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1、拂晓
舒蓝青是土生土长的北城人。
十八岁后, 就没住家里,自己在北城市中心买了一套房子,过着自由快乐的独居生活。
后来嫁给程燕然, 去了琼岛定居,那套房子也就一直空置着,只有保洁阿姨定期会去打扫。
知道姜云晚要找房子搬家后, 舒蓝青直接让舒家司机把那套房子的门禁卡给姜云晚送了去。
来北城这五年多,姜云晚搬过三次家。
第一次是初来时,和商焰一起搬进纪明浩给商焰安排的那一套公寓,在那里她度过了人生里最甜蜜的一段时光,只不过太过短暂。
第二次是那件造成她和商焰隔阂生成的事后,她又心灰地从那套同居公寓里搬了出去, 自己租了一套小房子住了一年多。
第三次则是,商焰星途坦荡火得一塌糊涂, 送给了她那套她才搬离的房子, 她搬了进去,看起来是好事,但是她心如死水,任由旁人如何热闹, 与她而言也泛不起一点波澜。
这是第四次搬家。
也是姜云晚搬得最轻松的一次, 不论是心理层面,还是身体层面都是。
舒蓝青把一切都打点好了, 她搬过去就可以直接入住, 一点力都不需出,完完全全当上了甩手掌柜。
姜云晚看着搬运人员将她行李一箱一箱朝屋中搬抬的时候, 帮不上忙, 只能站在露台上, 和舒蓝青煲电话粥。
舒蓝青絮絮叨叨地交代了一堆,直到程燕然叫她,她才不得不终止这个电话。
最后还不忘交代她,“晚晚,密码你记得改一下,我现在这个知道的人还挺多的,你一个女孩子不安全。”
“好。”
改密码这件事,搬离商焰那栋公寓时,姜云晚才做过。
做起来驾轻就熟。
只不过一次是结束。
一次是开始崭新的生活。
搬运人员离开后,姜云晚趴在露台上,看着小区中央那个泳池,傍晚后,有孩童在那边玩耍,嬉笑声,隔着老远传了过来。
看着天色一分一分黯淡下去,阑珊灯光在黑夜里点亮。
春天了,不知名的花树的香气,在微暖的空气里蔓延。
纯净的、馥郁的,闻进肺里,都泛出清甜味。
姜云晚笑了笑,她觉得这是最好的状态了。
东西太多了,整理起来也够呛,不过姜云晚也不急,把卧室整理好,晚上能睡就好。
现在对姜云晚而言,睡一个好觉是天大的事。
第二天,姜云晚和舒蓝青找来的律师见了一面,委托他去和纪明浩见面,谈解约的事,她还将当初商焰给她那套公寓时的那一叠文件,用牛皮纸袋装好,让律师一并带给纪明浩。
见过律师后,姜云晚去超市买了一大堆东西回了新家。
开门的时候,她惯性使然,她按错了一次密码。
她又按下了商焰生日的数字。
电子门锁,发出警报声。
姜云晚微怔了一下,又输入新的密码,门打开了。
不过没什么大不了的,她知道,人生不就是在不断犯错,又不断更正中前行的。
没有人会不犯错。
这只是一件无伤大雅的小事。
将超市买来的生活用品分门别类放好了,姜云晚给顾许发了个消息,就去厨房做饭。
虽然只有一个人,那晚上姜云晚还是给自己做了三菜一汤,这些年来她已经很久没时间停下来,像是这样好好给自己做一顿可口的饭菜了。
她还给自己开了一瓶酒,虽然是7°的果酒,姜云晚也觉得很开心。
饭菜才摆上桌没多久,门铃响了。
这时候谁会来,姜云晚在可视电话一看,就看到一个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像是个变态的男人。
姜云晚犹豫几秒,迟疑地问:“易奚?”
易奚把墨镜往下,气势汹汹:“怎么还不确定上了,这么帅气有型的男人,除了我易奚还能有谁。”
易奚拍完戏才回到北城,听说姜云晚搬家了,从机场出来,家都没回,直接拐了过来。
他提着瓶茅台和一根包装得花里胡哨的人参过来的,说是给姜云晚的乔迁礼。
看着这份别致的乔迁礼物,姜云晚哭笑不得。
易奚风尘仆仆赶了一路,此刻正好饿了,看到一桌家常饭菜,也不客气,自己捞了筷子过来,吃了起来。
“酒我明白。”姜云晚看着那根装在盒子里快赶上她胳膊粗的人参,不耻下问,“这个人参有什么寓意。”
易奚风卷云残,像是几天没吃饭似的。
“没什么寓意。”
“这段时间,我不是去东北拍戏了吗,这是他们那边的特产,我今天在机场的时候,听蓝蓝说你搬家了,我作为你朋友这种时候肯定要不落人后对吧,总要送点什么给你庆祝,嘿,恰好了在机场的特产店里。”
他瞄了一眼那人参,有些得意,”刚好看到这玩意,就让店员选了最大的一根,店员说这东西好多年才能长这么大,营养价值高,特补,我就买了。”
姜云晚:“……”
吃吃喝喝间隙,易奚拨冗又上下扫量了姜云晚一眼,“你看看你这小身板,真的需要好好补补。”
“你看这参又大又粗,没事的时候你就当零食啃啃,保证你长命百岁。”
姜云晚:“?”
易奚垫了一下肚子,没那么急迫了,看了一眼姜云晚的果酒,嫌弃地啧了声,把那瓶茅台开了,“喝这个。”
“人参就酒,越喝越有。”易奚给姜云晚倒上,“朋友,美好的祝福送给你。”
不愧是去东北待过半个月的人,整活一套一套的。
姜云晚:“……”
姜云晚端起酒杯和易奚碰了下:“我可谢谢你啊。”
易奚喝了一口,被辣得呲牙咧嘴,还不忘和姜云晚瞎贫,“不用客气,我一向如此贴心。”
姜云晚很久没喝酒了,但这晚上还是舍命陪君子,陪着易奚喝了一小杯。
吃了饭,两人趴在露台上,被风一吹,姜云晚就有些微醺。
姜云晚偏头看易奚:“你跑我这儿来,不怕被拍吗。”
她知道,自从上次易奚上热搜后,狗仔就盯易奚盯得很紧。
“拍就拍呗。”
易奚酒量也不算好,但还想喝,但茅台确实也不敢喝了,拿了那瓶被他嫌弃的果酒,当水似的自斟自饮。
看起来特好笑。
听姜云晚笑,易奚瞪她一眼,随后又吊儿郎当地说:“大不了我们就假戏真做,反正你也摆脱商焰那孙子了。”
说完他又一怔。
觉得这种时候,不该扫兴提到那狗东西的。
不过姜云晚面色如常,显然不介怀了,他才松了一口气。
“你不用紧张,我还没那么脆弱,听他名字就要厥过去。”姜云晚和易奚待了这么一会儿,她口音也被带得跑偏了。
听到姜云晚说“撅过去”这个词,易奚差点笑吐了。
他抬腿踢了踢姜云晚小腿,越来越没正形:“欸,我们都单身,假戏真做的事,不如你考虑一下呗。”
姜云晚把他不安分的腿,踢开:“那可不行。”
易奚原本就是开玩笑的,没想到姜云晚拒绝得这么干脆,顿时有点不爽了,啧了一声,有些挑衅地问:“怎么,我这样的,倒贴给你你赚大发了,懂吗,姜云晚我奉劝你别不懂感恩。”
“不是我不懂感恩,是你不行,你忘得了蓝蓝……”
说到一半,姜云晚反应过来,不说了。
她转头,对上易奚倏然愣怔的表情,那点残存的酒意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易奚就那么举着酒瓶,静默地站了会儿,突然又仰头喝了一口,将那瓶果酒喝空了,才对姜云晚笑了笑,“怎么不继续说了呢。”
“……”
姜云晚有些懊恼。
果然酒真的不是好东西,几两黄汤下肚,就不带脑子了。
姜云晚沉默,易奚也盯瓶身上的商标看了好一会儿,又问:“你怎么知道的,我演技也没那么差吧。”
易奚没看姜云晚,用一种伪装出来的轻松逼问她。
“快说,如果是我演技有什么破绽,我也好改正学习,免得被本尊看出来不是。”
他顿了下,嗓音低了下去,“省得以后大家尴尬。”
“挺好的,看不出来。”
姜云晚不得不将事情合盘托出,“蓝蓝结婚的时候,我看到你哭了。”
易奚沉默了一会儿,用酒瓶子低磕了一下栏杆,骂道:“靠,这么丢脸的时候怎么被你看到了。”
姜云晚:“缘分吧。”
“你还挺憋得住哈。”易奚瞪她,恶狠狠的,眼眶有点红了。
姜云晚叹气:“不憋住,难道还戳你伤口啊。”
他们都知道,自从舒蓝青结婚,这件事几乎就是盖棺定论的事了。
就不该再揭开。
“今天还不是戳了。”
姜云晚:“……失误。”
贫了两句,两人都没再说话。
好一会儿,易奚转过头来,指了指右耳朵上的耳洞,这次,他没戴那些花里胡哨的耳钉了,只有一根透明耳棒在上头。
“知道我为什么打耳洞吗。”
姜云晚看着他,没有说话,她知道这种时候,也不需要说什么。
她只用倾听就是了。
“以前我们高中的时候,舒蓝青那个小丫头片子痴迷韩流,说男人带耳钉真帅,我他妈就去打了。”
“靠,谁说打耳钉不痛的,你不知道当时老子眼泪都飙出来了。”
说着,他沉默了片刻,又瞪姜云晚。
“你知道老子秘密了,姜云晚我真的很不爽啊。”
“那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吧。”姜云晚沉思片刻,说道,“就算抵平了。”
“快说。”易奚催促。
“五年前,我以为我得到爱情时,我曾经为自己设计过一套婚纱。”再次提及那些尘封的往事,姜云晚语调很缓慢,也很平静。
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她只是一个述说的旁观者。
“我怕他发现,每天都等他睡下了,偷偷地画草图,将近半个月的时间,我一天都睡不了几个小时,但是我并不觉得累,因为那时的我想啊,以后总有机会穿着自己设计的衣服,嫁给我爱的人。”
“因为怀揣着这个想法,累都是甜蜜的。”
姜云晚没说名字,但易奚知道姜云晚说的谁。
“后来呢?”
他说:“我是指那设计稿。”
姜云晚耸肩:“爱情是泡沫,泡沫破了,那设计稿,也就不该存在了。”
自从五年前,梦破碎的时候,姜云晚就把那费了她无数过心力的设计图烧掉了,五年过去了,连灰烬都不存在了。
“艹,比我惨,姜女侠,我甘拜下风。”
易奚朝姜云晚抱拳拱手。
他一句话,就让原本有些低沉的气氛活络了起来。
姜云晚笑着抬头,望着远处犹如星光的万家灯火,轻声说道:“易奚你知道吗,有一段时间我特别难过,发现你的秘密后,其实你给了我不少支撑。”
“我就想原来世上有这么多求而不得啊,那我也不算最惨的一个。”
易奚隔空点了点她:“姜云晚,你禽兽,你知道你的快乐是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的吗。”
姜云晚笑了笑,最后微叹一声:“易奚,我们都会好的。”
“会的。”
易奚狠狠应和,他踩上了栏杆边的台阶,突然发疯似的举起了那瓶空了的果酒瓶,高喊:“敬我们。”
那声音在小区回荡。
经久不息。
远处有人也跟着喊了一句,“敬自由。”
像是潮水一般,越来越多的人跟着喊,敬什么的都有,还有人喊“敬我前男友不举”。
世人皆苦,有了个引导,大家都在这个安静的夜里宣泄着,发疯着,肆无忌惮。
听着那些越来越离谱的“敬”语,姜云晚肚子都笑痛了,易奚瞥眼看她,“喂,你也高低整一句呗。”
姜云晚想了一会儿,对着爬上树梢的月亮说:
“那我就……敬未来吧。”
对,敬未来。
我们都这么努力了。
所以,未来对我们都好一些吧-
商焰又被刘路拉去开剧本研讨会了。
顾许没事,就在酒店里打游戏。
他在峡谷里酣战得正激烈的时候,一条消息跳了出来。
顾许没看清发件人,晃眼看到一串数字,以为是什么垃圾短信,也没看,继续沉浸在游戏世界里,当一个快乐且所向披靡的王者。
退出游戏时,天很晚了,商焰还没回来。
顾许揉了揉眼睛,开始查看各种信息。
看到姜云晚的消息混杂在一众消息里时,他忽然有些惊喜。
姜云晚已经很久没理他了。
点开,看到内容。
那点惊喜,顿时荡然无存。
顾许蹙着眉想了一会儿,给纪明浩打了电话。
纪明浩正在逗孩子,一看顾许电话就脑袋嗡嗡响,前两天和商焰的对话,让他特别头痛,看到商焰那边来的电话,就觉得没好事。
“是不是商焰又出什么事了?”
顾许:“不是,焰哥这几天很好。”
纪明浩松了口气,又听顾许说:“我刚刚收到晚晚姐短信,给我发了一串数字,说是改了的密码,纪哥,这是什么意思啊,我总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事。”
顾许还没搞懂,但不敢去问姜云晚,才跑来问纪明浩。
纪明浩也不知道,揉了揉眉心,还是准备告诉顾许这几天发生的事:“顾许,今天我见了你晚晚姐的律师,她要解约了。”
顾许目瞪口呆,“……”
“这事我就先给你说说。”纪明浩说,“你不要告诉商焰知道吗。”
顾许还想问,刷卡声响起,商焰推门进来了。
顾许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立刻弹了起来。
“焰……焰哥。”
他结结巴巴地喊了声。
商焰狐疑地看他一眼,“和谁电话。”
他想说是姜云晚吗,但那个名字卡在喉咙里就是吐不出来。
“明浩哥。”顾许干巴巴笑,把通话屏幕转给商焰看,”焰哥,你要和他说两句吗。”
商焰看到纪明浩的名字,确定不是姜云晚,心情有点儿复杂。
有点开心,更多的是失落。
他倒在沙发上,直接拒绝了。
上次他对纪明浩说他不想和姜云晚好聚好散后,纪明浩就发表了一长串让他放手的言辞。
一句都不是他爱听的,最后搞得不欢而散。
他不想听纪明浩唱衰他和姜云晚的感情。
他觉得还能挽回的。
只要他告诉她自己的心。
商焰相信,姜云晚是愿意重新回到他身边的。
一定会的。
他的阿晚,一向是舍不得他的。
纪明浩也听到了商焰的拒绝,冷笑了声。
他也没什么好和商焰这个神经病说的,只对顾许叮嘱了一句“看好他”,就挂了电话。
结束通话后,顾许看商焰疲惫地靠在沙发上,半阖着眼帘,嘴角却微翘着,小心地问了句:“焰哥,吃点什么吗?”
