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敏感什么。
她说:“是你手太烫。”
段淮叙刚刚还在倒热茶, 马上就来帮她换鞋子,这她没点反应才奇怪呢。
他也注意了到,只是,手温度再高的哪也比不过她这身娇肉嫩, 皮肤好像轻轻一戳都要破皮了。
他简单处理好了, 又帮她穿上干净棉拖, 说:“下次回来提前说一声,我让人去接, 也免得不知道在哪个路段深黑露重的, 能一脚踩进那么深的雪水里。”
他话说得深意, 苏恩幼脸庞上还热。
生怕他是知道了她那会儿在外面跟安嘉熙拉拉扯扯。
“知道了。”
“最近没有什么事?”他又问。
“没有了。”
“明天老爷子做东,要一家子回去吃饭,我们正式去见一面, 也可能在老宅那边歇两晚。”
苏恩幼说:“嗯, 知道了。”
她又看段淮叙的衬衣, 刚刚空隙里男人把袖口挽起, 露出一截小臂线条, 有些张力。
她不免想到刚才扶住自己的那手,那么有力。
苏恩幼问:“你平时, 冬天还穿衬衣啊?”
段淮叙看了眼身上,说:“工作需要, 怎么。”
她问:“不冷吗。”
他扯了下唇:“出门在外基本都是室内办公,外出也有大衣。”
“哦。”
她了解了,也上楼, 说:“那我先回房间了, 晚安。”
他嗯一声。
苏恩幼上去前还扭头看了眼继续在客厅办公的男人,身躯笔直修长, 背脊不会太过宽厚却很有安全感,他的腿很直,就像她看过的那些漫画。
苏恩幼心头没由来跳跳两下,上去了。
去段宅那天没有什么意外的,苏恩幼一大清早起床困呼呼地坐了会儿,接着点了一杯黑咖醒醒神,之后就化妆了。
没有化很浓,就是打了一点隔离点了唇釉,淡妆。
本来是想挑好看点的小裙子,最后想到是见长辈,天冷,就把打扮的心思收起来,还是找了件比较日常的。一件深灰色简约风大衣,内里黑色围巾,再加一条舒适阔腿裤,简单一点的装扮。
出去时看到段淮叙穿的也是黑大衣,俩人这不约而同的,像穿情侣装。
到底是第一次正式跟着他回家见家长,苏恩幼还有些无所适从:“我一会儿过去,不用怎么喊人吧?”
段淮叙想了想,说:“不用,你跟着我就行。”
段家有三房,前两房就占了百分之二十股额,但也只是小头。段家基本都是段淮叙做主。
大房家中年迈就不说了,儿子是老大家里的太太娄仪当家做主,再说二房的几位,也是安嘉熙的父亲母亲,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儿子,常年国外也不怎么回来。
二房没什么存在感,主要是今天大房的人要过去打个招呼,毕竟是新妻头一次过门要见见各家长辈么。
今天大家就约着同在老爷子以前的四合院聚着,前夜下过雪,今日这胡同巷里也寒凉得紧。四四方方的院子旁栽种的树枝都光溜秃了,只有寥寥几粒不知名的红果子挂在枝丫上。
老宅的大门是新刷的红漆的,挂有两个大红灯笼。
几家人到达时车都停在外边停车位,明晃晃的,那高墙上的白雪还有些晃眼。
苏恩幼一早就听说过段家大房的名头,知道很久以前,他们是有点争家产的意思的。
只是说老人家离了婚,大妈又年事已高,虽说离了婚可也帮段家抚养了两个孩子长大,现在孙子又那么大,苦劳难得。
当时正是段淮叙回京接手家中产业的时期。
男人风华正茂,很是容易招来敌对的时期。
这种话题放一般豪门家庭可能都比较敏感,也许会闹得不可开交,也可能会两败俱伤。
可段淮叙做起事来却很是妥帖,当时没有被人留话柄,也没有让权,谁也不知道他当时到底是怎么做的,只是很柔和利落地去了两趟大房家中,翌日老太太态度亲厚亲自送他出门,两家的矛盾也就这么不攻自破了。
后来听父亲提起过这事也说:段淮叙这点做得很妥当,名利当前,但德行与品格不可皆失。
哪怕再怎么利益冲突,可两家是流着同一血脉的一家人这是不可磨灭的,接人待物要平衡关系、谦让有加,秤砣稳了,才适合长久发展。
家和万事兴,重的也不仅仅是那一个家字,而是和。
段淮叙其实什么也没做,只是过去称呼其为母亲,把所有的恩义孝道都尽得明明白白,这家里,自然也就什么矛盾也没有。
下车时有人来扶,老四合院外早已有几人喜气洋洋地等候着,其中就有个满头白发的老夫人,穿着一身藏蓝色加绒加厚开衫,黑裤,人看着朴实,白发微卷,耳垂上还衬了很大一个金耳环。
她一见苏恩幼就亲切地上来迎说:“欢迎恩幼来咱们老宅做客啊,你段爷爷和几个友人都在隔壁打麻将呢,大家还剩了几个桌子,就等着你们来呢。唉,看咱们幼幼,这几年不见的,也变这么成熟漂亮了。”
苏恩幼也笑,顺着握住对方的手喊:“大妈。今天我和淮叙一起来看您,您最近身体没什么事吧?”
“没,我这身子骨好着,就是一家人难聚。你二妈那边应该是见不到了,他们家连年在海外,最近又忙着装修澳洲那套房子,今天也就咱们几家聚一起。”
苏恩幼听着,也只是笑笑。
段淮叙恰好是刚从车里下来,听到的就是苏恩幼喊他的淮叙那二字。接过手机的动作微顿,抬眸看对方一眼,小姑娘面色红润,周旋间处变不惊,一句淮叙也是喊得自自然然丝毫不觉得有任何异样。
段淮叙也只是看她一眼,没有多言。
收了红包,很快几人相迎着进去。
苏恩幼也要进门,可脚步抬起要跨门槛的那一刹,手突然被人握住了,她当即有些意外,马上胳膊也被人扶住,她扭头看到了身旁的段淮叙。
之后,他也是牵着她手没放,只说:“这就是你上次琢磨出来的称呼?”
苏恩幼知道他听见了,也端着没动:“嗯,觉得怎么样?”
段淮叙捏着手里她小指节玩着,垂眸,也像似笑非笑。
“还行。”
“但还差点。”
他看她眼睛颇为认真地说这话,苏恩幼心神微动,本来还差点因为他那句还行沾沾自喜的,不禁想,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他究竟要什么称呼才行?
在段家,大房的嗓门和做派基本是最足的,段淮叙难得带新婚的小妻子来他们家做客,对方自然是以最规整隆重的礼来迎,晚食不在家中,订的是四合院周围价位最昂贵的私房菜馆,饭后甜点是知名黑天鹅餐厅的远程配送,见面礼不仅是送金,大房喜奢侈,大嫂娄仪又是做奢侈品专柜的,当即赠了几款爱马仕珍稀鳄鱼皮birkin给恩幼。
饭桌上,几位长辈都团团坐着,苏恩幼坐段淮叙身旁,大衣也早已脱下搁在一旁椅背上,段淮叙去帮她放的东西,之后端着一杯热饮过来。
恰好正是大嫂娄仪将专柜的包给递来。
知其奢侈的恩幼都不好意思收,连连拒着:“大嫂,您这太贵重,我可能不能收。您还是留着下次吧。”
娄仪只说:“你们小两口以后是要过日子的,再说了,这贵重什么,这说留着下次是个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还想以后离了再来第二次啊?哪有结婚还祝福下次的?”
满堂被这话逗笑,苏恩幼也后知后觉意识过来她有话讲错。
她是当过年收红包一样了。
看一眼段淮叙,他拉开身旁椅子坐下,看上去倒没什么反应,只是扯着唇不知是不是在笑她。
苏恩幼到底还是生手,这种都是老人精的饭局场合还是不会,不然也不至于被这么调侃了。
她声音也小了一些:“嫂嫂,我可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心疼您平常工作太忙,赚钱也不容易。”
段淮叙把那杯热饮搁置她面前,也用勺子帮她搅拌均匀了,之后才淡淡开口:“既然是你大嫂给的,就收了吧。免得,到时候她还要惦记着自己弟妹新婚时候都没收她礼物。”
男人话语淡淡,却俨然这场上最沉稳特别的那个。
明明讲话语调也没有用很重,却莫名叫人觉得有份量。
段淮叙开口,苏恩幼也顺坡下收了,说:“那谢谢嫂嫂,回头嫂嫂来我们家吃饭。但是我也没想和淮叙结第二次婚,一辈子结这一次也就够了。”
她这样表态,段家上下也是像得了至宝一样被逗得笑到开怀。
娄仪说:“你要这样想就最好不过了,来,吃饭,大家都吃。”
苏恩幼小心翼翼把那几份包递给一旁人收好,桌下,右手手指却突然被他捉住。苏恩幼朝他看去,却见段淮叙低着眸,轻轻摩挲着,半天没说话。
她问:“怎么了。”
他描绘着她指腹痕迹,说:“这话当真?”
“嗯?什么真不真。”
“我说,在他们面前说这辈子只结这一次婚,是真的吗。”
男人声音低冽又轻缓,像那夜恒温下凑在她耳廓旁说的一般,低沉却迷人。
苏恩幼承认自己不该在这种场合对他心猿意马,可那一刻对着他的眼,心脏仍是没骨气地砰砰了两下。
“那不然呢,我是唱戏曲的,但讲话从不戏言,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看她,不置可否。
她又道:“难道,你有想过?”
他道:“段家儿女结婚从不离婚,从我这辈起。我从没有这个打算。”
苏恩幼闷闷的,轻轻嗯了一声。
“那不就好了。可是……”
“怎么。”
苏恩幼撇了眼一旁,压低声音:“这款鳄鱼皮的包要怎么办?太贵重。”
她买也顶多买大牌的一些基础款,像入手一款上万的中古包都要让她肉疼好一阵,段家出手都这么阔绰的,哪怕她在心里安慰人家有这资本,这也是她该收的,可内心里还是有点犹豫。
“收着就行。”
“就收着?这一个包,好像都几十万。”
“嗯。几十万,然后呢?”
段淮叙总是很淡的口吻反问,看似不经意把话语权和意见落她身上,却是看她反应,这种主动变得被动的感觉令她不太喜。
苏恩幼没有讲话。
几十万,她买不起,也舍不得,更不好收。
像察觉了,段淮叙看一眼桌面的谈笑氛围,之后似无意地侧偏过头,手指轻轻揽住了她腰,安抚地摩了摩:“放心,让你收,你就收着就好。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也不要觉得这些贵重,这些只是你以后最基础平常的,哪怕今天大嫂不给你,往后我也会买给你。那到时候收我的和收人家的,哪个更好?”
这么说,当然是免费午餐更好。
只是她原本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段淮叙很有钱,就是没想到会到这程度。几十万的包都随随便便,那他以后……
第22章
这么说着, 苏恩幼才收了。
席间也夹菜吃饭,偶尔接一下别人敬来的酒。
傍晚他们长辈有事要谈,男人都是单独找牌局聚的,没听说过段淮叙打牌, 但苏恩幼也有人照料着, 带到四合院主宅里去和同龄的几个玩伴玩着。
“小叔叔平时很忙, 除了要顾工作上的,私事上也不少要忙的。”
老宅客厅装扮得喜气洋洋, 除了红灯笼, 客厅里也都放了些红烛喜蜡, 茶几上的果盘里琳琅满目,还有一大盘开心果。
大家围坐着唠嗑,段雅真也说。
苏恩幼问:“忙什么?”
“老爷子啊, 爷爷那边总有事常喊他的, 爸妈生意上有事也会去和他商议一二, 还有最近家中装修, 杂事当然多。”
苏恩幼知道他忙的多, 就是不知道这么多事情也管。
他分身乏术的,能顾得过来?
段雅真是三房家的小儿子, 大房是老大老三,二房是老二老四。当年老爷子还没和第一任妻子离婚时闹出的韵事了, 有说二房的老二年龄比老三大,是因为老爷子婚外的一些事。
老爷子的两任妻子里,和第二任感情最是不好, 结得快, 可离得也快,后来老二想接手产业, 在老爷子那儿不太掌眼,闹得不愉快,就此二房在段家更是被排外了。
而大房虽张扬,但胜在老太太是沉稳的人,这么多年德高望重,老两口虽然离过婚可昔日情分也在,不是亲人也胜似亲人了。跟段淮叙一家这么多年也是相安无事。
现如今,在这样的大豪门家庭里要和睦相处,可不是易事的。
段雅真说:“你知道嘉熙哥他爸妈原先离过婚吧,当时关系就不好了,还闹到了爷爷那儿去。爷爷不喜欢他们家,我大妈也不喜欢他们,虽然大家都是同父异母的家里孩子,可这亲疏有别,还是有差别的。”
苏恩幼从话里也听出。
他们和段淮叙是一家子,但二房不算是。
只是她一直以为像段淮叙那么情绪稳定的人家庭出身应当是很好的,不说父母恩爱,起码家庭关系很是平和。事实上以前她也是这么认为的,看段爷爷家就觉得人家家里和和睦睦,实际了解了才知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原来,段淮叙的家庭背景也这么坎坷。
只可惜,亲情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斩断的,更何况还是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豪门家庭。
家庭分配难,长辈们离了婚,可情分也在,孩子也在,那么于内于外就不好撕破脸,顶多区别亲疏,适当排外。
“段淮叙怎么看?”
“小叔叔没有怎么看啊。”
“为什么。”
段雅真说:“你没有发现,小叔叔这个人情绪特别稳定吗。你说什么他都听,你有什么意见他也是说好,好像从不会拒绝别人。”
苏恩幼:“确实。”
段雅真摇摇头:“可是往往越是这样看着和善的人,才越没有那么好糊弄。”
这话把苏恩幼说得惴惴。
“为什么?”
段雅真看她既然敢问,也神色怪异。
“恩幼姐,你真的不知道,小叔叔是个什么样的人?”
“嗯,不知道,你讲讲。”
“那你知道你和小叔叔结婚前,他在外面那些名媛眼里都是怎么样的存在?”
苏恩幼还真没了解过这个,眼神微微闪躲。
可是,心中也好奇。
“什么样的?”
段雅真看了眼外边还在忙碌收拾东西的阿姨,压低声说:“你老公,可是那些女人眼中虎狼一样的男人。男人三十而立,知道多少人惦记吗?去年,有人差点踏破了门槛,还说这辈子非小叔叔不嫁,你应该也知道,小叔叔都三十岁了身材还保持那么好,又没近过女色,他那种人,单是随意看她们一眼都能叫人血液沸腾了。知道这在妇女眼里有多俏吗?”
苏恩幼不免轻轻吸气:“那群女人……”
“可是这样的人,他一个也没要,你说小叔叔那么优秀,他为什么就能那么坚守。这不是不好糊弄么?”
这话别说别人,苏恩幼听了都微微有点不太自然。
拿了个橘子到手里剥。
“他这个年龄要顾事业,也正常。”
段雅真不懂,只道:“话是这么说,可我还是想看看,他真正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
两人聊着,娄仪也端着果盘过来说:“聊什么呢,吃点东西。”
苏恩幼说:“大嫂,我们刚刚吃很多了,应该不太吃得下。”
娄仪只是慈爱地笑,又看橱柜里一直珍藏放着的酒,说:“这夜还早呢,你叔叔们都要打牌,大约晚上都不会早散席了。那里有两瓶你们段爷爷暑期就备下的酿酒了,桂花酿和梅子酒,当时就珍藏着说要等恩幼冬天过来喝,这暖房里适当喝点可以养胃,一会儿雅真拿点和你恩幼姐还有几个哥哥姐姐们一起看电视喝点。”
这待客之道叫苏恩幼一个小辈不好意思。
她说:“谢谢大嫂。”
“谢什么,还有一些夜宵也没端上来呢,看你长那么瘦,这唱戏曲也讲究气息运力,不吃饱点怎么行。而且你们家段五去外面忙事情了,要是回来知道你在大嫂家都没玩好,那我怎么好交代呢。这喜事我们段家多少年才一次,你们都玩尽兴,该吃吃该喝喝。”
说完这些娄仪也去隔壁招待别的客了,屋里转眼又只剩他们几个晚辈。
生熟面孔都聚一屋,苏恩幼也跟着他们一块聊天看电视,时不时喝点段爷爷酿的梅子酒-
吃饱喝足了,劲也有些散。
苏恩幼觉得里屋热,就出门去赏院墙外的梅花,单披了一件外套,也没叫人跟着,手里拿着暖手宝。
北京的深夜很冷,那是一般人穿单件站外头都捱不住的生冷。
可能是酒饱饭足以后,又加上一点酒热的原因,苏恩幼立四合院外的墙边,轻轻呼气,竟是不觉得怎么冷。
她意外地发现,段爷爷家门外种了几颗梅树。
傲雪寒梅,枝丫微弯,明明树枝都光秃秃了,上面却点缀了一瓣瓣红梅,在这寒冬里格外耀眼。
苏恩幼静静看着,心里却莫名冒出了那么一句-
何时杖尔看南雪,我与梅花两白头。
梅花叫人听来,第一反应总是清高孤傲的,可落苏恩幼心中,总觉得这花含有隐喻,如国风古典美,也亦如最隐晦深沉的感情。
她突然记起,几年前,段爷爷家门外是没有这梅树的。
可不知是什么时候又是谁栽起的。
她看着街道两旁停着的轿车,想到好多年以前,她还年轻气盛。
只记得也是这样一个冬日,他侄子说要带她去香山公园赏梅花,因为她随口说过一句自己喜欢梅。
第一喜欢山茶花,之后,便是欣赏那傲骨一样的梅。
当时这院里可没有种这些的,也就欣赏不了夜中梅景。
孤寒一样的冷夜,她独自在这条老巷站了好久,直到一辆梅赛德斯缓缓经过。
车窗紧闭,深黑至极。
本来车速均匀,可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又或许是经过她时发觉她衣单影只,独独在她身侧减了速。
她望着,也不知对方是谁,只知道连段家的司机开车时都要小心翼翼恭敬万分的。
有人递来一条毛毯。
司机说:“苏小姐,天冷寒凉,这样的冷夜您是耐不住的,我们先生给您一条毛毯。”
明明没开门。
她只看到寡淡冷颜的一张脸,眉弓立体,那张脸庞很是吸睛。
她看一眼,隐隐认出,但没有去打招呼。
而他也应当是知道她那时在等谁,目不斜视,也没有反应。
两人之后对视一眼,他也只是径自地就坐车进去了。
现在想来,段淮叙平时待人还确实是高冷。她哥哥还说他那样的人不是想勾就勾得到,这么说,他过去那么多年也没有什么感情没有相亲过?
那么,他怎么就相中了自己,又是什么时候对自己有好感的。
三年时间,能让一个人变好多吧?
她承认她三年前确实是有些胡闹,幼稚也不理智。遇到懵懂感情不懂事,以为那就是长久的爱情,后来想起才觉得幼稚至极。可是谁都有遇到感情的时候。
段淮叙,原来喜欢的是谁呢?
她才发觉自己记忆里对段淮叙了解的竟然所剩无多。
忽而,远远驶来一辆轿车。
记忆里的画面陡然像与现实重叠,苏恩幼心神一凝,竟有一瞬间觉得是幻想照进了现实。
也是这样的雪墙梅树下,黑色梅赛德斯从巷口缓缓驶入。
却是在她面前停下。
段淮叙刚办完事回来,看到的就是她衣着单薄地就披了一层外套,裹着胳膊站在院墙梅树下的样子。
那么严寒的天气,她看着身子单薄无比。
“怎么站在这?”
与曾经的反应不同,他推开车门下车,几乎是下意识动作就解下了自己身上的大衣,披到了她身上。
男人大衣很沉,份量之余带有他身上的竹叶冷香,覆盖在她身上,像包裹了两个人的气息,贴近无比。
“没有,在里面和段雅真他们喝了一点酒,觉得有点闷,出来透气。”
段淮叙看她脸色,确实是有点酡红,身上也有淡淡的一点酒味。不浓,也不刺鼻,但应该不是她这样的女孩能受得住的。
他直接把她抱上了车。
陡然被这男人抱起还有些措手不及,苏恩幼都没来得及反应脚尖就悬空了,可男人手臂很是有力,她心脏怦怦跳着,之后紧抓着衣服,也就任着他将她抱到副座去。
司机的驾驶权落到了他手里,上了车后,他也坐到驾驶座上去,接了门外旁人递来的热水,递给她。
“喝了多少?”
