙发上氛围缱绻,两个人举止愈发亲昵,暧昧如火。
苏恩幼本来穿着睡裙,外面披了一件薄睡袍。混乱里睡袍也垂了下来,滑落堆积到沙发边沿,她浑身筋脉都感觉有些发麻,失去自己感官。脚绷着抬起,本来好好挂上边的拖鞋也掉了下去。
她手指捏着他衬衫衣领有些发软,也有些失去自己的一些控制力。
“五哥……”梦境还是变成了现实,并且比梦更加清晰、直观,给予人最真实的冲击感。
她并不想这样喊他,是求饶,也是希望停止。
他的手掌轻贴着她的睡裙边面,轻轻摩挲。苏恩幼的腿很好看,刚刚在沙发上睡着时,月光倾泄在她睡裙上,衬得圆润纤直。指节也隐隐透露想要越界。
苏恩幼坐得好好的,人却绷得笔直,单手紧张地捏着,另只手扣着他手腕。
“五哥。”她并着腿,又提醒了。
她觉得这样不太好吧,会不会太直接了。
可段淮叙不说话,只抬起手安抚意味地抚了抚她的脸。
“放松。”
苏恩幼只能渐渐平稳呼吸,可当他又放下手进行第二次攻势的时候苏恩幼还是有些没绷住,喉咙里压抑着呜咽了一下。只能慢慢放松了身体,也松了阻着他腕骨的手。
电脑里会议还在继续,只是大家都不约而同都沉默下来。
因为汇报到现在,客户也都洽谈得很满意,可到最关键的时候,最主要的那人的麦却一直没有再闪动。
大家知道,他应该是有自己的事,冲咖啡、看别的东西、再就是做别的回忆记录也好,这在漫长的会议时间里也属正常事,可是这一次他关了麦,却一直没有出现,也不知道是做什么。
见状,一直在外边办公区休息加工作的万秘也看了一眼段淮叙的房间方向,难得担忧又关切。
虽说他一向相信老板的办事能力,可是现在……
连伴着段淮叙有些年头的万秘也不禁想,老板今天怎么了?
房间里,苏恩幼酡红着一张脸靠在沙发上就看着桌台上电脑软件的指示灯一直跳着。
像无形的催促,叫人心中生急。
她整个人都像在被热炉蒸煮,脑子里一团浆糊,思绪也无法聚拢,最后她索性直接放弃了,完全放松靠倒在沙发上,也慢慢松了劲,说:“房间里,有没有?”
段淮叙却像才知道回应似的,看着她的脸:“有没有什么?”
从刚才到现在,他一直是衣冠整齐的样子。
穿着他的衬衫,哪怕是有一丝泄乱那也只是把自己领带解了。
而她,洗过一遍澡,可是现在,她却是最狼藉的那个。
苏恩幼有些羞耻,他明明知道她在指什么。
“套。”
苏恩幼有点动情了,加上心里的火也被他三点两下给挑起来,索性背着脸说:“一般酒店里应该有,你可以去前台拿一个。”
可段淮叙却已然是慢慢从中脱离了出来,站起身抽出一旁的纸巾,很慢地擦了擦手指,接着也轻轻笑了下:“可是恩幼,我今天还确实是没有那方面想法。那边还开着会,他们都在等我。”
苏恩幼一愣,才知道他原来是在逗自己。
“那你……”
却见段淮叙慢慢倾下身,抬过她一侧大腿,侧过脸,在上面留下一抹吻痕。
“烙印。”他轻声说:“给你的。”-
那场会议,段淮叙足足迟到了一小时才回来。
麦克风打开的时候,组内人都沉寂了几分,直到男人慵懒却平淡的声线出现:“抱歉,刚刚有一些事,请问目前进度到哪儿了?”
他直接去了外边万秘那儿,看他刚刚的会议记录总结。
手指翻阅着他该看的一些东西。
而秘书则站着守候在他身旁,垂眼打量老板,却看见他衣领下很不明显的几抹吻痕,突然暗自心惊,好像有些猜到了刚刚是发生了些什么。但,看段淮叙又面色平和,完全不像人能想象出的那种样子,有些想法,也只能被压了下去。
而当晚,苏恩幼又去了一遍浴室。
去整理的时候也心想: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她本来都被挑起来了,也做好了那什么准备,可他却从一开始就只是想逗逗她。之后男人就真去忙工作了,苏恩幼怎么想都觉得咽不下这口气。
她想,这仇她一定要报。
因为合作事宜没结束,一行人一连在度假村待了好几天。
后日的商务晚宴,段淮叙见到了钱芮。
上次见面,还是四年前,女人来梅园这边找朋友,一眼看到坐在台下观戏的段淮叙。身影挺直,温润如玉,那张脸庞直接惊艳得叫人移不开眼,她去托人问,那位是谁。
很巧,原来还是京中知名世家,段家老五。
和她家也有关联,只是钱芮以前从不走访他家,一是亲戚关系实在还没熟到那地步,再一个,她家不算大富大贵,跟这种人家不算太攀得上。可再逢佳节,她还是托人带礼物过去了,也和嫂子说了,想要对方帮忙做中间人说一下亲。
成年人之间的好感,来得很快。
钱芮也就是很喜欢这迷一般时而温柔却时而疏冷的男人,看似一视同仁,实际心中那杆秤分得很清楚。
他很有情商,知体面,也绅士,行为举止都恰到好处地满足一位二十五岁未婚女人的幻想。
只是,她没要来联系方式。
就如她所想的一般,这个男人也非池中之物,并非谁都可摘下,可这几年下来,二十五也熬到了二十九,段淮叙在她心中也愈发是高岭之花存在。
到最后她甚至也会想像这样不食人间烟火的男人会有为女人动情的时候吗?应该不会吧,什么样的人能摘下他,他动情的时候又是什么样子。
宴会上再遇,钱芮心意难平。
看着他,她真的觉得如果当初嫁给他的人是她就好了,这样面孔性格都合人心意的男人,她以后都难找到了。
钱芮过去打招呼:“段五,好久不见。”
圈中熟人大多叫他段五,这是同辈之间的默认习惯,且这个称呼也不会过显生疏。
段淮叙看来,轻颔首一下。
上次晚上,钱芮看到他跟人在聊事情,所以她自作主张过去,不小心把酒泼到了他同行友人的身上,就此几个人才有交谈机会。只可惜,段淮叙态度很淡,回应也只是那么两个字。
“听说,你最近在忙西山那边的项目?情况还好吗。”
钱芮并不是很懂他们工作上的事,也只是学着别人那种样子问问,又说:“对了,我们院里新来了一些名贵琵琶,怎么最近不见你去听曲,你去做什么了?”