商焰收敛回那些美好畅想,表情恢复了正常,他睁眼看向顾许,又问了一句:“你晚晚姐,和你联系过吗。”
这几天,商焰每天都要问一次。
顾许眼睛闪了闪:“……没有。”
商焰没说话。
顾许又说:“我给你倒杯水吧。”
商焰点点头,顾许连忙转身,在倒水的时候,偷偷把姜云晚发来的那条消息删了-
三月中旬,舒蓝青来了北城。
离开商焰才一周,姜云晚的精气神明显好多了,脸颊上肉眼都可见地长了肉。
这次舒蓝青重回北城,有两件事。
一是来看看姜云晚和回家看看父母。
第二件事是,要和程燕然一起去拜访他住在北城的一位朋友。
那位朋友最近才回国,这段时间住在北城郊区的老宅子里,也不知道要待多久,恰好果园里的水果都陆续成熟了,所以约了从前的老友相聚。
“在北场郊区有那么一片地,种花种水果,日子过得可惬意了,晚晚,这不就是我向往的养老生活吗。”
舒蓝青还没去,已经对这次聚会充满了期待。
“你只要想,也可以过啊。”姜云晚笑着说。
舒蓝青撇嘴:“我不行,我这人没耐心还怕麻烦,除非果子花啊,不用我管他们就哗哗地长,。”
姜云晚:“天下哪有那种好事。”
舒蓝青遗憾道:“对啊,就是没有,就只有蹭蹭别人的了。”
“晚晚,你也和我一起去吧。”舒蓝青想一出是一出,“你反正最近也没事,正好去散散心了。”
“那不太好。”
姜云晚下意识就要拒绝,她不想给人添麻烦。
“我觉得没关系的,我家程教授的朋友都不是小气人。”
舒蓝青一旦想法成形了,谁说都不管用,直接就给在她北城父母家的程燕然打了电话。
她这次来找姜云晚,是特意抛下了程燕然,来和姜云晚过二人世界的。
电话那头的程燕然笑得特别温和:“没关系的,姜小姐也一起来吧,人多也热闹,我朋友挺好客的。”
舒蓝青得意地朝着姜云晚扬扬眉。
姜云晚无奈,只得答应了。
晚上,易奚来串门了。
舒蓝青来了北城,他安排了一大堆活动,说要尽地主之谊。
舒蓝青坐在沙发上吃着零食,白他一眼:“我土生土长的北城人,需要你尽地主之谊?”
“而且我和晚晚明天要出去玩耍了,你想尽也尽不了。”
“去哪儿啊。”易奚不爽,“玩儿这种重要事都不带我,还是不是朋友了。”
“易大明星,你有档期吗?”舒蓝青瞥他。
易奚无所谓:“时间挤挤不就有了。”
“那行吧,就带上你一个。”舒蓝青大发慈悲地说,“今晚上你就在附近酒店开间房,明天我让我家程教授来接我们的时候,把你一起捎上。”
原本听着两人斗嘴的姜云晚,闻言,偷偷看了易奚一眼。
他依然挂着那份纨绔的不羁,眼中神采却黯淡了。
舒蓝青看综艺看得正不亦乐乎,没注意到那一秒突然的寂静。
易奚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也没说。
姜云晚明白他,知道易奚肯定打了退堂鼓。
她清了清嗓子:“易奚,你应该挤不出时间吧,我前段时间听你说,有个节目,你忘了吗。”
易奚忙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哦,对,应该去不成了。”
他往后靠了靠,“你们去玩儿吧,我就不跟着了。”
“我都不想说你,说的话就每一句能信的。”舒蓝青,“不过那好地方你不去,可真遗憾啊。”
“是挺遗憾的。”易奚应了声。
姜云晚有些酸涩。
她知道舒蓝青和易奚遗憾的并不相同。
有些遗憾,下一次可以弥补。
但有些遗憾,错过了就是一辈子。
第二天一早,程燕然就开车过来了。
舒蓝青没睡醒,黏黏糊糊地往程燕然怀里贴,一路上都在对程燕然撒娇,那甜蜜劲儿,看得她都牙酸。
姜云晚想易奚不去是对的。
到那位朋友家,大约需要两个小时的车程。
出了北城繁华的市区,周边的旷野多了起来,春天绿油油的田地里,长满了黄色的油菜花,像是一副画似的。
原本坐久了有些蔫儿的姜云晚振奋了起来,趴在窗上,一眨不眨地看着这天然无滤镜的美景。
舒蓝青转过头看她,“漂亮吗。”
姜云晚点头。
“我看了他家的照片,更漂亮,像是童话世界似的。”舒蓝青笑吟吟望向驾驶座的程燕然,“喜欢捣腾花草,程教授,你朋友岁数应该挺大了吧。”
她知道程燕然交友广。
下意识觉得喜欢莳花弄草的人,不说年近古稀,怎么也应该是个半百之岁的退休人士。
闻言,程燕然抿了下唇,沉默几秒后才说:“比我小两岁。”他转眸看向舒蓝青,“算大吗。”
舒蓝青一愣,他们年纪相差八岁,在一起后,知道这男人最在乎别人说他年纪大了,忙改口道:“不大,才三十岁,正当年。”
“三十二岁嘛,也恰风华正茂。”
看舒蓝青的狗腿子样,姜云晚憋笑憋得肚子都痛了。
程燕然也无奈地笑瞥了舒蓝青一眼,看她不好好坐,侧扭着身体看他,便说:“坐好了。”
“好勒。”舒蓝青特别配合,“我都听程教授的。”
程燕然心情肉眼可见地好转,话也多了些。
他抬眼,从后视镜里看向后座的姜云晚,“姜小姐,我这位朋友也是你们圈子里的人,说不定你也认识。”
“谁啊?”舒蓝青好奇心又被挑起了。
程燕然噙着笑,没说。
很快,姜云晚就知道是谁了。
车停在一座特别大的院子外,白色的木栅栏围不住疯长的花草,五彩缤纷的艳丽色彩,争相恐后地探出头来。
姜云晚看呆了,真如舒蓝青说的,像是童话世界。
然后在那些缭乱迷眼的姹紫千红里,一群人走了出来迎接他们,当中那个俊雅男人特别打眼。
“我擦。”
舒蓝青瞪大眼,“程教授,你朋友是靳祁南啊。”
程燕然无奈地看了舒蓝青一眼,舒蓝青立刻挽住他手臂,笑着说:“程教授,这是感叹词啦。”
程燕然叹了声。
宠溺地揉了揉舒蓝青的脑袋。
看着靳祁南那一刻,姜云晚开始紧张。
程燕然和靳祁南拥抱了下,对他逐一介绍,介绍道姜云晚时,程燕然说:“这是姜云晚小姐,我们的朋友。祁南,姜小姐是你们圈内挺有名的妆造师,不知道你认不认识。“
姜云晚顿时手脚都有些僵了,然后她就听靳祁南说:“第一次见。”
他朝着姜云晚伸出手:“姜小姐,幸会。”
姜云晚高高挂起的心落地了,她有些好笑,觉得自己真的是杞人忧天,就那么一面之缘,靳祁南哪会记得她,毕竟她那么不起眼。
她微笑着同靳祁南握手,“幸会,靳先生。”
那天,姜云晚挺开心的,和舒蓝青去了后院的果园摘了樱桃和草莓。
舒蓝青到底是身娇体贵的千金大小姐,不一会儿就叫着累,程燕然带着她回屋去休息了。
姜云晚自己则慢慢地摘了满满一竹编篮子水果,去花园里的露天水龙头下清洗。
哗哗的水声里,背后传来脚步声。
姜云晚回头。
是靳祁南过来了,他站在她旁边,拿过水果同她一起清洗。
他有一双养尊处优的手,泡在清澈的水里,像是艺术品似的。
“姜小姐,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你看起来比上次开心很多。”
姜云晚一愣,从靳祁南手上收回视线。
有些错愕地看向那张儒雅面孔。
所以,靳祁南是记得她的。
为什么刚才却说第一次见。
不过须臾姜云晚就想明白了。
就如她上次在心理科见到靳祁南时,要装作不认识他的理由一样,在场那么多人,他也不想被人知道她其实是个病人。
眼前人真的是一个很温柔可靠的人啊。
姜云晚原本还有些紧张,此刻骤然放松,眉眼都柔软了:“谢谢你。”
靳祁南挑眉,“谢什么。”
“谢谢你送我的那朵花。”姜云晚,“还有,今天没有戳穿我。”
靳祁南:“送花只是举手之劳,那是你的秘密,我也不应该说的,所以,你不用感谢,都不是什么大事。”
姜云晚静默了一会儿,把一筐水果都洗干净了,靳祁南递给她一条干净的毛巾擦手。
姜云晚擦着手,很郑重地对靳祁南说:“靳先生,你放心,我也会帮你保守秘密的。”
靳祁南一愣,旋即反应了过来,姜云晚错把他当成了病友。
他笑了起来,眼睛微眯着,眼尾蔓延出几道温柔的纹路。
这笑来得有些莫名,姜云晚却知道这是善意的,同时觉得在这片烂漫春光里,这样的靳祁南十分好看且生动。
他不再是屏幕里的人,高不可攀。
而是身边一个可以与你说话,谈笑的朋友。
靳祁南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抱歉,姜小姐,你以为我也是病人吧。”
姜云晚看着他,那眼神仿佛在说:难道不是?
靳祁南认真解释:“不是,你看的那位郭医生是我表哥,那天我正好是去找他的。”
闻言,姜云晚长长吐出口气,带着如释重负。
她呐呐念道:“那真的太好了。”
靳祁南看着她轻颤的睫毛,和清澈眼眸中那份由衷的庆幸,眼神更温柔了些。他从那竹篮子里拿出一枚最红最大的樱桃递给了姜云晚。
“姜小姐,这是你有过一面之缘的病友亲手种的,你尝尝。”
姜云晚接了过来,将樱桃放入口中。
甜蜜的汁水在口腔里蔓延开。
靳祁南垂眼看她,“甜吗?”
姜云晚点头,眯着眼睛,笑得灿烂,“特别甜。”
靳祁南一愣。
此刻的姜云晚同那天在心理诊室外见到丧失生机的人,判若两人。
眼下,她清澈,干净,灵动,像是一捧穿云破雾的阳光,让人看着就觉得欢喜。
靳祁南逗她:“真的吗?不是哄我开心的客套话吧。”
姜云晚立刻拿了一粒,递给靳祁南,“真的,你尝尝就知道。”
靳祁南笑着接过,咬了一口。
他细细品尝,在姜云晚期待眼神里,点点头。
“嗯,你是对的,真的很甜。”
姜云晚舒了口气,提着篮子往那座童话似的房子那边去了,“那我去给蓝蓝他们也尝尝。”
靳祁南朝她摆摆手。
姜云晚转身走了,她像只蝴蝶,翩跹地穿过花丨径,渐渐消失在重重的树影之间许久后,靳祁南才收回视线。
浅笑着看向早春的光景。
和煦日光下,眼前这片春光。
如此的灿烂耀眼。
作者有话说:
感谢各位看到这里的太太,爱你们~
接下来就是虐狗和我们晚晚新生活新恋情的双线并行了~
我今天依然很勤奋呢~嘻嘻(#^.^#)
◉ 22、拂晓
这段时间, 商焰几乎毫无喘息。
一方面《荒城》这边的前期筹备进度需要跟进,一方面成立工作室的事也到了收尾阶段。
两头他都需要关注。
三月中旬,工作室所有手续终于办好, 纪明浩用新成立的“焰火工作室”的新微博账号发布了商焰四月合约期到后就不与新世纪传媒续约,将成立自己的工作室的消息。
商焰转了这一条。
短短时间,这件事冲上了热搜第一。
评论区里粉丝都欢欣鼓舞, 纷纷恭喜商焰以后不用受公司剥削限制,会拥有更多的选择权和更好的人生。
商焰转发那条微博下一水的“恭喜商老板”。
就连刘路看到商焰都笑着跟风叫他商老板。
这次事件反响比预期还热烈很多。
纪明浩又收到几个敲商焰档期的代言,还有本子
纪明浩很满意。
为了回馈粉丝的支持,特别安排商焰开了个直播,回复粉丝问题。
直播开播一分钟不到,直播间就涌进来三十多万人。
粉丝踊跃提问。
商焰都逐一回答。
加上顾许不时插科打诨, 整个直播间气氛都很热烈的。
顾许:“焰哥,这条问你, 这次成立焰火工作室, 原班人马都会在……吗。”
顾许太兴奋了,没注意看问题,反应过来时,于事无补。
声音不由就小了下去, 还偷偷看了眼商焰。
商焰身边的工作人员, 是圈内出了名的靠谱,纪明浩和姜云晚自然不用多说, 纪明浩多年的老牌经纪人, 人脉广眼睛毒,手腕很硬, 总能拿到一些让人眼红的资源。
而姜云晚那妆造技术在圈内更不知道多少人眼馋。
即便是助理顾许也在粉丝群里很有人气, 他自己开了个微博, 时常分享一些关于商焰的日常二三事。
在大多粉丝眼里,这些人缺一不可。
顾许那个犹豫的小表情被粉丝看进眼里,满屏都是哈哈哈哈。
【我感觉不太妙啊】
【我们小许那是什么表情,是在害怕吗】
【小许是不是要被开除了23333】
【或许不是小许呢,我大胆开麦猜测一下,会不会是jyw】
顾许看到这条,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他有种被戳穿的心虚。
商焰视线在顾许脸上停留两秒后,极轻地笑了声。
“不要乱猜,工作室的员工都合作多年。”
他面对镜头,面对着无数的粉丝,薄唇轻吐:“一个都不会少。”
原本还要在《荒城》剧组待上几天的,但直播过后的第二天晚上,商焰就坐了凌晨的航班回了北城。
在平城待了十来天,再回来,北城已经换了季节。
走的那天,还需要裹着羽绒服,而此时天气转暖,穿着毛呢大衣,也就刚好。
原先清晨七八点的天裹着一层远光灯都穿不透的白雾,此刻同一时间,天色已经成了鸦青色,那点慵懒的天光,同路边流溢霓虹灯光,融合辉映着,将天色映出几分瑰丽景致。
商焰望着这片将亮未亮的天色许久,收回视线,给纪明浩打了个电话。
“到了?”纪明浩听声音显然也才醒。
“到了。”
商焰半掩在衬衫口的喉结,轻滚着,“阿晚今天来公司吗。”
原本终于从平城回来,约了喜欢女孩见面,哪怕连夜赶回来身体疲惫,但身心愉悦的顾许,听到商焰低沉的话语,顿时梗着脖子大气都不敢出。
他悄悄从后视镜里望向后座的商焰。
窗外流光扫过他漆黑眼色,是一片灯火流离的温柔。
因为口中吐出的那个名字。
闻言,纪明浩也愣了一瞬,“不来。”
商焰笑了声,眼皮低垂下去,好一会儿才说:“是吗,那我就晚点去公司了,我先去她家看看。”
“商焰,你还是要过来公司。”纪明浩真的头大,不过到现在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商焰早晚会知道的。
他清了清嗓子,“商焰啊,这段时间看你忙,有件事我一直没同你说。”他停顿一秒,“是关于云晚的。”
商焰:“嗯。”
纪明浩也摸不准商焰这个“嗯”是什么意思,硬着头皮说:“是这样的,云晚她要解约了。”
车内安静。
顾许听不到纪明浩说了什么,但也能猜到。
商焰表情比他想的要平静很多,那双被灯光镀上暖色的眼眸,乍一看去,还是温柔的。
片刻后,商焰挂了电话,静默了许久,抬眼。
他问顾许:“这事,你早知道了吧。”
顾许支吾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商焰或许也不想听他的答案,在一片明灭光影中,他后仰着脖根,闭上了眼。
看起来冷淡,又疲倦-
办公司内。
纪明浩将这段时间同姜云晚那边律师拉扯的事都说了,末了,他又把那份牛皮纸袋封好的材料,推到了商焰面前。
“这是云晚让我交给你的。”
商焰眼皮子微颤了下,“这是什么?”
