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崇仁帝丝毫不掩饰嫌弃地睨了陆怀熠一眼:“……”
“你要是实在闲着没事做, 就到直殿监跟洒扫太监们洗抹布去。”
一旁的皇后和几位娘娘们皆忍不住轻笑出声,随即端起茶船递给崇仁帝:“外头冷,陛下忙了大半天,喝盏热的暖暖身子。”
崇仁帝接过茶船, 终于得以安安稳稳的坐下身喝一口热茶。
他抬眼四下张望张望, 不由得疑惑道:“人呢?”
皇后坐在一旁, 不必问也知道崇仁帝是要急着瞧瞧陆怀熠最中意的那位女儿郎。
“今日上元佳节,芫娘带娃娃们到御膳房给陛下搓汤圆去了, 等用晚膳的时辰到了,自然就见着。”
“哦, 那看来今晚是有口福了。”崇仁帝笑着拂了拂杯中的茶叶。
可谁料话音还未落, 勤政殿的黄门忽然跪到门外头传了话。
“陛下,兵科给事中求见, 说英国公身为驸马,本当置闲,如今领中军左都之要职, 手握重权,统帅京内众多卫所, 实在不该。”
屋中的英国公闻言, 眉头登时拧成一股,作势便要冲到养心殿同兵科给事中理论一番, 不料却被长公主一个眼神横了回去。
一旁的崇仁帝崇仁帝轻叹一口气搁下茶杯:“好好过个上元,非有人来煞风景。朕意已决, 他还要朕撤回旨意不成?”
黄门有些为难:“陛下,兵科给事中还跪在勤政殿不肯走。”
“给事中说此事, 有违祖制,恐怕不妥, 还请求陛下示下。”
崇仁帝垂了垂眸子,哂笑一声:“有违祖制?违得是朕的祖制,还是他的祖制?”
“你去告诉他,若是朕的祖制,朕可以将祖制改掉,若是他的祖制,朕可以让他家中一脉在他这断掉再无组制。”
“今日上元,朕不想动怒,也不想杀人。什么日子干什么事,叫他赶紧滚蛋出宫,回自己家找妻小吃汤圆去。”
黄门应了是,忙不迭告退了。
屋中无人敢言语,只有崇仁帝兀自垂眸,慢吞吞地啜了两口茶。
陆怀熠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悦的情绪,忙不迭搬开崇仁帝的茶船,笑道:“舅父,难得过节,今日人多,这大好时光,不搓一圈也太可惜了吧?”
大家见状忙不迭腾开牌桌,纷纷帮腔。
崇仁帝看着陆怀熠嗤笑一声,便也索性撸起袖子。
“猢狲,你又想讨什么赏子?还借个打马吊的幌子,在这跟朕磨牙眼?”
“你想得美,等你胡了朕再说。”
陆怀熠被看穿了心思也不急,只笑吟吟地牵着崇仁帝往牌桌前头坐,还没忘顺势拉着英国公坐在了崇仁帝对面。
两个年近半百的人难得想如今这样面对面坐着,也是刚刚才发觉他们好像对彼此都有些误会,只好大眼瞪小眼地摸牌,心思早就不在牌上。
牌走了七八圈,陆怀熠顿时牌码一推,眉飞色舞道:“对不住,胡了!”
“舅父,你方才答应的给我个赏子。反正我爹也不在锦衣卫了,能不能把恩封的锦衣卫官职给我?也不用指挥使那么高,等我翻了兆奉陈案,您赏我个镇抚使就成了。”
“我就想跟我爹以前那样,光领俸禄,不用干活。”
崇仁帝:“……”
英国公:“……”
两个相互不待见了大半辈子的老头儿,第一回 破天荒地异口同声瞪向陆怀熠呵斥道:“你做梦。”
崇仁帝二话不说,把牌归进牌堆里搓两把:“这把不算。”
“你这猢狲,明明知道你爹打马吊是个什么技术,故意叫你爹跟我打本家?”
“诶,舅父你这是耍赖啊……”陆怀熠皱着眉头望向英国公,“舅父说你打马吊打得烂呢,你还不快露两手?”
结果英国公拽着衣袖起身,同崇仁帝拱拱手:“今日上元,都督府中要表彰除夕在宫中奋勇护驾的军士,微臣先行告退。”
崇仁帝点点头:“这是要紧事,不必耽搁,只管去吧。”
两个人一唱一和,英国公转头果真离去。
陆怀熠眼角一跳,一边忍不住腹诽两老头现在未免也太团结了,另一边还是忍不住望向崇仁帝:“舅父,不给就不给,这是不是也太小气了点?”
“朕小气?”崇仁帝捋了捋胡须,“好啊,那朕可得跟你说道说道。”
“朕为一国之君,既然先前答应了你,那自然不能食言,朕今天就下旨,把你同谢家的婚约退掉。”
陆怀熠的笑容一僵:“?”
“这不大好吧?”
崇仁帝瞧着陆怀熠吃瘪,不禁越发舒心,连方才被兵科给事中谏言的怒气也一扫而空:“有什么不好?朕看好得很。”
“这满天下的儿郎,哪个配不上人家谢尚书的好姑娘?偏得你这猢狲不成?”
“不行啊,舅父。”陆怀熠笑得比哭还难看,“这可是红鸾高照的金玉佳偶,您当真忍心拆这百年难得的姻缘?”