话音未落,女人还没来得及跟他交谈上两句,宴厅门口却传来一阵微微骚动。
只见站门边的人,无论是西装革履的男人还是精致装扮的女人,全都纷纷朝同一位来人看去。
而来人,一身银色鱼尾裙,星光碎散,端的是绰约婉转的风情,脚踩高跟走的也是勾人摇晃的步伐。她盘了高发髻,如上世纪海报上的俏丽人物,高颅顶,那张脸蛋却又巴掌一般小。
今日入场女客大多装扮艳丽,也想夺人耳目,可在这样的视觉冲击下,所有人的视线还是控制不住地被吸引了过去。就连旁的女宾,也都觉自相形惭。
苏恩幼能出现在这场合上也是意外,大哥给她发了短信说在这吃饭,但苏恩幼想休息就没准备来。可大哥说段淮叙也在,她也从朋友的照片里意外看到某个人的身影。
于是,一些想法也就无端冒出了。
压根没有跟段淮叙说过。
她接过一旁侍者托盘中的红酒,径自朝他们走去,却跟段淮叙装不认识。
看到钱芮,她说:“老师好啊。”
接着又看到对方身上穿的旗袍。为了吸引人,钱芮今日还是穿旗袍,不是上次那款,但今日的明显要更露骨,更过火,大腿都隐隐若见了。
苏恩幼也细看了眼:“这么冷的天老师也确实不怕冷哦。可是,旗袍应该没有开叉这么高的。”
像这种世家子弟才会出席的场面,一般来说大家穿着都要比较正式。就如去什么正规场所,会要求服装得体。苏恩幼印象里的旗袍是传统高雅服饰,端庄而稳重。
可在这儿,把旗袍开叉做那么高的,都快到大腿胯部,那是什么意思大家都心知肚明。
钱芮面上有些挂不住,但看一眼段淮叙,他面色淡然,没有讲什么。心里也知道,他是一个有绅士风度的男人,总不可能因为这些就对自己有什么意见。
想来,他应该不会介意。
她说:“谢谢你提醒,不过这也是我认识的师傅加工改良后的,也有自己的设计理念,比不上你们苏式旗袍,但大家也是各有千秋。”
苏恩幼弯唇,点头:“是,穿搭自由么,好看就行了。”
钱芮笑下。
苏恩幼又看向旁边男人。
昨天晚上撩得那么凶,又不负责任,撩完就走了。
还美曰其名给她盖烙印。
谁给他的权利。
察觉到她视线,段淮叙也眸色淡淡地回视过来,那双眼依然很漂亮,很勾人。他这个男人就是这样,介于沉敛和魅人之间。
她又装作很讶异地挑眉:“好巧啊,五哥哥,你也在这。”
旁边人神色怪异,已经开始各看各。
认识他们的熟人已经开始诧异了。
这两人,难道还不熟么?
段淮叙眼神也是,她已经很久没有在人前这样喊他,她一般这样,是要刺激他。
他不语,只看她要做什么。
钱芮说:“你跟他的辈分,难道不该和他喊叔叔?”
苏恩幼说:“不好意思,钱芮老师,我们两家在辈分方面有特例,我哥哥们都跟他结拜了,所以我也可以破例提一下辈。当然了,喊叔叔也行,如果严格来说,确实是这样。”
她又笑着看他:“当然,现在也确实该喊叔叔。”
而她踩着高跟走过去,又拿了一个方形薄片慢慢贴着他塞到他西装胸前的贴袋中。
那是个避孕套。
女人指尖,像蛇一样贴着划过。
苏恩幼此时也特别有那种勾人魅力,就像苏妲己,也像小狐狸。
“小叔叔,这是你昨晚去我房间落下的东西,我来还你。”她装着,作那种媚眼如丝的模样,“出来找别人也可以,但以后可千万别趁夜深人静又去我房间了。”
她压低声音轻声说:“昨天你那么凶,我腿都要被你掐红了。”
女人吐气如兰,气息都好像贴在他脖颈耳侧的。
有一瞬,令人像回到了昨晚那时候。
段淮叙眼睑微动,侧目,看她。
钱芮错愕,不敢置信地看他,又看苏恩幼,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也接受不了这庞大的信息量。
可始作俑者撩完人也不管了,指尖轻轻捻了捻他的西装衣领,她知道那是她送他的衣服。
也像骄傲,又像傲慢。
她踩着小高跟像孔雀一般离去。
可钱芮呼吸都要不平了。
第39章
而段淮叙只是把那东西拿出来, 捻到指尖,又侧目去看她背影。
“段五,你和她……”钱芮真的不敢置信。
段淮叙只是轻拿过一旁帕巾,把东西仔细包起来, 也撇过周围人的视线, 交给一旁的秘书。
他没说话。
可钱芮却觉得对他的所有滤镜都碎了, 苏恩幼是什么样性格的娇小姐,刚毕业没两年的大学生, 她自己作为老师, 平常甚至在她面前都觉得要端着架子。
段淮叙和她的关系, 她不是没去问过。
外面能打听到的只说他们两家关系好,段苏两家是相识已久的世家关系,那位小姐也家境不菲, 可是……
要把他和那位娇小姐联系起来, 说是段淮叙强人所难, 或者说恃强凌弱, 他对她会有那么过火的。她甚至能想象拿苏恩幼的话来说, 他半夜去一个女生房间里……而且……
段淮叙也开口了:“钱芮,我想, 你对我应该有一些误会。”
钱芮压平气息,说:“我一直以为你算是个比较光风霁月的人。”
他扯下唇:“是, 但我确实也没那么好。”
“所以,你和她。”
段淮叙:“她是我喜欢很久的人。这段关系,确实是我攀附。”
钱芮脑子一片混乱, 又想到两年前, 只说两年前,她还看见另一个男生去接苏恩幼, 他们……