“没有多少,只是一点梅子酒,还有一点点桂花酿。”
“老爷子家里还有桂花酿?”
“嗯。说是珍藏着要我来喝的。”
段淮叙本来准备踩离合了,闻言还是看她一眼,先没开车,而是把茶水递她。
苏恩幼本来就困乏得紧,刚刚喝了酒才出来吹风觉得不冷,可站久了乍然上他的车,坐下之后才觉察自己这身体还是虚的。
靠座椅上没吭声,乖乖喝水。
犹豫着,她又说:“大嫂说是给儿媳的,他们说,你本来就定十月要娶妻了。”
段淮叙开着水瓶盖,手腕很显瘦,手骨都是凸的。在车里,那画面很是蛊人。
他把东西递她,说:“嗯,然后呢。”
苏恩幼问:“如果不是我,你原来还打算娶谁?”
“除了你,我还娶谁。”
苏恩幼心神动了动,却抿了抿唇没有讲话。
外面有人来敲车窗,管家问:“先生,太太,您们今晚准备是在哪儿歇?”
要是几人准备主宅歇,那他们底下人马上就该着手准备了。
老爷子那边肯定是想他们新婚夫妻在老宅多待一晚的,只是怕恩幼不适应地方。段淮叙也是看苏恩幼意思,侧目睨她。
苏恩幼有点酒意上来,扶额不语。
他说:“就在老宅吧,别墅应该还有位置,也有热水洗澡。”
“行,那我立马去办。”
本来是准备今日来吃了饭就和她回家,可回家路程远,苏恩幼现下又喝了酒,不知为何看着虚得紧,休息要紧。
小姑娘也不知是真倦还是假倦,聊了那么阵,又吹了风,这会儿暖气一吹,酒意醉意倒全然上来,扶着额靠一边闭目养神去了。
不知真睡假睡,又像是怕他问话。
反正披着他那身大衣的身子很是纤瘦,刚刚把她抱上车也没感觉出有几斤两肉,瘦得很。
她既是犯了困,段淮叙当然带她回去休息。
两人抵达老宅别墅时,几位管家阿姨的早已在外面等候,他抱着人下车,忙不迭地都往外递拖鞋送醒酒茶,他眉眼淡淡的,都拒了,直接抱她上二楼。
老宅也不比家中,他们家里什么布置装修都是按她喜好来,就连香氛也是。
不同卧室都布有不同种类的香。
可老宅,除了古典雅致的卧室,也就别无其他,就连床榻也是以前那种老式木质床。
他把她抱到床上躺着,苏恩幼接触到床板还有些头痛难耐地扶额说:“渴…”
段淮叙去一旁拿茶壶帮她倒水。
苏恩幼也慢慢睁眼,起初只是觉得头痛,接着隐约觉得远处像有车鸣,又不明显,一会儿思绪回到了麻将房,好像还在和段雅真他们在客厅谈笑一样。微微睁眼,眼前画面也变了。
之后,腹痛难忍,她撑着胳膊去看才意识到,她来了生理期。
段淮叙倒完热茶过来时也发现了。
他问:“生理期还喝酒?”
苏恩幼:“喝的时候没有来。”
想来是热气正盛,又恰逢屋里暖气那么重,日子提前了。
段淮叙侧过眸,说:“你简单处理下吧。”
他去了外面一趟,也不知是怎么说的,回来时手里拿了一套新的女式睡衣睡裤,还有卫生棉。
“不知道这些够不够,你看着用。”
“嗯。”
苏恩幼闷闷应一声,拿着东西起身,可知道外边都是人,哪怕底下做事的那也都是生人,她不熟悉,也怕生。
进浴室前又说:“你在这里等我一下好不好。”
段淮叙说:“好。”
苏恩幼简单去浴室处理了下,先是用热水简单擦了,因为不熟悉老宅的水龙头,刚开始还搞错开成了冷水,差点溅了满身。
直到这时她才后悔喝酒了。
一点点果子酒,后劲果然不是普通人能耐得过的。
她曾经就喝酒误事过,喝最大的那一次就是碰见段淮叙那次。
朋友都说她是被段淮叙捎回去的,可路上的记忆除了一些细节,她竟然一点也没有印象。
后来很多天里苏恩幼都懊恼,她那天实在不该喝酒。可经年过去,她还犯这样的错。
出去前对着镜子照了照,里面的脸庞透红到已经像蒸熟了,如偷吃了蟠桃,酡红得紧。她简单洗了把脸,想让自己神智清醒些,之后才撑着疲倦的身子出去了。
男人很守信,说等她,出去时段淮叙确实还在卧室里。坐单人沙发上看平板,右手拿电容笔写着什么,见她出来把东西放下。
“感觉好些了么。”
“嗯,好点了。”
她躺下,他也帮她盖被子,被角好好掖到她腋下,说:“弄好了就好好休息,下次不要这样了。”
他要走,她却抓住了他胳膊。
段淮叙动作停顿,看她。
就见苏恩幼很犹豫地,说:“你可不可以,稍微陪我一下?”
段淮叙看了眼外面,知道楼下客厅有不熟的人这点她介意。
他没多说,坐到她身旁,也拿过一边的退热贴,还有刚才已经搁凉的茶水杯,里面的茶水倒了,又重新接一杯热水帮她冲中药。
“现在感觉怎么样?”
“可以了,以后也不会乱喝酒了。”
段淮叙看她一眼,道:“喝酒可以,但注意时期,如果你不好记,我可以帮你。”
苏恩幼觉得有点羞耻,也不知道这种事别人家的老公有没有帮忙记这个的。总觉得他这样的人日理万机,还要抽空处理这么小的事,牛刀小试了。可看男人那笃定的样子,也不像征询她意见。
中药是微褐色的,也弥漫着苦味,但这药是温性,不仅解酒,而且苏恩幼刚刚腹痛,喝了也能好一些。
可过程里她迷迷糊糊,还是没忍住问:“老宅外的梅树,也是你种的吗?”
男人冲药的手停顿一下,拿过来喂她喝。
苏恩幼喝着,却捏着他手腕偏头,把药吐了。
“苦……”
他说:“家里有糖。”
“不想吃糖。”她还捏着他手腕,也感受着温凉的药水顺着衣领流进了锁骨下方,她腹部绞痛得紧,人又不舒服,说:“我想抱一会儿你。”
段淮叙有点意外。
他没答,而是放下药,侧靠到她身旁让她抱着,轻轻擦拭着她脖颈上的药渍,也一点往下,把汗珠也擦干净了。
之后,也轻轻捏住她下巴,说:“知不知道我是谁?”
可苏恩幼心跳都提起来,可能是温度热,又可能是盖着被子,反正她觉得这会儿状态有点不太对,也知道自己的行为不能算数,可是像蒙了一层迷雾一样特别迷糊。
她嘴唇轻轻翕动一下。
“知道。”
“嗯,讲讲看。”
“老公。”
段淮叙扯了扯唇,像是终于被这正确答案取悦到。
第23章
“还不算太醉。”段淮叙才把水喂她喝, 说。
苏恩幼心跳得厉害,乖乖喝完了水就倒下了。
可喝完了中药又觉得嘴里苦得很,像小时候家人煨在火罐里的那种,嘴里含了苦莲, 如何也忍不了。
“觉得中药苦, 我去冲一点红糖水。卧室没有热水了, 你等等我。”
他要起身,却被她拉住。
苏恩幼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 眼神看着他削瘦的脸庞, 问:“你原来喜欢的人, 是谁?”
“那些山茶还有梅树,是为谁种的?”
庭院里有人在铲土,想来是院里的人在修缮宅院。
窗户外隐隐是风声, 也不知是来扰心的, 还是扰情。
她脑子里直觉有个答案, 却又不确定, 也就只能问他。
段淮叙看着她的眼, 同样没有怎么讲话。
可苏恩幼亦像神志不清的,左手指节轻轻拽着他衣领, 靠在他身上,右手手心捧住他的脸, 望着他的唇,也不知怎么想,贴上去, 就那么轻轻地印了上去。
本来只是想亲一下, 缓一下嘴里的苦。也顺道把那苦味渡给他也尝尝。
可触碰到男人微烫的唇时却被温度熨帖了下,她轻轻抖了一下, 又偏着下移,唇也落到了他侧颚上。
她张唇,轻轻含吮,上面多了一个痕。
段淮叙当即立马扣住她的手,两人状态也立马有些倾斜。
他直直看着她:“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都喝醉成了这样,还来了生理期,人都虚得不行了,竟也敢这样撩他。
苏恩幼当然不知道,只是含着水光的眼无辜看他。
床上,她呼吸还深重着,也带点鼻息,眼要睁半睁地看着他,两人对视没讲话,刚刚的话自然也落到了地上没人回应。
而段淮叙看了一会儿她,也俯身低头,亲住了她。
唇齿很湿,很细腻的一个吻。
那冷玉一般的手就捧着她的脸,像对待什么珍视的宝,指腹轻贴,描摹她的脸部轮廓。
她莫名从他眼神里看出一点,欲念的味。
苏恩幼怕痒,差点没抑制住。
亲完了,又喘气,眼睛湿漉漉地看他。
段淮叙也是这时才答了她的问题:“还能是为谁,你不清楚么?”
她这会儿都要被热意和酒意给烧死了,哪还清楚。
苏恩幼抿抿唇,轻声说:“肚子痛。”
段淮叙低头,伸手去帮她揉了揉,小姑娘身上肉不多,小腹却是软软的。他指节细致按揉了一会儿,再抬头时,苏恩幼阖着眼竟是没捱过歪头睡了过去。
他顿一下,一时觉得有点失笑,也不知道她是装的还是真困。
“拿你怎么办。”他低声说。
苏恩幼闭着眼睡得熟,他手指轻轻抚了抚她脸,接着也起身,把桌上东西都收拾好。
出去时,阿姨还在客厅里忙事情,看他出来也问:“太太没事吧?”
段淮叙道:“没事。就是喝多了酒,困了。”
“唉,应该也是老爷子那花酿拿太多了,那酒性凉,太太年纪轻,确实不该多喝。”
阿姨自己一个人念叨着,段淮叙也置若罔闻,只是稍微抚平了些自己刚刚被她压皱的衬衫衣角。
在他要走出时,阿姨也看到他脖子上的一抹吻痕,很淡,但确实是有印记,当即心头微讶。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眼眸,知道两人新婚肯定你侬我侬,但也确实头一次看五爷这么冷清的人身上有这些。
本以为是商业婚姻,可现在看来。
五爷和他那位小妻子,感情还不知有多好呢。
段家老宅家中原本没有那几颗梅树,家中常栽石榴、海棠、玉兰。这梅花,落叶乔木,确实是难栽,要是栽不活,冬天开不了花,只有光秃秃的一枝,不美观,也凄景。
那年叫人从外运回时,老爷子也颇为讶异。
只以为段淮叙是一时兴起,可后来这庭院里每年落冬都有梅花赏,也成了一道风景。
段淮叙也披着大衣出门望这外面的梅园光景。
那年大剧院回来,他就是在这遇到了回家的安嘉熙。
他拿着少女给的礼物,是剧院演出结束后的限定伴手礼了,演员每人一份,就连当时的苏恩幼得了剧院的礼也没舍得自己留,都给了他。
碰到段淮叙还有些讶异,喊:“小叔叔。”
他颔首一下,没有讲话。
在安嘉熙的世界里,唯独这位叔叔最是位同神位,不可亵渎。他很光风霁月,也端方少言,什么时候都是端的沉稳架子。
安嘉熙实在讨厌不来这样的人,所以,打心底敬佩。
“这是拿的什么?”他问。
“哦,恩幼给的礼物。您知道,她最近有好多演出,最近这场比较知名,有剧院周边。”
说是玩偶,也是像小花旦一样的小人物模型。
青衣花旦,纤腰细软,符合她在台上的形象。
“其实我不太爱听戏,不感兴趣,可恩幼喜欢么。这玩意也挺好看的。”安嘉熙又说:“小叔叔,你应该也对这些不感兴趣吧。”
段淮叙看着那青衣小花旦,只想到苏恩幼在台下无端回眸、顾盼生姿的模样。
他盘着手中的虎头麦穗,没有讲,他刚从戏台回。
“还行。”
“嗯,下周,我想带恩幼回家,您能见见她吗?”
他说:“你知道我爸妈关系,我肯定是不想带喜欢的人见他们了,估计他们也不怎么会耐心管我这方面。我很喜欢恩幼,恩幼……应该也很喜欢我,我想以后和她有个家,跟她结婚,在北京安定。”
“叔叔,您可千万别告诉别人,在我心里,我只当您是长辈了,您见了她,她心里可以安稳些。”
经年以前的对话,倒放电影一般重塑在耳旁。
段淮叙眼底什么神色也没有,只是轻轻拿出很久以前那个青衣花旦的小模型,上面有一条红布。他静静拿着,也抬首,温柔地把其系在一瓣梅花枝叶上。
明明是那么高洁孤傲,浓灼盛放的冬景。
却全然只是在衬托她。
至于安嘉熙原来给过他的,类似他们两人定情信物一样的东西。
他早就丢了。
不守信的人,又怎么配给她未来呢-
苏恩幼翌日清醒时,腹痛已经好很多了,只是沉沉睡过一夜,又是不熟悉的位置,肩背有些酸痛。
早上换好衣服起床下楼时一家人也恰好在吃早饭,阿姨在厨房忙碌,段淮叙则坐主位,旁边还留了一个空位给他。
姗姗来迟,苏恩幼还有些不好意思,慢腾腾挪过去,一眼看到桌上的云吞和蛋饼,她拉开椅子坐下,他递了张湿手帕过来,说:“擦下手再吃饭。”
她说:“谢谢。”
他问:“宿醉感觉怎么样,好点了吗。”
她说:“也还好。”
其实昨天晚上头不是最疼的,感觉酒精的作用很少。
主要的还是她生理期原因。
段淮叙淡应一声,也递了一张表格过去,那是他自己的工作平板,上边是类似日程记录的东西。
他说:“你的这方面以后我会帮你记下来,差不多到日子了会提醒你不要乱吃,平时作息也要注意。少吃冰,少喝酒,不该碰的也尽量别碰。”
苏恩幼还不知道他竟然这么认真。
本以为随口说一句,行动力这么强。
她说:“其实……也不用这么大张旗鼓吧。”
“嗯?”段淮叙抬眸,“什么叫大张旗鼓。”
她闭嘴,知道自己用错了词。
连忙又改口:“怕您辛苦。”
段淮叙吃了口早点,又说:“昨天晚上的事,你忘了?”
“嗯?”苏恩幼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记得什么,只知道昨天晚上吃完了饭还发生了挺多事的。把自己造成那样,又跟虚了一样,她怕段淮叙会记她的过,以后不让她随心所欲。
再别的,像做梦一样,她也不敢回忆。
苏恩幼说:“麻烦您照顾我了,但是,应该也没有什么别的麻烦您吧?”
段淮叙放下筷子,说:“没有。”
他说:“我吃完了,你慢慢用。”
男人过去拿起大衣准备出门,苏恩幼也琢磨着微微凝眉,还在犹疑。
出门前段淮叙又说:“今天你嫂子们应该会去逛街,你也可以看看想不想去买点什么,买的话刷我卡。不用报备,晚上想回哪都行。”
苏恩幼哦了一声。
段淮叙又停下脚步,她看他,等着他说。
段淮叙像是也想了会,道:“恩幼,虽然我知道有些话我不该说,但我觉得我们既然结婚了,有些事还是要好好商量下。有些事你以后还是要注意,一些事情不是我不喜欢,而是对身体上确实不太好。你觉得呢?”
她知道,他在和她商量。
和段淮叙结婚的时候,苏恩幼从没觉得两人会有什么年龄或者代沟上的问题。
确切来说,他也在努力减轻两人之间的这类差别。
不让她和他谈话时有压力或者,显得他是她长辈,说话有说教意味。
所以苏恩幼也知道,段淮叙也在让她适应,只是有些事他答应,不代表他心里没有想法。
这可能是他结婚以来对她讲过语气较为重的一句话。
让人心中微微有点压迫。
但,也还好。
她知道他是指自己那些他眼里会让自己生病不适的习惯,或者陷入险地的行为。
段淮叙的提醒,也很适中了。
她轻应一声,说:“我知道了。”
第24章
寒冬腊月的剧院内也是人满为患, 座无虚席。
熊高岑自家的戏台班子在京中也是一绝,在西山也是,名为青戏班,能进驻的都是能人。
不仅是戏曲学院毕业的优秀学生, 他过往的一些私家生也有。
而今日在这西山镇上, 上演的就是一出经典黄梅剧目《槐荫记》, 以及京剧《春闺梦》。
院内是搭建的高台,有雨棚遮挡, 台下是方方正正的十几张木桌木椅, 上边放有瓜子和零嘴, 冬日会设有暖炉。而今日院里咿咿呀呀唱了一整天,直到傍晚落幕才算停息。
苏恩幼唱完戏换了衣服出来,门外多了许多等候的观众和迷妹, 也有一直在追求她的富家公子哥许华池。
男人单手插兜靠在一辆黑色领克前, 单手捧着一束特别会送给她们戏曲演员的花束, 在恩幼出来后递给她。
“恩幼, 看完你的演出了, 很好看,也精彩。”
许华池是近段时间才来熊老师这边的客人了, 以前他旧友的儿子,曾经不怎么听戏, 这段时间才来,也就认识了苏恩幼。
男人很是谦逊,成年人之间的好感表达得还算得体, 苏恩幼觉得为难, 可碍于面子,没有回绝得太过直接。
苏恩幼礼貌谢过, 却没接,只说:“谢谢您,只是,我老公也要给我送花的,你的就不收了。”
许华池有些意外,认识苏恩幼这么几天,以为她应该单身,没想到有老公。
“你结婚了。”
院里其他演员经过也笑说:“许先生,人家苏小姐英年早婚,早就嫁人了,您不知道吧。”
许华池是有点吃惊,看苏恩幼的眼里有些遗憾。
“是有些惊讶。”只知道她今年二十多,刚毕业小半年,却不知道婚结得这样早。他微微调侃自己:“那我来晚了。不过,你怎么结婚这么早。”
苏恩幼说:“我自己也没想到,可能,是碰到了合适的人吧。”
许华池笑笑,可实在觉得她那张脸庞漂亮得惊人,有点不甘心。
她这样漂亮,又家境不菲,这能令她早嫁的人也该是很优秀的人物才行吧。
只是,她上任对象是段家那位小侄子。
这都是他从熊高岑老师那儿打听来的,知道苏恩幼只在大学时谈过一段恋爱,感情上还算青涩,恰好,他有朋友是安嘉熙那圈子里的人,都是浪荡子。
她在这样的感情里跌过一次,什么样的人能在这种条件下还能把她拿到了手。
那边,苏恩幼拿着小迷妹们给的花,寒天冻地里上了保姆车。小助理说:“小姐今天又收礼物了,这要是单身,不知道得迷死多少人。”
苏恩幼今天私服就穿了一条灰白色皮草配牛仔裤和长靴,太冷,上了车就脱下换一件貂皮毛领大衣披着了,黑色长发简单扎起,高颅顶下那张小脸洁白又秀气,稚嫩之余又显精致漂亮。
她在手背上抹护手霜,还没从刚刚的寒劲里出来。
“没有办法啊,来听戏的也都是剧院班子的熟人,老师的熟人,下次还得人家来照顾场子,总不能驳了人脸面直接说不要吧。”
关于许华池,苏恩幼也有些无奈:“出门在外,还是圆滑点好。”
好在那位许先生是个识大体的人,知道她言下之意,也没有真的继续做什么。
结婚以后的一些桃花,也令她略微有些苦恼。
小助理笑:“没事,欣赏么。那么多有名的老师也有那么多粉丝群体,小姐要出名,也总得有这一天啊,更何况,先生又不会说什么。”
他真的不会吗?
脑海里浮起的那张清冷面孔,苏恩幼头一次有些犹豫。
上次之后他也出差了,自己也忙剧院的事,夫妻二人有约摸半月没见。
回老宅的那个晚上她始终怀着一些愧疚,因为要他照顾了,还给他添了那么多麻烦,没正式跟他说好呢。
只是,没想到他会那么忙,连她有时都不觉得自己像结了婚的。
“只是。”苏恩幼把花都收起来,说:“段淮叙是不是马上一月的生日?”
“对,好像是一月二十二,怎么了?”