三皇子也在一边慢条斯理地剥蜜柑,看热闹不嫌事大:“红鸾高照?我记得有人先前说张天师是骗钱的混子不是?”
陆怀熠一脸“我不痛快你也得完蛋”的表情瞥向三皇子,三皇子的笑意顿时一僵,连忙悻悻低头,吃着蜜柑再不做声。
崇仁帝也挑起眉梢:“也不知是哪一个,当初信誓旦旦跪在朕跟前说‘这辈子都不会娶谢家小姐’?”
陆怀熠赔上两声干巴巴的苦笑,终于尝尽了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滋味。
“好好好,我待在锦衣卫,给舅父好好办事还不成么?”
崇仁帝弯起眼角,终于露出了今天第一回 发自内心的大笑。
欢快的时光一扫而过,转眼外头天色黑了,已经到了传晚膳的时辰。
芫娘终于领着几个蹦蹦跳跳的小只姗姗来迟。
才一进门,崇仁帝朝一眼扫见穿着红褂的芫娘。
崇仁帝细细打量几眼,瞧着明眸皓齿,机灵纯真的小姑娘,不由得轻笑:“哟,真是好俊的一个丫头。”
“没成想咱们家里这猢狲干旁的不成,眼光倒是真不差。”
芫娘闻声,这才瞧见崇仁帝,连忙跪下给陛下磕头。
“起来吧,快坐下用膳,坐到朕身边来。”崇仁帝笑着瞧了瞧皇后,皇后便点下头,命宫人拿出一副金项圈,笑着给芫娘戴在脖子上。
“这是本宫当年进宫前陛下命人打的项圈,这些年宫里头都仔细收着,如今还是崭新的。”
“怀熠说你有一副玉环,往后把玉环挂在这项圈上,便正正好了。”
芫娘垂眸望了望精雕细琢的项圈,顿时也笑起来:“果真是好漂亮贵重的项圈。”
“多谢陛下和娘娘抬爱。”
崇仁帝也道:“你爹娘疼爱你,就是天上的星星也恨不能摘下来给你。这项圈就是再贵重,与其收着,不如留给你戴,也算是物尽其用。”
“往后若有空闲,就多跟陆怀熠进宫来玩。”
芫娘便又道:“臣女先前来了两回宫里头,都是在御膳房打转的。今日上元佳节,臣女便同皇孙和皇孙女们包了些汤圆,还请陛下,皇后娘娘和大家一起尝尝。”
她说着,便请宫人将汤圆端了上来。
崇仁帝随即揭开汤盅,只见得一盅汤水清澈见底,水中浮两尾拇指一般长的锦鲤,水面上漂几片绿色的水草叶,还有一两多虎耳草小白花。
恰如锦鲤浮波,春池落花,令人不忍落口。
崇仁帝不由得眼前一亮。
汤圆年年吃,可如此栩栩如生的汤圆当真是第一回 见。
“‘鱼翻藻鉴,鹭点烟汀’,这汤圆倒是不俗得很。”
芫娘便解释:“陛下慧眼,这锦鲤正是汤圆,水草是用糯米和了菠菜汁捏出来的,白花是糖做的,都是能吃的。”
“‘灯生阳燧火,尘散锦鲤风’,冬尽春始,愿陛下,娘娘再无烦恼所忧。”
崇仁帝闻言,便径直舀起“锦鲤”尝了尝。这汤圆的模样栩栩如生,吃起来更是表皮软糯,内馅酸甜,一股丝滑的奶香霎时间便在口中溢开来。
“是山楂馅?”
芫娘点点头:“红色的鱼是山楂馅,红白相间的鱼是枣泥馅,青黑的鱼是芝麻馅,三色的鱼是玫瑰五仁馅的。”
大家闻言,也纷纷开动起来。
几小只见崇仁帝用了汤圆,连忙争先恐后地凑上前去纷纷拱起手:“皇爷爷皇奶奶年年有余,福寿绵长。”
儿孙绕膝,含饴弄孙,此乃天伦之乐,人间至欢。
崇仁帝和皇后顿时笑得合不拢嘴,叫宫人拿金子打的海棠果给小辈们一人发一只。
“去吧,拿着玩吧。”
皇孙和皇孙女们欢天喜地地窜出去找宫人放烟花,芫娘瞧着他们,便也好像想起了小时候的岁月,不由得会心一笑。
崇仁帝用完了汤圆,方温声对芫娘说:“如今是家宴,不是宫宴,快来坐下,不必拘礼。”
“除夕那日兵变来势汹汹,你胆识过人,一路逃到乾清宫救驾,一片心意实在难得。来,丫头,想要个什么赏?说来给朕听听?”
一旁的陆怀熠听见这话,顿时不淡定了,滴溜着眼珠子一个劲给芫娘使眼色。
崇仁帝将这小动作尽收眼底:“你给朕安稳坐住,朕问的是芫娘,没有问你。”
陆怀熠诧异地望着崇仁帝“有了新欢便望旧爱”,不由得皱起眉头嘀咕:“舅父,我也救了驾的好不好?”