“她好像之前和安嘉熙……”
“我知道。”
段淮叙说:“但那也是过去了。我和嘉熙关系也很好,和她也老早相识,比和你相识更早,只是中间一直没怎么有联系,但是,我的一些感情确实是真的。”
钱芮不知道怎么说了,只是想到刚刚那小孔雀一般娇艳的人物。
她以为段淮叙非池中之物。
现在想来,也为那样迷人魅眼的祸水折腰。
她说:“现在年轻人想法不同的,你们年龄差距在那里,要是以后有一天她不愿要你……”
她也不知怎么说,只道:“你会是被抛弃的那个。”
段淮叙只道:“那就等她要抛弃我的时候再说吧。”
“希望你早日觅得良缘。”
钱芮怎会不知,他不加阻拦,不是多宠着那位,其实也确实要给她看。
她说了,他是个很理智的男人。要喜欢一个人也都是直接说,她也就是喜欢他这一点。
她更知道刚刚苏恩幼过来这一趟,也无非是为了宣告主权。
有点夸张,但不是不能理解。
她也知道自己该放弃一些事了,说:“谢谢你。”-
夜半的红枫很艳,露水池台,衬着酒店建筑印射出的光,水面波光粼粼,如置红海。
段淮叙同秘书也在廊亭下走过,万秘帮着拿衣物候在他后边,段淮叙则散着步,走到一处,他蹲下身,看着这如梦如幻的水面,伸手,轻轻扫过室外冰凉的水面。
远处,平层套房内传来莺莺婉转的评弹声,他抬眸,朝那儿看去。
室内,温暖而明亮的壁炉里燃着篝火,整个室内暖热无比。
电视里在放一出《声声慢》,吴侬软语拨琴弦,余音婉转绕耳畔。
苏恩幼趴在地毯上看着这偌大的一张京中地图,感慨着:“这儿这么大,但是,却没有我的一席之地。你说,咱俩什么时候能在这儿安家啊?”
小助理知道她今天穿了高跟又端了那么长时间的架子,肩膀痛,就认真帮她摁着肩,说:“感觉很难。不过,苏大哥不是帮您买了一套房了么?好像户口也上好了,您在那儿就有一个家啊。”
说起大哥,苏恩幼瘪了瘪嘴。
话说得倒是。
只不过,大哥也和她说了,一年半载以后才能入住,而且,要求还是以后她得乖乖听话,说不定到时候又整什么新要求出来,苏恩幼觉得这家里的关心固然是好,可也总是带有枷锁。
小助理又笑:“况且,这先生不就有好几套四合院呢?让他送你。”
苏恩幼眼睛里有些东西亮了亮。
可是立马又想到一小时前才去他商业饭局扰了一通的事,她哥哥们也都在,苏恩幼确实是下去想蹭点糕点吃,盛装出席去聊了会天。
只是……也把他那儿稍微搅和了一下。
苏恩幼干完就走了,也没管他那边是什么情况,现在想来宴会应该也要结束,这一时爽是爽,可是事后……
苏恩幼说:“他今晚应该不会回来吧?”
小助理摇头:“不知道。”
老板的行踪,那谁能知道呢。
苏恩幼本来还有点小紧张,可想了想还是趴了下去,枕着胳膊。
罢了,段淮叙脾气也好,总不会说她什么。
况且,她本来说的也就是实话,昨天他开会那会儿,不就把她腿都掐红了?
——她腿内侧都还有他留下的吻痕,这总算是红了吧。
想起那些,苏恩幼总是很羞耻,觉得自己又被那男人吃了一通,所以,她之后绝不会在他那儿落下风。
她并非一个小肚鸡肠随便吃醋的人,她只是跟自己怄气,怕低人一筹。
好在现在转败为胜,她很爽。
趁着晚上她开了一瓶香槟喝,小助理又说:“您姨妈都多久没来了,不可以喝了。”
苏恩幼也记起来。要不是没有性生活,她都要以为自己是不是怀孕了。
小助理开玩笑说:“这要是被老宅那边的人知道,他们不得开心死,你要是有了宝宝,那边得炸开锅了。那这个宝宝就是段家的小宝孙,天子城下,世家小公子。”
苏恩幼被逗笑了:“有那么夸张吗。什么年代,可千万不要瞎说。”
小助理:“开个玩笑么。但全家的独宝那是肯定的,你不知道,你们结婚半年,老宅那边的人也偷偷来问我好多次了。”
“半年……”苏恩幼微微恍神,也想到大半年之前的光景是什么样。
她趴了下去,人躺在羊毛地毯上,脑袋底下是个柔软抱枕,她侧着脸埋抱枕上,感慨着轻声说:“他们问你,却又没问过我和段淮叙有没有什么夫妻之实?我倒是也想,但也要看他给不给我那个机会。”
许是酒后性至,苏恩幼嘴上跟小助理开了这样的玩笑,又说:“更何况,那么多结婚的人事后都后悔了,我哪知道跟段淮叙可不可以走到最后,本来一开始就只是一纸婚书你情我愿的事,那之后……”
这话后面拖了个尾音。
小助理正要说话:“要是……”
一抬眼,却看见不知何时走到自己面前,身穿一身浅咖家居服,正在饶有所思摘自己手环的人。旁边也是轻声进来不敢作声的秘书,对方同样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在放衣服。段淮叙垂着眼睑,淡淡听着,唇角轻轻扯着。
面前电视里还在放着评弹曲声,悠扬婉转。
壁炉里的篝火正旺。
小助理默默收回视线,心里轻嘶一声。
纤瘦人儿头发还披散着,圆肩半露,看着慵懒又诱人。
苏恩幼还沉浸在自己思绪里:“你怎么不说话?难道不是吗,这年头结了就有离,哪怕有孩子,那有的人也改变不了这个局面,反正我的婚姻观好像也不是很积极,人总要两手抓么。”
“怎么不说话了,嗯?”