“……你自己看吧。”
商焰沉默一瞬,修长指尖捻着纸袋一角拿过来。
解开了上面那根绕线,里面一踏白色文件露出来。
他没有再继续下去。
仿佛只要不打开,就什么都没发生。
纪明浩看不下去了。
只得再次继续往下说。
“里面是房契,以及当初你那套房产过户给云晚时办理的材料。这套房子,你虽然签了转让合同,但后续的转让根本没完成。”
“也就是说,这套你以为赠送给了云晚的房子,依然是你的。”
在纪明浩的声音里,商焰想起了三年前的场景。
那时姜云晚生日快到了,他说要送姜云晚一套房子,让她去挑。
姜云晚不是说新楼盘户型都太大了,她一个人用不了,就是说离公司远,不方便。
就是怎么都定不下来。
商焰那时候名下有一套在市区的房子,几乎没住过,正好也在公司附近,就想着直接过户给姜云晚。
那时前期事项他都办好了,该签的字他都签了,后续他就全部交给了姜云晚,让她需要自己出面的时候再告诉他。
之后,他太忙了,天天东奔西走,每天都有比一套房子更重要的丽嘉事要做,很快这件事就被他抛之脑后。
而姜云晚也从来没提过。
纪明浩点燃一根烟,笑了声,对沉默的商焰说:“商焰,看样子几年前开始,云晚就准备好了这一天。”
商焰没说话。
这种时候,他思绪竟然也有些飘忽。
他想,这也是个暮春。
阿晚的生日又快到了。
他的阿晚,又要大了一岁。
这种时候,他更应该去看看她才行。
商焰想着,捏着那份牛皮纸袋起身,大步朝门口走去。
“商焰,你去哪儿?”
纪明浩被他的动作搞蒙了,忙叫住他。
“找阿晚。”
“……”
纪明浩嗤笑声:“去哪里找?”
北城那么大,想要躲一个人,轻而易举。
更何况这世界上,不止北城这方寸之地。
静默两秒后,商焰吐出两个字:“她家。”
纪明浩想说,那里不是姜云晚的家。
又怕刺激到商焰。
现在的商焰看起来,像是一滩死水似的。
骂也不是,吐槽也不是,纪明浩也只得尽量平心静气地说:“商焰,不用去了,云晚已经不住那儿了。”
他瞥了眼商焰手中被他捏皱的文件袋,“拿到这份材料的时候,我就去确定过了,保安说她已经搬走了。”
牛皮纸袋的硬边尖锐地戳在掌心里,丝丝缕缕的痛意泛起,商焰却笑了下,“说不定她又回来了呢。”
这话也不知道是对纪明浩说的,还是自己。
纪明浩:“……”
商焰那个笑容,让纪明浩这种老江湖都头皮发麻。
他预料到商焰会有异态。
但这个样子让他觉得更糟糕。
在他愣怔的当口,商焰已经走了。
纪明浩等下还有个重要的商务要谈,不能跟着,只对门口不知所措的顾许吼了一声,“发什么呆,跟上去啊。”
顾许“哦”了声,赶紧追了上去。
午时,一辆黑色丰田埃尔法停在长信路那座公寓前。
大白天的到处都是人,商焰就这么无遮无挡地出现在这儿,不出一会儿,肯定会上热搜。
顾许也知道劝不住商焰,只能拿出一顶鸭舌帽和口罩给他,“焰哥,戴上吧,人多。”
商焰愣了一秒,还是接了过来。
这是顾许第一次在白日跟着商焰来这里,小跑着跟在商焰身后,大气不敢出。
生怕被人发现。
还好一路有惊无险。
到了那扇门前,商焰拉下口罩,挂在下颚上,按了门铃。
顾许其实也抱有期许的,但那等待的两分钟里,他清晰听到铃声在屋里响了一遍又一遍,但眼前这扇门,纹丝不动。
如明浩哥所说,晚晚姐真的不在这里了。
“焰哥……”
顾许想要劝说商焰离开。
话没说完,商焰手指已经按上了密码锁。
商焰动作有些迟缓,顾许看清了他按下的数字。
第一个:9
然后往下滑动:6
再来是:1
2上面连按了两次。
商焰的手指最后落在了“7”上面,这次按上去,商焰就没再挪开。
961227
姜云晚爱他的密码。
电子门铃发出一声刺耳的响声。
液晶屏幕上显出一排鲜红的字“密码错误”。
商焰不动了。
姜云晚改了密码,她不再用他的生日作为密码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商焰长长吐出口气。
他又开始输入其他数字。
他们相识那天的日期。
姜云晚为他做出堕神造型的那一天。
在那破败的出租房离,他越过桌案,第一次吻了她的那个春日。
甚至,他残忍说出“阿晚,我们什么时候在谈恋爱”那句话之时。
……
可是不对。
全都不对。
这些有关他的数字,统统打不开这扇门。
“到底是什么。”
商焰喃喃念着,又要继续。
“焰哥,我可能知道密码。”
顾许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商焰动作停下来,他转过黑沉沉的眼眸看向顾许。
看商焰这样,顾许眼眶红着,都要哭了。
原本他并不知道姜云晚短信发来的那串数字是什么。
直到看到商焰不断输入,又不断显示错误的六位数字,他突然就明白了。
“密码是什么?”
问这话的时候,商焰甚至冲顾许笑了下,像是带着期许。
顾许躲开了商焰的视线,艰难开口:“六个……六个零。”
刹那间,走廊里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连呼吸声似乎都消失了。
“谁告诉你的。”
好一会儿,商焰问他。
那声音沙哑低沉,透着股死寂。
“晚晚姐一周多前给我发了消息,就这么一串数字……”
顾许埋着头,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听不到。
商焰脸颊的肌肉收紧,眸色晦暗得让人心惊。
许久了,他伸手再次按向输入器的时候,手指都在颤抖。
最后他深呼吸,还是连续按下了六个零。
一声刺耳的轻响。
他输入了正确的密码。
电子锁解开了。
门终于开了,商焰却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挡住了,怔怔地站在门口,没有进去。
入目所及的房子,空荡荡的,除了最初的那些家具外,属于姜云晚的东西,一样都见不着了。
顾许也看到了。
他以前说过姜云晚的房子像样板间。
如今才是真正的样板间。
冰冷,寂静,毫无生气。
他看着心里都堵得慌,更何况商焰。
“焰哥,走了吧。”
晚晚姐不在这里了。
商焰仿若未闻,提步走了进去。
他直接朝那间紧闭的卧室走去,推开门,还能闻到一些若有若无的橙花香气,商焰死寂的眼底忽然闪过一缕光。
卧室里不再如外头那般空。
衣帽间里的衣物虽然少了一大半,但是还能看到一些衣物整整齐齐地挂在里面。
商焰不自觉吞咽了下喉咙。
他屏主呼吸,走了进去。
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不止那些衣物。
中间玻璃岛台里,摆着各种珠宝饰品,以及不同款式的名牌包包,都安静陈列在里头。
商焰一一看了过去,眼底的光芒,又慢慢地消失了。
这些所有留下的东西,都是他买给姜云晚的,她一样都没拿走。
而属于她的东西,她一样不落,都没剩下。
这一刻,商焰终于确定,姜云晚是真的离开他了。
他以为来得及的。
如今才后知后觉发现,早就来不及了。
六个零。
商焰知道,姜云晚是想要将他们过去的所有。
统统归零。
作者有话说:
感谢各位看到这里的太太,爱你们~
◉ 23、拂晓
一个好的环境真的对人至关重要。
在靳祁南这儿, 姜云晚之前捋不顺停滞的事,都渐渐开始有了眉目。
关于妆造工作室要开在什么地方,舒蓝青和姜云晚都没有选出具体的地方, 姜云晚还是更倾向于桐城,毕竟许婉在那儿,回到桐城工作, 无疑可以更好地陪伴家人。
而舒蓝青不太赞同,觉得桐城是个小地方,没那么时尚更没那么多高端客户源。
当时靳祁南给在茶室内两位忙碌的女士端来果汁糕点时,恰好听到了。
他随口说了一句:“为什么不考虑北城呢。”
闻言,舒蓝青和姜云晚都愣住了。
她们都没意识到他们讨论来讨论去,选了无数地方, 唯独就把北城排除在外。
靳祁南猜到或许有什么原因。
但没有多问。
只说:“如果是有什么非离开这里的理由,那无可厚非, 但是理性来说, 开妆造工作室北城这种娱乐行业发达的地方是最好的选择。”
他微笑着看向了姜云晚,“而且姜小姐的基业就在这里不是吗。”
靳祁南未曾多说,放下糕点后,就离开了。
把空间再次留给了她们。
茶室寂静了会儿。
姜云晚喝了口果汁, 有了决断:“蓝蓝, 就北城吧。”
她之前想要离开北城,也是因为商焰。
觉得离得远远的, 说不定就可以忘记他。
后来, 哪怕彻底死心了,她还是被套在了这个既定的框框中。
就如靳祁南所说, 她其实没有非离开不可的理由了。
现在的她, 其实不需要靠着离开一座城市, 来逃避一个人。
她既然已经对商焰彻底死心了,他自然不在她的考虑因素之中。更不该成为她事业路上的绊脚石。
闻言,舒蓝青也长长舒了口气。
她眉开眼笑地说:“那就这么定下来了,等回北城,我们就去找一下工作室的选址地,我们的赚钱大业就可以开展起来啦。”
确定下了以后事业的方向,姜云晚心中一块大石头也彻底落地。
接下来几天,姜云晚每天睡到自然醒,拉开窗帘,就能和自然亲密接触的感觉,真的让人心情愉悦。
最近她闲暇无事,也跟着靳祁南一起在花圃里种花。
姜云晚将几粒黑乎乎的种子埋入土里,那花种看起来很不起眼,不知道长出来会是什么样的。
她不由问旁边的“养花专家”靳祁南:“靳先生,这是什么花。”
“扶桑。”
姜云晚听过这个名字,但脑中却没有具象的模样。
靳祁南给她看了照片。
照片里,一片灿烂的红色花海,连接着青天碧日,看起来很壮观漂亮。
“这是去年十一月,我在马来西亚的居所拍下的。”
十一月北城都入冬了。
万物萧条,冰雪封盖。
哪能长出这么一片盎然生机。
姜云晚有些担心:“那我们种下的这些能活吗。”她顿了顿,又带上了美好期待,“还是说,扶桑耐寒,哪怕严寒的时候也会盛开。”
看姜云晚一本正经和他讨论,靳祁南笑了笑。
“扶桑喜暖,马来西亚一年四季都能开花,但北城的话,熬不过冬天的,即便开花,花期也很短。”
姜云晚有些遗憾。
“我还以为在北城的冬天也能看到照片上那样的花海。”
靳祁南:“如果你感兴趣的话,冬天的时候,邀请你去我在马来西亚的房子那边赏花。”
姜云晚莞尔:“好啊。”
靳祁南看着姜云晚脸上沾的泥土,也没忍住笑了,“你这里脏了。”
靳祁南点了点自己脸颊。
姜云晚抬起胳膊就要去擦拭,靳祁南阻止了她,掏出手帕给她。
“用这个。”
“谢谢。”
姜云晚接过来,正要搽拭时,手机响了。
多年职业习惯,她马上放弃了当下动作,伸手掏出电话。
是一个陌生号码。
姜云晚没想,接了起来。
“喂,你好。”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久,突然一声温柔低笑入耳。
“阿晚,我回北城了。”
是商焰打来的。
靳祁南不知道是谁给姜云晚打的电话,但他见证了她表情在那一瞬息的变幻。
像是见证了晴天的天色,突然布满了阴云,不由遗憾。
他想姜云晚还是适合笑的。
姜云晚沉默几秒,果断按掉了电话,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捻起种子,继续往翻开的土里撒。
被商焰这么一打岔,她忘了那片泥土,还沾在脸上。
看着有些碍眼。
靳祁南伸手给她擦掉了。
“我靠。”
屋内,拿着一个小型望远镜,趴在沙发上偷偷观察的舒蓝青,看到这一幕差点跳起来。