崇仁帝撩眉:“什么?你说你想退婚。”
陆怀熠:“……”
得,姜还是老的辣,还是埋头吃饭算了。
芫娘见陆怀熠吃瘪,不由得跟着崇仁帝轻笑一声。
崇仁帝的目光又挪回芫娘身上:“不着急,慢慢想,哪天想好了再进宫来跟朕说也不迟。”
“朕总要应你个人情,无论你是想要凤冠霞帔珠宝嫁妆,还是敕造府邸幽静宅院,朕都许你。”
芫娘的笑意更甚了,她端着自己的酒杯敬在崇仁帝面前:“多谢陛下。”
“臣女想求的,如今都已经达成所愿。臣女父母和哥哥都在身边,意中之人心有灵犀,还有陛下和皇后娘娘与这么多叔伯姨姨们疼爱,已经聚太多福气,别无所求了。”
“不过臣女还是有个愿望,臣女想陛下,娘娘,各位叔伯姨姨们都能平平安安,身体康健。”
“想诸家皆和美,岁岁常团聚。”
“明年臣女还要再给陛下和娘娘搓汤圆。”
第92章
殿中众人顿时随着崇仁帝一道儿大笑起来, 偌大的殿阁之中顿时充满了欢快的气氛。
崇仁帝忍不住笑道:“那可不成。”
“你救了朕和皇后,朕若是不赏罚分明,外头的人该怎么看朕?”
“朕看不如这样,你爹娘冒着死罪抚育贺氏唯一的血脉, 本就是有功在身, 朕加封你爹做三公太傅, 封你母亲为一品诰命夫人。”
“兆奉陈案冤置多年,前有宋甫庸击登闻鼓, 此事合该拨回重审。如今证据确凿,为贺氏洗冤不必再耽搁, 至于恩师血脉云笈, 既已无亲人在世,朕便封她为郡主, 收她进宫做养女,待过些时日再替她择个中意的郎君婚配。”
“至于你。”崇仁帝的目光再一次挪回到芫娘的身上,“朕认了你这个谢家丫头, 总得赏你点什么,就赐你们谢陆两家一段良缘, 如何?”
芫娘连忙跪下磕头:“臣女代爹娘和云笈姐姐, 多谢陛下。”
崇仁帝挑起眉梢:“嗯?还叫陛下?”
芫娘愣了愣,一时有些无措, 随即便见陆怀熠已经行云流水跪在她身边。
陆怀熠望了望芫娘,而后才朝崇仁帝拱起手:“多谢舅父。”
她有过舅父, 只是很陌生,那个舅父是将她卖到香海, 使得她与爹娘骨肉分离的罪魁祸首。
“舅父”在她心里,好像变成了一些符号和几个词语。
如今, 面前的崇仁帝好像才是一个真正的舅父,他杀伐果断,却也不乏悲悯之心。
她有了新的舅父,活生生的舅父。
芫娘笑起来,随即跟着陆怀熠道:“多谢舅父。”
“好,好。”崇仁帝笑着点下头,“快起来用膳。”
陆怀熠这才拉着芫娘的手起身,一道儿欢欢喜喜地用了晚膳。
上元节为三元之始,民间四处都要观灯猜谜,舞狮游龙。
先前还在香海的时候,往常的宵禁也会在上元夜彻底取消,街上的彩灯会亮整整一夜,大家游街玩耍,通宵达旦,不可谓不热闹。
芫娘前些年总要趁着上元去街上卖一宿糖饼,能比往常多卖许多。
她不必想也知道,顺天府的永安大街今夜只会更加热闹了。
如今到了宫中,即便不比宫外那般人潮如涌,该有的仪式却是一样也不少。
宫中还有人专门点放烟花,眼见得一朵一朵五彩斑斓的烟花炸开在夜空之中,大家纷纷有说有笑。
膳桌上搁满点心坚果,酒水乳茶更是觥筹交错。
芫娘便有些恍惚了。
这好像个梦,在曾经的无数个长夜中不断从她脑海里往复循环。
陆怀熠见芫娘坐着不动,便走过去蹲下身平视着芫娘的眸子,轻吻吻她的眼角:“怎么不出去同大家一起看烟花?”
“是不是在宫里头过一天累得犯困,想回家了?”
芫娘便笑着摇摇头:“我住在远萝楼柴房的时候,觉得柴房冷,觉得一个人孤单,每每入夜,就无比想要回到爹娘和哥哥身边。”
“如今我已经在梦里了,怎么还会犯困呢?”
陆怀熠哂然,难得没了往日那吊儿郎当,郑重其事道:“怎么会是梦?”
“从今往后,咱们都过这样团圆和美的日子。”
他轻轻抱住芫娘:“再也不会回到白玉巷的远萝楼,也不会再有人敢把芫娘关进耳房里放火。”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芫娘点点头,也乖乖巧巧地趴进陆怀熠怀中。
旁的人说这些,大抵只是安慰的言语。可是陆怀熠不一样,让她离开远萝楼有落脚之处的人是他,让她彻底甩开那些寻亲阻碍和桎梏的人也是他。
有他在,她便真的相信不会再落回昔日的噩梦里了。
陆怀熠抱着芫娘哄了一阵,索性转身背对着芫娘:“上来,咱们同舅父去御花园里头挂灯。”
“宫里年年都挂,你在灯上写个愿望,挂得高高的,神仙就能听得见。”
芫娘一怔:“这……能行吗?”
“有什么不行?”陆怀熠回眸,满眼染笑,“旁的人都忙着挂灯,才没人管我们。”
“我不背着你,怎么把灯挂高?”