苏恩幼一回过头,一下看见屋内站着的多出的两人。
万秘就是单纯来办事情,拿了东西以后,就抬手朝自家老板示意一下。
段淮叙轻挽着袖口,轻点一下头,话都没说。
可那一刻,苏恩幼又默默埋下了头。
老天爷。她心说。
“怎么不继续说了。”
段淮叙声线极淡,也是接她的话,“两手抓什么。”
苏恩幼咬唇,只是有点羞愤地扭过头透过指缝去看旁边小助理。
小助理眼神回应:她也没办法。
苏恩幼还记着之前避孕套塞他西装贴袋的事,不敢说话。他却也直接单膝在她旁边毯子上蹲下,手指轻撩了下她发丝:“敢撩人,不敢认?”
小助理不敢多看,识趣起身退出去。
苏恩幼也知趣,顺势着直起身,也想跑:“我回行政房那边去……”
可要起来,人又被他慢慢按了下去。
她微诧。
他右手指节贴着她的肩,极具耐心且柔和地又把她以原姿势一般按了回去。
男人也不知刚刚去做了什么,手指很润,也很冰凉,像沾过润滑油,却又像……贴过了冰块再来摸她的。
一时间,竟叫苏恩幼不觉他心思忐忑不已。
“不是要人帮你按肩么,走什么。”
苏恩幼说:“哪有,刚刚是和小助理姐妹聚会,瞎聊的,也没有让她按肩。”
“是么。”
段淮叙只垂眼,不置可否。
他的手已经来到她肩颈处。
男人的手到底和女生不同,指节再细长,可骨节摆在那里,他的手掌很大,也很有力,基本上轻摁一下她肩,苏恩幼都觉得浑身酸麻浑身要失了力,仿佛整个人的关节也变成提线木偶,全在他掌控之下。
“嗯…”她轻咛一声,抓着毯子,又躺回去。
她又说:“如果你要帮我捏肩,那轻点好不好。好歹刚刚也是穿高跟鞋走了半天,也端了那么半天。”
段淮叙看着她那我见犹怜的娇俏样子,没提刚刚她去宴会上给自己塞那东西的事。
对他来说,就是小事。
他也知道,她只是做给对方看。他也愿意纵着。
只是。
段淮叙的手指又触及上她微微发热的脸庞,说:“又喝酒了?”
苏恩幼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带又这个字,就好像她生来是什么放浪形骸喜做坏事的人一样。
“喝了一点你房里的那个香槟。怎么了,你心疼?”
他指节轻捻过她下巴:“不心疼,只心疼你。”
她心里跳一下,也不知这句是调情还是。
他单手把她微微托了起来,说:“刚刚说的都是些什么,什么婚姻观,什么要离婚,既然可以说给小助理听,不如也说给我听?”
苏恩幼抿唇,杏色的小唇都快抿成了红润的。
而且微醺状态下跟他贴得那么近,她只觉得他身上味道好好闻。
昨天就发觉了。
今天好像更有点不对劲,她发现她是真的很容易被他吸引了。
“没有。”她道:“我之前不是和你说过了,我虽然唱戏,但从不戏言。”
“所以?”
苏恩幼小声说:“所以,不会离婚。”
之前的时候,她确实是很认真。因为她确定她和段淮叙结婚以来,大家各取所需,她嫁他,他护她,这不冲突。可是这段时间以来,她又觉得好像有些东西隐隐之中又变了,这些一有变化,那么她就无法再想以前那样保持镇定理智,她不确定自己还是否不会被影响。
所以,这话,她答得没有底气。
他笑笑。
却把她扣到自己怀里,手指捏过她大腿,她有点吓到了,说:“你干嘛。”
他只是说:“你真的很不喜欢钱芮?”
苏恩幼见他还是会提这话题,知道刚才的躲不掉,可是心里却也不喜欢他提别人名字,也挣脱开他坐起来,说:“自己老公的爱慕者,谁会喜欢。更何况,她都那样了,我不得去宣誓一下我的主权?”
“我不是说这个。”
她微怔,却见他神色认真,知道他不在意刚刚的事的话,那么他在意的是……
他看她的眼,问:“你是不是,很喜欢梅园行的那处院子?”
苏恩幼知道,梅园行的院子冬暖夏凉。
那儿戏曲行业的人都称梅园行,因为那家戏班叫这名,可是四合院叫梅园。院主人几年前精心修缮过,定制装修过,小院里有假山、有溪流、有纳凉室,也能听曲。在这京中,有情调,地理位置也适宜,要是有资本,谁不想住那儿拉拉二胡、偶尔出去走走。
钱芮原来好像就是和他在那儿相识,也做过那儿的老师。
她真不知他提这做什么,可他既是说起,她当然认真对待。
她抿唇:“还好啊,我的工作地点又不在那儿,去不去都无所谓的。只是,那儿冬天确实很好看,那里的院子也很好看,再就是……”
“送给你。”
苏恩幼怔住,有些迟滞地看他。
像不相信自己耳朵。
可段淮叙仍在继续:“那间院子,以后我会收回。包括梅园行的戏台,戏班子的老板,你可以来当,只看你收不收。你如果开心,以后,那儿就是你的。”
“你开玩笑吗?”