苏恩幼想,段淮叙还是水瓶座的人。
“我想送他一份礼物。”
结婚以来,好像都没有送他什么东西。
反倒是她一直在收受他的恩惠。
“节前有团建,咱们这几天大概都会一直在这西山,不过熊老师好像说改明回了北京,剧院最后一场结束了应该有小礼物?”
小助理凑苏恩幼耳边说:“小姐要不要给先生定制一个?”
苏恩幼不解:“定制,哪种?”
“你不想送一点什么印象深刻的,给你家段叔叔。”
“什么?”
小助理似乎也有些害羞了,说:“听说有可以定制自己那种款式的小手办,模样是自己的,青衣花旦,美人衣袍半解,你说,段叔叔会不会喜欢这样的?”
苏恩幼脸红了,说:“什么,我把我自己送给他?”
“怎么,他不喜欢?”
苏恩幼不大自在地说:“算了,不说这个了。去吃饭吧。”
前边路窄堵车,司机正准备开车驶过去,然而这时旁边忽然驶来一辆玛莎拉蒂,经过她们时本来行驶得好好的,可到了拥挤路段非要抢着过,苏恩幼只感觉车身轻轻震了一下,然后,那辆车也停了下来。
两人在车里坐着对视,不约而同心中冒出一个想法:哦豁,剐蹭了。
苏恩幼有点惊讶,说:“谁啊,这么明目张胆蹭我们车。”
下车时已经有个穿着白色羽绒服带着墨镜的女人在打电话,同样刚从车上下来,一脸不耐站在车旁打电话,视线看着眼前剧院大门:“嗯,对,刚从熊老师那儿出来。这不是刚提车太高兴了没注意吗,刮了个车。还行吧,就一个小保姆车的能值多少钱。”
看见苏恩幼,她讶异,又说:“看见个老同学,等等啊。”
女人摘下墨镜,把手里电话搁下了,说:“这不是恩幼吗,大小姐毕业了没进国际剧团,怎么也来了这西山,在这儿高就呢?”
小助理看看苏恩幼,小声问:“认识啊?”
苏恩幼一脸的有点晦气。
可不认识么,而且还熟得很。冉妙旋,冉家的三小姐,也是她当初在大学的同班同学。
正因为如此,她才觉得头疼。
苏恩幼扯了扯唇:“好巧,你蹭我车了。”
冉妙旋有些惊讶,说:“是你的车啊。”
之后又笑:“那更方便了呀,我刚刚才给我哥打电话说呢,要找人来处理,也不知道准备怎么办的,既然是你就不用了吧,你把你微信收款码给我,大概多少钱呢我按市价赔给你,顺便你也可以把你这车拖去好好保养一下,这事就这么算了。”
苏恩幼笑笑:“不用了,算我请你的。”
酒店那边还有夜晚聚餐,她还赶着去吃饭呢,去晚了饭都没了。
刚准备扭头上车,冉妙旋又说:“别这么急着就走啊,咱们好歹是老同学,又毕业这么久了。你最近在哪工作呢?哎,刚刚他们说这里边有个唱戏的很漂亮,说的就是你啊?”
苏恩幼不想搭理她不是为别的,而是以前大学时候就不怎么对付,可能是特殊原因也可能是她俩天生不和,大学时候苏恩幼要做什么她要抢着,竞争团干部她也要凑一脚,有什么穿搭她也要学。苏恩幼不喜欢她这样的女生,以至于后来和安嘉熙在一起算是闹最大的一次。
冉妙旋暗恋安嘉熙好几年,自称苏恩幼抢走了她的男神,非要跟她一较高下。
现在几年过去,苏恩幼本想着这位大小姐怎么着也该成熟了,现在看来还是跟以前一样,她都懒得讲话。
苏恩幼停下脚步淡淡看她。
许是提了新车神清气爽,又看苏恩幼没有化妆全然无精气神的样子,冉妙旋自然联想到她上段感情上,想着是不是跟安嘉熙分手后茶饭不思才这么消瘦。
“你这毕业了,生活怎么还跟原来似的,人家豪车都开了一圈,你就这么一辆东风小保姆车啊?稍微有点掉档次了,配不上你这大小姐身份啊。”
苏恩幼问:“开什么车很重要吗,我觉得这辆车挺好的。”
冉妙旋笑笑:“你跟嘉熙哥分手了哦?听说那场饭局闹得还挺大,你还为他哭了。”
提起旧事,苏恩幼只想在心里骂曾经的自己蠢。
只说:“谁年轻时都认识过几个人渣。”
冉妙旋看她好像真的不在意了一样,只觉得她是在自己面前强装,也冷哼:“嘉熙哥主场在国外,料想着,你们也确实不合适。”
说罢,她又扬了扬手机:“回头剐蹭的钱我就微信转你了。不过有件事我要告诉你,我来西山也不是好玩的,是要办正事,至于这件正事是什么,苏大小姐自己回去好好掂量,再见。”
苏恩幼站在原地看着对方上车然后离开,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马上,她才刚上车,立马也收到了院里的短信,是原本举荐她去江南剧院演出的老师和她抱歉说位置可能要没有了。
京台最近要办一场节目,其一主题就是戏曲,会有一整期的节目用来演绎京剧戏曲。江南剧院受托承办这次演出,至于到时会来多少名师泰斗那就不用说了。能上电视,对自己的名气和未来前途增添得可不是一点点,苏恩幼本来为了这次节目苦苦排练几个月,还复发了腰伤,可这节骨眼换人,得不偿失。
本来年前的演出完事以后,她就准备安心办这件事了。
现下这一出下来,无意打乱了她的安排。当然,这也无可厚非,工作变动是很正常的事,可惜,偏偏碰上了冉家那个小女儿。
苏恩幼有点气闷,瞬间连饭也吃不下。
小助理说:“咱们要实在不行就再和老师说说,本来这事情也没定下来。”
苏恩幼说:“换人倒是没什么。没了这个工作也可以有别的,就是有点咽不下这口气。”
冉妙旋什么性子她再了解不过了,了不起这次不演了她正好回去好好休息,可偏偏那位不是内敛的主,这次自己在她手里吃亏,回头她不知道要怎么在圈子里讲。
到时,谁都知道苏恩幼逊她一筹了。
这想想多气?
况且,她也没被人欺负到这份上去。
小助理表示:“咱们要不要……联系大哥?”
其实冉家的地位也就在京中好说话点,苏家背景也不差,让任何一个苏家的人出面处理这事,都可以很顺利摆平。
苏恩幼说:“算了,家里本来就不喜欢我唱戏,要是知道我腰伤的事还指不定怎么说我。”
“那……”
小助理适当提醒:“其实我忘了跟您说,先生这几天恰好也在西山,就咱们酒店那边。”
苏恩幼眉眼划过一抹讶色-
茶室,幽香,棋盘。
段淮叙淡坐矮桌前,面前放着的是文件,还有支架、笔记本平板什么装备都很齐全。面前有一炷香在燃,是空兰幽谷。他身旁墙壁上挂着一幅字画:静以修身,俭以养德。
手旁放着剧院的票根,是她的演出。
每一场,每一张,哪怕他无法亲自前去,但无一例外。
西装革履的秘书端着茶水进来,轻轻搁置到桌上,没敢大声讲话,但还是细声说:“有人抢了太太的东西。”
段淮叙抬眸,问:“谁。”
“冉家的,据说,是冲着太太名号去托了关系占位置。”
段淮叙才侧目去看手机上的微信消息。
苏恩幼来了这儿三天,难怪今天突然找他。
也是刚刚才收到的消息了,他在办公,知道是她,暂时还没回。
他本来是想让人去跟冉家那边说,最好是别节外生枝,他也懒得为这些小事专程去打电话或是怎么样。
可想到小姑娘,还是没发话,去拿手机。
微信上,苏恩幼也在犹豫。感情上她惯来不太会主动的,可段淮叙也不是那种很热情的性子。他们上次聊天也是好久以前了,上次去听昆曲时。这段时间她没主动过,加之忙事情久了,再主动找他就总显得像目的不纯。
即使,她本来就动机不纯。
但要事当前。
苏恩幼想了想,她本来也是冲着什么目的去找他的,两个人是夫妻,她得知他工作跟自己在一个地方,日常慰问慰问他总好吧?
于是,苏恩幼:[哥哥,在忙吗?]
段淮叙看着那句话,许久没讲话。
段淮叙:[哥?]
乍然收到他消息,苏恩幼心跳抖动一下。
就跟看见他本人似的,有一点应激反应,也不免想到上次醉酒。
知道他是在问这句称呼的事。
她立马找补:[啊,消息发错了,刚刚是想给我大哥发消息的,不小心点群发了。抱歉哦。]
段淮叙半天也没有回。像是漫不经心的,也看着那一句消息,揣度字眼。
许是他没回消息,苏恩幼更加忐忑了。
想来这男人那么聪明,又怎么会不知道她的小把戏,恐怕早就知道了,这会儿就看着手机消息在等呢。
苏恩幼:[你在西山?在忙吗。]
段淮叙:[不忙,怎么。]
苏恩幼:[想约你。刚好我也在演出。]
片刻,苏恩幼也好好地拨了个电话过来。
知道是自己理亏在先,段淮叙那边电话接起以后,她很认真地说:“对不起啊,刚刚那句哥哥是我故意说的,只是跟你开个玩笑,一点小情趣,您也别生气,您事情谈完了吗?晚上有空吗,要不要一起吃个饭啊。”
旁边秘书在倒茶,安静之余,只听到电话里娇侬软语的调调,骨头都像要酥麻了。
倒茶的手都不自觉偏移一点。
看一眼段淮叙,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抵得住的,面不改色。
只稍稍停顿两秒,他答:“行。”-
傍晚时分,西山落了雪。
暮霭沉沉,天际辽阔。
苏恩幼披了一个白色披风,穿的是毛领羊绒大衣,搭了一双棉的雪地靴。一边站路边裹着手轻轻哈气,一边等着什么。
那辆黑色领克驶来前,她差点以为是段淮叙的车,本要上去,直到车窗降下,许华池那张脸露出来她才知认错了人,姿态又连忙窝了回去。
“苏小姐,你要回酒店?这马上晚上要下雪,我送你吧。”
苏恩幼说:“不了,我老公马上要来接我,应该是不方便。”
其实许华池还真就只是顺路,要去饭局吃饭,也只西山去汤泉酒店就那么一段路,她大抵是要过去的。只是没想她连朋友也不想做,戒备心那么重,句句都在提醒。
许华池笑笑:“我没有那个意思,真的只是想相送。不过既然如此,就不强求了,但还是有些好奇,你老公是京中的谁?我问了那么多人也没人知道,知道的也不告诉我,您这婚姻关系不用隐藏得这么深吧。”
苏恩幼和段淮叙的这段婚姻关系,除了内部的几个人还没其他人知道。
不是避嫌,只是,她确实不想那么高调大张旗鼓。
还怕给段淮叙添麻烦。
她笑笑:“怕您知道了吓到,就不说了。不早了,您也快些出发吧,免得耽误了时候。”
许华池还是觉得有些遗憾,瞥了一眼她精致素净的脸蛋,没多说,踩油门走了。
没开远,在前面路口拐弯停下,打开车窗抽了支烟出来,手搭车窗边抽烟。
也是这时,一辆银灰色奔驰S系缓缓从旁驶过。
像是有点感应的,许华池侧眸看去,对方车窗只开了一半,他一眼看到里边男人深重却精致的轮廓和侧脸。下颌线很清晰,那张脸很优越,只是太过寡淡,好似,不会打心底在乎任何人。
本以为对方应该是没注意自己,可在车辆要擦过的一瞬间。
许华池忽然接收到对方投过来的一抹淡视线。
他心头当即咯噔一下。
不知为何,明明只是一眼,明明对方眼里什么也没有,可从那一瞬间里,他莫名感受到了一点……很微妙的,来自男性之间的。
压力,以及,轻视。
确实是轻视。
直到那辆奔驰驶出去很远许华池坐驾驶座上也没回过味,还在想这个词为什么会突然蹦在他脑子里。
苏恩幼在那站了一会儿,直到段淮叙开着银灰色奔驰过来。
事实上,很少看他自己开车。
除了上次出去吃饭开过一次,其余时候基本都是司机来。
印象里段淮叙很少开那种很炸街高调的车。
事实上人各有好。
不同年龄不同行业的人开的车也会不尽相同,他是生意人,年龄又在那,并不好开太年轻化轻浮的车。像保时捷918,法拉利、跑车,他买得起,但不会去开。
因为不符合他这个性子的人,也不符合别人眼中他的形象。
奔驰,他开比较多。
再就是那辆标配欧陆了。
颜色也多是深灰、黑色,这类偏成熟沉稳的。
苏恩幼也挺喜欢他在选车上的审美,要是哪天他突然开个法拉利过来接她那才违和呢。
苏恩幼拉开车门上车,他也问:“怎么站在这,不是说在庭院里面等我么。”
苏恩幼道:“不冷,坐着也没事,出来透透风了。”
段淮叙点了点头:“最近演出完了?”
“差不多,就剩那么一两场了。”
“嗯。”
苏恩幼安安稳稳坐到副驾上,也没怎么再讲话。
路程开到一半雪就落了下来,她拿了个橘子出来剥着吃,一边把橘子瓣往嘴里喂,一边静静望外面那场雪。
她还在想白天的事,不知道要怎么跟段淮叙开口。
想来开口也难讲,也不知道要怎么说。
很快轿车驶到汤泉山庄的停车区。
最近京中大雪,就连轿车也难行。
估摸着,今晚也要在这歇。
到酒店后,去了前台,侍者问:“您是一间还是?”
段淮叙没讲话,等她意思。
苏恩幼心头跳跳,只看他。
段淮叙才说:“分房那么久了,是不是也该让我有点主卧的行使权了?”
第25章
他说要回主卧, 苏恩幼自然不好再推拒。
只说:“听你的啊。”
他才回侍者:“套间。”
汤泉酒店很有格调,套房里会准备香槟、晚茶,也有奢侈品小样伴手礼,大几千的价格, 什么服务也都是备得好好的。苏恩幼腰疼, 还约了晚间按摩的。
温泉套房, 随意可见窗外雪景,落地窗外也正是他们这间房的汤泉, 热气腾腾, 如山雾萦绕。
西山的汤泉很有名, 寒冬腊月,人进去泡着不仅不会觉得寒冷,反而是整个脉络都能舒展开, 特别舒爽。
苏恩幼先进了套房, 把披风挂到衣架上, 接着找了个太妃椅窝进去, 看外面的景色。
段淮叙进来时看到就是她躺没躺姿的样子, 轻轻碰了下她肩,说:“注意坐姿。”
苏恩幼这才回神, 只得坐好了。可腰窝那块隐隐作痛,每到冬日就会发酸, 非常难受,可她也不敢和段淮叙说,怕他像家里一样以后不允许她做什么。
段淮叙随手把车钥匙搁茶几上, 也倒了两杯水:“说吧, 专程找我,是什么事?”
苏恩幼不知他那么开门见山。
竟一点悬念也不留。
本来确实有事, 可这样公事公办的语气,她忽然又觉得有那么点怪异。
“没有事不可以来找你吗?”
段淮叙看她一眼,很轻地扯了下唇。
“可以。”
苏恩幼这才去打量这间套房,随便看着。这里有汤泉,但浴室里也有浴缸,顶级香氛洗护套装都成套配备。冰桶里还是预计价值十几万的香槟酒,苏恩幼碰都不敢瞎碰。
段淮叙的办公文件也叫人拿到了这儿来,他工作相关没处理完,预计晚上还要办公。
她平时跟他商务上相处也不多,还是头一次接触这些。
套房里暖气一直开着,很热,苏恩幼今天穿得也多,此时人窝在大衣里,整个小脸像被蒸炉过一样,兀的就特别红。
人在尴尬的时候总会找点事做。
她把面前的抽屉也打开,可看到里面是一盒崭新的避孕套,她忽然像被烫到一样把抽屉合上,脸更红了。
虽然这些都是酒店标配,可真正到了卧室她脑子里下意识就自己浮现一些画面,那些跟段淮叙日常相处时都不会有的,第一次跟他来酒店开房,她才意识到自己脑袋瓜里可以装那么多不健康的事情。
他也察觉到了,说:“脸怎么这么红。”
“啊。”苏恩幼下意识拿手扇了扇风,说:“有吗,可能是衣服穿多了吧,室内有点热。”
“热?”段淮叙看一眼空调温度,“恒温挺低的,你要不可以把大衣脱掉。”
“啊?”
段淮叙盯着她那张脸,很轻地挑了下眉。
“我讲话比较晦涩难懂么?”
“没有啊。”
“那啊什么。”
苏恩幼抿唇,不知道怎么讲。
他淡侧过目,也笑:“我只是说室内挺热的,穿着大衣肯定不会很舒服。你再一直啊下去,会让我觉得自己讲的不是中文。”
苏恩幼轻轻嗯一声,捏了捏手指说:“好。”
很快去了浴室,干净敞亮的里间,苏恩幼把大衣脱下来。
衣服脱了,里面穿的是自己的戏服,本来是那会儿出门赏雪要跟拍顺便拍几张漂亮照片的,想着没什么时间换,也就直接套在大衣里了。
但是里面就是一件很薄的浅灰色打底衫。
她把戏服和大衣先找衣架好好挂起来,又看镜子里的自己。少女皮肤很白,锁骨也很纤瘦,只是到底是打底衫,什么身材也都特别明显。就是因为里面这件太露,她才不敢穿。
今天演出结束后时间急,里面衣服也没换,随便穿了个大衣,防风才披了披风。
就这样脱了,那她一些身材曲线方面的都……
苏恩幼人很瘦,但也苦恼自己一些身材方面,那就是太有料,该长好的地方是一点也不给人丢脸。
很丰腴,可看她那张脸还有四肢又那么瘦。
结婚以来,还没和段淮叙这样亲密相处过。
她吸了口气,让自己平静点,无所谓。段淮叙也是那么理智淡薄的人,怎么会多想呢。
“那我们晚上去哪吃饭?吃什么。”
苏恩幼拿着挂衣架出来,把衣服悬挂到衣帽间那边。
段淮叙在沙发上看东西,本来没抬眼,她出来讲话才抬眸看了一下。
苏恩幼就穿了一件打底衫,头发简单挽起,露出纤长白皙的天鹅颈。她肩胛骨很薄,就跟没长肉一样,她全神贯注,轻轻把衣服挂上去,也没有看他。
可段淮叙的视线却不自觉地,全部都投到了她身上。
明明是那么单纯的画面,可他头一次竟然觉得有些……分心。
她衣服下的曲线特别明显,若隐若现,特别是一些位置。
段淮叙承认君子有礼,他平时换做任何人,哪怕穿着上再奇异也不会随意多加注视,因为他知道那不礼貌。
可是此刻,他竟然有些破戒。
段淮叙眉头很轻微地拧了一下。
那一刻,莫名觉得喉咙有点渴。
他突然,也有些后悔要她脱衣服这个话了。
“怎么样了,决定好了么,去餐厅还是吃外卖?”苏恩幼坐到他身旁,说。
段淮叙指节划出手机软件,说:“晚上有场饭局,应该不在这里吃。”
“饭局?”
“嗯,冉家的,去么。”
苏恩幼说:“都是你好友,不去了。我晚上泡泡温泉就好了,正好,其实也不是蛮饿。”
又说:“对了,我白天跟人蹭了一下车。”
“嗯?”段淮叙道:“在哪。”
“康平路,就老师那儿。也就是那辆小保姆车,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跟你说下。”
“嗯,没事就好。你如果坐不惯这辆车,下次我可以要人给你安排一辆好一点的。”
其实苏恩幼压根不是来和他说车的事情,只是想试探一下冉家这方面的。
可是看着他的脸,又觉得自己工作一出事就找他的话,好像不好。
即使这对他来说是小事,或许只是打声招呼的关系了,但……到底是欠出去的一份人情。
可以的话,她更想自己先解决好。
苏恩幼说:“那你去饭局吧,我晚上自己酒店简单解决就好。”
段淮叙说:“好。”-
夜幕,西山大雪。
因为临时封路,来这儿的几家人都扎堆了在这家汤泉酒店。有人泡温泉,有人打牌,也有新客进门吃饭。
苏恩幼只围了一条浴巾静静趴在桑拿房的木椅上。
水滴声静静在耳边流淌,她枕着自己胳膊,也看面前小池里的鱼儿游往。
“冉家的人今天都来了楼下聚,太太怎么不一起去?”