芫娘抿住唇角的笑意,躬身往前乖乖趴在陆怀熠背上,由着陆怀熠站起了身。
“你背稳哦。”
……
“怀熠,你再跑快点。”
“跑不动。”
芫娘蹙了蹙眉头。
“那等娶我那天,你怎么办啊?让别人说陆小公爷背不动新夫人?”
“而且我还在御膳房藏了冰酪,不快点挂完就不好吃了。”
……
“那你搂紧咯。”
芫娘忙不迭紧紧揽住陆怀熠,随即便觉得好似从原地一下子冲了出去。
跑得比当初在香海还要快一些。
他的喘息声很快变得短而急促,但他并没有停下来。
芫娘轻笑,又忍不住往他背后贴了贴。
陆怀熠感觉到身后的动静,便连哧带喘地回头问她:“芫娘,你听见没有?”
“听见什么?”
陆怀熠嗤笑:“还不明显吗?”
“我怀里头的那颗心,在使劲因为芫娘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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芫娘出宫时,天都已经亮了。
谢夫人早早候在院子里,芫娘才一下车就见着了她。
芫娘连忙欢欢喜喜地扑进谢夫人怀里:“外头冷,娘亲怎么出来了?”
“快进屋去吧,娘亲的身子才刚刚好些,不要着了风寒。”
谢夫人虽身形单薄,但精神却俨然已经好了不少。
她慈爱地摸了摸芫娘的头:“囡囡,在宫里累不累?”
芫娘摇摇头,拿着崇仁帝赏的象生面果子:“陛下说要赐陆谢两家联姻,还给了一大盒面果,让这个宫外没有,让我拿回来给爹娘和哥哥吃。”
“皇后娘娘送了赤金项圈,公主姨姨给了一对儿玉镯子,他们都待我很好。”
“好囡囡。”只分别了一天,谢夫人就好似看不够是的望着芫娘,“昨夜宫里头来宣了旨,你爹爹和我都得了晋封。”
芫娘牵着谢夫人进了屋,方道:“娘亲别担心,往后家中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谢夫人轻笑:“咱们家中好起来,都是因为囡囡回来了呀。”
“娘亲已经好些年没有煮过甜汤了,今早才又重新试着煮了些,囡囡尝一尝。”
“娘亲做的没有不好吃的。”芫娘弯起眼角,“只是这些活累,娘亲不必亲力亲为。”
谢夫人说着,忽然有些伤感:“你流落在外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回来,又到了出嫁的年纪,我怕你到了英国公府会顾不上,想吃的时候又吃不到。”
“怎么会呢?”芫娘靠在谢夫人身边,“我要是想吃,怀熠肯定会陪我回来的。”
“您别听外头说他不务正业游手好闲,其实他可听话了,乖得像小狸奴一样。”
“好。”谢夫人点下头,“只要是囡囡喜欢的,都好。”
“如今已经快出九了,你爹爹说香凇山的梅花开得正盛。五日之后,咱们家广邀京中权贵去山中赏梅,请大家见见你,也顺道和英国公府商讨你与陆世子的婚事。”
“囡囡,你说这样你可愿意?”
芫娘笑着轻轻低下头:“爹爹和娘亲做主就好。”
谢夫人才又伸手抚过芫娘的脸颊:“你自小就同你爹爹闹着要去外头看梅花,可那时从没有让你去过,这十多年你爹爹每每想起,都愧悔自责。”
“如今娘亲和你爹爹能替你再做的事情已经不多了,这梅花,咱们今年一定去赏。”
为着这一场赏花盛会,谢府早早便开始了准备,请帖要写,吃食要备,游帐更要搭,府中忙得不可开交。
芫娘请了荟贤楼的师傅们来帮忙,一下子就分担了不少事。
她白日里得了空,还没忘去积香居给师父帮忙,顺道带着请帖给师父他们。
不过如今积香居中已经多了五个新伙计并两个新掌灶,轮到芫娘这的活实在不多,最终往往还是饶了芫娘早早回谢府。
谢府虽好,只是一连几日眼看着别人忙活,让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实在是能把她给憋死。
她有些无奈地支起下巴望向院外,很快就从墙头听到些窸窸窣窣的动静。
芫娘一滞,正有些担忧地想要叫人,便见陆怀熠从墙后冒了出来。
她顿时忍俊不禁,忙不迭跑到墙下:“你怎么不从正门走?仔细摔着。”
“不妨事。”陆怀熠熟稔地翻过墙头,随即一跃而下,“一连几天都在英国公府忙着准备聘礼,见不着你着急,便抽空来找你。”
“谢安朔还跟我说你不在,我就知道他没安什么好心。”
芫娘顿时被惹笑出声:“明日便要去香凇山赏梅了,到时候不是自然就能见得?”
陆怀熠垂眸吻过芫娘眉心:“你这么狠心,舍得我再眼巴巴等一夜?”
“你仔细被人看见。”芫娘忙不迭将陆怀熠拽进屋子,“传出去还不被人笑掉大牙?快跟我进屋。”
陆怀熠从善如流地跟芫娘进屋,漫不经心地笑道:“只要芫娘不说,谁还能看见?”
芫娘打量着陆怀熠,忍不住被惹得笑出声。
好歹也是堂堂英国公世子,怎么竟做这翻墙倒院的勾当。
“再说了,我午后来了两回,都被谢安朔挡得打道回府,这还能怪谁?”正言语之间,陆怀熠的手便下意识捂了捂胃。
芫娘见状,蹙了蹙眉头:“你午后没吃饭?”