苏恩幼记起之前那儿的服务员说的话,说:“那间院子,还有后面的四合院……那儿,要三个亿。”
段淮叙只是撇过眸,抬手拿过桌上一枚棋子玩,刚刚苏恩幼在和小助理下棋,可又玩不明白象棋,一整个棋子加棋盘下了没两把就分神去聊别的了。
此时棋子在桌上铺得乱七八糟都是,他修长手指随意拣起两颗放回棋盘里,又捻了两颗在手里玩。
“我知道。”
“你为什么会知道?你原来是经常去那儿听戏,可是这一方面我应该是比你懂,如果你要买那儿的院子,这两年我真的是不太建议,因为升值空间并不高,再就是成本也高,虽然那里面积很大可一全套下来开销太大,你花出去的又是十足的现金流,我……”
“我知道,是因为,那儿就是我的。”
空气好像有一刻的凝滞。
苏恩幼刚才还言辞恳切地跟他分析地价利弊,也想劝他不要一时冲动随便买房。
可是眼下……
她甚至觉得自己的呼吸、动作,全都有点僵硬。
室内,一下只剩暖炉声,刚刚被调低的电视内的评弹声。
莺莺燕燕,如同飞蛾在室内乱飞,丝线牵引。
可苏恩幼却隐约好像听见尴尬的,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好在段淮叙向来是不会介意人家尴尬的人,把苏恩幼沉默了他也没有笑她,只是捏了捏手指边玩着的小棋子,说:“要不要和我下一盘棋?”
第40章
他把棋子竖过来, 指腹轻轻抚那圆凸的边沿,眼神有些蛊人地看着她:“只下一盘,下完休息,嗯?”
苏恩幼刚刚本就有些心猿意马了。
他冰凉的手指, 却像在和她滚烫的思绪和身体博弈。
她直觉自己应该在男人面前端着一点, 避免又落下风, 被他给吃了。
可是。
“怎么下?”
“就正常规则那样,马走日, 象走田, 炮出隔子打一子。”
她有些小防备:“如果我输了, 会不会有什么后果。”
段淮叙极淡地扯下唇:“不会。”
苏恩幼看着那面棋盘,这才松下气。
能有什么。
还不是怕他假公济私又事后算账。
她在毯子上躺麻了,坐这么久腿也有些麻, 苏恩幼直起身也贴着茶几坐到另一面去, 说:“如果我赢你了, 你就把那块院子送我, 如果我输了, 任凭你处置。”
段淮叙:“当然。”
这么说着,苏恩幼才跟他下棋。
窗外红枫晃动, 随风而晃,映衬着落地窗外水面波光粼粼, 如同来了池塘边。
苏恩幼那微薄的一点棋艺工夫全都来自老一辈,以前的冬日,家中老宅也没有暖气, 后院里是盛开的灼灼红梅, 棋盘边放的是上好龙井。她就着厚毛毯坐那儿和爷爷下棋。
而此刻,坐在她面前的是段淮叙, 她却意外有一种心神宁静感。
偶尔抬眼看面前男人,他确实是认真落子,指节会先捏一子在指腹轻摩,等她落子后,他也旋即定下。看似全程温和等待,可实则,又好像掌控着全局时机。
“你为什么会是梅园的主人?”
“嗯。以前年轻时候买的了,不过也不早,几年前。”
苏恩幼实难把他和人家的形容结合在一起。
据悉,梅园的老板低调却很有情调。
之前她还和他聊,感叹那里贵。
“你怎么没有和我说过。”
他抬起眼睑看她,她差点以为他要说你也没问过。
他没有,只是扯唇,问:“喜欢么?”
她想,喜欢是喜欢,只是……
“三个亿。”
段淮叙:“不,我记得那时,好像是三点九亿。”
她呼吸更重了。
可他又说:“不过,你喜欢就好。”
黑子落下,指节拿过她的一枚马,说:“你再不专注的话,棋大概都要被我吃了。”
苏恩幼看着棋盘,三面夹攻,她的每一步棋,再怎么走也是走不出他的困局的。
不论哪一步,他都有吃了她将的方法,只看他愿不愿意。
这才几步,却已到这个局面。
“我下不过你,你还要跟我下棋。”苏恩幼说:“我真不懂是为什么。”
段淮叙只看着她,淡笑。
苏恩幼也不甘心,她知道他的朋友大多都下不过他,可她也赌,这男人会愿意纵着她。既然找她下,总不可能真的那么赶尽杀绝,他让了她几招,苏恩幼也屏气凝神,认真走着,吃掉了他的一个棋。
又走了几步,她说:“所以,你真的要把那个院子给我?你知道,那儿价值不菲。”
“嗯。”他道:“明天我会去让秘书办理此事,到时园子就是你的,你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苏恩幼心中有点沸腾,因为她刚和小助理聊到怎么在这儿落地安家的事,可这样一来,那她岂不是占了他大便宜。
可又看段淮叙这么淡然的样子。
她试着伸手,沿着桌边摸到他腿旁吃了她棋的小碗边,试图作弊,把自己的几枚大将摘回来。
手腕忽的被人摁住。
抬眸,撞进段淮叙那双深沉如水的眼眸。
她知道,他或许什么都能忍,但忍不了人家越了一些比较原则的事。
这么多年,习惯还是如此。
苏恩幼默默想把手收回来,说:“好了,我认真下。”
可段淮叙并不放。
一时间,两个人的手在棋盘边贴着,柔软皮肤相贴的触感,令人不禁有些微微失神。
她看着他,而他的视线也是,摁着她腕心的指腹,忽然很轻地滑了两下。
之后,房间有人敲门,是万秘拿来了合同。
两人之间一些无端萌生的氛围也自然消失,棋盘还好好放着,但苏恩幼已是起身好好迎接。
秘书大概说明了:“太太,这是梅园那边的房产证明包括您和先生两人需要签订的一些相关合同,这位是负责咱们相关合同的律师。”
他向她介绍身后西装革履的男人。
苏恩幼同样礼貌颔首打招呼。
段淮叙也收了棋子,但那没结束的棋局仍摆在了那儿,段淮叙三面压境,苏恩幼那边,满盘惨势。
万秘书只是简单看了一眼,颇为心疼感慨着摇了摇头。
曾经段老爷子那边认识的老先生来和先生下棋,那样的国手都差一步败给先生。
这……太太来和先生玩?那不是。
厕所地打灯笼——找死么。
之后,段淮叙也起身去温了一杯热饮,端着马克杯站落地窗边静望着夜景,也是静心等待。男人很深沉温润,站夜幕前也只衬得这场夜宁静秀丽。
苏恩幼坐吧台边回头看一眼就是这感觉。
律师还在耳旁和她讲着事宜,毕竟这不是小事,既然是有关房产过户么,那总要和她讲清所有条款。
苏恩幼也说:“所以,现在这套院子,市面上价格是四点多亿?”