助理在一旁轻轻帮她按揉着肩膀,指节抚过少女洁滑的肌肤,心里也感叹年轻真好。太太颜好,皮肤也这样细嫩,这要是放男人面前,谁抵得住。
苏恩幼在发呆,腰也隐隐发着酸,心里在想白天老师说的那件事。
“那个冉妙旋是我大学时候的朋友,去年,有一个剧院演出机会就是被她抢了。”
苏恩幼撑着胳膊坐起来,长发半湿,美人眸里也是说不清的愁思。
“那时候我跟爸妈闹正大,上段感情也没有解决清楚,爸妈不允许我毕业了从事戏曲行业,我也一时懈怠,回头就发现没了机会。那段时间,她在朋友圈里好一阵的炫耀,再然后,我腰也摔了……”
爸妈的担忧不是没有原因。
舞台很美,可也有安全隐患,一旦出事,得不偿失。
苏恩幼的腰伤旧疾就是一次摔倒里来的,那时候住院、查伤,好一阵折腾。母亲奔来走去,眼睛都差点哭坏,也为此才那么坚决不允许她从事任何表演行业。
后来即使她好了,这两年每逢冬天,稍有不注意还是会酸疼。
“那您是……”
苏恩幼想了一会儿,撑起胳膊坐起来,说:“你说今天这场饭局,她会不会也在?她原来就喜欢安嘉熙,觉得段家厉害,但她没见过段淮叙,你说,她那么颜控,会不会见了段淮叙觉得特别惊艳?”
小助理挑了挑眉,有一点意会过来苏恩幼的意思。
苏恩幼想了想,也起身说:“不行,我觉得,也许我还是得去。”
她化妆品都带了,不好好打扮一下惊艳四座,那还有什么意义。
今天这场饭局,确实是冉家做东。
冉家不经商,但也要看段家两分面子,有什么事情要办的,总要找段家这边的。恰好冉景山和妹妹几人都在西山这边,又得知段淮叙也在,就叫人来托消息说两家吃个饭了。
想着段淮叙那样的忙人也许不会应答,没想,他同意了。
晚间的饭宴结束后,冉景山做东,邀一行人去牌局,只是段淮叙此人不打牌,他辗转想了想,一桌牌局,一桌棋局。他亲自来和段淮叙下棋,会一会他的胜者之风。
冉妙旋今天也是特意打扮了过来的,知道京中来了大人物,问了哥哥半天这人是谁,最后软磨硬泡冉景山才告诉她,她也由此知道段淮叙这一名字。
“是嘉熙哥那位叔叔?”冉妙旋听了哥哥口中对他的形容,眼睛都亮得不行,脑子里瞬间有了画面感。
冉景山:“还什么嘉熙哥啊,他段淮叙的那个侄子算得了什么,登不得台面罢了,你是没见过他叔叔,见了才知道什么叫三十的男人,意气风发的风采。比你那二十来岁的什么同学好多了。”
他小妹也是常年在校才没听过段淮叙的名声。圈内知道他的,谁不知道段五声名,那是多少闺中名媛都想窥一眼他衣中实色的,都想看看那位端方的人物私底下,是不是也跟他那张脸一样冷清冷情。
到了茶室,麻将机已经在运转了。
微微吵耳,但冉妙旋仍是一眼看到坐于棋盘前容貌惊艳的男人。
当即,周遭嘈杂,可她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
冉妙旋说:“我想和他认识。”
冉景山笑笑,说:“你想认识段淮叙?”
冉妙旋点头。
冉景山:“他不会喜欢你这种的。”
“我怎么了?”
冉景山有点嫌弃地看一眼自家妹妹,又下意识想到苏恩幼。
苏家小姐,名字听着很是稚嫩,可人却是很有风情。长得漂亮,性子也娇艳,本人也很识大体。这么多年,冉景山也只认苏家那一位的颜。
想着,段淮叙会喜欢她这样的也不奇怪。
可再看看自家妹妹,空有脸蛋,脑子里天天像一团浆糊,不是这个哥哥就是那个弟弟,年纪小的小太妹,哪个男人喜欢。
“我劝你别,不然,还蛮丢脸的。”
冉妙旋不信邪,看着棋盘面前坐着的男人,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
“你好啊,您就是段淮叙吗?我是冉妙旋,冉家的小女儿,认识一下。”
冉妙旋扯出一个自认为挺不错的笑容,朝他伸出了礼貌的右手。
段淮叙本在思考棋盘上的残局。
耳边传来声音,他随意抬眸,朝人看去。
那边,苏恩幼简单换了一身晚礼服小裙子,化了个淡妆,戴了耳饰就乘着电梯去楼下。
温度还是有些低,她身子骨时而觉得发酸,但胜在大多是室内,也不是很冷。
到了包间,她没先进去,而是问一旁助理说:“我这样好看吗?”
小助理上下打量,点头表示了非常高的评价。
“这么说吧,小姐您现在去任何红毯场合,都能立马把全场注目给拉住。”
如丝绸一样纯白闪着流光的裹身裙,不会太繁复隆重,但也不会太过随意。背部是系带式,一大片纤瘦的蝴蝶骨基本都裸露在外,骨感、却也美丽,腰部收紧,勾勒身材如沙漏腰。
其实要苏恩幼自己来说都觉得大冬天的这个打扮会不会有点用力过猛。
她平时夏天都不会这么盛装打扮的,但想着这也不是难得出门么。
怕人说,她还是稍微披了一件皮草。
结果还没等敲门,里面冉妙旋的声音就传了出来。
冉妙旋也是难得碰到一个这么极品的,觉得满身心都被迷住,拼命想要吸引段淮叙注意力。
哪怕刚刚打招呼人家理也没理,还是她哥过来解围才算过,但冉妙旋还是不信邪。
她说:“我以前大学时候就参加过象棋班,还算会下,还有我们班里也都是一些当届比较知名的人,像哥哥您家侄子那朋友圈里的也认识,还有苏恩幼,她算是比较知名的了,就是唱戏曲的,您知道她吗?”
想了想,她又说:“苏恩幼,和您侄儿还是前任呢。”
段淮叙下棋的手微顿,眼却没抬。
冉妙旋也是发觉说自己大学时候段淮叙才会稍微听一下,果不其然。
冉景山有眼力见,示意说:“旋旋,你别讲了。”
冉妙旋只知道段家掌了京中很多资源权利,要是能结亲,别说这一次,以后上节目还有认识那么多泰斗的,升资源咖是迟早的事。
但是,她不知道一些其中关系。
她又说:“苏恩幼这个人吧,长得挺漂亮的,就是……”
男人未有回应时,门忽然被推开,接着有人敲了敲门。
苏恩幼站在那儿,说:“老公。”
她这声一出,屋内不仅是棋盘,连麻将桌那边的动静也歇了。大家都朝外看来,不只是惊于来人的身份,能惊艳四座的容颜,更是因为她喊的这声。
不约而同的,所有人视线都看向今天整场最低调、位置却最正的人身上。
段淮叙端坐在那儿,男人神色如常,没有什么特别表情。
而刚刚还在段淮叙旁边讲话的冉妙旋在听到苏恩幼这声老公以后,面上所有神情都凝固,眼神也逐渐呆滞。
“……老,公?”
效果暂时达到,苏恩幼满心沐浴在冉妙旋那败军一样的眼神中,浑身舒爽,踩着小高跟走进去,也坐到段淮叙旁边,说:“你怎么在这啊,找你找了好久,说好的带夜宵回酒店房间给我吃,半天也不回来。”
棋盘上他的马刚刚压迫过楚河汉界,准备跳将。
苏恩幼这么娇气的一句,他思绪只觉滞顿,瞬间下一步要走什么棋也不大清楚了。
她亲昵坐他身旁,手也很自然地绕过他手臂轻轻挽住。
他略微掀起眼帘,朝她看了一眼。
那一眼什么意思苏恩幼不清楚,只知道很深意,而且他棋也没下了,指节捏着手里那颗马,轻轻摩着,也没讲话,像是在等她讲。
冉妙旋眼瞪大,见鬼一样看她。
“什么老公,什么酒店房间,你在说什么呢,苏恩幼,你知不知道羞耻,知不知道他是谁。”
苏恩幼也不害羞,坦然回视:“嗯,知道啊。”
她更加挽紧了他胳膊,甚至放柔声:“这是我的亲亲老公啊。需要我为你介绍一下吗?还是要我把结婚证拿出来给你看?”
冉妙旋快气疯了,深呼吸两下,不肯信她,只去看段淮叙本人。
“段哥哥,你结婚了?还是跟苏恩幼?”
她真的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不仅仅是苏恩幼跟他扯上关系,而是她白天才在苏恩幼那儿扳回一口气,这马上就用这种方式被打脸回来,她真不甘心。
可不仅是刚才,哪怕是现在,这个男人的视线也没落她身上一下。
段淮叙才终于有了反应似的,侧过眸看苏恩幼今晚这身装扮。
只是很淡的一眼,却令苏恩幼整个人突的一僵,仿佛包裹腰身的藤。
如呼吸一样,缠得人心紧。
她才从胜利的热血里短暂走出来,乍然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怎么样大胆的事。
“怎么穿得这样少。”
段淮叙声音很低,也淡,也充斥着她一贯熟知的、男人捉摸不透的味:“不冷?”
第26章
苏恩幼承认, 她在别人面前敢玩,可段淮叙面前,还是不敢造次的。
不仅年龄上,也有那种生来的差别压制。
她怕冉妙旋看出来, 挽着他胳膊, 小声说:“这不是见你朋友么, 盛装出席。”
在场的除了冉家,他朋友还确实没多少。
也是同龄阶段的一些友人了。
知道他结婚的有, 但不知道的占多数。
段淮叙收回视线, 没再讲话。
冉妙旋还有点抓狂, 说:“苏恩幼,你别玩。”
大家都是同学,同一个年龄的。
冉妙旋接受苏恩幼在外面跟自己那样掰扯, 可这都是熟人长辈局, 她要开玩笑也得看地方, 哪能这样造次的。
第一次, 她还有些为老同学担心。
苏恩幼看一眼段淮叙, 只起身,说:“咱们私底下说吧。”
冉妙旋知道人前不好张扬, 跟她单独找了个地方。
外面走廊,两人面对而立。
“你真的……”
“是啊。”
“可是你不是和安嘉熙……”
“安嘉熙的什么?前女友。”
她说:“现在升级了, 变成他小婶婶了。”
苏恩幼神色坦然,不像说假话,一时冉妙旋也不免止语。
对方倒吸一口气。
苏恩幼也笑:“听说, 你想要江南剧院的那场演出机会, 是因为听了我名字才去竞争的啊?怎么,还解不了当年的夺爱之仇, 非要跟我抢工作。”
冉妙旋才回神,也清了清嗓子:“谁要跟你抢,行业选角变动这不是很正常的么。戏曲行业本来就难,你不争取,马上连演出机会都没了。”
苏恩幼点了点头,轻应一声,可马上又拿出一张名片,夹在指间,淡淡道:“可是你哥哥好像来找段淮叙是有点事哦。这事我也跟他报备了,马上你是自己退出呢,还是我请你啊?”
冉妙旋看她名片上的字眼,满眸震惊。
“你要借段淮叙的手来搞我?”
“诶,可没有哦。”苏恩幼指正她的用词:“我没有说要搞你,是我老公发话,你如果非要跟我抢呢,可能以后在这个行业里也不会好过的。”
冉妙旋有那么一秒的慌张。
不说别的,她哥哥有求于人是事实。
可是,再怎么说两家也是世交,她不信段五会做绝到这地步。更何况,他也不是那样的人。
想了想,冉妙旋表示:“你诓我呢吧,段淮叙向来不是这种行事风格,他也不是这样不讲理的人。他自己本人说了这样的话?别是你狐假虎威。”
事实被说中,苏恩幼稍微有一点点心虚。
她还确实是刚刚才萌生想法。
要不稍微诈一下对方,要她自己识相退出,这样什么也不愁了。
只是,不是谁都是蠢货,简单两句就能骗过去。
“我去让他发话和我亲自来,有什么区别吗?”
苏恩幼也把名片收起来,说:“那这样吧,你哥哥是不是最近想接手香山那边的一个项目?他今天其实是来谈合同的吧,段淮叙没有同意,他那边应该着急得很吧。”
冉妙旋神色忌惮,心中也在揣度。
哥哥确实是来谈生意的,但具体细则没有和她说过,据哥哥本人的话来说,段五此人,过于聪明,权衡利弊、为人处世都太过圆滑老练。
或许这用词有些老气横秋,但确实是他商务上的做派。
他做生意起来很认真,不沆瀣一气,也不随意交集。该是什么就是什么,要是事情做不好,亲家来了讲话也不管用。
冉景山在做事方面有些不足,要得到他的认可,自然是难。所以,这门合同迟迟难签下来。
“你有办法?”
“不巧,我在他那儿也算说得上话,你要是愿意,我可以先替段淮叙答应下来你家的这门事,回头呢,我再去让他同意了。事情很好办啊。”
闻言,冉妙旋眼睛亮了亮,没想到还能这样。
“这事你很有胜算?这么好,是不是有条件。”
苏恩幼想了想:“嗯,那肯定是有。我帮你们谈妥,咱们呢,以后就此歇战,你一年内不许上我接过的节目,也不许沾我所在的剧院,懂?”
冉家事事以家族利益为主。
苏恩幼话说到这份上,她为哥哥想,当然是要同意。参加几场演出的钱,哪有跟段淮叙合作几场项目来的获利多。
而且听哥哥说了商务上要拿下段淮叙确实难,这个项目,他谈了好久。段淮叙那边态度一直很淡,也没怎么回应。
要是苏恩幼真有那个能力劝动,那不是两全其美。
“真的?”
苏恩幼:“我从不食言。”
冉妙旋眼里,苏恩幼的形象瞬间就高大了许多。
她当即就放软声:“那我先谢谢恩幼妹妹,妹妹真好。”-
那边,万秘书很快亲临汤泉,室内,为段淮叙送去了一个消息。
“太太去和冉景山谈了。”
段淮叙捏着手中棋子,还在掂量下一步走什么。
“谈了什么?”
“她说她有您的财政支配权,替您……把合同给答应了。”
棋局有变。
因为懈怠,他的一枚炮将被人空降夺取。
友人坐他对面笑:“段五,怎么今天下棋还分神。”
本来是雄狮侵略之姿,连连压迫对方好几面局势,却因一时分神,把后方一枚棋给丢了。
可段淮叙只是淡眼相望,无动于衷。
“你的棋没了。”
“一枚棋罢了,没了就没了吧。”
段淮叙指节轻捻棋子,同样拿下对方的一枚子。
友人惊讶。心想他果然棋艺精湛,一般人要是局势事变,只怕总要心急一下,稍加犹豫。
可段淮叙不但没有犹豫,几乎是立马想到了后招。
对方:“刚刚你的一枚大将没了,为什么不着急?”
“为什么要急。”
“不用心疼自己平白丢了一枚子?”
“下棋又不是要保其他子,难道不是夺对方的将?”
三步以内,上马,直夺对方主帅边界。
对方一愣,接着,看他的眼神里更是赞赏忌惮。
段淮叙最近确实在和冉家谈事情。冉景山想扩展一下商业版图,圈内没有认识好的资源,就只有段淮叙。
但他确实是在想。
香山那边的项目他还挺上心,要是承包出去,可对方又不懂,他怕事情搞砸。
本来冉家那个小女儿闹这个事,他想着,冉景山应当自己会来主动道歉,接着,有什么安排的也都迎刃而解。
可没想到,他家那位还挺会花钱的。
男人商议数日敲不定的事,她一下就帮他决定了,并且,决定得那样干脆。
当初结婚前她说要他护她,没想到这结婚后借的第一个势,就是这么大手笔。
段淮叙能想到苏恩幼当时意气风发的样子,不免扯唇笑笑。
秘书不解他怎么还笑,段淮叙也很少笑。
“先生,这一门项目怎么说也都是实打实的资金投出去,您……”
“她既然替我做了决定,那就听她的吧。一点钱而已,也没什么。”
秘书心头咯噔一下。
心说先生那么沉稳的一人,此时竟这么轻率的吗。
秘书知道苏恩幼年轻,和段淮叙之间行事风格肯定略有不同。只是到底小姐性子,还是任性,也不知他们男人间的一些东西,要是为了一时意气冲动,怕得不偿失。
可段淮叙什么意见也没有,想来,也就作罢-
冉妙旋这边搞定了,苏恩幼今晚心情是不知道有多舒爽。
思虑间只觉得,嫁段淮叙还确实挺好的。男人位高权重,出门在外什么也都通畅无阻,哪怕以前她要点头颔首的人,如今见了她也得尊称一句。
跟着哥哥都没有这个待遇。
苏恩幼湿发包裹了毛巾,身上就围了一条浴巾,美人肩纤瘦骨感,手臂慵懒搭在汤泉温石边,水雾袅袅,泉水涌涌。
热池以下,那美人骨一样的身躯也只抓睛,吸人无比。
她腰疼,此时也是松泛骨头。
只是那会儿叫来的技师到现在也没来,苏恩幼感觉自己人都要泡麻了。
身后忽的传来脚步声,她倦怠的思绪才懒懒回拢,解开自己身上浴巾,也轻车熟路支起胳膊趴在湿漉青石板上。
眸也没回,轻声说:“先帮我按一下肩吧,记得轻一点。”
肩膀突然被一大手托住,完全不是女技师的轻柔感。男人指节上的薄茧,沉稳有劲的力道,大手之中的热意,几乎是瞬间就让苏恩幼如沾油锅了一样,身躯都下意识惊弹起。
她花容失色,转过身也抬手把自己挡着。
而泉石旁边,段淮叙还半蹲在那儿,手肘微搁西装裤上,另只手因为她躲开,静置在水边,荡着水波。
他的皮鞋沾了湿热的泉水,裤腿也是,可他没有半点着急,反而还在那看着她。
男人甚至还是平时商务时的装扮,没有半点改变。
只是那张面孔跟这里的奢靡氛围实在不符。
发觉是他,她心跳才慢慢平稳了,说:“怎么是你。”
“不是我,那是谁?”
苏恩幼还沉浸在刚刚的惊慌里没出来,在想他会不会看见了什么。
段淮叙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也说:“没看见。”
苏恩幼这才平稳,背靠着泉石,继续泡温泉。
而段淮叙手指则依然玩着水流,也没撤出,右手静静感受水温,一点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苏恩幼有些不自在,说:“你的聚会结束了?”
“嗯,差不多,只是你要的夜宵我暂时没带,餐厅关门了。我让万秘去买了。”
苏恩幼想,她那会儿话都是说给别人听的,他又不是不知道,怎么还真去买夜宵了。
她没有夜食的习惯,就算吃也吃不了太多的。
本想和段淮叙说,下意识要抬手臂,可是又记起他就在自己面前。男人像是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泡澡似的,更没有要走的意思,苏恩幼不知他在想什么,只能乖乖待在那儿,保持姿势,也分外为难。
过了半天,还是觉得难堪,开口说:“其实我也不是很饿。”
“嗯,不饿也可以吃点。”
段淮叙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搞得苏恩幼都不知道他是要干嘛。
她抿了抿唇,道:“我在泡澡呢,你可不可以先进去啊。不然,我待会儿都要走光了。”
男人看着她,也扯了扯唇笑,说:“听说,你今天去帮我谈生意了。”
他语气很淡,好似不大在意。
可苏恩幼心头几乎立马咯噔一下。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那么快来的消息,本来只是想诈一下冉妙旋的,想让她自己识趣退出。说实话,苏恩幼一点也不懂他们男人生意上的事,可段淮叙是自己人,她当然不会想傻到自家亏钱,去造福别人。
她只是想先摆平冉妙旋,之后她这边合同的事就往后拖。
反正她也不是老板,生意上的事那谁说得准呢。
可是,事情这么快落段淮叙耳里。
她不知他什么意思,也不知他原本有没有想和冉家合作的意向。
苏恩幼在水里晃了一下,水面轻轻荡起波纹,曼妙的身形也随着水波若隐若现,欲出还休。
她说:“我也只是想和她开个玩笑,要她自己退出。没有想跟你谈生意,我哪有这个权利。”
烟盒被他打开。
男人膝盖还单跪在地面,算是方便和她平视着讲话,不显得那么居高临下。可手肘撑着,男人单是在她身旁,简单话语,眼睑垂着,气质就足够压她好几头。
他今晚穿的是黑色衬衫,解了两颗扣,看得见锁骨。
沾湿了水,有点性感。苏恩幼也不敢多看。
她知道估计自己是做错了事,也软下声说:“我也只是说说,没有真的想和他们签。如果你是介意我私自做主,那我下次不这样了,好吗?”