“罢了,在这稍等我一阵。”
她说着便出了门,很快又拿回一个食盒子:“给你,午后煎的,好吃的。”
陆怀熠揭开食盒,便见得盘中躺着肥硕焦香的鸡腿。
芫娘又道:“是用蒜煎的,但是没有什么辛辣味,我觉得你会吃的惯。”
“你做的哪有我敢吃不惯的?”陆怀熠擦干净手,衔起一根鸡腿塞给芫娘,随即也自己拿一根啃下去。
鸡腿外皮红润焦香,内里更是被煎的汁水充盈,香味浓郁。鸡腿一早便被改过刀,腌的十分入味,一口下去,外皮脆生生的,鲜嫩鸡肉里的孜然和蒜香味便扑面而来。
饶是这鸡腿已经不似刚出锅时那么热腾腾了,但见陆怀熠啃得津津有味,芫娘便也忍不住咬下一口。
香味一下子在嘴里弥漫开来。
和午后出锅的时候一样好吃!
更何况她从前竟未发觉,在这般深夜偷偷吃鸡腿,原来真的很有意思。
芫娘乐弯了眉眼,忙不迭又学着陆怀熠啃下几大口,不料还没顾上细细嚼,门外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不等她再多反应,外面忽然传来谢安朔温温和和的声音:“囡囡?怎么还没有睡么?”
第93章
“啊, 我正要睡了。”芫娘连忙吹灭灯烛,伸手做了个噤声的姿势,方冲着外头的谢安朔道:“哥哥也早些歇息吧。”
谢安朔闻言,轻轻叹一口气。
“我有几句话与你说。”
芫娘一边怕陆怀熠被发现, 一边又不好驳斥谢安朔回去, 只好抓着陆怀熠往窗下的墙角一塞, 轻轻撑起窗户探了探脑袋:“哥哥,怎么了?”
谢安朔见状, 不由得愣了愣:“怎么开窗了?仔细受风。”
芫娘连忙问:“不妨事,哥哥不是有话要说吗?”
谢安朔这才垂了垂眸子, 缓声道:“陆世子午后来寻过你, 只是被我挡了回去。”
“我不想碍着你们,只是如今虽说成婚在即, 可你们终究大礼未成,他可以无所顾忌,但我不能任着你遭人指指点点。”
“待明日香凇山赏梅, 你若想见他,就大大方方去人前同他相会, 我绝不会多加置喙。”
“我知道哥哥是为着我好。”芫娘轻笑, “哥哥放心,我明白的。”
“明天怕是还有得忙, 哥哥大伤方愈,还是要注意休息才好, 快回去吧。”
谢安朔点点头。
他自然知道妹妹是明事理的人,故而也不多赘述。
“罢了, 明日到山上好好玩。”
“若谁与你生了不睦,或是有心要欺你, 不必管他是谁有什么来头,只管同哥哥说,哥哥给你撑腰。”
芫娘点点头,甜甜笑道:“好。”
“那你早些歇着。”谢安朔说着便走到窗边,轻手轻脚替芫娘合窗。
只是走得近了,谢安朔的目光凝在芫娘脸上,忽然没来由地滞了滞。
月色幽幽,映得芫娘唇角发亮。
芫娘见谢安朔凝神瞧她,不由得心下一虚,正不知该说些什么搪塞的话,便见谢安朔已然蹙住眉头,目光也忽然冷下来,变得好似不大友善了。
“哥哥?”
谢安朔被唤得回过神,随即垂下眼帘哂笑一声,这才伸出手,慢条斯理擦干净芫娘嘴角沾着的油:“没事。”
芫娘方才被谢安朔微凉的指尖触到,不禁后知后觉地僵在原地。
糟了,她怎么忘了?
方才同陆怀熠啃过鸡腿,她嘴角还有油花沾着呢。
她连忙捂着嘴支支吾吾解释道:“我……我有些饿了,方才就拿了东西在屋里吃。”
“嗯。”谢安朔轻轻应一声,又专心给芫娘擦手,并没有什么诘责和追问的语气,可俨然也并不像相信芫娘的这番说辞的模样。
“真的。”芫娘心下没底,只好又斩钉截铁地强调了一遍。
谢安朔闻言,便低声笑了。
他笑得很轻,想书中写的翩翩君子,像一阵春波漾过湖水,又像清风拂过柳梢。
可这一笑,芫娘心下却越发没了底。
她知道谢安朔的厉害,更知道他并不是会被她这三言两语就被骗住的人。
芫娘心下不禁有些紧张起来。
她脑海里反反复复思索着说辞,生怕一露馅让两下里都收不了场。
只是眼见得芫娘语塞为难,手心也跟着越蜷越紧,陆怀熠便坐不住了。
他擦擦手,顶着快要咬碎的牙,二话不说牵住芫娘,作势便要跟谢安朔据理力争八百个回合。
谁料还没起身,却被芫娘压着肩头,沉沉一把摁回地上。
芫娘满心都只怕他们两个人碰面急了眼,情急之下便有些没轻没重。她往日里端锅掌勺练出来的手劲实在是不容小觑,只一下便让陆怀熠稳稳坐回到地上。
窗下那难以忽略的动静随之传来,顿时引得谢安朔挑起眉毛。
芫娘被瞧得越发心焦火燎,只好硬着头皮赔笑道:“方才是怎么了呢?兴许是……是老鼠吧。”
谢安朔笑着睨一眼窗下,也不戳破,只冷声道:“那可真是只膘肥体壮的死老鼠。”
芫娘干巴巴笑两声:“哥哥不必担心,我不怕老鼠的。”
“何况府中轻易不会有,今日定是因为偶然。”
谢安朔轻声揶揄:“想来也是偶然,我知道我们囡囡勇敢,只是有些老鼠狡猾乖张,图谋不轨。那老鼠毕竟是牲畜,也不顾什么脸面,只知道往别人家闺女的卧房里钻,若将囡囡伤了咬了可怎么好?”