她小得意的把望远镜递给坐在一旁看书的程燕然,“程教授,我就觉得靳祁南好像对我家晚晚挺感兴趣的,你快看快看。”
程燕然扣住了那望远镜,有些无奈地看着舒蓝青,“我没你这种偷窥的嗜好。”
“这不叫偷窥,我这是正大光明的看风景。”
舒蓝青理不直气也壮。
话虽如此,不过也没再看下去了,她挽住程燕然胳膊,喜滋滋地说:“程教授,你觉不觉得,晚晚和靳祁南还挺般配的。”
“都是那种岁月静好的性格。”
程燕然叹气:“你快别乱点鸳鸯谱。”
“为什么不能。”舒蓝青倏然睁大眼,“靳祁南不会有女朋友吧。”
“据我所知现在没有,祁南应该空窗两年多了吧。”
舒蓝青突然就对靳祁南的情史感兴趣了,像是审核女婿的娘家人一样,同程燕然这个旧友打探起来。
“程教授,靳祁南谈过几次恋爱啊。”
“每次多长时间。”
“每一段又因为什么原因分手的。”
“呀,我记得以前隐约看过新闻,说靳祁南和那谁拍电影的时候,就在一起了,他们又怎么分手的。”
“顾苓。”
程燕然补充了“那谁”的名字,“他们是恋爱过,但是为什么分手,我不清楚,我是祁南朋友,可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你想知道,去问当事人。”
“好,我现在就去。”
舒蓝青作势就要起身去问。
程燕然没有拉她,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什么时候会怂。
舒蓝青见程燕然不接她招。
觉得无趣又不能自己打脸,恰好电话响了,她趁机就坡下驴,接了电话,又缩回了程燕然怀里。
她还来不及说话,对方声音已经响起了。
“舒小姐,阿晚和你在一起吗。”
舒蓝青听着这个声音,立刻横眉冷竖,原本像是没骨头的腰背,倏然挺得笔直,像是一只炸毛的小野猫。
程燕然也阖上了书,疑惑想着谁能惹这位小祖宗这么大火气时,就听到舒蓝青不客气地连续输出,几乎拿出了毕生阴阳怪气的本事,对电话里的人开火了。
“狗东西,你管得着吗。”
“晚晚现在好得很,不用你现在来猫哭耗子假慈悲。”
“我告诉你,现在晚晚有个特别帅的绅士陪着,比你好一千倍一万倍那种,你这个祸害就别来招惹她了。”
“呦呵你还不信,你给我等着。”
说着,舒蓝青挂了电话,拿起手机,就对在花圃里的姜云晚和靳祁南的背影卡卡卡拍了几张。
她选了一张看起来最亲昵的——姜云晚和靳祁南头碰头一起研究什么的照片,直接给商焰发了过去。
还嚣张地附上一句:【睁大你狗眼看看,人家就是背影都比你帅。】
商焰那边没声儿了。
舒蓝青狠狠出了一口气。
程燕然将舒蓝青拉进怀里,言不由衷地说:“这不太好吧。”
舒蓝青对程燕然怒目而视,“你怎么胳膊肘往外。”
程燕然笑着在舒蓝青嘴角吻了吻,“我只是觉得,祁南和姜小姐还没开始,你就提前泄露了敌情,对他们不太好。”
舒蓝青瞪大眼。
好像是。
不过她很快回过味来,有些兴奋地揪着程燕然衣襟,“程教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觉得他们也有可能啊。”
程燕然笑笑。
没说他觉得靳祁南对姜云晚应该是有些好感的,认识十多年了,他知道靳祁南虽然绅士,但不是对哪个女性都这么温柔的。
他转头朝着窗外看去一眼。
暮色夕阳里,那两人站在花枝蔓影里,确实很和谐。
不过一切顺其自然吧。
缘分这种东西强求不来的-
商焰坐在车里,看着手机上舒蓝青发来的那张照片。
许久没有动静。
好半晌,他删除了那张照片,淡漠地说:“走。”
顾许问:“焰哥,去哪儿。”
商焰直勾勾望着前方:“找姜云晚。”
司机老张摸不着头脑,耿直问了一句:“那个……姜小姐在哪儿,我好导航。”
车里鸦雀无声。
顾许真的是想缝上司机老张的嘴,哪壶不开提哪壶。
下班高峰期,长信路公寓这边越来越多的车回来了,他们这辆保姆车停在小区里狭窄的路边,路越发拥挤。
有个车主丈量了下开不过去,直接下车,来敲了敲他们窗户,“哥们儿,这里不是停车的地方,麻烦挪一下。”
闻言,老张转头就想去问商焰到底开去哪儿,顾许忙杵了杵司机,“你就……先随便开吧。”
老张只得发动车。
想着就随便绕着三环先绕绕吧,绕着绕着可能商焰就知道去哪儿了。
但这一绕,就是三小时。
之前还落霞漫天,现在月亮都爬上了天。商焰还是没有说去哪儿,就坐在后座装雕像,手里捧着个玻璃球,垂着眼视线就没从上面挪开过。
老张想,那就是个球吧,有什么好看的。
他女儿也有个类似的玻璃球,一按开关,就会亮灯,又会飘雪,可喜气了。他女儿也只能玩一会儿,就没兴趣了。
老张断定,这个球肯定也有特殊之处。
老张是个粗汉子,也没想那么多,直接笑着说:“老板,你这个球也会……亮吗。”
他文化不多见识也少,绞尽脑汁,也就只想出这么一个特殊处。
闻言,商焰眼皮子颤跳了一下。
顾许这下真他妈想把老张的嘴缝上了,他想这世上怎么还有这么没眼力劲儿的人。
刚想再用胳膊肘狠捅老张这个莽汉一肘,让他闭嘴好好开车时,就听商焰开口了。
“不会。”
霎时顾许又把手默默收了回去。
商焰从长信路那间公寓出来,打了两个电话后,到现在都过了三个多小时了,商焰再没有说过一句话,现在能说说话,也挺好的。
“那可惜了。”老张感慨,“这个粉色的,亮起来肯定还挺好看。”
接下来老张就从他觉得什么是好看的球,一路说到了现在小孩的压力多大上。
在老张的絮絮叨叨的声音里,商焰捏紧了那颗水晶球,闭上眼。
恍然间,他就想起那年,他和姜云晚一起去国外拍戏后,空闲时,他陪着姜云晚去看一个小众的艺术品展。
展厅里的陈品奇奇怪怪的,但也都明码标价出来。
这个粉水晶球就出现在了众多展品之中。
水晶球晶莹剔透,粉得很梦幻。
看起来价值不菲,随便都要上六位数,只因为水晶球中央出现了白色云絮一样的杂质,毁了这块石头,身价骤降,标价只有5000刀。
在这次展会上,这是很便宜的价格了。
商焰甚至没多看一眼,但那天,姜云晚却对着这水晶球看了许久。
商焰看得出姜云晚很喜欢,于是买了下来。
他还记得姜云晚准备去付款时,被告知那件作品已经被买走时脸上难以掩饰的失望表情。
晚上,回到酒店。
商焰将这件照片送给姜云晚时,她并未如想像中开心,捧着那水晶球时,她甚至说了句,商焰,你该让我自己买的。
他问为什么。
姜云晚笑了下,说:“因为它叫Sweet dream。”
当时商焰不明白。
如今他大概知道了姜云晚说那话的意思。
Sweet dream
美好、甜美的梦。
姜云晚想要自己创造,而不是旁人给予的。
后来,这水晶球和他买的其他礼物一起,被姜云晚放在了衣帽间里那个玻璃展柜里。
即便是姜云晚曾经喜欢的。
只因为是他买的,她也不要了。
夜越来越深。
老张也没开始的精神头了,大晚上又没重要事,就陪着老板开着车满世界瞎逛,就特别想念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
他看了一眼窗外,状若感慨地说了一句:“呀,都到莫北路这边了啊。”
他本意是提醒商焰已经走了很远很远了,他都从三环开到五环了,是不是差不多该回家了,没想到商焰突然叫道:“停车!”
他声音很急,老张吓了一跳赶紧急刹车。
顾许没有防备,这猝不及防的一下,他差点被安全带勒得都要吐血了。
还没回过神来,只听到砰的一声,商焰甩上车门,已经大步下了车。
顾许靠了声,也顾不得是不是勒出内伤了,赶紧跟了下去。
莫北路这里是步行街夜市。
夜里人流量太大了,商焰人高腿长,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如织人潮里,不见踪迹。
顾许没找着人,挫败地回到车上,反覆给商焰打电话,一直都没人接。
紧张得一直抖腿。
老张就乐观许多,伸手拍了拍顾许的肩,还安慰上他了:“小许,你别着急,老板这可能是看到姜小姐了,去追人了。”
“这是皆大欢喜的好事,我们等着就行了。”
顾许心累得吐槽都不想吐槽了。
他是商焰的助理,真的出点岔子,纪明浩直接就找他麻烦了,怎么也找不到老张头上。
他哪能不着急啊。
这可是事关饭碗的大事。
又打了几个没有结果的电话后,顾许只得认命给纪明浩打电话汇报。
听说商焰在大路上跑了,纪明浩气得摔东西,今天帮商焰签了一个不错商务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顾许乖乖缩着脖子听了十分钟纪明浩的国骂。
大气都不敢出。
“在哪儿消失的。”
纪明浩终于平了气,语气依然不太好。
顾许朝车窗外看了眼:“莫北路这边,有个夜市。”
闻言,纪明浩沉默了一下,无力地说:“我应该知道他去哪儿了,你等我过来。”-
张媛媛最近挺开心的,男朋友徐志新工作换来了北城,两人异地恋两年多,如今终于团聚了,还在莫北路租了一套小两室的房子。
他们也算在北城安家了。
趁着周五晚上空闲,小情侣去看了一场电影回家,赵媛媛还对今天的电影情节意犹未尽,到家门口了还在和徐志讨论剧情。
徐志掏出钥匙正要开门,突然赵媛媛不说话。
挽在他手臂上的手,骤然收紧了。
“怎么了?”徐志笑着转头,就看到张媛媛瞪大眼,死死盯着旁边安全通道处。
安全通道本来少用,楼梯间里的灯坏了好久了,物业都没来修理。
此刻黑洞洞的。
但是还是能看见,那里坐着一个人影。
一动不动,像个鬼影似的。
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不时闪过一点光。
像是利器。
徐志也有点头皮发楚,但也不想在女朋友面前表现出来。
他沉着声喊了一句:“谁在那装神弄鬼的。”
人影动了下。
手中的光又闪了闪。
张媛媛害怕了,赶紧拉住徐志:“走吧,我们快回去。”
说完,就拉着徐志进了门,门摔得震天响之前,徐志还骂了一句“这是神经病吧。”
进了家门,张媛媛依然不太安心。
安全通道在门的侧边。
猫眼看出去什么也看不到。
“不会是变态杀人狂之类的吧。”张媛媛有些担心,最近她看了太多社会新闻,那个坐在楼梯间的人影让她心里毛毛的。
她拿起电话,准备拨打110,“我们还是报警吧。”
就在这时,门被敲响。
张媛媛动作骤然定住,她咽了下唾沫,有些紧张地和徐志对视。
男生到底还是有些血性的,骂了一声,在装饰一新的新家里扫视了一圈,捞起铁质撑衣杆,猛地拉开了门。
一米多长的护身工具朝外,徐志也有了底气,只要对方手里拿的不是枪,他有信心在对方动手之前,用这个衣杆戳死他。
他瞪着那人骂道:“你他妈到底想做什么。”
那人没任何动作,目光朝着房里扫了一下后,说道:“打扰,我可以进来看看吗?”
闻言,张志手中铁衣杆,警惕地又往斜上方怼了怼,几乎都要戳到男人的胸口了。
“你他妈说什么,我这里不是游乐园。”
门外的人极轻地笑了笑:“我知道。”
“我以前,在这儿住过,就是想来……看一看。”
张媛媛原本一直在徐志身后躲着。
她身量较矮。
看着男人鸭舌帽下被阴影吞噬大半的脸,原本觉得有些熟悉。又听到他那偏低沉的嗓音,越听越耳熟,好像不久前才听过似的。
片刻后,她从徐志身后探出身,徐志紧张得想要把她推回去时,就听到他女朋友用一种不可思议的声音问对面的变态。
“你是……商焰吗?”