律师点头:“差不多,具体的我不太清楚,但市价肯定差不多的,如果是更靠近内环的话价值肯定更高了。不过您这套也不差,周边文艺圣地,往后要是有什么兴趣爱好,听曲养鸟什么的,都适宜。”
“那,现在签订了这个手续,我还需要做什么。”
“嗯,大概也就是携带相关证明到相关部门办手续就好了。”
苏恩幼仍是不敢置信地微倒吸一口气。
所以,以后,她也是在大首都有一套自己四合院的人了。以后她也可以开戏班,可以有自己的喜好,可以……做大资本家。
这美梦突然袭来,差点把苏恩幼砸晕。
可是,马上又压抑呼吸。
“我需要去和他商量一下。您稍等。”
律师点头。
苏恩幼也过去段淮叙旁边,他单手插口袋里在和秘书淡淡聊天,见她过去,秘书识趣闭了嘴,苏恩幼也轻拉住他衣袖,小声说:“老公,你把这个直接给我,那你以后是不是净身家也直接少了这些啊。虽然你执掌大权,但老爷子那边也许要说一声?不然你就这样做这么重大的决定,也许,老爷子那边……”
段淮叙看她,说:“这算是我自己的私有财产,所以他老人家不会过问。就算知道,也不会说什么。”
苏恩幼睁大了眼:“四亿也不会说什么?”
别说她没见过世面,她是觉得,除去他操持的段家事宜。这并不是一笔小数目,有可能,他很大部分身家都算里边了?
她一个小实习生,这社会都没趟过,结果就拥有了这些。
她简直是……
做梦都不敢想。
“怎么。”段淮叙看着她,“不开心了。”
“没有,开心,很开心。”苏恩幼也说:“这不是怕你压力太大了,以后会辛苦么。”
她轻轻捏了一下他的肩,说:“老公真好,老公辛苦。”
段淮叙也是此刻才发觉,苏恩幼还有这样真心的一面。
是完全和以往不同的,仿佛发自内心,也说许多她过往都不会讲的话。
那娇俏的样子,令他难免多看两眼,之后垂眸,弯了弯唇。
段淮叙:“抽空你也可以去看看,院子里有什么要添置的,或者你觉得不满的,随时和我说。我让人处理。”
苏恩幼:“不用了。你已经够辛苦,这些我来就好,我负责,我大概想开个茶馆和评弹馆子,之后呢,店铺开张了,段老板亲自来看就好啦。”
段淮叙发现了,今天苏恩幼确实是很开心。
并且,是发自内心的。
她能这么开怀,他心中当然也随之宽松许多-
之后,很快回程,回老宅时大家都聚在一起。
大嫂娄仪也问:“你们小两口出去度蜜月有没有什么新奇的?”
苏恩幼才知道原来他俩去度假村在老宅眼里就是去度蜜月了,有点害羞,说:“没有。”
她当时满心沉浸入梅园装修的事,以后有了个冬暖夏凉的小院子,她也想好好改造下。这以后做茶室、做评弹小馆,那也不是易事,首先装修风格就得符合顾客群体心中喜欢的,其次,要是哪日她自己想和段淮叙去小住时,四合院里也是适宜自己私房独居的。
段淮叙。
想到他,苏恩幼也不免把视线从手机里抬起来,心说,好像现在也经常会想他。
“其实,也就是去度假村的酒店住了几天,和我大哥二哥见了两面。”
娄仪笑笑,也说:“你大哥二哥也是一定人物,不过啊,以后等你家段五有空了你俩也可以出去度假一下。不过这两天他大概是没什么空,老三回了,他们在那边聚,也指不定要谈什么事。”
段家二房那边在国外有了点事。
据悉,好像是安嘉熙的父亲和他四弟在国外出了什么篓子,亏了一些钱,现在在找老爷子要账填补。
老爷子那样兢兢业业刻苦做事的老企业家,怎么容忍得了这种行为。
四合院那边大怒,连带着刚回的老三也一并过去谈事了,还不知道什么情况。
隐约耳闻老爷子的脾气,苏恩幼也是这会儿才有清晰概念。
她原本就知安嘉熙的父母常年在国外,但总感觉好像和段淮叙一家感情不是很浓厚,后来才知,原来不是一位母亲,那么貌合神离也是正常。
只是,突然听说这些事,也是难免担忧。
因为段淮叙今天也过去了。
像是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娄仪又说:“不过,你家老五还是很能干的,不用担心,基本不会有事。你啊,就顾好你们的小生活,平时吃好喝好,老爷子也就开心了。”
苏恩幼点点头,知道大嫂是安慰自己,说:“知道的,谢谢大嫂。”
娄仪还想说些什么,都没开口,却见苏恩幼神色一变,捂着唇神色难受地冲进洗手间。
段淮叙那边还在忙,老宅的尧姨就慌忙地过来说太太出事了。他那边本来在和两位兄长以及老爷子聚,庭院的书房里,几人谈及到今日有关二房一些比较严重的问题,室内气压颇低。
前段时间国外来消息,二房那边出了点事,原来这半年账上一直有亏空,都是那边给瞒下来了,但现在账越空越大,实在瞒不住了来拉下脸找老宅要钱填账。
可这段家主宅谁不是踏踏实实一点点办事赚钱的。
老大如此,老五更是如此。
老爷子心疼大儿子,也心疼年纪轻轻就操持家业还要给几位哥哥收拾烂摊子的老五。
震怒,也命人不许划账,甚至放狠话表示就当他们死了,没这儿子也不可能由段家擦屁股。
对此。
当事人段淮叙并不表态。
只是老爷子气了半天还是怒火中烧:“当年亏账,两千万美金,我二话没说给他们划了过去补漏洞,扪心自问对他不算亏待,可他呢,是怎么回报我老头子的?”