段淮叙弯弯唇。
“我没有怪你自己做主。”
“那是?”
“只是,我在生意上从不戏言,你这样帮我答了。冉家那边只怕是已经开始庆祝,要高兴得不行了。”
苏恩幼也不知道这些,当即心里有些提紧。知道自己确实办错了事。
“那怎么办。”
“嗯,不怎么办。”
“我们,会亏钱吗?”
“也许会,也许不会,生意事,说不准。”
“那……”
苏恩幼呼吸都不免开始吸紧,声线也愈压愈低,像是要配合她的,段淮叙也用她这种腔调陪她讲话。
他看着她眼睛,慢慢把手边那支烟含嘴里,可是结婚这么久以来这是苏恩幼第一次见他抽烟。
上一次,是南风塘。
她才知道段淮叙还抽烟,可她不喜男人身上有烟味,所以当时才提醒了一下,之后,他身上只剩她喜欢的那些香,再无烟味。
可今天,他在自己面前有这样的动作。
她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知道男人抽烟,肯定多少是有寓意的。一些欲念、想法,也会表达得非常明显。
她从他身上看出了一种很蛊的味道。
那是从他身上没看过的,让他没有那么温润沉着的。
苏恩幼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开始有点发紧,心里也忽然有些不安。
她说:“……叔叔。”
“你上次是这样喊我的么?”
苏恩幼抿唇,小声说:“老公。”
她人本来在水里,可刹那,肩膀被人托起。苏恩幼小脸都要吓得惨白,她人被单臂托起来,人有一半堪堪贴着那块石板,一半还在水里。
他人还在上,俯视着她,她身上几乎是未着寸缕。
温泉里也有水被男人动作惊得溅起,衣服全部都湿了。
苏恩幼是真的吓到了,呼吸急促,大幅度起伏,手堪堪撑着石板面,回视他。
“你讨厌那个叫冉妙旋的?”
苏恩幼说:“不讨厌,只是有一点矛盾。”
“什么样的矛盾。”
苏恩幼也不知他对这方面的标准,万一她眼里很严重的事于他而言却像过家家的,那不是丢脸。
她说:“去年,她抢了我一个角色。老师给我推荐的,结果她内推进去了,今年我在老师这边演出,她也过来凑热闹。”
段淮叙扯唇笑了笑。
她也知道,大约这些恩怨在他眼里像小孩子闹。
可是她也等着,小声说:“而且,我明年在哪里工作,都还不知道呢。”
她悄悄抬眼看他,本是想看看他对这事的反应。
没想段淮叙也没讲话,只是盯着她看。不是看脸,视线有些往下。
少女胸脯,分外饱满。
苏恩幼后知后觉才回过味,她没穿衣服。
她脸都涨红了,说:“你怎么这样。”
“哪样?”
他说:“上次在我脖子上留了一抹吻痕,让我回去被老爷子一顿说,还没有找你算。”
苏恩幼轻轻呼吸。
“对不起,可是,我觉得应该也没有关系吧。”
“听说你腰疼。”
苏恩幼嗯一声:“旧疾了。”
“苏老爷子针灸圣手,也没有管过你?”
“爷爷他忙,而且我也不想要家人担心。”
“那就可以在我这为所欲为。”
苏恩幼没讲话,他又贴近过来,单手捏住她肩,她轻轻啊一声,却感觉他另只手入了水里。
她更加吓着,想去捉他手,可他一句别动。
她停住了,也咬住唇。
感受到段淮叙动作很慢地,轻轻帮她揉着腰,也没有做别的。
“这样会不会好一点?”
她闷哼,不敢吭气。
他又笑,“怎么这样娇。”
第27章
热泉水雾上涌, 流水如山涧清波。
美人脸颊酡红,半掩半遮,眸里是我见犹怜,情意氤氲。她半个身子靠着石砖墙边, 一半倚靠他手臂上。
段淮叙身上衬衣都湿了, 黑色袖口紧贴在小臂。水滴顺着裤腿, 滴到他的皮鞋上。
他跪在那儿,苏恩幼也就着靠那儿, 手指虚虚捏紧他衬衣袖口。
段淮叙的右手还在泉水里, 左手扶着她, 眼淡盯着苏恩幼,指节有力却适中地帮她按着腰。
酸中有痛,苏恩幼眉头皱得很紧。
其间没忍住, 抓着他手臂的力也重了些, 闷哼一下。
男人的手很热, 可温泉里待久了, 感官也麻木了, 连她也慢慢不知究竟是这泉水热,还是他的手热。
“疼?”他问。
苏恩幼摇头:“不疼。”
他看得出来她在忍, 小姑娘耐痛能力还挺行的,腰伤的位置其实按上去都要受不住了, 仍是能端着。只是两鬓冒汗,被这热池蒸的,也有强忍痛憋的。
再或者, 是段淮叙当前, 压力太大,吓的。
“只是, 您可不可以也稍微换个位置?肩膀,或者背。”
可能是出门在外习惯了喊技师服务,苏恩幼这种时候也不会别的,大脑思绪放空,也就随着生理需求发号施令了。
完全没有记得,这会儿在她身侧的人是谁。
又是不是能随便下达命令的人。
是刚刚还在轻声细语聊事情,可马上,这战场又转换了。
段淮叙就看这手底下趴着娇气得不行的人,娇生惯养长大,也是习惯了别人位居于下,哪怕她性格还算是好的,但这时也只是擅长享乐。
青石板上全都是水,苏恩幼身上也是,她上半身就静静趴在那儿,侧脸枕着自己胳膊,小脸酡红呼吸细密,也不知是在忍受什么。
她皮肤很白,而且肤质很好。
触碰上去,只会觉得温热,如同,无物。
段淮叙看着她的脸,喉结很不自觉地微微攒动了一下。她阖眸在那儿闭目养神,也没发现。
“觉得这儿怎么样。”
“疼?”他问。
苏恩幼闭着眼,轻轻说:“不疼。”
“这儿呢。”
段淮叙神色未变,换了个位置。
她皱眉:“有点痛。”
段淮叙以右手食指屈起,男人指节二关节处,微用了些劲去拧。
她眉头乍然皱一下,肩膀也微微耸起,侧目:“疼…”
“是会有些,你忍下。”
男人与女人总是不一样的。女技师手法会偏柔和,但像他们男人做这种事,对关节位置把控更好,力道也适中。
苏恩幼其实并不怕痛,从小练舞身体遭的罪都够多了,舞蹈生在身子骨上要比常人多一份耐受能力,所以,她还是更喜欢这种。
直到,肩膀位置酸痛化解许多,她轻呼一口气,也缓过了神。
转头,睁眼,却也看见男人还单跪在那儿,黑色西装裤禁欲,男人身型很瘦,可是也不是清瘦,而是因为那种商务范压住的,皮鞋衬水的画面异常带感,像常年居于人上的人唯独向她称臣。
让人有一丝心理上的满足感。
苏恩幼脑袋不干净,那一刻突然闪过一些不太好的画面。
她微微凝眉,心里想:色令智昏。
段淮叙也问:“舒服了?”
她轻轻嗯一声:“还可以。”
他说:“先吃饭,吃完了,我让认识的老中医来帮你看看,也看之后是个什么疗程。”
说到疗程,苏恩幼急了一下,说:“你要给我请医生?”
段淮叙已经站起身,无视身上湿掉的衬衫,抽出一旁纸巾慢慢擦手,看她:“你不想请?”
苏恩幼:“老中医肯定都要我好好静养休息的。我早就知道我爷爷他们的习惯,静养躲不掉,可是我有演出,之后还有节目,您知道,工作机会不易,不能错过。”
“工作重要,但你身体也重要。总得养好。”
段淮叙说:“你放心,我不会影响你的工作,只是说想要你重视身体,即使是平时,也该注意日常习惯,还有腰伤,不容小觑。”
苏恩幼才知他不像大哥,直接一刀切了,不让她参加所有工作,小曲也不让唱。
说实话,腰伤这种东西,哪怕是坐椅子上唱曲的,久坐那也伤腰。
家人心疼,所以才想全部断了。
她本来腰没这么不好,都是为一个月后的演出。
一首青腰舞,她旧伤复发了。
苏恩幼也说:“那我实话跟你讲,我之后的演出还有舞蹈项。本来腰不疼,就是为了练习那个节目……”
段淮叙:“就是你和冉妙旋争的那个东西?”
说起冉妙旋,苏恩幼想到帮他办错事这个,有些惭愧。
她说:“我只是想诈她,说了帮她,却也没说我真的会跟她签。生意场兵不厌诈,她原来欺负我,我想逗逗她,今天答应她,明天也可以把她溜了,这样也没关系吧。”
确实是小姑娘性子。
段淮叙不免笑了笑。
他一笑,苏恩幼就心虚,猜不透他想法。
“你笑什么?”
“生意场打交道,确实是该多留心眼。为人精明点才好。”
段淮叙说:“只是,你的这种逗法,未免过于影响自己。”
苏恩幼心神微动,“影响了我的什么?”
“话你答应了出去,回头确实可以不予兑现,但承诺出去的到底是自己的信誉。一个人的信誉,何其重要。”
苏恩幼一怔。
他也说:“哪怕当时受惠,得了便宜,但这份欠出去的东西,以后也迟早会还报到自己身上。”
苏恩幼也不知道他讲究这么多。
本以为他也应该是那种精明的人,知晓了她的缘由,多少会赞叹一下她的小机灵。
万万没想,他这样一说,她倒觉得自己当时那种想法像个不讲诚信的小人。
在段淮叙面前,无处遁形。
她声音也虚了许多:“我不是那样的人。”
“嗯,我知道。”
“那……我已经答应了人家,怎么办呢。”
段淮叙也很温柔,拿过一旁的浴袍稍微理了理,递给她。
“我不是说过了吗,不怎么办。”
“这是什么意思?”
他声线和缓:“你替我决定了,解决了工作上的一大事,这难道不是好事?”
段淮叙说:“我本来也在犹豫要不要同意。一件事想了几天没做下决定,这本身也是不好的行为,所以,你不算办错了事,你是帮我办好了事。”
“我的太太这么聪明能干,这要我可怎么办才好啊。”
苏恩幼惭愧。
其间,有人敲门,是万秘送来了夜宵,苏恩幼换好衣服去开门拿餐,对方恭敬地说:“太太,这是一些素食、也有晚茶,刚去一家茶餐厅没关门买的,您趁热用。”
苏恩幼说了谢谢,接着,之后也去套房的餐台上吃东西。
段淮叙就坐在客厅沙发里,他换上了一身家居服,长腿交叠着,看东西。
茶几上放着一盒烟,一叠文件,他拿笔在文件上签了字。
一手瘦金体,段淮叙这三个字他写得很好看。
苏恩幼吃了几口就不太吃得下,就最后吃了块红米肠,然后看看他,披着睡袍走了过去,说:“和冉家的文件签了?”
段淮叙抬头看她,嗯一声。
“差不多,明天回京了,大概还要商讨这方面事宜。”
“你心里,真的没有在怪我吗。”她坐到他身侧,问。
“怪你什么?”
“就是我私自耍小聪明替你做决定这件事。”
“嗯。”段淮叙垂眸,弯唇,像是在想。
苏恩幼也说:“我觉得我们还是要好好聊聊,关于决定事情这一方面,咱俩家里听谁的。”
段淮叙把文件搁到一边,胳膊搭到沙发上,她身后。然后看着她。
“怎么个聊法,说说看。”
苏恩幼腿弯着,也算是就坐在他身侧,面对着他了。微微还是有点不自在,因为离他很近,自然也能完全感受到男人沐浴以后身上的皂香味。也不只是皂,有他自己气质上的那点味。
每个人身上都有自己的气息,雨后初晴,或金属铁锈。他的不一样,如果不用香,那么他身上就是一种很自然的、让人心旷神怡的清冽味道。
她不知道自己排不排斥,反正,目前甚至觉得很喜欢。
“关于这件事,我确实是有些武断了。有些上头,也意气用事,想到什么就决定什么,但是你要相信,我不可能为了别的而来坑你的,会这样,也是因为相信你会向着我,有什么也帮着我。我没有想和别人签合同,只是一种儿戏一样的决定。”
“嗯。”段淮叙说,“我知道。”
“所以,我以后不会这样了,也会稍微改掉一点以前的习惯,试着去理解你,站在你的角度看问题。”
“恩幼,其实我能理解。”段淮叙把手里的笔放下,轻轻搁置到一旁的矮桌上,他也说:“我们刚结婚,生活也才刚融洽到一起,有些事,你没有第一时间和我说,找我,这是正常的,我能理解。”
苏恩幼也认真听着,嗯一下。
“只是,你刚刚说的也有不对。”
“嗯?哪里不对。”
段淮叙看向她,眼神柔和:“其实不需要你去怎么试着理解我,为我考虑,我更希望你就像你平常的那样,在我这,想做什么就做,有什么想法就实施,我认为,我如果有那个能力的话,应该也不会太去在意你办了什么,而是去包容。”
“不,也不能说是包容。”段淮叙适当着,换了个用词,“是给予,我如果有那个权利,你又有那个想法,你当然是可以随心所欲按自己想的去办事,而我当然也该赋予自己权利,去允许你做这些事。在有些事上,我应该成为你的后盾,并且可以成为那个后盾。”
这一番话,说得苏恩幼胸腔震荡,微微有点发热。
这也是他们这些天以来第一次谈话,抒发自己心中想法,对于他们对位关系的一些状态和处理方式。
她才知道,段淮叙是这样想。
恐怕她今天哪怕什么也没有做,他也不会放任人家去站她头上欺负她的。
反而会很主动地去帮她解决。
只是她做了,适当让这件事提前,也没有什么。像他说的,她反而压根没有犯错了,而是随心所欲的正常行为。
她试着说:“但是,除去这些,在我看来我也确实是做错了,有些事,我本可以找到更好的处理状态。”
段淮叙点头:“嗯,这确实。”
他看她:“所以,你考虑出的结果,是什么?”
苏恩幼:“以后,有什么事咱们多商量,我也多找你,有什么就问问你。当然了,咱们俩的话,以后外面大事就是你做主,我不掺和,但家里的就大多听我的,这ok吗?”
段淮叙笑了笑。
没等他回话,恩幼又更有些不好意思的,穿着浴袍,微微尴尬地摸了摸自己胳膊。
她轻声说:“不过你的年龄本来就比我大一些,阅历和生活经历也比我更丰富,其实说实话,不管大事小事,我还是更愿意全部都听你的。争取权利,也只是因为保障我自己,毕竟,我也怕完全依赖相信了别人,以后要是受欺负呢?”
小姑娘说这话时轻声细语,又多了一些羞赧,不仔细听都听不出一些字眼。
段淮叙轻笑,说:“可是咱们现在这样说,不就有我引导你的嫌疑?”
“为什么。”
“这件事本来只是很寻常的,却让你有那么多感悟,到最后你什么都听我的,受益的反而成了我。我会觉得,我占了便宜。”
段淮叙的声音,第一次令她有一点觉得很迷离,入耳,有点性感。
她没讲话,反倒是看着他,问:“你一直都是这样吗。”
“哪样。”
苏恩幼:“情绪稳定,好像永远这么处变不惊,永远不会生气。”
“如果是母亲,今天肯定要怪我,如果是大哥,也许会责备我。二哥脾气好,只是笑笑,但心里多少觉得我鲁莽。”
她也是头一次和情绪这么稳定的人打交道。
他肯定当时也有些头疼了,回来还能跟她打趣,有来有回,跟她聊些别的。其间慢慢把这件事引出来,让她明白原来自己办错了事。
即使他安慰自己,苏恩幼也不觉得自己有对。
段淮叙笑笑:“那或许你还是不够了解我,我也只是个普通人,也会有普通人一样的烦恼,会生气,也会有情绪起伏,只是你没看到。”
“比如呢,什么时候?”
段淮叙看了会她,说:“生意事没谈好,或者家中有事时,也会为了事情难受。生气,好像确实很少,但并不是没有。”
苏恩幼说:“那如果真有那个时候你可一定要让我看看,我想看那时候的你是什么样子。”
他弯了弯唇。
他搁在沙发靠背上的右手终于放下,抚了抚她头发,手指轻抚着,也轻轻靠近过去,说:“别人都是喜欢温柔的样子,你怎么偏偏不一样,要看我生气的模样?”
呼吸交织,苏恩幼视线往下,看他的唇。
他的唇很薄,也很好看,很……性感。
像引诱。
而她,是他今晚的猎物。
“因为,你太好了。”好得让人想把他拉下来,他没有什么样,就偏偏要赋予他什么样,再看看他最反差时的模样。
玷污他,也占有了他。
第28章
“可是如果你了解了真正的我, 可能会觉得没有那么好。”
“为什么?”
“因为……”
段淮叙看着她眼睛,还没回答。
苏恩幼看着他,却突然主动抓过他衣领,微微倾身, 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蜻蜓点水。
他一时发怔。
少女身上的香就那么转瞬地从身旁过, 像风, 好像从没出现过。
她也很是羞赧,轻声说:“这是我想给你的, 听说快到你生日了, 想送你一份礼。”
段淮叙看了她一阵, 却没说话,而是捏住她下巴,直接吻住了她的唇。
唇齿相触, 贴得特别直白。
有什么话, 什么心事, 全都被埋没到这个吻里。
上次亲过, 这次只会更轻车熟路。
她记得他们第一次接吻, 还算比较柔和,全程缱绻, 也没有什么不适的。可这次,她在他怀里, 他大手紧扣着她纤薄的背,指节收拢,苏恩幼浑身骨头都要泛麻了, 只能软弱无助地轻轻攀着他的肩, 慢慢软到他怀里。
“你是真的觉得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他说:“要送礼,那就送认真一点的, 蜻蜓点水算什么。”
很低很哑的一声,起码认识这么久以来,她没听过这个男人声线上有什么波动的。
他总是很平稳,处变不惊的那个。
可此刻就不同。
苏恩幼有点害羞,却也知道招惹他的后果。
她多少还是有些害怕的。
她说:“刚刚你的电话进来了。”
“我知道,今晚还有别的事。”
苏恩幼心头紧了紧,原来他本来就没准备留宿,那刚刚趁她泡温泉的时候还在旁边停留了那么久,就是故意逗她。
她坐直了身,说:“那你还不快点去,外面这么大的雪,等你忙完了我大概也睡着了,你可千万别打扰我。”
段淮叙笑笑:“旁边不是还有书房么。”
苏恩幼当然知道他又是在逗自己,像他这样的人,最喜欢的就是言语跟她打趣,实际上心里怎么想的没人捉摸得出。他怎么可能真的睡书房。
可她突然有点恼羞,每次和他过招,什么都被他拿捏得死死的,心事被他猜中,言语上也说不过他。
苏恩幼在感情方面一贯势如破竹的自信心都快要被他击溃了。
“不和你说了,我回去睡了。”
她装生气,拿着抱枕进去。
段淮叙身着那身家居服,嘴角微扯看她背影,没多说。
过了会,段淮叙也换了一身衣服,偏向商务的白色衬衫了,好在认识的人都在这汤泉酒店,大多是直接去vip会客区谈事情,室内有暖气,所以并不需怎样穿得正式。
只是,临走前还是来看了下苏恩幼,进卧室时她抱着平板靠在床边看东西,见他进来,装不知道地没有动。
段淮叙温了一壶米糊在旁边,说:“明天一早这个会走自动程序热好,起床了没胃口可以适当喝一点。”
苏恩幼看一眼,说:“嗯,知道了。”
要走前,他看了眼她。
恩幼今晚穿的是一身白色睡衣,上面是玉桂狗图案的,睡衣后边还有帽子,毛茸茸的,有点过分可爱。段淮叙不免多瞧了两眼,说:“你很喜欢这个?”
“嗯?什么。”
苏恩幼顺着他视线看了下,才发觉他在看什么,说:“哦,还可以。玉桂狗也还好吧,我家里还有好多比这些更软萌更大的玩偶。”
小姑娘平时的行径和喜好确实是跟他不同。
要是以前,段淮叙的房中能多些什么别的色彩都很罕见,但多了一个苏恩幼,像多了一个很炫彩的世界。
让他作为男人的房中不只是冰冷的色调,也意外多了一些童真和温暖。
段淮叙也不知是什么意思,垂了垂眸,淡应一声,说:“嗯,早点睡。”
他走后,苏恩幼也在想刚刚他大概是个什么意思,嫌她幼稚?还是什么。
想不出,索性玩了会手机也就睡了。
酒店vip办公区。凌晨,听下属有关汤泉这一片区的地域合作项目汇报时,靠坐木桌边的段淮叙忽的想起什么,抬眼问:“京中最好的中医是哪位?”