“今日没有旁的人瞧见,当也无妨,下回我若是再让我见着,我定寻只铁夹子来,打折那老鼠的腿,再帮囡囡将那大老鼠拎出去。”
“大老鼠最怕哥哥。”芫娘僵硬地扯了扯嘴角,“下回定然不敢来了。”
“那是最好。”谢安朔冷着的声音很快又对芫娘温和下来,“好了,天还冷,别着了风,早些关窗吧。”
他说着,又轻摸摸芫娘的头:“只要我们囡囡每天都开开心心的,别委屈了自己,那就是最好的。”
言罢,谢安朔果真转身离去。
芫娘轻轻松下一口气:“瞒……瞒住了?”
她连忙合住窗回过头,便见陆怀熠蹙着眉头坐在桌上。
他一条腿屈着,手就搭在膝盖上,眉头蹙着,目光里是毫不掩饰的记仇。
他的指尖在桌上轻轻磕了几下,恍惚是在盘算要怎么把谢安朔带进北镇抚司里头锤扁再拉长。
芫娘一怔,也不等他说话,就眼疾手快把最后一只鸡腿塞进他嘴里:“哥哥已经走了,他不知道你在。”
“你肯定不是说你,你别误会他,厨房里还有芡实糕你要不要?我去给你端?”
“嘁……”陆怀熠不以为意地嗤笑一声,忿忿撕扯开鸡腿,而后方望着芫娘道:“我要。”
————————
一场风吹来了雪,冬花迎雪争艳,香凇山上的梅花纷纷凌寒而开。
漫山遍野的红梅在料峭春风中含苞待放,阵阵梅香清逸幽雅,萦绕漫山。
当初谢家在香凇山上遍植红梅,为的是女儿身后有一缕梅香相伴。
如今梅开时节亭亭如盖,香凇山早已经成了顺天城中踏雪寻梅不能不往的去处。
谢夫人同谢安朔大病初愈,更是难得到郊野游玩。芫娘同家人在一块,心下就没有不开心的。
故而饶是还隔着山腰有远远的距离,芫娘就迫不及待掀开马车帘往外头瞧。
眼前的场景,同她想象中的画面好似一点也不差,她忍不住看呆了眼:“好漂亮啊。”
谢知行和谢夫人笑着牵住芫娘的手:“囡囡别急,就快到了。”
“仔细在车上磕碰着。”
芫娘便乖巧地坐回到父母中间,慢慢骨涌进谢夫人怀里。
“娘亲,我好幸福呀。”
谢夫人轻轻拍着芫娘的背:“囡囡高兴就好,囡囡高兴了,爹爹和娘亲便也就高兴了。”
红赤赤的梅花争相吐蕊,芳姿尽现,如同瑰霞映着山色,又好似山林批上了赤红新衣。
山里头寒冷,下过的雪还未完全消融,盖在梅梢上,别有韵味。
芫娘穿了件红色的妆花袄,拥着毛茸茸的领子,被衬得更比花艳。
京中的达官贵人们陆陆续续到了半山腰的庄子,赏花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先前同芫娘见过的顾家小姐同旁的几位贵女们自然也在应邀之列。大家见着芫娘,便早早同芫娘打了招呼。
那顾家的小姐仍旧同先前一般不羁着礼数,一早便拿来根金钗送了芫娘。
“这是我爹从西北带回来的孔雀石镶的,旁处轻易寻不见这么翠的颜色。”
言罢,她便忙不迭又问:“难得来香凇山,上回的干烤羊肉真是让人念念不忘,今日芫娘可还有什么好吃的没有?”
芫娘便笑着带顾家小姐进屋:“今日天寒,未曾准备干烤羊肉,倒是准备了八宝茶。”
只见屋中的炭炉已经备好,炭炉上的陶罐中搁了茶叶,杭白菊,桂圆,杏干,枸杞,陈皮,焦枣,冰糖,添水在炭炉上小火慢热,混着花果气味的茶香便四溢而出。
炭炉周围烘着红薯,山药,芋头还有开口栗子,样样焙热了都是好吃。
鹅油松瓤卷,酥油鲍螺,翻毛藤萝饼,梨肉好郎君之类的各色点心也是现成准备好的,配着茶用最是相宜。
大家围炉煮茶,炭炉烘得暖暖和和,谈笑间入眼便是窗外的梅影,实在不可谓不风雅。
等到炭火快熄时,还能将桂圆花生和节气水果放上去,再趁热烤几块年糕,等到年糕烤得鼓胀胀的时候,再涂上蜂蜜芝麻。
一口下去年糕外皮焦脆,里头软糯,甜味涌上舌尖沁人心脾。
饶是山里再冷,这烤年糕也能将人捂得暖暖和和。
陆怀熠百无聊赖地吞了几块烤年糕仍觉得兴致缺缺,眼见芫娘跟着谢家四下应酬顾不开身,索性往谢家那头去寻。
他掀开帐子,打眼一瞧只见得老孙正在里头与谢知行把酒言欢,谢夫人则跟长公主拟订着婚礼的细节,独独不见芫娘的身影。
陆怀熠撇撇嘴,正欲掉头离去,谁知迎面便对上身后的谢安朔。
谢安朔唇边挂着几分冷冰冰的笑意:“陆世子这么急着走?怎么?昨夜兰序的闺房就敢钻,如今却知道怕了?”