“钱拿去玩无关紧要,股票、基金玩不明白亏本了没关系,我老爷子帮他填,现在呢?生意一做不下去了缺钱就来找家里要,三番四次,成何体统。家里是他的金库还是给他填账的百宝箱,这成无底洞了是吗?”
“老五知道这些最清楚,你们也都清楚,今天这事是否要插手,我全权不管,但你们谁要帮,那就自己揽,反正我老头子不管。”
位于书房的是大房的老大老三,包括靠窗边一直淡听着的段淮叙。
老大段文曜表示:“爸,您老爷子就甭操心这些了,说实话这几年二弟四弟他们在国外过得也还算踏实,虽说亏账,但生意也算是在做,他们两个其他收入来源上也还算可以。只是偶尔失误,虽说这次这笔金额确实有些大,我们作为哥哥的也承担不起那么多,但到底也是一家人。”
老爷子吹胡子瞪眼:“一家子,你把他们当一家子,他们把你当什么了?都老大不小了,惹一些事出来,我都不知道说什么。”
对自家父亲这话,段文曜没吭声。
段家老三段清琅常年在西北,目前任一机关单位,游走于段家财政边缘地带。
也是听闻家里有事,加之家宴所以暂时回归商讨。
也是比较清风朗月的人物。
说及这些,段清琅只道:“爸您把您身体弄好就行,别回头那边事没搞好您身子骨又出事了,子女们都成家了,在外也都要操心事情,您身体要是不好,我和老五也往后心里可真是难过了。”
话及老五,但老五本人并不讲话。
段淮叙半晌没表态,老爷子又点他。
段淮叙才抬眼,说:“昨夜审批文件太晚,抱歉,刚刚没有听。”
言语很淡,却是很好地回避了话题中心。
老爷子知道他性格,说实话,老来得子,那些年他对这位老幺是最疼爱的。只是家中有儿,疼爱不能表现太明显,水也要端平,所以他打小就是严厉育子,中老年养育出段淮叙这样刚直不阿、品行端正的人来。
事实上,他也确实不负众望,拿出的成绩可以说是连段家老祖宗都对得起的程度,也撑起了这一句京中世家的名声。
只不过。
老爷子又想到他生活上的,老五寡淡,他也总怕这样的孩子太淡薄情感,往后要真与家人慢慢淡了,越不顾及他人,这于家中其他人难过,他一人揽责于他也疲累。
老爷子待老五偏袒,声线也缓和些,说:“你这些天,和恩幼相处怎么样,囡囡在你那儿过得还算好?”
老段家的人,都重名节。
那位老苏家的小女,老爷子打小看着长大,最为牵挂。
段淮叙只说:“恩幼一切都好。”
老爷子点头,也叹气:“好,好。我也是看着恩幼那丫头过来的,心里是一万个疼爱,人家远嫁过来,你可不能让她受委屈。况且,我也不管你有什么苦衷,往后必要事事以她为主,以她为重,这才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该做的,知道吗?”
段淮叙说:“父亲,我知道。”
老爷子又感慨着:“这些年,我最牵挂的也是你了……我老爷子也老了,往后都不知道还能活几年,说不盼孙子是假的,可是这也确实是盼着来几个,这几年啊,咱们家里也都多久没有那小活宝的欢声笑语了,可惜儿子不争气……”
实没想到老爷子的话题能转到这上面,老大和老三都是一怔。
然后对视一眼,眼底略浮起一些看笑话的乐来。
想看看段淮叙的反应。
没说完老宅那边来了消息,尧姨急匆匆上来,说:“老爷子,大嫂那边来消息说恩幼她不太好,好像是在孕吐,我就怕是不是这得去看看啊?”
这一消息。
一句孕吐惊动了全家上下。
国外的什么事也再顾不上了,本来老宅客厅清清闲闲的,恩幼和几个小辈在看电视偶尔和大嫂聊天,可这么一吐,在洗手间待的时间长了点,一出来发现大家全回了,各路叔叔阿姨的全在客厅聚了个满。
老爷子都惊动了。
那一刻,苏恩幼面色为难,社恐都有点要犯了,小声说:“……老爷子,大哥,大嫂,三哥,您们这是……”
老爷子最为担心,拄着拐杖那也是担忧关心溢于言表的:“囡囡,你尧姨过来说你怀孕了,这是怎么回事?”
“怀孕?”苏恩幼自己都不敢相信了,对上段淮叙视线。
他没讲话,也是淡淡看她,眸色有点只有他们二人才懂的深意。
她也不知。
这男人这会儿的注视是在带趣,还是审视,还是……别的什么?