秘书一顿,然后答复:“那应该是孟鹤遂,孟家老中医。”
男人淡应一声,接着继续低头看平板,没有讲话。
可他工作之中突然发这么一句话,叫旁人都有些不大适应。
段淮叙这几日来这边忙,可不仅仅是为冉家那么件小事。冉家闻声而来,冉小姐顶多是因为节目,冉少爷是为了寻求合作,那也是顺着段淮叙的心意,找人摸出他的行程才来的。
段淮叙看在面子,也就跟对方吃了两场饭。
可实际上,他有更要紧的事要办。
前年看中这边的两块地,想发展成旅游商业区,包括这知名的汤泉酒店了,只是一些事宜繁琐,手续没走下来。这一次,他也是顺带着考察,审核事项,后面还有别的事,这一块今天要完不成,那之后可就难挪出时间了,所以这才加班加点处理了。
可秘书已是揣度不出他的心理,试探着问:“先生,问这个是做什么?”
酒店办公区,浓重的夜幕前,落地窗边,男人就静静靠坐在羊毛地毯上的沙发里,桌上放着一杯热茶。他什么也没做,只是坐在那儿,手中拿着触控笔,静静望着眼前这场夜。
万秘一抬眼看到的便是段淮叙身穿衬衣衣领微敞,那有点微慵的样子。
男人,身上总有一些松弛感。
神色倦松,却又无法遮掩的魅力。
他道:“想请孟老爷子出山一趟,劳烦帮我太太看看。”
万秘立马心知具体是什么事,表示:“要说中医,苏老爷子这方面应该更是精通,他的针灸医术无人可及,如若是请,应当请他老人家会更妥帖,为什么……”
段淮叙答:“有一些原因,不便让家人知道。”
万秘点头:“了解。”
冬日的夜向来很长,而这夜幕要到最起码早上七点才会结束。
段淮叙回去时苏恩幼还在睡,他暂时把钥匙、手表等等硬物随手放置在客厅橱柜边,接着很轻地去把卧室窗帘拉好,声音很轻,没有吵醒她。
等穿好睡袍上床时,少女还穿着那身玉桂狗的睡衣抱着枕头以蜷缩的姿势窝在大床他那一边。
室内本就很热,但,有她的被窝更暖。
那也是第一次忙到深夜了回家等候他的不只是孤寒寂寞,冷色调的屋子。有热粥,有暖气,而他爱的人就好好躺在他身旁。
段淮叙也说不清那一刻他的心情,只是很微妙。
他看着苏恩幼的脸,轻轻伸手帮她捋好头发,接着把她怀里的抱枕抽了出来,然后关灯,把人抱到怀里,让她姿势可以安心放松些,下颚轻抵着她发丝,同样闭目浅眠-
苏恩幼醒来时卧室里只有她一人。
但她清楚地记得,昨晚半夜段淮叙好像回来过,也有过休息,只是刚好她昨晚做梦了,浑浑噩噩的一大堆场面各种变幻,搞得她也不知道身处的是现实还是梦境。
只记得他好像抱了她,后来那一觉她睡得异常安稳暖和。
早晨睁眼的时候还有些不适应,因为被子里只剩了她一个人。
雪到昨天后半夜就没下了,今日天光大亮,外面的雪也相对地融化了一些。
苏恩幼一大早起来喝了点米糊,也没什么事做,就简单披着大衣去外面走了走,酒店内草坪空地有人在清理积雪了,外面道路冰块早有专人铲除干净。彼时除了房顶、树梢上面还有一些雪,别处也差不多回归了正常。
她简单在酒店赏了下景,又去餐厅吃了点东西,之后回到酒店房间,段淮叙还没回。
苏恩幼没什么事做,窝到沙发里拿平板看了下东西。
微信昨晚有人加她,苏恩幼当时没在意,简单同意过后就没看。
今天再拿起来才发现对方给她发了消息。
黑色德牧的头像,id叫1911。
看了消息苏恩幼才知那是安嘉熙,几乎都不用辨认,说话语气就瞬间知道是他。
[苏恩幼,你到底在干什么?]
[把我大号从黑名单里拉出来。]
就这么两句,可苏恩幼有种冥冥的第六感。
说起安嘉熙,她思路难免有些停滞,上次见后她把他微信拉进了黑名单,也彻底当自己朋友圈再没有他。这些天他也试图找过,苏恩幼都没理,电话短信全部拉黑。
没想到,他换了个新号来加她。
看她半天没回,他以为她是心虚。
[他们说你结婚了,朋友圈还屏蔽我?怎么,结婚了都不邀请一下前男友,不让我去坐坐?]
[你好厉害。]
[苏恩幼,我希望我们作为成年人,处理事情方式不要太幼稚ok?你拉黑,不理我,这就可以了?]
苏恩幼也不知道可以怎么说他。
好像终于有了个能找她的途径,他打字速度很快,说话几乎是满屏。
她很想说,说她幼稚,那么当初,干那么多幼稚事情的人是谁?
当然,她现在也不想再说这些。
苏恩幼打字回了:[我没有不回消息,而是说好了,都分手了好聚好散,不要打扰前任这才是成年人最成熟的做法OK?]
安嘉熙那边应该是笑了一下。
以她了解他的程度,没回消息但上方有输入中,应该确实在笑。
但冷笑还是失笑,那就无从得知了。
[好,好,苏恩幼,你厉害,我真是记住你了。]
[我这辈子记住你了。]
都是骄傲的人,也不可能低头,段嘉熙同样桀骜不驯惯了的,怎么可能来哄她。事实上,死缠烂打这么多天能开小号来找她已经是这位少爷能低下头做的事了。
之后,苏恩幼心里还是杂乱无比。
她把聊天记录转发给了姐妹群。
连馥表示:[怎么了,你还是会为他心乱?]
苏恩幼:[也不是心乱吧,只是有点烦。]
这种烦,说不出来,也说不上来。
说是为了谁,也不算。
可要不是,但又确确实实的烦。
像是实在憋不住。
苏恩幼:[你说这么久了,他可以很淡定也可以选择接受,但他过那么久再来不接受这算什么?那消失不说话的大半年又算什么,得到的时候没有那么珍惜,不当一回事,失去了又觉得不想放手,又搞得仿佛是别人辜负了他。]
对,就是这种莫须有的仿佛是她辜负了别人一样的感觉,令她觉得很烦。
事情都是随时间变化的,她可以说几个月前她能为了他还在心乱,但人不是一直伫立原地的,他现在再来这番样子,才真叫人烦。
连馥:[安嘉熙是那样的,到底是段家的人。有那个狂的资本。]
事到如今,苏恩幼也不怎么想说起他。
只是说起段家。
苏恩幼自然想到段淮叙,都姓段,可这两个人的行事风格却截然不同。
连馥又说:[也别难过了,想想你的事业。刚刚老师在群里发布了一个活动,说是剧院里边评奖,评年度小花旦呢。这热闹你不凑凑?]
苏恩幼也应了:[我没凑热闹,照片都没发上去。]
每年团里那边总会推活动出来,各剧团推人出来评选,根据年限演出和成就进行评分,最终分等级拿奖,年终了有个小称号拿。
对此,苏恩幼往年不太看得上,拿她话说,这相当于是走个形式。
也不像那种国家级正式的奖,就院里自己自娱自乐的活动,选出来也没有什么实质意义,就逢年过节发发朋友圈可能让亲朋好友瞧着觉得厉害图一乐。
连馥:[什么没有啊,我刚刚看了眼有你啊,京剧小花旦苏恩幼,46号。投票都有几十张了。]
苏恩幼诶了声,认真去翻看,才发现还真有。
大抵是老师给她挂上去的,她是46号,名称京小花旦,只是没有特别宣传推广,现在拉票很低,几乎都要排行倒数了,另一个和她同院的演员,她认识,此时都已经一两百票,快名列前茅了。
苏恩幼:[我靠,那我得抢抢。]
她刷了一会儿链接,各路人马发过去,也发了朋友圈找姐妹点,只是圈子熟人有限,捣鼓了半天也没见数据涨动。
过于全神贯注,以至于套间门开的时候她还有些意外,段淮叙刚从外面回,身穿一款运动套装,黑发微湿,泛着热气,她看见了,有些意外:“你刚刚去干嘛了?”
段淮叙看她一眼:“刚晨跑回。”
苏恩幼还有点惊讶,看看外边:“外面还在化雪,这么冷的天……”
段淮叙说:“楼上有健身房,室内跑的。”
苏恩幼:“哦。”
没多说,段淮叙进去洗澡,只听得几阵水声,苏恩幼还在沙发上窝着刷东西,男人拿毛巾擦着头发出来,她也不免端正了一点坐姿,假模假样地在屏幕上敲了两下,又看他搁在茶几上的手机,说:“你的微信里有多少人?”
段淮叙看她:“怎么。”
苏恩幼:“我工作方面有个链接,需要人进去帮我点赞,现在人数较少,你帮我发个朋友圈宣传一下?”
段淮叙想了想:“有是有,只不过,可能大多都比较忙。”
他微信上面认识的朋友大多是些上市公司老总,再就是大学时候那些同龄的人,大家应当都对这些事不太感兴趣。
“那算了。”
他却把手机给了她,说:“自己操作。”
苏恩幼接过手机看了看,这还是她第一次碰段淮叙的手机,他私人方面的。一般情况没有人有资格添加他私人号,段淮叙的工作号有其他人处理,他的私人空间一般都非常隐秘。
可是自己却直接拿到了他一切权限,这种感觉还有些奇妙。
她简单翻看了一下他微信,都是男性,女性也有,女性商业伙伴之类,公事公办。
她上滑,一眼看到置顶的那个。
有些眼熟,心头跳跳两下。
那是她的微信号。
和他微信列表截然不同的画风,苏恩幼的头像是一个手绘漫画图,类似美少女战士那样的可爱风。这也是她私人上喜欢的风格,但他这样的商务男士,认识的人或者其他朋友,皆是自己的工作照或者风景大地,很成人,风格也很中年。
突然冒出来一个这样的,像怀旧风里蹦出来一个库洛米。
总之,突兀得不行。
苏恩幼突然感受到了自己的幼稚。
可是最反差的,还是他把这样的自己置顶到最上面。
备注的id是:妻子。
她有一瞬像被什么击中,脖子不自觉地往衣领里缩了一下,忽然有那么一点点羞赧。
这么久以来,虽然她出于目的或者其他有喊过他老公,但,段淮叙还从没有用这个称呼喊过自己。
就像是发现了一个人最隐秘的心事。
他最真实的心里想法。
她忽然觉得,像他这样三十岁的男人,在有些事上还挺认真。那种感觉还蛮意外。
“那我就直接把链接发给你了。”
段淮叙在冲咖啡,闻言嗯一声。
苏恩幼拿自己手机发了过来,然后以段淮叙的微信编辑了一下,发到朋友圈。
[京戏院年度花旦评选第46号苏恩幼,我的太太,还希望大家可以点进链接帮选一下/玫瑰/玫瑰/玫瑰]
与此同时,段淮叙的朋友圈里。
正在饭局聚的一行人,田景焕愣了一下,接着盯着手机半天没回过神,扯了扯嘴。
同行的简扬问:“怎么了?”
他把手机界面递过去给对方:“你看,这是段淮叙能发的?”
“段五发朋友圈了?这特么的什么稀奇事,我瞅瞅。”
简扬也打开朋友圈:“还真是,并且还带了三朵玫瑰。”
“这画面看着也太瘆人了。”
“怎么的。”
田景焕摇头,他认识段淮叙这么久以来,别说这男人发过朋友圈,加了微信能觉得对方是活人都难。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段淮叙……给你发玫瑰,你不觉得瘆人?”
简扬噗一声笑出来。
“那不能说是瘆人,简直是后背发凉。”
段家宅院里,在吃早饭的段雅真也是,一边喝粥一边刷着手机:“妈,小叔叔竟然发朋友圈了。好稀奇啊。”
旁边娄仪说:“我看看。”
三房那个老幺,回家都说不了半个字的,逢人上去看他理谁,今天还发朋友圈。
她真不信。
看了一眼,说:“还真是,花旦评选。”
她想了想:“苏恩幼?”
段雅真:“是恩幼姐吧,只有她参加这方面的事情。可是还配了三朵玫瑰……”
他一脸微妙。
这表情包配他小叔叔身上,太令人难以置信了。
小叔叔得是有多喜欢恩幼姐,才能亲自发朋友圈带这三个表情给所有列表啊。
这下,几百人估计全看到了。
苏恩幼发完就还给了他:“给你,我发完了,不过暂时还没有点赞,你有工作群吗?实在不行的话,可不可以麻烦你让你的下属也帮忙点一下赞啊。”
那边,段淮叙还在做审批,手指搁在键盘上,闻言,眉头很轻微地稍稍拧了一下。
工作群。
他稍微想了一下,这种链接由他这位董事亲自发群里让人点赞的画面。
大概……
他鼠标打开电脑微信,上边朋友圈多了几个新消息图标,点开看了看。
他也看到苏恩幼给他发的那个朋友圈。
事实上,段淮叙从不发朋友圈,以前有人为此还来问过他,工作时遇到的一些女性亦或是同行里的其他同阶层商业伙伴,两边简单聊天时对方发问过,段淮叙只是淡淡表示,不太喜欢玩这些。
其实是因为他并没有把日常分享上社交软件这种习惯。
比起社交平台,他更愿意把注意力放在日常生活中,能触及得到的,真正变成经验累积起来的,才是他更愿意感受的生活。
苏恩幼就不同了,她这样的年轻女性不仅喜欢发,而且还非常热衷点赞、发圈、分享日常,还会在意谁有没有给她点赞,并且也很会玩表情包。
她喜欢玩梗,但那种事放在他的那些朋友群体,可就不太适配了。
很快有熟悉客户来问他。
[Harrison:你发到朋友圈的是什么意思?好久没见你发过朋友圈,还老觉得你神秘,结果一发就这么厉害的一条,很开朗啊。]
[Harrison:京戏院花旦是什么意思?这位苏小姐……是你的妹妹?]
段:[我的太太。]
对方了然:[懂了,我马上。马上点赞,为段太太。]
时间没几分钟,段淮叙的那条朋友圈一下有快五十个赞。
大抵是他这样不常发圈的人突然冒泡才显得稀奇,也有身份加持,列表的人都很愿意为他点赞,哪怕不熟,也会看在他面子的份上。
不多时,差不多都已经够了。
段淮叙却关了界面,问:“你平时,是不是很少接触职场方面。”
苏恩幼在玩消消乐,时不时点进去看看自己那个点赞,马上都要一百多,快超过同院的二百数据了。
她有些惊叹,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声:“嗯?”
抬眼,发觉段淮叙很认真地看着自己,她连忙放下平板坐好了,说:“嗯……职场,没有过啊。”
苏恩幼说:“一般都是练功、跳舞,有什么跟着老师,老师也都是跟了几年的,很熟。演员之间也很熟,平时演出完了可能院子里会出去团建吃饭,也没有别的了,怎么了?”
段淮叙端着咖啡靠那儿,笑笑。
“没什么,只是你刚刚那句话要我有些意外,帮你召集点赞的话,这项差事我大概可以,但要我发到下属群里,可能是不太行。”
苏恩幼想了想,也察觉到什么。
“是因为……职场?”
段淮叙笑笑:“等你去做了实习生,你大概就知道了。”
第29章
“为什么?”
“每天坐在办公楼里, 心里只怕都对自己的资本家老板恨得牙痒痒,结果,这时候对方还给你发一条链接要你点赞。估计,你心里只会更鄙视他。”
苏恩幼也意识过来, 连忙说:“那你千万别发了, 我也只是那样说一下, 意思大概就是你的熟人群,不是下属。我理解的, 您是老板, 和下属之间总该有些分界线。”
段淮叙:“没事。”
他又把咖啡杯放下, 问:“不过你以后,是不会考虑接触这些?”
苏恩幼想了想,感觉自己端坐得好好的像面试一样。
跟段淮叙除了私人的, 其他时候, 每次和他聊天都意外地像面对领导。
她毕业后接触的更多是老师、演员, 这领导还真少见。
“嗯……”她想了想, “其实我们演出机会也不多, 你想啊,像我这样偶尔能上节目的也尚且如此了, 就业环境困难,我妈妈当初想让我回家继承家业经营中药堂也是这个原因。可你也知道隔行如隔山, 我哪能啊,也许以后有机会也会尝试播音方面?也许,有时可能会接触办公楼这一块。”
段淮叙笑笑:“嗯, 理解。”
他只是这样说, 问了她,但又不发表评价, 苏恩幼一下也不知道他是支持她去坐办公楼还是不支持。毕竟她没入编,怎么着也不算有正式工作。
离了今年,马上又不是应届生,这两年要把握不好那可就更难了。
“那你的想法是。”
苏恩幼想了想:“大老板,要资助一下我?”
段淮叙说:“资助什么,我的什么不已经都是你的了么。”
苏恩幼心里提紧了一些,这句话说得她特别不好意思-
回京时已经是一月多,京中正冷,也因为年关将近,院里一些工作也进入了收尾阶段。
段淮叙傍晚到达老宅时,家中有人来接。
黑色迈巴赫驶入老式庭院,堂屋那边亮着灯,一屋子其乐融融聊着天说着事,男人下车步入时,里头却逐渐没了声。
院内很黑,却也衬着刚下车的男人身形颀长,夜幕都仿佛与他作陪,将要熄灭的天际和他形成鲜明反差色,更显清冷独立。
他进门时,大房无一例外,全都坐在沙发里,看段淮叙进门摘手上的手套——他刚刚抵达前还顺带着去谈了场生意,跟人握过手。段淮叙有洁癖,一般情况,身体不喜与人有接触。
大哥刚从北美飞回,见了他起身相迎说:“淮叙,你回了。”
段淮叙看一眼大哥,略微颔首表示礼节。
段淮叙的大哥叫段文曜,在做外贸,但生意方面这几年都是靠着段五。
因为几年前经营不善差点让公司倒闭,恰逢家中变故,商业场上段淮叙崭露头角风头正是最盛,老爷子有心把家产皆交付与他。大哥本不愿,那两年,他们两家针锋相对差点要有硝烟味。
可就是这时,段淮叙和他达成了一项交易。
生意亏损事宜,他帮自己弥补,但家业方面,他要占主股。
段淮叙办事妥帖,这事可以帮他处理得仔仔细细,可是,如果以他亏损的那些事情被老爷子知道,别说继承家业了,从此不得老爷子宠爱被赶出家族都有可能。
从豪门大公子的身份变一穷二白打拼户那性质可不一样。
段淮叙说话待事向来温和,哪怕再剑拔弩张的场景,那也是能说得和和气气,好似全然没有攻击性。
可段文曜当时就明白自己这位小弟的狼子野心。
小时见他,段文曜兄弟俩的母亲刚与父亲离婚,二房驻入家中两年,此后,再度婚变,段家三房也就是如今的当家主母入住了段家。在兄弟俩的眼中,后来的一些兄弟姊妹基本都是外来者,他们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一世英名但感情上如此花心,也不明白究竟什么样的人才配一直站在这权力之巅。
那段时间,段淮叙在他们这些长子眼中压根算不上是段家的人。
可经年以后,等再见时,他们眼里无足轻重的小弟竟是成了如今能独当一面的人物,轻描淡写就能令股市动荡。
这一点,要他们做哥哥的不服也不行。
家母病重,有些事不应也不行。但段淮叙也表示了,他要的,不仅仅是一时权利,他想要家和。
一家人和和气气,什么事也会迎刃而解。
也是为此,他才同意,就此,大房和三房没有嫌隙,依旧如亲家人。
而今,大哥也算是在他底下办事的,两家人倒是亲和无比。
只是如今却只见弟弟一人,没见其旁边有人作伴。
“弟妹呢?”段文曜说:“早就听说了她,怎么没见人回。”
段淮叙道:“恩幼有些累,先回家中歇了。”
段文曜点头应着,又说:“不过,你前天发到朋友圈的是什么事?你知不知道,那个消息被人转载了出去,裴家裴滨把这消息给了媒体那儿,现在都说你金屋藏娇,大家都想看看让你亲自发朋友圈的那位是谁,那个链接都火了。”
这倒是令段淮叙有些意外。
裴家裴滨确实有个项目一直在等他签字,只是段淮叙太忙了没顾得上,估摸着裴滨也是看到他朋友圈,知道是段淮叙上心的事情,顺带着想卖个面子。
“他做了什么?”