徐志当然是知道商焰的,如今华娱圈内最火的男星。
赵媛媛还是他粉丝。
昨晚上,他还陪着赵媛媛一起看了商焰的剧。
他万万没想到,这样一个只在屏幕里出现的大明星,怎么会突然就来他家了。
他还狐疑地朝着门外看了看,想着是不是什么电视台的综艺节目,但找来找去,别说摄像机,除了商焰一个人影都没看到。
而自家女朋友已经把人迎了进来,像个迷妹似的,寸步不离地跟在商焰身后,给他介绍起了自家才装修的房子。
商焰沉默着,一一看去。
这座房子被粉刷一新,装饰得非常漂亮,一点曾经的影子都找不着。
“商焰,你什么时候在这儿住过啊。”张媛媛脸颊都兴奋得红扑扑的。
商焰目光落在了客厅靠窗的那一堵墙上,好一会儿,喉结滚动着说:“五年多前,我才来北城的时候。”
那时候他们才从影视城搬来北城,姜云晚在这面墙边,放了橘色的双人沙发,又钉了几个隔板在上面,放满了他的照片。
出席活动时的,拍广告时的,还有他在剧中的剧照。
那天,她赤脚站在沙发上,兴致勃勃地对他介绍她的杰作:“阿焰,以后这就是你的荣誉墙了。”
他将她抱下来,放在沙发上,静静看着她在夕阳下颤动的睫毛许久。
然后,低下头,深深地吻她。
……
此刻这面墙被刷成了温馨的奶油黄,天花板上一盏射灯照下来,打出一束漂亮的光。
愈发显出这里的空阔。
照片墙没了。
那橘色的沙发没了。
过去的他们也不在那儿了。
什么都消失了。
许久,商焰深吸口气,对张媛媛说:“打扰了。”
张媛媛见商焰准备离开了,忙从茶几上拿出一个本子,递给他,“商焰,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商焰熟练地签下了名字,还写了一句祝福话,递给张媛媛时,他视线瞥向她身后满脸不高兴的徐志。
他微微勾了下唇角,“你们是一对吧。”
“嗯。”张媛媛满脸的幸福掩饰不住。
“祝福你们。”
祝福似乎只靠说太单薄了,商焰看到手中一直抓住的水晶球,沉默了一秒,他递给了张媛媛。
姜云晚都不要的东西,留着也没必要了。
“这个送给你们吧,祝福你们……好梦成真。”
张媛媛受宠若惊地接了过来。
商焰走到门口的时候,张媛媛又叫住她。
商焰微微偏过头。
半明半暗的光影,落在他瘦窄的脸上。
“商焰,你……刚刚在找什么吗。”张媛媛问他。
商焰微怔后,摇了摇头,“我什么也没找。”
商焰走了。
张媛媛回想起商焰说“我什么都没找”时的表情,突然就有些鼻酸。
关上门后,她依偎进了徐志的怀里,“我怎么觉得商焰看起来,有些难过啊。”
徐志看女朋友对别的男人这么慇勤关注,有些吃味,还是附和着说了一句:“可能在这里,丢了什么东西吧。”-
商焰下了楼就遇到了纪明浩。
看商焰那失魂落魄的样子,纪明浩一肚子火气也没地方撒了,他朝着三楼亮着灯光的房间看了一眼,“来缅怀过去。”
商焰没理睬他。
面色紧绷着,擦过他身边走了。
纪明浩跟上去,用玩笑的语气:“我知道物是人非这种事,确实挺不好受的。要不你哭一下吧。”
“我觉得人生来会有泪腺的唯一作用,就是拿来解压的。”
闻言,商焰脚步猛地一顿。
纪明浩反应快,才没撞上去。
“哭?”
他扭过脸,看向纪明浩,“没什么好哭的。”
说这话时,他甚至是笑着的。
那种讥诮的,不屑的笑。
从八岁那年,孤儿院里那位唯一对他好的老院长退休离开时,他偷偷哭过一次,至此之后,除了在影视剧里,商焰再也没哭过。
在他看来哭只是弱者的表现,眼泪毫无作用,只能让亲者痛仇者快。
不对,他连所谓的亲者也没有。
没人在乎他到底痛不痛。
“也没什么好难过的。”
他又喃喃地补了一句。
纪明浩哑然。
觉得自己想和商焰交交心的行为,是自讨没趣了。
“行吧……既然没事,那就回去了吧,你再这么招摇下去,狗仔都来了。”-
商焰重新上了保姆车,纪明浩拉上车门前,对顾许嘱咐:“好好把你焰哥送回家,知道吗。”
见商焰没事,顾许忙点头。
纪明浩开车走了。
顾许看向商焰,还是怯怯地征求他意见,“焰哥,回去吗。”
商焰没说话。
老张心中哀嚎一声,看了一眼表盘上的油量,真诚地建议:“老板,如果你还想绕一个五环,油可能不够,我先去加个油哈。”
作为打工人,老张还是有自觉的。
虽然觉得商焰今晚的举动无法理解,但在薪资上面,商焰一向是很大方的。
大不了就熬夜开个车,比起工地搬砖轻松多了。
“回去吧。”商焰沉寂的声音从后座传来。
顾许和老张对视一眼,特别默契地双双吐出口气。
莫北路这边离商焰的住处不远,半个多小时就到了。
这晚,顾许原本想要守着商焰的,商焰却让他回去。
看着商焰的背影,顾许有些难受。
他打开了姜云晚的对话框,愁苦着脸给她发消息。
【晚晚姐,你在哪儿啊,焰哥今天特不对劲儿,像无头苍蝇似的找了你一晚上】
按下发送。
系统提示“你还不是对方好友”。
顾许诧异。
姜云晚把他也拉黑了。
果然明浩哥说得没错,晚晚姐是要彻底与他们割席了-
这一晚,商焰躺在床上,一直没睡意。
他不断告诉自己。
算了。
放弃吧,姜云晚都和别人在一起了。
她其实也没什么重要的。
他之所以舍不得,也不过是习惯了姜云晚的存在,六年了,就是养的花花草草都有感情了,何况是个大活人。
姜云晚和他以前认识的那些人也没什么区别。
在孤儿院时,他记得有个女孩子,一直喜欢跟在他身后,哪怕所有人都不喜欢他。那女孩儿还是和所有人说,她就喜欢和商焰玩,她会一直跟商焰当好朋友的。
后来女孩被人领养的时候,还信誓旦旦地对他说,会回来看他的。
最后,他再也没见过那女孩。
现在甚至连她的名字都记不得了。
后来领养他的两家人也一样,带他离开孤儿院时,都说以后我们都是一家人了,最后又都以他性子孤僻的理由把他退养了。
因为他不符合他们的期许。
这样的事,他经历过太多了。
那些说过的话,那些人转眼就忘记了。
只有他曾经当过真。
还有那个生下他,就把他扔在冰天雪地里的那个女人,也是一样的。
经历得多了,后来,商焰再也不当真了。
姜云晚真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现在只是暂时不习惯而已。
以后再回首看,她也会和从前那些人一样,成为他生命中,无足轻重的路人甲。
商焰这么想着,却起了身,打开了保险柜。
这个铁皮箱子,他已经很久没打开过了。
上次打开,还是生日那晚,他把姜云晚送的那枚袖扣放了进来,和前六年其他姜云晚送的生日礼物搁在了一起。
商焰冷冷地扫过那些物品,想要关上柜门时,那一线被压缩的光,落在了那只蓝色的千纸鹤上。
商焰又停下了动作。
六年过去了,那只千纸鹤早就褪色了,从前浓郁的蓝色,如今在昏暗的光下瞧去,是一抹苍凉的白。
特像是姜云晚给出,又收回的承诺。
前段时间,商焰无数次想要拆开这枚纸鹤看看,最后都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怕姜云晚的愿望再次落空了。
他怕再一次毁了姜云晚的心愿。
可是这一刻——
商焰突然低笑了声,将纸鹤拿了出来。
人都走了,他还顾及什么。
那只纸鹤在他长指间被慢慢拆开了。
商焰是漫不经心的。
像是随手拆开一件无关紧要的小玩意儿。
那藏在纸鹤里六年的字迹慢慢展露在了眼前,商焰动作倏然停顿了。
他睁着眼看了许久,眼尾处慢慢爬上了一缕猩红色。
他再也笑不出来。
眼睛像是被荒原上的风刮过似的,干涩得发痛。
纸鹤从手中落下,被房间冷白色的灯光照着,上面墨黑色带着折痕的字迹,像是一道道经久的伤痕,横亘在那句美好祝愿之上——
“以后一定会有很多很多人爱商焰的^-^”
商焰盯着那个笑脸看了许久。
那一刻,商焰突然想起了六年前那个雪夜。
姜云晚在漫天雪雾下,捧着一只崭新的蓝色千纸鹤,笑得眉眼弯弯地对他说:“生日快乐啊,商焰。”
如姜云晚所愿。
现在已经有很多很多人爱他了。
但最爱他的那个人,已经被他亲手弄丢了。
那晚,世界寂静无声,像是步入了末日。
商焰好像想了很多,又仿佛什么也没想。最后脑子里来来回回全是姜云晚蹲在地上紧紧抱住自己的画面。
商焰不由开始想,姜云晚为什么难过时要这样呢,是会好受一些吗。
于是他也学着她的样子,缓慢地蹲下身。
那刻,天上突然就下了一场滂沱的雨,万物都被淋湿,世界在眼前变得模糊不清。
商焰突然就有了答案。
这个动作并不会让自己好受一些。
痛依然在泛滥。
恰好只是因为太痛了。
只有这样才能抚慰自己。
作者有话说:
感谢各位看到这里的太太,爱你们~
今天这一章虽然大部分在写商焰,但商焰认清自己对阿晚感情需要一个过程,我就是想把这个转变过程写出来。
今天后,狗子也算是重生了。
如果觉得不太好,大家也见谅,水平有限,以后继续努力~
今晚继续给大家发红包,当庆祝吧【??】
庆祝狗子波折坎坷的追妻路开始了。
◉ 24、拂晓
三月尾声。
姜云晚回了北城, 接下来一周时间,她和舒蓝青为了工作室的选址,几乎跑遍了大半个北城。
但选住址这种事, 有时候就和缘分一样。
可遇不可求。
费了无数心力,她们始终没选到合适的。
后来是靳祁南听说了这事,给他们介绍了一个朋友空置的房子。是在南四环的雅苑内的一个带百平米院子的两层小别墅。
看到房子的第一眼, 姜云晚便觉得:就是这儿了。
这小别墅的格局还有位置,都符合她的想像。
而且雅苑这里住的大部分非富即贵,工作室开在这里,以后不愁没高端客户,同时私密性好,对那些想要做妆造的明星也很友好。
因为她们是靳祁南的朋友, 那位房主爽快地给了一个超乎想像的低价。
签完五年合同出来后,舒蓝青立刻约了她一设计师朋友晚上吃饭, 讨论装修的事。
前面差不多一周毫无进展的事, 在这一下午就完全搞定了。
从雅苑出来,舒家的司机就来接送舒蓝青和姜云晚前往吃饭地点。
车上,舒蓝青一直在给已经回了琼岛的程燕然通电话,娇声娇气地说这些天多累, 她都瘦了一圈。
姜云晚听得好笑。
伸手捏了捏舒蓝青腰间肉, 舒蓝青伸手拍了她一下,意思是让她别捣乱。
这时, 掌中的手机震了震。
姜云晚点亮屏幕。
是靳祁南发来的。
south:【姜小姐, 房子还满意吗】
下午一直在忙,姜云晚这才反应过来, 忘记同靳祁南这个牵线人说了。
姜云晚拍了一下脑袋, 忙回复:【满意, 合同签好了】
姜云晚:【靳先生,谢谢你,你真的帮了我们大忙】
south:【不用那么客气,我们是朋友不是吗,帮忙是应该的,而且这只是举手之劳的事】
靳祁南说是举手之劳的事,姜云晚不能就真的不当回事。
在这个圈里这么多年,这种人情世故她懂的。
姜云晚:【这几天你有时间吗,我想请你吃饭】
south:【我不在北城,很遗憾,恐怕不能应约了】
south:【不过姜小姐如果不介意的话,下个月我要参加一个活动,可以邀你帮我做妆造吗】
姜云晚松了口气,眉眼舒展开了。
她最怕欠人人情。
这世上最难还的也是人情。
【没问题,我的荣幸】
“啧,和谁发消息呢,笑得这么开心?”