“陆世子是在怕什么?是怕我们谢家把你的腿打折么?”
第94章
陆怀熠同谢安朔, 属实是相看两厌。
陆怀熠听着谢安朔那挑衅味十足的言语,忍不住嗤笑:“谢编修玩笑了,打折陆某的腿,岂不是要让芫娘天天都被困在床榻边照料陆某起居?”
“天底下该不会真的有这么坑害亲妹妹的兄长吧?”
谢安朔兀自落座, 伸手倒杯热茶, 不以为意道:“你以为我们谢家女儿除过你, 还当真嫁不出去?”
“当初也不知是谁信誓旦旦说不娶我谢家的女儿,如今又前倨后恭给谁看?顺天府有的是好儿郎, 不止你陆家一个。”
陆怀熠蹙了蹙眉头,也坐了身, 一把便将谢安朔面前的茶径直端来自己面前。
“是啊, 我也没想到你谢编修这种人,竟还积了八辈子福气能攀上芫娘。”
谢安朔一愣, 顿时对陆怀熠这种不问自取的举动深为愤慨:“我这种人?我这种人如何?总比你这明目张胆的强盗来得好些。”
陆怀熠点点头,慢条斯理地呷一口茶:“可我这‘强盗’教芫娘写字,照料芫娘退烧吃药的时候, 有些人好像还叫小厮把芫娘摁在地上吓唬,吓到被芫娘狠狠咬了一口?”
“不会吧?不会真的有兄长这么待自己的张口闭口最疼爱的‘囡囡’吧?”
谢安朔眸光一顿, 往日的那几分斯文彻底消弭于无形, 他猛然将陆怀熠手中的茶杯狠狠墩在桌上,睨着陆怀熠的目光里也满是寒意。
“我们家囡囡会叫哥哥的时候, 你还不知道在哪爬树呢,在这跟我充大?”
“你是不是得意的太早了?”
茶水瞬间四溢而出, 陆怀熠眼疾手快往后一闪堪堪躲过。
只是这显而易见的动静实在难以令人忽略,一旁的长辈们纷纷将疑惑的目光投撒过来, 就连刚刚进门的芫娘也被吓了一跳。
芫娘望着坐在一处却仿佛有些剑拔弩张的两个人,不由得迟疑着开口:“你们两个人……怎么了?”
谢安朔撩起眼帘, 唇边弯起几分浅浅的弧度:“不妨事,陆世子的茶凉了。”
他说着睨了陆怀熠一眼:“合该添些热的才好。”
芫娘蹙着眉头望向陆怀熠,眼中带着几分疑惑的神色:“凉了?”
陆怀熠望着谢安朔那满含警告意味的眼神,顿时轻轻叹一口气,委委屈屈地望向芫娘:“可不是么?”
“方才光顾着同兄长讲我们在香海的事,连茶都顾不上喝了。”
“偏偏兄长喜欢听,听了咱们在香海一道儿收拾那天杀的胡三还不够,又让我讲你特地绣茄袋送给我的事,还有出宫那回,躺在你怀里可真暖和。”
他说着又望向谢安朔:“诶,对了。”
“芫娘总在我茄袋里塞三刀蜜,先前过年还烤蜜汁小肉干给我,这样好吃的东西,兄长肯定也尝过的吧?”
“如今陆某同芫娘新婚在即,兄长却还孑然一身,真是可怜,陆某日后定然多多和芫娘来陪兄长解闷的。”
“……”
谢安朔的手越叩越紧,几乎是咬牙切齿道:“那可真是有劳陆世子了。”
“都是一家人了。”陆怀熠眼边尽是得意的弧度,“兄长何必如此见外?”
芫娘见状,这才松下一口气。
“今日难得赏花,我方才请荟贤楼的师傅帮忙做了些时令特色,大家都在就正好了。”
“我去去就回。”
芫娘才一兴冲冲地掉头离开,长辈们继续言笑晏晏,桌边的谢安朔和陆怀熠却已经恨不能掐在一起。
谢安朔冷笑一声:“从前你趁着近便,赖着囡囡打过不少牙祭,如今囡囡回了谢家,你怕是没这机会了。”
“囡囡就是先给谁,也轮不到给你。”
“我没有,也不见得谢编修能好到哪去吧?”陆怀熠垂了垂眸子,“毕竟吃过跷脚牛杂的,可只有你谢编修了。”
两个人针锋相对,互不相让。
眼看着芫娘端着食盒进来,都恨不得将对方给瞪穿了。
芫娘细细将菜摆了出来。
“今日探梅,自然要梅花为炊,不尝一口梅花是不行的。”
只见她面前有用梅花拖了新面蒸制的梅花面拖,还有用梅花瓣和辣椒,萝卜腌的梅花齑。
此外还有一碗清汤中浸着花状的面片,是用老母鸡煮了清汤,再煮梅花同檀香水和出来的面,是为《山家清供》里说的梅花汤饼。
最后还有一盘粉粉白白的糕点,是用山药和蜜渍梅花压成了花的形状,小巧玲珑,软糯不腻。
赏梅入馔,可谓清雅。
更何况是芫娘亲自操持,想来味道便不至于太差。
两个人互看不顺眼的人,终于在芫娘面前维持起表面的和谐,安静地吃起芫娘专门准备的梅花馔。
可是等得芫娘一走,两个人又顿时各不相让。
“囡囡心思玲珑,这梅花汤饼果然深得《山家清供》的精髓,给有些人吃可真是浪费了。”
“怎么?难道芫娘那山药梅花糕就不好吃吗?这么多好东西还堵不住兄长的嘴,看来兄长才是不懂品鉴的那个。”
两个人正笑吟吟地你一言我一语,一时谁也分不出个高下,便见顾家小姐急匆匆跑进来。
“你们谁见芫娘了?”