“弟妹的那个链接,他发媒体那儿去了,你知道,虽然是你的朋友圈,但到底是你本人。你又没有公众社交平台也不开微博,第一次往里边发东西,多少人稀奇,还有人来问我了。”
段淮叙认识的人不多,但胜在没一个多余的。
上市公司老总,行业顶尖人物。朋友圈子决定了朋友质量,他这人从不往外欠人情,但不代表没人想卖他人情,裴滨干这个事,一个是想达成合作,再一个。
也是想从他太太身上着手,引起他注意。也算是提醒:咱这门生意,是不是可以开始谈了?
段淮叙觉得,这倒是另辟蹊径,挺叫人意外。
他说:“既然这样,那抽空见一面吧,也不碍事。”
大哥道:“不过我也看了那条朋友圈,确实很意外。是你发的?风格都不像你了,难怪别人关注。”
段淮叙笑笑。没有跟人讲,那是苏恩幼自己编辑的-
难得的一个午后天晴,苏恩幼坐在茶餐厅里,对着手中表格出神。
她的老同学关麦冬也才下班姗姗来迟,拿着通勤包放座位上:“抱歉啊,吃饭来迟了,给你带来一个我们圈子里的大瓜,关于我老板只是发了个朋友圈结果惊动整个财经圈的事情。”
关麦冬是恩幼高中时的同学,只不过大学是学金融,毕业后进过投行,也干过审计,现在在一家知名大企上班。
恩幼问:“什么瓜?”
关麦冬:“我那年轻又有为的老板啊,公司才知道他结婚了,不知道老婆是哪位,年纪轻轻的金屋藏娇,大老板家里的娇宠。好羡慕,我们公司今天都扒一天了,结果那条链接的人物信息都保密了,改了名找不到。”
“你知道我们老板多有钱吗?贵公子啊,年纪轻轻就家住北京豪宅开顶级豪车的那种,本来以为单身,没想到结婚了。好羡慕,可能人家这种就是出门就赢在了起跑线吧。”
苏恩幼原来也听过关麦冬吐槽她的工作,也顺带着提起过他们公司的那位大老板。
知道几分对方的印象,只是原先朋友提得不多,但今天却很是兴致浓厚。
“你的老板很年轻么?二十多岁?”
“不,三十。”
“三十也算是年轻吗。”
“那可不,你想想一堆老总里三十的话,那确实是算年纪轻轻了。”
苏恩幼认可着点头:“那确实。”
朋友又说:“不过,我这位老板太严肃了。”
“为什么,老古板么。”
“嗯,也不吧,你不了解他,我是觉得他有点凶。反正每次他来分部的话,我们经理都不怎么敢说话的,他本人不怎么笑,也显得吓人。经理说他这人很有性格。”
关麦冬:“不过他长得很帅,穿衣讲话格调也不古板,说实话,还有点小吸引人呢。你可能不知道,我去年来公司面试的时候恰好他来分部hr那儿找人说事,知道在面试当时也没走,就拉开了椅子坐下,他就坐我对面。你不知道,当时淡淡听着我讲话,我还有点慌。”
苏恩幼抿抿唇:“你们老板亲自应聘实习生?”
关麦冬摇头:“不,那也是意外,我也只见过他本人那么一次。所以才印象深刻。”
苏恩幼听她这感叹的语气也不免想,这老板究竟得是多有魅力的人。
能让她老同学只是见了一眼,那语气都略有惋惜感叹的。
“好想看看你这位老板长什么样,那位娇藏的金丝雀又是谁。”
“有啊,我还真有照片。”
关麦冬真的找了张杂志封面出来给她。
“这就是我们老板,你们看就知道了。不过不好意思,这张是我自己收藏的,因为他很少参与娱乐媒体这一块,这好像是几年唯一应邀拍过的封面,我觉得很帅,所以买来收藏了。”
苏恩幼去看那张报纸封面,可只是一眼,心跳都开始加速。
因为,那竟然是段淮叙。
原来关麦冬口中的老板就是段淮叙。
她的老公竟然是她老同学的顶头上司。
关麦冬又说:“就是他,你别看长着这么一张帅气的脸。实际上,跟他打交道可难了,我们底层是没有权限直接跟他对接了,反正我们老大说的,最怕的就是每月一度总结汇报跟他讲话,能说得你冒汗。”
苏恩幼心中不免赞同她的话:那可不么,她自认口才伶俐,可在段淮叙那儿从来就没有占得了好处。反而,处处都被他拿捏了。
令她总是在想,真不愧是个老男人。
“只是……”苏恩幼没忍住拿起那张封面:“他竟然上过财报杂志。”
“嗯,那可不,你也不想想他是谁。你老同学我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大学毕业后直接挤掉了好几百人,从毕业应届生那群大军里挤进这家公司。你要知道我同年招了多少人?”关麦冬伸出五根手指:“几百人里,五个岗位。”
苏恩幼心里差不多有个概念了,不敢置信着,视线又落回到那张封面上。
那是京中知名的财经杂志小报,港圈前任杂志编辑部来的摄影师掌手的。
此摄影师审美点毒辣不说,最是会拍男人,很多他经手的杂志封面当期刚上市就被席卷一空,销量空前绝好。
段淮叙那张脸在封面上也占了很大一板块,他穿的只是简单不过的黑色西装,深V口的,光线从侧影打过,本就立体的眉弓更是显得深重神秘,画面禁欲又带感,衣领内部微微敞着。苏恩幼看着衣领下的痕迹,心跳止不住的砰砰。
难怪。
还真挺帅的,难怪她老同学都要收藏。
她不敢吭声了,朋友又问:“怎么不说话了。难道不帅么,你不惊讶?”
苏恩幼笑笑,也默默把那张封面还给了她:“帅,很帅。”
她不敢说。
因为,那位就是她老公。
而那位他们口中被娇藏的金丝雀,大概率就是她了。
晚上,禄叔来接她,苏恩幼靠坐在后座,也是段淮叙常坐的位置,手里拿着刚靠内部渠道买来的杂志,单独把那张封面给截取下来。
搁车窗前,透过夜色去看那张封面上的人。
她忽然意识到,段淮叙他本人在某些领域,或许地位还挺重的?她确实不了解这方面,但也是此时才知道,原来他的身份也不仅仅是旁人口中的一句段五,不是家中哥哥关系好的旧友,也不是那些长辈。他还是行业里人人敬仰的人物,知名集团董事长,也就是常人口中的总裁。
只是……可怕。
她暂时还没从段淮叙身上感受到什么可怕的。
苏恩幼说:“禄叔,我可不可以劳烦问您一件事。”
禄叔在专心开车,太太发话,注意力自然是落过去。
“太太,您说。”
“段淮叙平时在外面……是不是还挺多人怕的?”
“禄叔没怎么听懂,很多人怕是什么意思。”
苏恩幼稍微换了个措辞:“就是,他地位是不是很高。很多人都很怵他?”
禄叔看了眼后视镜,了然。
原来小姐是好奇先生的身份。
说实话,苏恩幼的圈子并不是很广,以前接触的都是校园内的人,出门上班的自然也是剧院里的演员老师,外面的,没有怎么管过。
其实这么久以来,她做过许多令禄叔自己都意外的事。
譬如上次跟段淮叙说要去雍和宫给他请手串,要他把手上价值六位数的沉香手串给换了,再比如,要他亲自帮忙送琵琶,养护着。
这些事要放往常别人身上,那禄望能跌掉眼镜了。也确实是这样。
偏偏先生也从没有提过。
他一直以为,苏小姐清楚一些事。
可现在看来,她怕是一直也只当段淮叙是位普通叔叔,只是有一点钱,有几辆车和几套房。
他不知该怎么和太太讲,又怕自己讲多余了,只装傻说:“嗯,工作上的话那是自然的,别的我不清楚,只知道去年的一场商业峰会,行业邀请他,但先生也没有参会,一些发布会要请他讲话,也是比较难的。”
苏恩幼差不多懂了。
她淡淡应一声。
这么说,那她还拿他微信发了那样一条朋友圈。
她忽然觉得,这会不会给他带来一些影响。
回去后,那本杂志被她存放入自己卧室最隐秘的位置,也方便取出,但不会轻易忘记。
放进去之前,她还没忍住多看了一眼上面段淮叙的脸。
曾经只觉得他这人寡淡,却没想过,也有这样欲气的时候。
像发掘了新大陆,叫人意外。
可是,她也始终想不出同学口中段淮叙那种很“吓人”的样子。
这事也直接导致,苏恩幼这天晚上回去后抱着手机坐沙发边,神色犹犹豫豫,一直上下打量着他。
段淮叙今天回来早,没多说,系了围裙就去厨房做饭。本来是说要不去餐厅吃,最后想着还是在家做。
男人处理事情有条不紊,备菜、洗菜、该进烤箱的东西都摊好,他则戴好手套把烤盘慢慢推放进去。
一切都俨然大厨的标准。
苏恩幼就在餐桌边趴着看这样的他,从身后,瞧着男人专心的背影,只是可能他一早发现了她过于直白的视线。
简单做完了饭,他出来时也解下围裙问:“怎么了,今天一直看我。”
轻描淡写的语调,却让苏恩幼背脊一下僵直了,跟背后偷偷讲人坏话被发现似的。
而段淮叙也终于忙完,很认真地看向她。
苏恩幼说:“原来你是大老板啊。”
她一直知道他身份很高,可不了解段爷爷家里的产业有哪些,更不接触,直到了解了自己进入TOP前200企业工作的好友嘴里的他,才隐约有那个概念。
段淮叙听了,整理桌布的手略有停顿,眼睫也略有扇动。
“怎么,你是不太满意我的工作,还是,对我的商务方面有什么提议。”
苏恩幼:“没有不满意。只是觉得,很抱歉,不该让你帮我发朋友圈。”
苏恩幼每晚都要喝一杯热牛奶,有助于她睡眠。
曾经这件事基本都是她家里人做,现在到了他这儿,都是段淮叙亲手来办。
他也拿过一个瓷杯,将刚温好的牛奶倒入其中。纤长指节做这些很好看,他低着头,身着黑色家居服忙这些事的画面也很温润,如果不说,谁能看得出他工作上是像朋友形容的那种。
他听着,嗯一声:“为什么?”
“我才知道你平时工作上那么严谨,也有一些规章制度,你的微信里肯定都是自己商业伙伴。我还让你发那个……”
苏恩幼觉得自己像儿戏一般,声音越来越小。
她自己都觉得有点羞耻了,关键是段淮叙也没有说什么。
她知道,这事,估计都传开了。
段淮叙笑笑。
“朋友圈而已,有什么。不就是拿来分享日常的么。”
他把牛奶推到她面前,手里的杯盖也盖了上去。
苏恩幼心想,或许,那也要看是什么类型的日常。
但她说:“以后我多少会知道分寸的。”
段淮叙扯了扯唇,也终于抬眸看了她一眼,忽然说:“别动。”
苏恩幼瞬间不动了。
他也盯着她的脸,伸出指节,轻轻帮她拿下脸上的一抹小残渣。
“刚刚吃什么了,都吃到脸上了。”
苏恩幼想,大概是回家路上的零食。晚饭前肚子饿,吃了饼干。
只是那一刻也不知哪来的念头,她又说:“她们和我说。”
段淮叙问:“说什么?”
“说你,工作上很可怕。”
“可怕?”
段淮叙说:“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都那样说。她们,说你不爱笑,平时看一个人的眼神也很让人畏惧,说你做事认真,老板范很重。”
段淮叙垂眸,也拿着手里的湿毛巾擦了擦手指,然后,又把手帕轻轻拧干。
“可这也是她们对我的评价,也不是我自己要她们畏惧的。”
“那也是因为你的外在给人的感觉。”
“我的外在。”他看她:“你觉得我很可怕?”
苏恩幼心脏紧了紧,摇头:“倒也没有。”
“那不就好了。”
“所以我才好奇,你工作上真的是她们说的那样吗?那么吓人,搞得我都不信,因为我的认知里不是这样。”
“那么,你信你自己的认知不就好了。”他道:“或者说,什么时候你自己来我公司试试?陪着我上两天班,亲自看看,不就有答案了。”
她知道他在跟自己打趣,说:“那我可真要祈祷自己,以后千万别有工作单位落你名下,不然,可不得被老板给凶死了。”
段淮叙垂着眼睑,笑了半晌,也说:“可是,你什么时候见过我凶你了?”-
那两日,位于护国寺大街的熊老私人院子里很是热闹。
熟人师哥师姐们都来为老师庆生,大家举办了一场小型宴会,买了寿桃蛋糕,也准备了晚饭。
饭宴结束后,在铺满热气的排练室内,各路学生为给恩师助兴,也顺便展示自己毕业以后的成就,皆自发表演起自己的才艺。
有唱小曲的,连翻跟头的,二人转的,也有眼神清亮犀利对唱京剧的。
一时,满园热络。
外街寒冷,里室却暖和得紧。
就是这样的氛围里,苏恩幼单独找了个躺椅拉到屋外的门槛边,摇摇晃晃着,也是趁饭后酒热之时赶一赶身上的热气,可明明是唱的京剧,耳边却传来似远似近的苏州评弹声。
有一瞬仿若回到戏台。
又是那一曲《莺莺拜月》,悠扬婉转,一时如回了江南一般柔美的嗓音,青石板、流水、小船。
而苏恩幼就坐在春日的竹椅里。
同样是摇摇晃晃,却又不完全是椅子在摇,睁眼间,只见一片清幽湖景。
她回到了少年时分在家门边的小湖上练习唱腔,人在摇摇欲坠的竹船上,遥望着,也静听着。
船边好像站着一人,她却又看不太清。
只知道耳边唱着的那曲评弹一直未曾停歇,那是她与段淮叙当日一同听的,她印象深刻。可记忆最为清晰的还是以前多少次被师傅打板子,罚着练功,她身上都是伤痕,哭成了泪人也没有转变。
“恩幼。”忽而,身后有人喊她,她也扭过头去。
刚才站于船头的人不知怎的入了这船帘,和她一同摇晃着,也共处一室。
段淮叙手里拿着药膏,帮她擦伤,也说:“疼不疼?”
苏恩幼有些出神,却也看他像自言自语一样说话:“我们恩幼,总是这么娇。也受不得半点委屈。”
“放心吧,以后我会护着你的。”他轻轻抚着她头发,竹船的帘子也随风吹动。他穿着黑衣,熟悉的那身衬衣,仔细辨认才知好像是杂志封面上的,又像是那天温泉池边的。
总之很禁欲,很带感。
他依旧是膝盖跪地,一切以她为主的姿态。
他轻轻吻了一下她的腕心,低声呢喃:“恩幼,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五哥……”
“还喊五哥?”
“是不是应该改口了。”
苏恩幼想讲话,又发现自己此时开不了口。
那人也捏住她下巴,轻声说:“结婚这么久,是不是也该履行一下夫妻义务了?”
苏恩幼心跳很快,也紧紧提起。可唇被他封住,什么感官上的事物也全部一致了。
江南小船还在湖面摇摇晃晃,珠帘遮挡,岸上没有一人能看见这番景象。外面忽然落了雨,雨水细细密密淅淅沥沥打在碧绿的水面上。
如晚风来急。
却又不知究竟是这雨水急,还是其他更散散碎碎的声音更急。
苏恩幼眼眶都泛红了,指节攀着他的肩,也紧咬着唇。
台上昆曲还在唱,词像淫曲,一句句传入苏恩幼耳中,叫她都不知这唱戏的人究竟是自己,还是谁。
她知道自己实在是受不住了,拼命说五哥,五哥。之后,是远处的声响惊动了她,弹琴的人收了琴,也不知道是谁划出一道刺耳的声。
她乍然惊醒。
哪还在什么江南雨后的船上,又哪是春日,这是冬天的老庭院,她坐在老师的院子里,听着那些师姐弹唱。
屋内的氛围还在继续,大家谈笑言欢。
可苏恩幼人陷在温热的椅子中,小脸泛着红,半天也没从情绪里回拢。
明明外面温度低得要命,她的脸蛋却憋红得要紧,就连内心也是空的。
一种异常的、又说不上来的空虚。
明明情绪上很高涨,可心里有一块地方陷落了进去,缓了半天也没回过神来。
“恩幼,你怎么了?”
“怎么在这睡觉呢,不怕冷啊,快赶紧进来,或者披个毛毯,千万别着凉。”
有师姐出来找她,也给她带了毛毯。
苏恩幼说:“谢谢师姐,但我暂时不冷。”
“嗯,这没到晚上的可千万别睡多了,五六点睡久了不好,白天睡觉脑袋疼,还影响晚上睡眠。”
“嗯嗯。”苏恩幼应着:“我知道,谢谢您。”
对方很快走了,苏恩幼重新靠回椅子,却还慢慢回味着刚刚的梦,背脊慢慢陷回去。
不知怎的,想到段淮叙那句——-
恩幼,真的很喜欢你。
段淮叙从来没有现实中跟她这样讲话的。
也不会是他这样的人会讲的话。
可为什么会从心里冒出来?是她心有所想,还是冥冥印照了他本人的内心?
五哥,现实中会讲出来那样的话么。
她感觉自己骨头都还酥着。
可惜了,没有实战经验,梦里到了关键时刻就跟进入盲区一样,掉了链子,就剩个大概模糊的感觉。
也是这样,这个傍晚才显得足够空寂。
恩幼不禁心想,果真是人魇住了。
否则,她怎么会梦到和他那样呢。
第30章
大年三十的前几天, 梅园行也演一出《春草闯堂》,而苏恩幼正是演那相国李仲钦之女李半月,恰是携丫鬟到华山进香时,得吏部公子调戏而引发下方剧情之时。
台上咿咿呀呀, 花旦真情半露, 眼眸有神清亮, 正绘声绘色走着词。
院校的那帮人坐下时入目的也正是那小花旦。
“这是谁,原来没见过, 长这样漂亮。”有人问着。
许华池说:“熊老的学生, 也是戏曲学院去年风头最盛的人, 苏恩幼。”
对方眼里闪过一抹讶异:“苏恩幼?就是她。”
他大学时刚好隔壁社团就是安嘉熙的主场,那个段家人他认识,也听闻过他女友的名声, 却不知道多少年以后, 近在眼前。
许华池笑笑:“是, 漂亮吧。”
毫不意外的, 当天演出结束后, 苏恩幼同样收到了一束来自追求者的花。
一杯傍晚的美式拿铁,还有一束精致的满天星。
小助理说:“是那边那位先生送的。”
苏恩幼望一眼, 许华池依旧是坐在她舞台之下的前排,谦逊又优雅的姿态等待着她。
察觉她看来, 对方朝她微笑示意。
苏恩幼没理会,只是照常从那儿经过。
当晚,赶上院里年庆, 所以苏恩幼的饭局也格外的多。今日就是和院里几位老师一起, 熊老想给她介绍人,专程邀约了她。
晚上吃饭就在新荣记, 知名的餐厅了,进去时苏恩幼眼尖地看见外边停着的一辆车,保时捷panamera4,她看着这辆车的车牌,莫名有一些熟悉。
没想刚进饭店门就和许华池碰上。原来他家今天也是来赴熊老的宴,本来院里今晚都不准备来这边吃饭的,临时改了餐厅,才知道原来就是许家做东请客。
“老师,我们平时就经常来这边吃饭,还有丰泽园也经常去,您要是觉得今天吃不好呢,下次咱们再请院里的老师们,一同去京兆尹。都是些比较不错的饭店,想来您们会喜欢。”
许华池今晚穿了白色西装,也不知是为打扮给谁看,花枝招展,有些像花蝴蝶。
本在前面领路,走着走着就到了后边苏恩幼身旁。
“不知道苏小姐觉得,我这安排怎样?”
苏恩幼也不知道话是说给谁听,道:“老师觉得好就好。”
“熊老和我父亲是好友,他自然不会觉得有什么差,只是,我还是更在意你的看法。”
这话讲得苏恩幼心中稍稍有些不自在,也有些揣度。
她知道今天场上老师多,特地穿了一身偏小香风的外套和皮裙,穿的是漆皮过膝长靴,偏成熟款,因为场合人多才专程打扮的。可这样看来,她都不太舒服,怕他误会自己是为谁打扮的一般。
她讲话稍微疏淡了一些:“还行吧,我们平常也经常去。”
“你们?”许华池笑笑,“你们院里平时团建也会来这儿?不是都去门口的小馆子么。”
这话稍微有些公子哥看不上平民的那种意味了。
可被他说中了,团建聚餐人多,经费也不够。
一般都只是去些人均一百的小馆子。
苏恩幼没讲话,他又说:“我下午叫人送去的花,你怎么没有收?”