舒蓝青正好结束通话,凑过脑袋来,姜云晚大大方方将手机给她看,“靳先生,他帮了这么大的忙,我想谢谢他。”
听到靳祁南的名字,舒蓝青眼睛亮了亮,也不客气地快速扫了一眼他们的聊天记录,然后啧了声,“加上这么多天了,你们还第一次聊天啊。”
一周前,她们从靳祁南那儿离开时,可是靳祁主动提出要加好友的。
那时候舒蓝青还以为这件事十拿九稳了。
没想到靳祁南这么沉得住气。
她都有些怀疑是不是她看走眼了。
姜云晚奇怪地看舒蓝青一眼,“不然呢,平时又没什么事。”
舒蓝青:“……”
这不会是湘女无情,楚王也无意吧。
只是她一个人在瞎想。
晚高峰时期,北城永远拥堵得能耗尽人耐心。
姜云晚打了个哈切,将头靠在了舒蓝青肩上,蔫蔫地闭上眼,“蓝蓝,我先睡会儿,到了叫我啊。”
这几天姜云晚根本没睡好,不仅找了中介找房,她也一直在网上找房产资源,时常熬到半夜,此刻一切尘埃落定后,困意汹涌而来。
枕在舒蓝青肩上,很快呼吸均匀地睡了过去。
舒蓝青无语地盯着姜云晚看。
她闭着眼,鸦黑的睫毛垂落在眼睑下,看起来十分乖巧。
就是这几天太忙了,脸上好不容易养出来的几两肉,就这么没了。
她有点心疼。
觉得姜云晚一个人也太累了些,身边还是需要有个人好好照顾她才行。
她还是觉得靳祁南和她合适。
想了一会儿,舒蓝青那股牛犊子劲儿又出来了。
直接拿出手机,给靳祁南发了条消息。
管他的有情还是无情,直接问一下不就知道了-
靳祁南自从前些年拍戏受伤息影后,每到冬天气温降到零下后,伤处就会隐酸痛,比天气预报还准确。
那之后为了养伤,他就在马来西亚定居了下来。
这些年每年靳祁南也会回国一两次,见见国内的家人,但是也呆不久。
在空气宜人的马来西亚住久了,他有些适应不了北城常年雾霾超标的天气。
这次回国除了见家人之外,靳祁南还有一个原因——和导演刘路见见。
前些时候他接到了刘路的邀约。
他看了剧本,对《荒城》那个故事还挺感兴趣的,是他以前从来没接触过的类型。
今天专程他去了平城一趟,同刘路会面。
聊了三个多小时后,对《荒原》这剧本他确实也很心动,但是依然没确定要不要出演。
“祁南不急,只要七月开机前你给我一个准确答覆就好了。”刘路对靳祁南展示了万分的诚意,“我其实特想看你和商焰的合作。”
“商焰演剧本里那个杀手?”靳祁南微怔。
刘路也不在意,靳祁南除了剧本之外,对这个剧的其他方面一点了解都没有。
“是他。”他挑挑眉,“怎么,看样子你们认识。”
靳祁南摇头,他和商焰都没见过。
“不是,我和她妆造师姜小姐是朋友。”
“哟,这么巧啊。”刘路来了精神,伸手给靳祁南添上茶水,“那你应该知道商焰和云晚在一起的事吧。”
闻言,靳祁南挑眉。
有些意外。
他端起茶,品了一口,才道:“倒是没有听说过。”
“毕竟我和姜小姐认识也不久。”
从那间茶坊出来时,平城的天已经黑透了,一弯儿月牙悬在青灰色天幕里。
靳祁南谈事情的时候,一向不用手机。
此刻才拿出来查询回复讯息。
发现三小时之前,舒蓝青给他发了条消息。
噗噜噗噜:【靳先生,你好,我有件事想要请教你】
靳祁南先解释了为什么现在才回复后,询问:【舒小姐,请教不敢当,有什么事,你请说】
舒蓝青像是手机根本没撒手,秒回:【我也不绕弯子了 ,我就是想问你对我家晚晚是不是有些好感】
靳祁南看着这一条略显突兀的消息,眉头上挑。
突然脑中就出现了姜云晚误以为他也是抑郁症患者,一本正经地对她说会帮他保守秘密的模样。
他倏然低笑了声,屈指打字。
对方像是等不及似的,又一条消息跳了出来。
噗噜噗噜:【你可别否认了,那天我都看到了你对晚晚做的事】
靳祁南不明白:【什么事】
噗噜噗噜:【在花圃里,你摸了晚晚的脸!!!!!我家程教授也看到了!!】
靳祁南倏然就想起了那天。
不过不是摸。
而是他伸手帮姜云晚擦去她脸颊泥土的场景。
噗噜噗噜:【证据确凿,靳祁南你不会想要否认吧】
隔着屏幕,靳祁南都能察觉到舒蓝青的义愤填膺。
不过靳祁南没想否认。
那一刻的悸动是真实的,鬼使神差地抬手,去帮姜云晚擦脸,当姜云晚抬起澄澈的双眼看向他时,他突然就心虚了。
“抱歉,我有点强迫症。”
那时他这么对姜云晚说的。
他还是第一次说那么拙劣的谎言。
平缓的心跳渐渐变快。
他说不清那时候是什么感觉,是怕姜云晚看穿他,还是担心她看不明白。
结果是姜云晚丝毫不怀疑,甚至善解人意地笑着说:“果然大家都有点不为人知的小症状。”
靳祁南承认,那一刻失望涌来时,他知道他担心的是后者。
结束上一段恋情后。
他已经好久没对一个女性有过这种期待他也对自己有好感的情绪了。
好一会儿,靳祁南还是坦诚回复:【舒小姐,我承认我是对姜小姐挺有好感的】
噗噜噗噜:【那你还不追啊!!!】
靳祁南在屏幕上轻点了点。
回想起刘路说的话。
【姜小姐单身?】
噗噜噗噜:【废话,不单身,我干嘛让你追呢,靳先生看在你是我家程教授朋友的份上,友情提示一下,我家晚晚可是很受欢迎的,你慢了说不定就被人抢走了】
姜云晚和商焰分手了啊。
所以,那天在花圃里姜云晚接到的那个电话,应该就是商焰打来的吧。
看来姜云晚也并不想和对方复合。
【好的,谢谢提醒】-
装修预计需要两月,后续设计装修事宜,全权交给了专业人士,姜云晚就暂时空闲了下来。
她回了桐城一趟,春节没和许婉一起过,二十六岁这个生日,她想要和世上最爱她的人一起。
她告诉了许婉,她要自己开工作室的事,许婉很支持。
许婉甚至没有问姜云晚为什么要离开商焰,自己单干。
这让姜云晚无比贴心。
这次回桐城,姜云晚还恰好赶上了高中同学会。
高中时候班里同学关系都挺好的,且大多都在桐城以及桐城附近城市发展。
每年四月他们都会聚上一次。
这几年姜云晚太忙了,总是抽不出时间回桐城来参加同学会,只有在群里看看照片发出羡慕的喟叹。
今年班长孟星星在群里统计这次同学会会有多少人参加,好订饭店。
一时间消息跳个不停。
大家都踊跃报名。
姜云晚也跟风发了个举手的表情包。
她的消息很快被孟星星捕捉到了。
【我们姜云晚同学竟然要参加,快让我看看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了】
姜云晚哭笑不得:【我回桐城了,要待一段时间】
为了确定不是愚人节后遗症,孟星星还私聊了姜云晚确定了一次她是真的要来参加同学会。
同学会定在四月五号,恰好是姜云晚生日前两天。
这天,算是这段时间姜云晚经历过最放松的一天。
老同学见面分外热闹。
虽然很多年没见过了,姜云晚竟然半点生疏的感觉都没有。
饭桌上听着大家一点不给面子地相互揭短,姜云晚捧着肚子,眼泪都要笑出来了。
以前的体育委员张驰突然就隔着桌子cue了姜云晚,“姜同学,笑什么笑,现在轮到你了。”
姜云晚擦掉睫毛上的眼泪,浅笑道:“我好像没什么黑料吧。”
从读书时姜云晚就是品学兼优的乖乖女好学生,从来没有他们那些“迟到翻墙把裤子刮了条大口子”“说教导主任坏话被抓个正着”之类的糗事。
张驰抖着肩,哼哼笑了两声:“是没有糗事。”他语调故意拉长,神秘兮兮地说,“但是以前林辞暗恋你的事,你肯定不知道吧。”
话音刚落,坐在张驰旁边的戴着一副无框眼镜,长得白净斯文的男人,握拳抵在唇畔,轻咳了声:“多少年前的事了,现在拿出来有意思吗。”
这无疑就是承认了张驰的话。
所有的人都开始起哄,大喊着:“有意思,怎么没意思,这种暗恋故事必须说出来让我们乐呵乐呵啊。”
张驰这个带头人还看热闹不嫌事大,主动让出自己的位置,非要和姜云晚换。
姜云晚这些年也跟着纪明浩见过不少大场面,这种时候也不扭捏,她知道越扭捏,恐怕这些人更疯。
干脆大方地坐到了林辞边上。
还朝着林辞笑了笑,刚想说点什么,林辞就扭过头,躲开了她的视线,耳根子红得都要滴血了。
姜云晚:“……”
如果林辞大方一些,姜云晚三两句就把这话题带过去了。
但偏偏这人一副腼腆羞涩的样子,倒是带得姜云晚也不自在了。
“哎呀,脸红了。”
“林辞你不行啊,以前就动不动脸红,这么多年了你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啊。”
“别怪他,我们云晚现在长得像个天仙似的,换作是我我都要脸红了。”
“云晚,你也是单身,林辞也是单身,不如就把从前的遗憾圆了吧。”
打趣起哄声,越来越离谱。
张驰这货还叫嚷着让两人喝个交杯。
姜云晚也招架不住了,她不由朝着孟星星求救。
孟星星心领神会,清了清嗓子道:“快别瞎起哄了哈,云晚一天事业那么忙,哪有时间和你们这些臭男人谈恋爱。”
姜云晚是商焰妆造师的事,在场人都知道。
想一想也确实如此。
以前同学会都没时间参加,哪有时间谈恋爱呢。
说到事业,话题自然就带到了商焰身上。
一个女生好奇地问姜云晚:“云晚,商焰那新闻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真的是拍戏吗?”
姜云晚微愣。
“什么新闻?”
她已经很久不关注微博了,那个圈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统统都不知道。
“哈哈哈,保密工作还做得挺好的。”张驰给姜云晚竖起个大拇指,“敬业。”
看姜云晚迷茫的表情,不像是作假,大家也都回过神来了。
那女生诧异:“你不会不知道吧。”
“嗯,我不知道。”姜云晚坦然承认,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之后她工作室成立后,所有人自然也都会知道,“我已经解约了,以后我就不是商焰的妆造师了。”
“所以,我没有关注他新闻了。”
孟星星瞪大了眼。
她算是商焰的粉,虽然不是很狂热,但也一直挺关注商焰的,以前还找姜云晚要过商焰的签名照。
张驰“靠”了声,特别积极地从微博里找出那条消息,递给姜云晚看,还声情并茂地解释:“就前几天有记者拍到商焰抽烟的视频,你看看高清无丨码。”
姜云晚看着那十来秒的视频。
商焰靠在墙边抽烟,火星明灭,吞云吐雾。
看起来有些颓废。
虽然戴着鸭舌帽,天色也很暗,但是一眼能看出是商焰。
姜云晚有些怔然。
她知道商焰从来不抽烟。
他一向对自己严苛,觉得抽烟是没自控力的人才做的事。
张驰的声音还在耳边响起。
“这一段视频当天就上热搜了,都说商焰塌房了,完美绅士人设崩塌。前几天就商焰抽烟这事网上吵得可凶了,我这种不关注明星的人都知道了。”
孟星星嗤了声,“他工作室不是说了吗,商焰这是剧情需要,所以在练习抽烟,而且就算是商焰要抽烟算什么塌房。”
张驰举手投降,连声告饶:“班长我错了,我自罚三杯。”
为了不惹孟星星,大家自动绕开了这个话题,又开始回到了“忆往昔”的主题上面。
晚上聚会结束。
遵循着就近原则,有车的捎上没车的。
姜云晚就是没车的那一类,好巧不巧林辞住在姜云晚家附近不远,她自然就上了林辞的车。
先把其他同学送到目的地后,车上就只剩下了林辞和姜云晚两人。
姜云晚看得出来林辞有些紧张,便主动与他说话。
聊了一会儿,姜云晚又发现她错了,林辞也不是和高中一样害羞了,见到她就结结巴巴说不出话。如今等他放松下来,也可以自在地同她说一些生活琐事。
果然人都是会成长的。
林辞开车将姜云晚送到小区门口。
姜云晚道了谢下车,迳直朝着单元楼走去,路灯照不着的阴影里停了一辆黑色的SUV,姜云晚视线轻轻扫过,片刻后,又转了回去。
定定地望着那辆车。
车里黑洞洞的,一点光亮都没有,车牌也隐在黑暗里看不清楚。
姜云晚微蹙了下眉,提步,还想靠近去确认一下。
“姜云晚。”
背后忽然传来一声喊。
姜云晚回头,只见林辞小跑着朝她过来,最后他微喘着气在姜云晚面前站定。
路灯下他脸颊泛红。
他对上姜云晚的视线,目光游离了下,又转了回去,直视着姜云晚的眼睛。
姜云晚心中咯登。
暗叫不好。
真的是怕什么来什么。
姜云晚就听的到林辞深深喘了口气后,用一种视死如归的表情说道:“姜云晚,其实以前我就想和你表白的,但是……不敢。”
“今天孟星星也说了你工作很忙,”他紧张地推了下无框眼镜,“但我现在还想试试。”
“我真的挺喜欢你的……”
“林辞。”
姜云晚出声打断了他的话,她微笑望着眼前俊秀内向的昔日同学,“谢谢你喜欢我。”
“但是,我暂时真的不想谈恋爱。”
林辞眼中闪过一缕失望,很快又笑了。
“没关系的,我就是……就是不想给自己再留下遗憾,希望今天的话不会给你带来困扰。”
姜云晚笑:“不会。”
“那你回去吧,我也回去了。”
林辞走了,姜云晚站在原地目送了他一会儿,心情有些复杂,转身要继续往单元门去时,旁边那辆被她遗忘的suv的车笛被按响了两声。
在寂静里,特别刺耳。
姜云晚停住脚步。
脑子里像是有根神经被拉响了,发出警报的声音。
那辆在阴影中静默的SUV,驾驶座那边的车门打开了。
像是某种潜伏的兽,探出獠牙。
商焰走了下来。
站在车门边,隔着明暗交汇的光影,望向她。
还染着春末寒意的温度,商焰只穿了黑色衬衫,他左手插进了裤兜,右手垂在腿边,袖口半挽到小臂处,露出一截冷白色的手臂,那只骨节修长的指尖还夹着一点燃着的猩红。
在黑夜里,格外引人注目。
有那么一刻,姜云晚觉得,眼前的不是真人。
她还在看张驰递到眼前的那个视频。
姜云晚愣怔的时候,商焰又朝前走了一步。
陷落在阴影里的面孔暴露出一半,姜云晚看到他被路灯光照亮的挺直鼻梁,微抿着的唇,还有明显瘦削了不少的下颌线条。
商焰就那么站在那一辙光里,贪婪地望着姜云晚。
揣入兜里的手攥得发痛。
但这样还不够。
他为了克制住,不管不顾将姜云晚拥入怀里的冲动,指尖捻了捻,抬起手,又将那只烟咬进了唇间。
火星明灭了一下。
姜云晚断片的思绪骤然回拢。
她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一步。
这是遇到危险的本能反应。
就这一步,商焰像是受到了莫大的刺激。
再也控制不住,大步从黑暗里迈了出来,伸出手,紧紧地抓住了姜云晚的手臂。
那一秒,他的无着无落的心终于安定了下来。
商焰低垂着眼,锁住那张朝思暮想的脸。
喉间溢出声仿若叹息的低回笑声。
“就这么不想见到我。”
作者有话说:
我电脑崩了,明天一起感谢太太们
◉ 25、拂晓
半明半晦的夜色里, 周遭也寂静的。
姜云晚就那么极近地与商焰对视着,较劲着,彼此眼底的神色都是模糊的。
商焰力气极大, 姜云晚挣脱不了,这在她家楼下,怕将事情闹大, 也不再与他抗争。
只冷声道:“放开我!”
她表情淡漠极了。
起风了,婆娑树影在光影里晃动,发出细碎轻响。
商焰心尖也像是悬了一枚脆弱树叶,跟着在颤动。
他太了解姜云晚了。
上次见到她这个凉淡中隐见厌烦的神色。
还是很久之前,听闻有个小演员被剧中饰演男主的男演员潜规则,求助无果后, 选择了跳楼。之后但凡姜云晚见到那位男演员时,脸上就会出现这样的表情。
商焰没想到有朝一日, 他在姜云晚眼中, 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姜云晚眼里对他的灼热爱意一点都寻不着了,只有刺眼的排斥和冷漠。
商焰指尖颤了颤,慢慢地松开手。
在姜云晚警惕的视线里,他投降似的半举起手, 往后退了一步, 又迈回了那片阴影中,拉开距离站定后, 他才苦笑, 安抚似的一连说了好几个“好”:“我不碰你。”
“你不要生气。”
也不要这么看我。
姜云晚想走,又停了下来。
商焰都追到这里了, 有些话她还是想问清楚。
“你怎么来这了?”