娄仪自己都觉得有点惊奇了,刚刚恩幼二话没说就去厕所吐,她关心地在门外候着,半天也没得到里边回应,也是原地着急了会,做饭阿姨刚好经过,她也就说了嘴苏恩幼在吐。
可是这怎么就成了她怀孕了。
娄仪也闪过一些想法,说:“恩幼,你是不是有了,如果你是真的,那咱们可得好好上医院去检查下,这种事你可一定要和大嫂讲,这可马虎不得。”
眼见着大家全到客厅来看她情况,大嫂都快关心地上来摸她肚子。
苏恩幼都快羞得要把自己埋地里,连忙说:“没有,大嫂,我没怀孕,就是有点肠胃不适……刚刚感觉突然上来,来不及说,就去洗手间吐了,只是单纯早上吃油了。”
“啊?真的只是这样。”娄仪话语里还是有点不敢置信。
“真的不用去医院再看看吗?说不定真的是呢。”
老爷子也发话了:“恩幼,这事真的马虎不得,你得听你大嫂的,咱实在不行上医院看看,别是真的。”
苏恩幼愈发难堪了。
这要她怎么办。
她都不敢说,她和段淮叙都没有那个,他们怎么怀。
眼见着苏恩幼在人群中颇为为难,也抿着唇不知怎么讲,段淮叙也敛下视线,从人群中穿行过去,抬手护住她:“爸,大嫂,恩幼她真的只是早上有些吃油腻了,这事也是我的问题,没有和你们交代清楚。她的肠胃不适合早晨吃太荤腥的东西,但今早我准备了一些油酥饺,想来也是这个问题。”
“至于怀孕,我们是当事人肯定也最清楚,恩幼确实是没有,至于这个事,大概是个误会。”
段淮叙平和的话语有一定程度安抚了众人的心。
老爷子的眼神里也带有了一些隐隐遗憾。
他老头子还真以为上一秒做梦想着能抱小孙子,结果下一秒就愿望成真了呢。
没别的办法,只能拄了拄拐杖,说:“那你以后也要上点心,多照顾好恩幼。”
还是对小孙子这事有点牵挂,老爷子又叹了声气:“以后可千万别出这种事。”
段淮叙:“是,肯定不会的。”
闹了一出乌龙,老宅众人接着又各自散去做自己的事,客厅一下也只有恩幼和段淮叙二人。
恩幼坐在沙发上,看着他刚刚替自己掩饰,在人前那样谦卑的样子,心里也过意不去,说:“抱歉啊。”
其实他压根没准备什么油酥饺之类的,这事也和他无关。
单纯是她昨晚吃零食,闹肚子了。
段淮叙也看向她,问:“肠胃不好?这两天背着我吃什么了,还是感冒了。”
她不敢讲,只道:“没。”
段淮叙也没多说什么,只道:“回头帮你调养下。”
晚上有聚餐,还是一家子去附近私房菜馆用餐,是家宴聚会,另方面也是为老三接风洗尘。
许久不见老三,也听闻他近日也在京中买了一套房,吃完饭要去暖房,顺带着需带一些礼节礼品前去。
苏恩幼同段淮叙一同驱车去商圈购置礼品,准备之后再回老宅,同大家再一起前去聚餐。
只是这过去的一路苏恩幼都在想今天发生的事。
想到大家提及怀孕时的神情,就好像如果她能有个宝宝是什么天大的喜事一样。
可天知道,她跟段淮叙……
想到这儿,苏恩幼不自觉侧过头去看专心开车的男人。
他一身黑衬,袖口微挽,微碎的碎发没经过特殊发型打理,有点遮住额头。这个样子的他其实很显年轻,关键是又穿一身黑色衬衣,越看就越多了一丝张力。
她想,这个男人身上那一丝微冷却成熟的感觉大概也是由此而来。
他的身上确实很有吸引力。
可是。
苏恩幼发现,她确实是会对他有些心猿意马,而且这一点是极其明显,越来越令人难以止息。
“段淮叙。”她轻声喊他名字。
后视镜里,开着车的男人眼眸有些变动,但还是看路。事实上,他一直知道苏恩幼今天在打量自己,总在看他。
他并不确定她此时在想什么,所以,暂时没有接。
“嗯。”他也回应了。
“你可不可以先载我回家一趟,我想先回去再过去商场给三哥买东西。”
“回去做什么?”
“感觉今天衣服不太适合出席,而且那会儿不是不舒服么,想换个衣服。”
段淮叙看了眼面前手机导航,虽说距离商场很近,几乎马上就到。
但他还是没有犹豫,切换导航,目的地位置改为他们住宅。
“好。”
很快到家,禄叔前来接东西,段淮叙却抬手表示不用,他们很快回老宅,马上换了衣服应该就会去商场买礼品,之后直接去餐厅。
回来时王姨还在家中收拾卫生,看见苏恩幼很客气地打招呼。
苏恩幼也颔首过后上楼回房间。
之后段淮叙经过,王姨也问:“先生,太太怎么了?好像有什么急事的样子。”
段淮叙道:“应该是不太舒服,我去看一下。”
王姨老早知道苏恩幼身子骨不好,闻言也有点着急,道:“好,那您赶快去。”
回了卧室,静谧清幽。
段淮叙走到卧室门前,本想直接进去,可像想到什么,暂停了一下,之后才试着轻推开门。
苏恩幼没换衣服,手里拿着今天他们准备去采购的礼单在翻看。
他进来,两人视线也对了上。
苏恩幼突然被他这么盯有些慌乱,又装作认真去看手里的单子,说:“今天你去和老爷子说了些什么?”
段淮叙看着她,也慢慢把门带上。
“没有什么,只是大概提了一下二哥的事情。”
“嗯,我也听说了,三哥今天回来,我们也许得好好去挑点礼物。”
“确实。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我不知道三哥喜欢什么,感觉送什么应该都行。如果可以还是首选他贵重酒品吧,再就是其他手串什么的。”
“嗯,这些你定就好,我也不是很了解。”
“抱歉,我今天真的没想闹出那样的误会,我确实没怀孕,也不是故意要人误会的。”
“嗯,我知道。”
两人越说越近了。
可最后,苏恩幼抬眼,视线猝不及防对上。
空气沉静两秒。
她看他,忽然把东西放下,走过来抱住他亲吻上他的唇。
段淮叙也很自然地接住,搂着她的腰,两人边亲边往床上走。
成年人的欲.火自然得一触即发,就这么吻得难舍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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