两个各不相让的人顿时双双一愣。
“怎么?”
顾小姐皱住眉头:“方才芫娘说到后面的梅林里剪几支梅花清供,人就不见了,这么半天功夫,她还没回来?”
“别是在林子里头迷了路吧?”
谢安朔同陆怀熠双双蹙眉,恩怨顿时被抛诸脑后,他们前后脚起了身往后面的梅林寻去。
外头的风拂着雪沫四下飘散,才进梅林不远,就见得芫娘已经等在那了。
芫娘瞧见谢安朔和陆怀熠,忙不迭笑着迎上去牵住陆怀熠的手,顺势伸手朝着身后的方向指了指:“哥哥,你看,那是谁?”
谢安朔顺势望去,便见艳若火色的梅花中间立着一道清瘦身影。
她穿了一袭白裙,上身是密合色长袄套着玫瑰紫披风,头上也并不戴什么名贵头面,只几根玉簪。简衣素饰,看来并不华贵,却将人衬得越发肌肤胜雪,眉眼如画。
饶是她面上遮着轻纱,只露一双眸子,于谢安朔而言,仍旧一点也不难认出身份。
谢安朔眉头微动,连忙走上前去,对着朝思暮想的身影轻声唤道:“云笈。”
言罢,他又忍不住自嘲似的笑一声:“是我失礼了,如今该叫郡主才是。”
“怎么?郡主就不是云笈了吗?”贺云笈望着谢安朔,便弯着眉眼笑起来。
“兰序妹妹说你今天会来,便私下请我出宫来。”
从前朝夕相处的人,如今已然身份有别,谢安朔不由得欲言又止。
他有太多言语,可一时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不痛不痒地问:“如何?在宫里住得可还习惯?”
“盼星和盼月有没有好好照料你?”
贺云笈闻言,轻轻垂下了眸子:“不必担忧,宫里一切都好。”
“其实即便兰序妹妹不来相邀,我也是想见你的。不用做妹妹来见兄长,本就是我朝思暮想的事。”
“不知你可也与我一样?望凝,从前说过的那些话,如今还算吗?”
谢安朔望着贺云笈的眼眸,心中早已是五味杂陈。
克制住的是他的满腔心酸,而克制不住的,是他早已悸动的倾心。
谢安朔忍俊不禁,终于一把将贺云笈揽进怀里紧紧拥住:“怎么不算呢?我在你跟前什么时候敢不算话?”
“从前算,往后也算,一直都算。”
他们的分别虽然只有短短五日,可这份难以宣之于口的情意,却已经迟了太多年。
贺云笈伸手轻轻抚过谢安朔的面庞,又细细描画完他的眉眼唇尖。做完了曾经最想却不能做的亲密举动,她这才缓声道:“望凝要记得,你答应了等我。”
“往后就不准瞧旁人家的小姐了。”
“我哪里敢忘?”谢安朔哂笑,“就算是从前,也只有你把我往外推的份儿吧?更何况如今云笈已经贵为郡主?谢某岂敢不尊?”
他望着贺云笈,满眼缱绻:“若非云笈,毋宁不娶。”
贺云笈闻言,随即被谢安朔惹笑:“此生得檀郎,舍望凝其谁?”
谢安朔瞧着贺云笈再无愁绪,便同她一道儿笑了。
他们望着彼此局促的目光,终于如释重负地靠在一起。
谢安朔低下头,在冰天雪地里吻住贺云笈面纱下那一抹炽热的唇瓣。
梅花从中间又扬起一阵风,吹得梅枝轻轻颤动起来。
陆怀熠有些牙疼地咧了咧嘴角,随即也跟着一把抱住芫娘。
正在四下替谢安朔和贺云笈望风的芫娘被吓了一跳,不由得抬起眼轻嗔一声:“你干嘛?”
陆怀熠轻哂:“英国公府已经准备好了十八抬聘礼。”
芫娘被说的莫名其妙:“啊?”
陆怀熠又道:“日子也已经找宫里头算好了,就在下个月。”
“芫娘喜欢蓝裙子还是绿裙子?”
芫娘不经意望一眼远处的哥哥和云笈姐姐,终于明白了陆怀熠这一出究竟是怎么回事。
陆怀熠还真是丁点都不肯被人压一头。
她轻笑一声,合着唇边的雾气缓声道:“自然是什么颜色都好。”
她踮起脚亲了陆怀熠一下:“能嫁给怀熠的,我都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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