她本意是问商焰怎么知道她在桐城的, 商焰也不知是没听懂, 还是装傻,笑了笑,吐出三个字:“找你啊。”
姜云晚:“……”
那只烟已经烧到了尽头,灼烧到了指尖,商焰垂眸看了眼,直接在指间掐灭了,让那点灼烫痛意蔓延得更猛烈。
他声音放得很轻,在夜风里显得有些无助。
“阿晚,你不想见我,我只能来找你了。”
姜云晚看到了他近乎自虐的举动,却没什么波澜。
商焰自嘲。
他到底在期待什么呢。
如今他哪怕再次头破血流在她眼前,姜云晚依然会对她冷漠如斯。
从前那个哭着,小心翼翼伸手想要触碰他额角伤口,怕他疼最后又怯怯收回去的姜云晚再也不会出现了。
商焰忽然觉得自己所有的举动都蠢透了。
他将那揉碎的烟蒂,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自语自嘲道:“阿晚,这段日子真的……糟糕透了,我天天都在想你。”
姜云晚不想和商焰浪费时间,直白道:“我是问你,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她回桐城只有舒蓝青知道。
舒蓝青断然是不会告诉商焰的。
她想知道哪里出了纰漏。
只有知道原因,她才能切断一切与商焰交汇的途径。
商焰喉头轻滚,好一会儿才说:“我上次来桐城的时候加了阿姨的微信。”
姜云晚想起来了,昨天她和许婉一起包饺子,许婉拍了一张她端着一盘白生生胖乎乎水饺的照片,发在了朋友圈里。
万万没想到疏漏出在这里。
姜云晚:“……”
她沉默一瞬,冷酷道:“删掉吧。”
商焰眼皮颤动。
他仿佛没听到,抹了把脸,朝着方才林辞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换了话题,用一种佯装轻松的语调问她:“阿晚,刚刚那人是谁?”
姜云晚眸中不耐渐盛,“这个距离,你应该都听到了吧。”
商焰笑了笑。
他当然听到了姜云晚刚才和那男人的对话。
知道姜云晚在桐城后,他开了五个小时车,从北城赶来了这里,又不敢冒然去敲门,怕惹姜云晚生气,就一直等在楼下。
今天见不到,还有明天。
他想姜云晚早晚会出来的。
只要他一直等,他终归是会见到姜云晚的。
等候那段漫长时间里,他心情一直是沉郁消极的,直到听到姜云晚和那个对她表白的男人的对话,才倏然好转了一些。
刚刚那人一米七出头,比姜云晚也高不了多少,明显不是舒蓝青照片上那个背影。
姜云晚拒绝他时说的是“暂时不想谈恋爱”。
他了解姜云晚,她惯不会说谎。
如果真的她有了男朋友,刚刚拒绝的话就不应该是“暂时不想谈恋爱”这种说辞,姜云晚会一点余地都不留,说得更清楚直白,彻底断了对方那份心思。
就像对他这般决绝。
所以,舒蓝青说谎了。
姜云晚没有男朋友。
看到商焰唇角扬起的古怪笑容,姜云晚耐心耗尽:“商焰你到底想干什么。”
商焰轻咽喉咙,直勾勾地望向她:“你不知道吗。”
姜云晚:“我不知道!”
商焰张了张唇瓣,还想说什么。
窄窄的碎石拼就的路上,一个穿得花枝招展的胖大婶左手拿着两柄鲜红的绸布扇子右手提着一个老式收音机走了过来。
看到姜云晚站在单元门口,胖大婶热情地同她打招呼:“晚晚,我老远就见你杵在这儿……”
胖大婶顺着姜云晚视线,看到半陷在阴影里的男人,声音一顿,“晚晚啊,这位是?”
“不认识。”
姜云晚笑了笑,对胖大婶说:“问路的。”
商焰手掌收紧。
指甲将掌心烟头灼烫过的伤痕都抠破了。
姜云晚没再看他,笑着从胖大婶手中接过那笨重的收音机,“林姨,我帮你提吧。”
姜云晚转身和胖大婶一起进了楼梯间。
胖大婶有些顾虑地回头朝商焰张望了一眼,见他还望着她们方向,皱了皱眉,立刻凑近姜云晚。
像是在说私密话。
但声音响亮得恨不得整栋楼都能听见。
“晚晚,这种问路的以后也少搭理,我中午时候就看到那辆车停在这儿了,肯定有鬼。我等下在小区群里说一下,让大家都注意一些,尤其是女孩子,现在这个社会精神失常的人挺多的。”
胖大婶还问姜云晚,“晚晚,你说是不是。”
姜云晚:“是。”
那声音顺着风,飘进耳里。
商焰低笑了声。
在如今的姜云晚心里,他可以是无关紧要的问路人,也能是让人堤防的精神失常患者。
唯独不再是她的阿焰了-
回到家中,姜云晚洗了个澡出来,许婉就拉住她,给她看小区群消息。
“你林姨说你刚刚遇到人贩子了啊。”
没一会儿功夫,商焰就从林姨口中的“精神失常的人”进化成了“人贩子”。
姜云晚擦着头发,不想许婉担心,随口说:“没那么严重,你知道林姨惯会夸大其词。”
“哪不严重了,人心险恶。”
许婉不认同,她一边刷着群里消息,一边对姜云晚说,“还好那人走得快,不然楼里的青壮年逮着他肯定要狠揍他一顿。”
姜云晚松了口气。
走了就好。
她可不想让商焰出现在他们小区的事被发现,从而冲上热搜。
许婉又递过来手机给姜云晚看。
是有人在窗户拍下了商焰那辆车开走时的照片,模模糊糊的还是能看清车牌号。
发照片的人得意洋洋地在群里说:【留下证据了,如果这段时间我们小区有人出事,就报警抓他】
下面全是中老年表情包的回复。
姜云晚看得好笑,也打开了许婉的收藏夹,没想到还真的找到一个类似的表情包。
一束大红花上,映着金光灿灿“感谢有你”。
姜云晚一点,表情包发了出去。
在群里特别和谐。
许婉睨了她一眼,为自己正名:“这可不是我的癖好,这是你林姨上次给我存的。”
姜云晚抿唇笑:“我觉得林姨眼光特时尚。”
姜云晚和许婉贫了会儿,手机响了。
姜云晚看了一眼,是纪明浩打来的。
纪明浩的电话她还没有拉入黑名单。
因为他比顾许和商焰有分寸,只要说清楚了,没事不会来打扰她。
这个电话一响,姜云晚就大约知道纪明浩为何而来。
她站起身朝房间走,“我去接个电话。”
这段时间虽然在桐城,姜云晚几乎每天都会和设计师那边沟通一下进度,许婉也没多想,摆了摆手。
阖上门,姜云晚才接起了电话,走到了窗户边,将半掩的湛蓝窗帘拉开,往楼下看了看。
那辆SUV果然不在楼下了。
“纪哥,你找商焰?”
姜云晚问出这句话,就听到纪明浩长长的吐气声。
“我今天找了他好久,一直不接电话,我就猜到他来找你了。”
纪明浩那么暴的脾气,此刻一点火都发不出来,语气里全是疲惫。
“云晚,他现在和你在一起吗。”
姜云晚松手,窗帘又荡了下来,外头寂静的天色瞬息被遮住一大半,那月牙探出一个尖尖的弯钩。
她背靠在墙边,淡声道:“没有,刚刚他来找了我,现在已经离开了。”
“云晚,可不可以帮我个忙。”
纪明浩话还没说全,就听姜云晚拒绝了:“不可以。”
纪明浩:“……”
“纪哥,我说了我以后不想和你们多接触了,我是认真的。”姜云晚说,“既然你是他经纪人,你怕他出事,你就该管住他,而不是出事后,找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帮忙。”
“我没那个义务,也更没心情管他。”
纪明浩哑然一瞬,突然就有了火。
“商大明星最近就像是个神经病,我他妈管得住他吗!”
姜云晚也不管纪明浩这火是对谁发的,反正与她无关。
径直挂了电话-
纪明浩连夜赶来了桐城。
他猜到商焰应该不会离姜云晚太远,遂将她家附近的酒店都查了一遍,还真的在一家酒店外头发现了他的车。
凌晨两点。
酒店昏暗长廊里,纪明浩将一间房门敲得震天响,顾许像是个鹌鹑似的跟在后头,大气都不敢出,还不时四处张望,生怕有人狗仔猝不及防地出现。
“谁。”
撕裂难听的声音,从门里传出来时,顾许都怀疑是不是敲错了门。
“我。”纪明浩压着嗓子,“你给我开门。”
一分钟后,房门打开了。
商焰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又走回了窗边的商务工作台边坐下,捻起一张折了一半的纸,继续折。
那张桌上还放了几只折好的,光线太暗,一眼看去黑乎乎一团,也看不太清楚到底是什么。
商焰还穿着从他眼皮子底下消失的那身黑衬衫,只是定型好的头发散开了,垂落在眼皮上。
看起来特别颓。
纪明浩压住了朝他发火的冲动,又扫视一遍酒店内,被褥平平整整地铺在床上,一丝皱褶都没有。
显然没休息过。
他回头又看了眼专心致志,犹如小学生做功课的商焰,深吸口气,觉得商焰这个智商真他妈的绝了。
就开了一盏小夜灯,也不怕把眼睛弄瞎了。
于是他啪地一声重重拍开了房间的顶灯。
屋里的昏暗被扫逐一空。
纪明浩再回头,看着商焰手中的折纸好一会儿,才知道他在叠千纸鹤。
用脚指头想,纪明浩都知道这纸鹤多半和姜云晚有关。
他抱胸靠在墙上,阴阳怪气地笑了声:“商焰,何必呢,把自己搞成这样,姜云晚也看不着。”
商焰没理睬他,似乎是对手中折好的纸鹤并不满意,他蹙了蹙眉,抬手扔到了旁边垃圾桶里。
又继续折下一只。
纪明浩才发现,他脚边的垃圾桶里,已经堆了大半框纸鹤的尸体。
顾许不知道该做什么,看商焰一直重复着折纸,虽然不知道他折这些纸鹤想做什么,下意识就想去帮忙。
他伸手去拿桌上放着的便签纸,伸到一半,商焰倏然抬手,握住了他手腕。
力气很大。
打从他们进屋,商焰就没正眼看过他们一眼。
此刻那双低垂的眼眸,终于抬起来,冷沉沉地望着顾许。
顾许舔了下干涩的唇,“焰哥,我……我只想帮你。”
“不要你帮。”商焰声音低哑得像是被砂纸反覆摩擦过。
“好,我不帮。”
商焰松开了手。
又继续叠。
也不知道要叠多少。
纪明浩冷眼看了一会儿,突然上前,一脚将那一垃圾桶的纸鹤踹翻在地,他骂道:“商焰,你他妈是不疯了。”
商焰看了一眼脚下一地五颜六色的狼藉,沉默了会儿,又仿若无事地继续手上的动作。
好一会儿才淡漠道:“你就当我疯了吧。”
纪明浩:“……”
他默念了几遍静心经才平心静气了些,知道此刻和这个疯子讲什么道理,他都听不进去。
“商焰,我知道你想挽回云晚,但是抛下工作,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纪明浩掷地有声地说:“不仅会有天价违约金,你以前五年积攒起来的好名声也都会彻底毁于一旦。”
想起刚刚姜云晚的话,纪明浩捋了一把头发,焦躁地说:
“对,我是你经纪人,你捅出篓子,我是有义务帮你收拾。但是你要知道,我并不是每次都能像上次那样给你掩饰过去。”
顾许知道纪明浩指的是商焰抽烟被拍到那次。
他又看了眼那茶几上放着的玻璃烟灰缸里堆积的烟蒂,以及旁边空了的几个烟盒。
无声轻叹了声。
跟了商焰这么多年,他从来没见过商焰颓废成这样子。
纪明浩:“你现在站在顶端的时候,姜云晚都不愿意理睬你,我告诉你你烂成泥后,她更不会看你一眼。”
这话像是触动了商焰。
他动作一顿。
许久——
“我会回去的。”商焰看着手中叠好的那只纸鹤,眸色温柔了些,“等陪阿晚过完生日。”
“陪她过生日。”纪明浩想起姜云晚态度,讥诮道:“她会见你吗?”