苏恩幼:“我不随便收礼物。”
他又说:“我是给老师的,也不是给你的,你的老师上一场表演得很是震撼。”
苏恩幼道:“那你应该亲自去给我老师,而不是给我。”
许华池说:“可是怎么办,我的眼睛就是落你身上移不开了。苏老师,我觉得您性格很有意思,表演功底也很深厚,如果你喜欢,以后我每天开车来送您花都成。”
苏恩幼觉得他这样的话已经是在羞辱自己,只道:“注意言行。”
许华池笑笑:“商业联姻而已。我知道你结婚了,和你老公又不怎么见。如果你有需要,可以找我。”
“说真的,我都不相信你结婚了,我知道你上一场恋爱是和安嘉熙,我也知道,他是年轻女孩圈子里很受欢迎的存在,可你知道我是谁么?他这辈子也是掌不了家里的权的,但我是直接继承人。”
“哦,所以呢。”
许华池:“所以,恩幼,你可以考虑考虑我。”
苏恩幼说:“抱歉,我对你这样的不感兴趣。”
旁边都是剧院的熟人,有人走过来挽苏恩幼胳膊,过来说去洗手间要拉她走。
是她在戏班子里的好友。
苏恩幼随便找了个去洗手间的理由,接着跟人走了。
出了走廊后,苏恩幼也捂着胸口说:“怎么会有男生那么油腻啊……”
还直接继承人,她还没说她也是家里的第三顺位继承人呢。
出来要都这样讲话,那她也可以了。
上次看许华池一表人才,她还觉得是个正常人,没想到。
也是站那儿等候的工夫,对方包间有人倒茶。
苏恩幼一眼看到里边的熟人侧影,一愣。
也不知段淮叙是什么时候来的,人就坐包间边缘,门边,男人静静听别人讲话,微一颔首,单手搁口袋里,略显松弛。
苏恩幼趁着没人跟他讲话的空当,过去说:“你什么时候来的?”
段淮叙说:“也没多久,可能是那个男生说给你送花的时候。”
苏恩幼:“……”
苏恩幼知道他肯定全都听到了。
也不知道要不要进去打招呼,因为想来都是他朋友,但应该不用。
进来前才听说今日饭店来了大腕,单独包位,门外保时捷宝马都停了个满。
她就说怎么有个车牌那么熟悉,原来是他。
她说:“他这人,讲话挺油嘴滑舌的。”
段淮叙嗯一声:“确实,有些话,讲得挺夸张。”
苏恩幼也说不清他什么心情,但看上去很淡定。
两边饭局不同,也没有多讲话,她赶快回去老师那儿了,之后,一场饭局表面和和气气,也就这么结束-
当晚之后,苏恩幼就磕了绊子。
本来受梅园行的邀约,要前去和前辈共演一场前两日演过的一出《春草闯堂》。
只是梅园行讲究和禁忌多,明争暗斗也很多,路意远老前辈在院子里挂头牌时间久了,不太上座,院里才请了苏恩幼这么个小花旦来唱戏。
苏恩幼是行业新晋的小花,原来大学时候名头就很大了,毕业后接连的几场演出给她增益不少。
这一场共演,苏恩幼很是看重,也知道行内规矩,规规矩矩拎着礼物去拜访了,可对方当时却并不见,隔着一道门,撂了苏恩幼面子。对方表示这一出,要么就临时换成《铡美案》,否则,不演。
而谁都知道,《铡美案》是路意远的成名戏曲,当年他就是靠着和师父演的一场《铡美案》成京中经典。从此逢这场戏也大多找他出演,场场爆满。
而他临时把架子搞这么大,戏曲剧目从苏恩幼的换成自己拿手的,那什么意思自然不用多说。
当时从院子里出来上到保姆车上以后苏恩幼就垮了脸,觉得离谱又忧愁。
她老早听闻路意远老前辈的名声,可压根不知道怎么有这种事。
小助理也表示:“这不是前辈明摆着要压小辈么,说实话,他上座率低了院里才来请咱,现在又搞这么一出,什么意思。”
这事要搞得不好,苏恩幼如果也是个有脾气的,大家明里暗里这么一对,那硝烟四起的,戏还演不演了。
可前辈当前,苏恩幼不想惹事。
她说:“没关系,冉妙旋在老戏骨圈子里是不是有人在?她欠我一个人情,把她喊来,这事就行了。”
助理诧异:“可是小姐,冉妙旋她是冉家的……”
苏恩幼知道对方不知晓上次发生的一些事,只说:“你报我名字就说我有事找,放心吧,她会马不停蹄来的。”
等了约摸两小时,冉妙旋来了。
她本来在这附近也是有自己事办,可苏恩幼喊她,也是没办法,一咬牙就过去了。
还是开着上次那辆白色玛莎拉蒂,在街边宽敞的大道上很是亮眼,就停在苏恩幼车前边,车窗一开,就在上边说:“有啥事?”
苏恩幼表明了来意:“我有一场演出,要和老前辈同台竞技,但是,老前辈明显不拿我当自己人。”
听了大概,冉妙旋的第一反应是笑了下。
之后说:“这不是都正常的,圈子里明争暗斗就这样,很现实。你想要我帮你,把前辈那边给疏通?”
“那当然,你不是还欠我一个人情么。”
苏恩幼:“这事,能不能办。”
冉妙旋:“能,我有个老师和对方熟。”
这事啊,圈子里也经常发生,老前辈不愿风头被小生压,当然拉帮结派孤立人,给人下马威,可这事啊,得好好处理才能善了。
“只不过,他是你的粉丝,也很喜欢你,你要是能和他见一面,大概率人家要高兴死了。”
苏恩幼有些意外。
再次去见到的时候,是知名学府的林荫绿棚。
文易清是圈内有名的编剧,最近有剧在播,他也正写一本新剧本。苏恩幼看过他名下改编的热播剧,也知道对方名声,没想,冉妙旋给她介绍的是他。
对方本是京圈知名豪门的公子哥,跟别人喜好不同,不爱干别的,就爱写东西。
如今年轻成名,也是文学圈的一大触。
初识苏恩幼,是梨园的一场表演。
当然,不是她演,是好多年前他和友人去共听一场戏,恩幼恰好也作为学生代表去参加活动,在台下学习听戏。
那时的她还是个青涩小姑娘,长发柔顺,穿着最简单的外套长裤,坐长板凳上认认真真地拿笔做记录。望着台上老师唱戏,时不时竖起兰花指眉眼含情地和台上一般练着词。
每个曲,每个节点,她都认真地做着记录。
惊鸿一瞥,文易清心中的倩影也有了轮廓。
从此,灵感大现,写什么都是她,也刚好是那一年,他的本子爆火,签约拍了电视剧。
而今几年过去,他成了她的忠实粉丝,没想到圈子这样小,能见到自己的小偶像。
文易清的视线紧紧落她身上,说:“苏老师,久仰。”
苏恩幼也敬仰很久,和其握手:“你好。”
他们在咖啡厅的落地窗边坐下,大概点了几杯喝的。也不止二人,自然是其他人全都照顾,简单聊过以后,助理去一旁端下午茶,他们也说起正事。
他说:“小冉和我说,你有事找我帮忙?”
苏恩幼看一眼冉妙旋。
冉妙旋意会过来,说:“表哥,不是她请,是我。我想请您帮忙。去年的诗会,你不是和路前辈同席吃过饭?听说你们关系很好,我这位姐姐呢最近也有事,你能不能去中间传达一声,这行业内大家关系还是平衡一些比较好,和气生财,不是么?”
文易清了解了,说:“嗯,可以的,这事包在我身上。只不过那位路老师脾气有些古怪,我去也不一定能有用。”
苏恩幼微笑,说:“没关系的,谢谢文老师。”
临走前,文易清看她视线还略有犹豫,问:“那个,我家人也是您的戏迷,也很喜欢您,可不可以……方便拍个合照?”-
圈内发小的年底聚会。
也是一众贵公子的饭局。
朋友刷着手机,说:“杂志社发了个新的社交圈资讯,文易清旁边那老师是谁啊,怎么这么眼熟。新闻资讯说……新晋编剧未婚妻曝光,文家最近有喜事?要办婚宴了?”
手机上。
[圈内公众号资讯有闻:新晋编剧未婚妻曝光,某戏曲演员娇妻甜美诱人在怀,疑似借人铺路,新片签约全靠娇妻家中背景?!]
“这特么哪家小报整的标题,搞这么捕风捉影。”
“那娇妻谁啊?我看看。”
不看还好,熟人一看都愣住了,看向段淮叙。
段淮叙道:“看我做什么。”
大家清了清嗓子不好说话,简扬只道:“转发过去了,你自己看吧。”
也不知道是哪家无良文学杂志社拍的,因为那两天文易清的热播剧在播,所以对家一直在找他本人的私人圈子瓜,企图从这上面挖出点什么来造他的谣。
万万没想到,那天刚好拍到了一个大的。
隔着一道落地窗,里面两人对桌而坐,看上去像聊天,又格外亲密。
又恰好是一张很像错位的图。
苏恩幼低着头喝奶茶,对方正好说着什么引起她注意,苏恩幼抬起了头,那一刻,很像错位的一下,他像是拿桌上东西,拍得却像亲昵,如同两人在高朋满座中偷偷私情。
而下面的讨论度也很高。
[不是据我所知,文易清之前不是家里有个未婚妻么,怎么这个好像不是她未婚妻啊。]
[这位美女好像是前段时间网上小火的那个京戏花旦啊?叫什么来着,苏恩幼?]
[对,就是她,可她不是家里很有钱么!!怎么会和文家的搭对,天,江南圈子和京圈豪门的结合?这什么神仙组合。]
[可是小姐姐这么好看,不像是会缺男人的样子啊?!前段时间不是说她背后有人。]
[我有个大胆的猜测,你们猜会不会是文易清单恋,苦等情人。而这位苏小姐,有传闻包了好多男模,上次才看她上了一辆车牌连号欧陆,就是前两年京中传得最火的某位幕后大佬!所以,大佬等于她自己?!]
段淮叙静看着,没有什么表情,也没说一个字。
可大家不禁在心中默默倒吸一口气,看着他,心中莫名冒出一个字:绿-
那边,梅园行附近的绿水庭院,流水觞觞。
这里是附近知名的演艺地,也是茶室,文人墨客最适合清心寡欲来品茗听曲的地方,近年也租给梅园,做接待贵客、学生练习的地方。
苏恩幼还坐在院外的保姆车里,等着里边的消息,只是今天也不知怎么的,梅园行的演员出入后围聚了许多的人,不像粉丝,倒像来闹事的。
上次事情也不知文易清去处理了没有,反正路老那边暂时还并不领情,距离演出也只有五天,她就算换曲,那也来不及,这是要砸她的招牌。
而今天剧场外也不知为何围聚了大批的人,都拿着东西点名要苏恩幼退场。
寒冬腊月,一伙人穿着羽绒服戴着口罩也把大门围得水泄不通。
苏恩幼换了辆保姆车,这才无人知道那是她的车,也就停在旁边的庭院前。
远远看着那乌泱泱的人,苏恩幼心中很是忧愁,问:“怎么了?”
小助理脸色难看地说:“也不知道是谁放出的消息,说您逼老戏骨退位,让他不演,梅园才会演一出《春草闯堂》,又有人说您私人情感上也理不清,就是之前许华池的事……老天有眼,谁干这种事谁天打雷劈。”
路意远是何等前辈,被这样的小辈欺负,以往爱听他戏的老观众当然不会买账。
只是,这事有些稀奇,按理说戏曲观众大多不是那样不理智的。
这里面又那么多年轻人,苏恩幼觉得事情不简单。
小助理说:“别是那老前辈这样小气量,看不得后辈风光,背地里就这样来背刺人家,只为保自己的三分面。以前听过圈子里的一些勾心斗角,没想到夸张到这程度。”
苏恩幼说:“应该不至于。”
可嘴上这样说,心中还是憋了满肚子气。苏恩幼也是第一次觉得出门工作这样困难,被人碰瓷的感觉很不舒服,又不知道何解。
她从没想生事,就算对方态度不好她也是念着是前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想找人中间处理。
却没想,人家把她当眼中钉肉中刺。
还哪说职场,这工作中人际关系打交道上,比职场都要难熬多了。
“这要是今天进去排练都不顺利,以后怎么办。恩幼,你想想办法。”
苏恩幼发着愁,小脸愁容,撑着下巴不知怎么办。
忽的,只听那边粉丝人群中爆出几阵尖叫,就见保姆车车门陡然被人打开,有人上车,男人一身黑衣,清瘦,如风一般,长腿迈入,之后宽肩窄腰也轻易进了车内。
小助理吓得叫了声,苏恩幼也是。她是真被吓到了,以为是谁,要叫,却被他直接捂住唇。
“别说话。”
他抬眼,那双眸冷情,抬眼间,皆是叫人忌惮的色彩。
苏恩幼心头跳跳,张开的唇也闭合了。
压着狂跳的心。
她没见过他这样穿的,不是西装大衣,也不是往常温润做派。
普通的私服,肩腰比特别绝,宽肩窄腰,下颚线清晰得仿佛能扎眼,坐他身上,苏恩幼都不知道怎么办。
她瞬间想到上次的事情。
有人抓拍了她和文易清的照片,不知有没有发到什么他能看到的地方去,而她这两天忙没有管,现在看来,段淮叙会不会已经知道。
而此时,光线昏暗的后座,车外是沸腾张扬的氛围。
车内,是说不清的拘谨隐秘。
她说:“你……”
段淮叙道:“听说,你把我绿了。”
苏恩幼:“……”
他扯下唇,眼神很带趣:“不过,我这位老公本人,怎么不太知道。”
车后排,苏恩幼身上还穿着一会儿要排练的私服紧身衣,而里面的,是上次去吃饭的那身。
几天没见,整个人还没缓过劲,她也想跟着下去,刚要去握门把手,段淮叙却把手搁到车门上。
她一下服软了,说:“五哥……”
段淮叙:“除了这句五哥,还会喊些什么。喊来听听?”
苏恩幼无言以对,也知道这个男人不是轻易就能糊弄过去。
“我没有。”苏恩幼看了眼车窗外边的人,说:“而且,我这边工作上也有点矛盾。还有那个公众号都是造谣的,外面有人在拍照,您这样,等会儿又不知道要说我包了几个。”
段淮叙笑笑,只道:“再包几个我这样的男模,不是更好?”
“毕竟,某人大学不是身经百战。”
这是她原来跟人自我调侃说过的话,她不知他怎么会知道。
苏恩幼脸红,说:“那都是诓人的。”
却也看段淮叙视线戏谑,没有讲话。他从来没有对人这样眼神过的,她不知这是什么意思,是觉得这事有趣还是。
他有几分醋意……?
她不知晓,但她还是心虚了。
却见段淮叙自上车以后,那边庭院外的人也慢慢被人给疏散了,梅园这边的乱逐渐有人在管理。
苏恩幼有些惊讶,心中隐约有些感觉,男人在前,又不敢作声,只见道路上平静了,接着又有人过来。
窗户降下,西装革履的人过来,看清平端方的人身上还坐着一个人,也没有任何异色,更没为这暧昧旖旎的画面吃惊,只说:“先生,那边我们托人都去说过了,这些人差不多也都处理过了,之后梅园行不会再有什么事,您可以放心。”
苏恩幼坐他怀里,手还微微捏着他衣服,心中惴惴。
原来还真是段淮叙出手帮她把事情给摆了平,那她前两天去找人的那事……
“嗯。”段淮叙单手轻盘着手中的麦穗虎头,却看向怀里的苏恩幼,“路意远那边我找人说过了。你自己看,这事之后是准备怎么办?”
她才知,原来他是真的插手了。
她没有什么实质人脉,也只能用自己的方式,软的不行来硬的,这硬的也不行,结果还差点被人给端了回来。她不知那行业的老戏骨怎么这样小的气量,也不知找去的人又要多久才能办成事。
本没想惊动段淮叙,却没想,人家两句话,事情就解决了。
她也不免去想,他专程过来一趟,是因为亲自出面了?那突然像疾风一样上了她的车,也是因为,他的私人座驾暂时不在,所以借坐一下她车?
苏恩幼心中紧促得很,觉得为他这事有些感激。
可面上,又不愿透露出来。
“其实,我自己也可以。”
段淮叙:“可以?就是我这老公身份都易主的方式?”
她以为他在说和文易清误登文圈小报的事,说:“都是误会。”
“嗯,确实。”
段淮叙看一眼车窗外,车辆驶过,正好看见一辆熟悉的黑色领克。
驾驶座上又正好是某一公子哥,对方左手搁车窗上抽烟,右手把方向盘,下一秒,正要经过她车。也不知怎么想的,他说:“张嘴。”
苏恩幼压根没反应过来,下巴被人捏住,她乍要惊呼,可他低头亲下来。
所有呼吸全部都被他的唇齿堵住。
这辆保姆车是段淮叙前两日才给她新换的,理由无他,上次那辆跟人刮了,再开出来工作不景气。
苏恩幼很是喜欢这新车,不止胜在保密性,更是因为座驾宽敞,可以容纳好几人,再一个,开着这车窗出门兜风很是舒适,靠在后座上刷平板看资讯,不知有多惬意。
可此时,她的所有惬意全都转变为窒息,被一点点倾注到一个细密又浓灼的吻里。
上次吻他,段淮叙都很温柔,行为举止也没有什么急促,可今日她莫名觉得这男人情绪上似乎有些涌动,单手揽着她的腰,另只手捏着她下颚,就仿佛她是他的什么囊中之物,逃也逃不得。
而他较真起来,那就是侵略性的,很带感的,与温柔克制截然相反的。
就连苏恩幼都不知道自己和他在车上怎么会亲得如此欲气,好像她的所有一切、呼吸、脉搏、唾液都全部是他的,那一刻她心中竟然冒出这样两个字:占有。
她莫名感觉,他好像是要占有她。
彻底的,完全的,来自身心上的。
苏恩幼根本毫无防备,软到他怀里,之后,慢慢捏着他领带,浑身骨头也都软了。
梅园行,道路口。
许华池今日便也是受熟人之托前来听傍晚的一出戏,只是也有小道消息听说了,今日苏恩幼也会来这里排曲练嗓,和老前辈共讨即将要上演的一出新戏。
他是满心沸腾,只想赶紧来见一眼心心念念的人。
可也是经过那段路口之时,视线刚好瞥过旁边静停的一辆保姆车。
车窗大开,里面坐着一穿着黑衣肩腰带感的男人,他就坐于靠窗的位置,手臂袖口微挽,说是重欲,可又很松弛,扣着一人在亲密又浓灼地和人接着吻。
只是一瞬,却见戏台上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叫人惊艳的可人儿,此刻就被他抱在怀里,明明平日都那样端庄娴雅的娇小姐,此刻浑身都好像要软了,勾着人脖子被亲得气喘吁吁。
而那男人只露一手腕,腕骨骨节分明,那块骨头,凸得异常诱人。
其间只见得他的黑发,优越侧脸。
也是盯得出神之时,他抬眼瞥来,许华池心头一惊,刹那瞬间记起他是谁。
上次雪夜遇到开奔驰的男人。
上次他就是这样看了他一眼。
可这次更为直白,更为深刻,甚至是叫人瞬间认出了对方是谁。
许华池知道,他是段家那位,传闻中谁也动不得的段五。
许华池也终于知道上次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是轻视,是挑衅,是对于觊觎自己的人而发自内心的狂妄轻蔑。
上次他和苏恩幼说话,他只是轻飘飘看了一眼,本以为是满不在意。
殊不知,他的意思是——你算什么,也配和我争。
那几秒,男人间的对视同样隐晦又缥缈。
车开过去,慢慢滑行。
可之后,许华池直视着前方路面,人都变得恍惚,以至于,手里握着的方向盘都好像没了温度。刚刚还翘首以盼的,此时只剩满心后怕发凉。
后座,苏恩幼还被他抱坐怀里吻着,身上都开始发热。
她想到了之前的梦。
果然,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就是她被他亲过几次以后,对这个男人也有了欲望,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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