商焰沉默片刻。
又笃定地说:“她会的。”-
四月七号,桐城的天异常明媚。
姜云晚收到了舒蓝青准时寄来的生日礼物。
一个长长的盒子。
姜云晚拆开,顿时啼笑皆非。
那是一面卷在一起的红丝绒面锦旗。
锦旗上金黄祝语,字分两行。
上行:所求所愿,皆为自己。
下行:发财暴富,日进斗金。
许婉在家自己给姜云晚做家常菜,见到她拆礼物,也好奇来看。
看到这两行字,笑得异常开怀,“蓝蓝真的是个鬼灵精,这她一个大小姐,什么时候也这么……”
许婉盯着下行,不知道该怎么说,姜云晚笑着接过了话:“俗不可耐。”
虽然俗不可耐,但姜云晚很喜欢。
大俗既大雅。
姜云晚把这面锦旗挂在了墙上,和她从小到大得过的奖状摆放在一起。
她希望她以后的生活,都被这些俗物包围。
成为她以后可以被炫耀的成就。
吃过饭,姜云晚要去帮许婉收拾,许婉不让,让她好好当一天寿星。
姜云晚拗不过,只得跟在许婉身后又是捏肩又是捶背的,像个狗腿子似的。
厨房小,姜云晚像是个粘人地跟着,许婉反而舒展不开,推她出去时,姜云晚伸手抱住了她,“许小姐,你对我这么好,我一定要好好赚钱,给你买个大房子,厨房比客厅还大那种。”
许婉听笑了,想抱抱姜云晚,奈何双手都是泡沫,只用手臂轻轻碰了碰她脊背。
“不用大房子,我只要看着你好就行了。”
姜云晚腻腻歪歪不愿松手。
“不行,我就要给你。”
许婉哭笑不得。
连声说好。
这时。
捏在掌心里的手机震了震。
许婉也感觉到了,催她:“快去看消息吧,说不定又是蓝蓝找你呢。”
姜云晚这才放开了许婉,拿起手机看了看,看清时,她眼睛轻眨了下。
不是舒蓝青。
屏幕上赫然陈列的是,靳祁南发来的消息。
靳先生:【姜小姐,生日快乐】
上次和靳祁南聊过一回后,姜云晚就将靳祁南的微信名“south”改成了“靳先生”。
除了商焰,姜云晚对许婉一向没什么秘密,没背着她,许婉自然也看到了。
瞧着那个备注,她微微挑了下眉,眼底全是兴味。
姜云晚太熟悉这种眼神了。
记得高中时有个周末,她帮“一对一补习组”的男同学在外头奶茶店补习后,那男同学送她回家时,遇到了许婉。
她就是眼下的表情。
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暧昧恋情。
姜云晚无奈:“许小姐,不是你想的那样。”
许婉:“我什么都没想。”
姜云晚:“……”
许婉推她出去,“别在这杵着了,寿星小公主,去回靳先生的消息吧。”
姜云晚回到客厅,回复靳祁南:【谢谢你,靳先生】
想了会儿又问:【你是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的】
靳先生:【我今天看了你微博,上面提示今天是你生日,我就又问了问舒小姐确定了。】
姜云晚:【看我微博?】
靳祁南原本想说,看你微博想更了解你一些。
思考片刻后,他又删了这句话。
哪怕舒蓝青说喜欢姜云晚的人很多,但他还是想要循序渐进地发展。
他怕太唐突吓着姜云晚了。
姜云晚等了会儿,以为靳祁南又去忙了时,消息又跳了出来。
靳先生:【看看你微博上的作品】
姜云晚记起答应帮靳祁南做造型的事,抿唇笑了笑。
【有喜欢的吗】
靳先生:【都挺喜欢的】
姜云晚到底是凡人,被靳祁南夸奖,还是有些小雀跃,还想回些什么,靳祁南消息又来了。
姜云晚眉眼间的笑意微敛。
【姜小姐,我最近才知道你只帮商焰做造型,我之前的请求会不会让你为难】
这名字真是阴魂不散啊。
但是姜云晚知道,自从她决定留在北城时,这种状况就会频繁出现,躲不开的。
除非商焰从这世上消失。
她重重敲下三个字:【不为难】
姜云晚:【那是以前,我现在不是他团队的员工了,只要付钱,谁的妆造都能做!】
靳祁南发来个笑脸。
【那就好】
【期待在我身上,姜小姐也能迸发灵感】
姜云晚猜到靳祁南恐怕是看到了她说商焰是她灵感缪斯的言论,顿时觉得自己真的有些傻逼。
恨不得将以前那些在公开场合说过的话统统都删掉。
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回复靳祁南时,手机乍然作响。
一个没存的号码。
是商焰的。
这两天,他用这个号,给她发了好多消息,姜云晚一条都没看,全部删除了。
之所以没有拉黑。
是因为知道没用,拉黑了这个,商焰还能用其他号码。
电话响个不停。
许婉听到了,还探出头,笑着打趣:“怎么不接那靳先生的电话。”
“不是靳先生。”
姜云晚朝着许婉做了个鬼脸,再次澄清。
但盯着许婉那个揶揄目光,她犹豫了片刻,还是接了起来。
“什么事。”
商焰:“阿晚,生日快乐。”
姜云晚皮笑肉不笑:“嗯,谢谢。”
听到这声“谢谢”,商焰呼吸明显急促了。
欣喜表露无遗。
“阿晚,我想见见你,我为你准备了礼物,我想为你庆祝。”
姜云晚“哦”了声,答非所问,“好的,回北城后工作的事,我们再详谈。”
“……”
那一刻,商焰突然就想起当初姜云晚明明接了个男人的电话,却状若无事地叫对方lore。
场景重现。
商焰感受到了姜云晚的敷衍。
同时也知道,就连那句客套的“谢谢”,也不是想对他说的。
沉默一秒,商焰低声笑道:“没事,你不想来也没关系,我去你家找你吧,反正我好久也没见过阿姨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各位看到这里的太太,爱你们~
商焰现在还是卑微且狗的。
等着被晚晚慢慢调丨教好。
◉ 26、拂晓
姜云晚沉默几秒, 朝着厨房方向看了一眼,起身回房间时,许婉意味深长地朝她笑了, 姜云晚也笑着故作生气地朝她瞪去一眼。
许婉便又如“认输”似的收回了视线。
那一刻,姜云晚脸上笑容霎时荡然无存,她快步进了房间, 关上了房门。
她拧紧眉靠在门板上,冷声对那头夹杂着呼吸声的沉寂一片说:“商焰,你威胁我?”
“怎么会。”
商焰嗓音又轻又柔,继续说着温情蜜语,“阿晚,我不是威胁你, 我只是想见见你。”
“这两天,我一直想来找你。”
“幸好你没来, 因为我也不想见你。”
姜云晚说得决绝, “发生了这么多事,我想你应该了解得很清楚了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会儿,姜云晚正想挂电话,就听商焰低笑了声, “我在鱼炽, 包厢白云处,阿晚, 我等你到下午六点。”
说完, 就径直挂了电话。
姜云晚听着电话里漫长的忙音,气得脸色都变了。
她明白商焰的意思, 他就等到六点, 如果六点她还不去赴约, 商焰就会找上门了。
姜云晚揉了揉太阳穴,无力地仰躺在了床上。
怔怔地望着天花板上那盏积灰的吊灯。
她突然觉得,自己的人生,与此无异,都是积满了经年的尘垢,让人糟心得很。
想到让她糟心的源头,姜云晚拧眉重重舒出一口气。
她从来没想到一向冷静自持的商焰,竟也会有这么无赖的一面。
纵然是五年前,他们还在影视城,商焰还没套上完美绅士这层讨人喜欢的人设之前,姜云晚也自问没见过商焰这一面。
他大多时候都是孤傲的。
让人难以靠近。
那时候除了她,商焰几乎不和旁人来往,她无数次听到影视城其他演员说他假清高。
这样的人,怎么也和无赖沾不上边的。
忽然间,姜云晚就觉得纪明浩前几天说的话,一点都没错,描述得特别精准。
商焰现在就是个神经病。
就这么静静躺了许久,脑中乱七八糟的想了许多,直到房门被敲响。
姜云晚坐起来,对着穿衣镜咧了咧嘴,让自己扯出一个标准笑容后,才去拉开了房门。
许婉端着一盘饱满的樱桃,说要给姜云晚加餐。
姜云晚接过来,捻起一粒送进了许婉嘴里,自己才吃了一颗,甜蜜的汁水在口中泛滥,她那点烦躁也被驱逐了些。
她又吃了一颗,嘴上还用抱怨的语气对许婉说道:“许小姐,饭后不过一小时就加餐,你是要把我养成猪吗。”
“我倒是想啊,你就是不争气不长长肉,辜负我一番苦心。”
作为母亲,许婉当然看得出来,最近几年姜云晚瘦了好多,那双圆润的杏眼,在巴掌大的脸上,显得愈发的大。
姜云晚心情不好,还是极力和许婉贫嘴:“现在流行骨感美,而且太胖了,以后你那些老姐妹都不给你介绍优质青年了。”
许婉眨眼:“不是还有靳先生不是。”
姜云晚:“……”
姜云晚真的没想到许婉这么执着这个“靳先生”,这么长时间了,她还能绕回来。
可见许婉对这位“靳先生”真的很感兴趣。
“许小姐,你可真别误会了,靳先生是我朋友。”
许婉但笑不语。
其实她也没真误会,她知道姜云晚的职业注定要和许多人打交道,一位在生日时候送祝福的先生而已,也没什么奇怪。
就是她看出来姜云晚心情其实不如之前,就在接了那个电话后,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想逗逗她。
姜云晚头大,想了想,挽住了许婉胳膊,决定坦白从宽,求母上大人放过。
“靳祁南你知道吧。“
许婉愕然。
靳祁南她当然知道,前些年许婉还去电影院看过他拍的电影,对靳祁南,她印象一直特别好。
“靳先生是他啊。”
“可不是。”
许婉也算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了,很快就消化了这个爆炸消息,喜滋滋地说:“我女儿可真棒,靳祁南都是你朋友,以后娱乐圈真的任由你叱吒风云了。”
“许小姐,你是不是女儿控啊。”姜云晚失笑,“这样都能夸到我头上来。”
“你做什么我都能夸。”
想了一会儿,姜云晚还是想要解释清楚,免得许婉乱配鸳鸯谱。
“许小姐,我和靳祁南认识不久,怎么可能和他有什么,又不是坐云霄飞车。”
姜云晚微顿了下,黑漆漆的眼睛发亮,难得八卦,“而且他前女友是顾苓诶,顾苓可是圈内出了名的清冷大美人,哪怕分手了也不会看上我。”
虽然姜云晚对圈子里那些风月事不太感兴趣,但是有顾许在身边,也知道圈内不少的八卦。
前些年顾苓被拍到和男人私会,那个男人却不是靳祁南时,她就发了新闻发布会说明同靳祁南已经和平分手了。
那事当时闹得还挺大的。
姜云晚那时候也有幸亲眼见证了历史。
听姜云晚这么自损,许婉不赞同:“我女儿谁不喜欢。”
她嘁了声,护犊子属性全开,“靳祁南不喜欢我家姜小姐,是他没眼光。”
姜云晚没忍住笑了。
原本她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心态,商焰来就来,她不怕,大不了就让许婉知道她曾经和他有过一腿子。
许婉不会苛责她,她甚至能猜到以许婉护犊子的劲头,到时候肯定会拿着扫帚把他撵出去。
但是此刻看到许婉脸上的笑容,姜云晚突然觉得不能这么做。
她想要让许婉脸上的笑容停留得更久一些。
今天是她生日,也是她和许婉两个人的纪念日。
二十六年前的这天,她们有幸结缘,成了母女。
这一天就应该开开心心的。
商焰毁了她的好心情,不能连带着许婉一起。
姜云晚看了一眼时间,两点过半。
不知不觉间,距离商焰那个电话一个小时快过去了。
又随便聊了聊,看姜云晚频繁看表,许婉问:“有约啊。”
“嗯。”姜云晚说,“孟星星约我去逛街,时间差不多了。”
“去吧去吧。”许婉开始赶人,“我正好去找你林姨搓两圈。”
闻言,姜云晚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里面塞了厚厚的一沓钱,昨天她专门去银行取出来的。
她还是觉得沉甸甸的钱拿在手上,比一串冷冰冰的数字,更让人开心。
她直接塞给了许婉,豪气地说:“许小姐,拿去花,今天的花费我买单。”
许婉也没推辞,接了过来,还夸张地颠了颠。
“真重,那谢谢姜小姐了。”-
路上有些堵车,到鱼炽时,已经三点四十多了。
姜云晚站在“白云处”包厢外,深吸了一口气,做好心理建设后,手握上了门把手。
她手心微汗,滑了一下,门锁转了半圈,又卡嚓一声复原。
姜云晚准备重新开门时,紧闭的包厢门猛地就从里头打开了。
姜云晚被吓了一跳。
抬眼望着面前戴着一顶鸭舌帽的商焰。
商焰也垂着眼梢,看着姜云晚。
今天姜云晚穿了一件粗线针织宽松蝙蝠衫毛衣,敞开的V字领口下,露出细直微凹的锁骨,身上依然是他熟悉的橙花香气。
那香味像是活了。
带着张牙舞爪的触角,在反覆撩拨他心弦。
商焰半掩在鸭舌帽下的漆黑双眸一眨不眨地凝睇着姜云晚。
到此刻她真实站在自己面前,他才发现自己到底有多想念姜云晚,想抱她吻她,做尽一切亲密事。
商焰克制地吞咽了下喉咙,将心中对眼前人的渴望压了下去。
他知道如今的姜云晚提防他,怕自己外露的心绪将他她吓着了。
他让开一步,冲她笑了下,“进来吧。”
姜云晚没说话,挺着腰背径直走进了包厢。
商焰眼色须臾黯淡了一瞬,很快又重新整理好情绪。
他将门关上,快步走到桌边,绅士地为姜云晚拉开了座椅。
姜云晚看都没看一眼。
径直拉开了旁边的,坐了下去。
商焰动作一顿,又将椅子放回去,坐在了姜云晚对面。
他深邃的眸子全部投注在姜云晚身上,姜云晚对商焰不感兴趣。
包厢的装潢对姜云晚而言,都比他有吸引力。
“这里和以前我们来时,没怎么变过。”商焰酸涩得很,打起精神,寻找话题。
闻言,姜云晚从商焰斜后方那片仿真竹林上收回了视线,当姜云晚目光落在商焰脸上时,商焰眸光闪动着,朝她笑了笑。
姜云晚:“……”
商焰刚刚轻轻抿了抿唇瓣浅笑的模样,像是个情窦初开的纯情少年。
姜云晚心脏还是没出息地波动了下。
不过她很快就恢复如初。
商视帝那个演技,演什么像什么,千万不要当真。
见姜云晚毫无反应,商焰有些失望,执起茶壶,帮姜云晚斟茶。
“我记得你爱喝这里的茶,说是有股桂花香气,很特别,这个茶水我刚刚尝过了还是以前的味道,你也试试看。”
姜云晚看着面前冒着袅袅热气的茶水,微微蹙眉。
她知道商焰是想唤起他们共同的记忆。
不得不说,商焰很聪明。
姜云晚是有些触动的。
回忆总会让人触动。
但也仅此而已。
几年前,商焰来过一次桐城做新剧宣传活动,那时纪明浩说要吃点特色菜,她带商焰来这家店用餐过。
之所以来这里,不仅是因为鱼炽在桐城是一家老字号的私房菜馆,名气大。
最重要的是他们每个包厢都有主题。
就比如当时他们入座的“白云处”,包厢里流水环绕,竹林成映,头顶天花板是一块镶嵌的液晶屏,碧蓝如洗的天幕上,白云舒展,缓慢流移。
一片岁月静好。
看着就让人心情放松。
几年过去,这里是没怎么变过。
唯二改变——
姜云晚垂眸,看着面前这张双人方桌。
那时候包厢里放的一张可以容纳十来人的旋转大圆桌,商焰团队的工作人员围了满满一大桌人,觥筹交错,划拳嬉闹,非常热闹。
而此刻换成了一米见方的小方桌,只有他们两人,静默又难熬。
其次就是坐在对面的人。
那时候,商焰为了宣传新剧,全国到处飞,连轴转了半个月,特别累。
到桐城这一站时,她想着不能抽时间真的去蓝天白云下散心,这里虽然是假的也聊胜于无吧。
那时的姜云晚是费尽了心思想要商焰开心,没想到,几年后风水轮流转。
现在变成了商焰在讨好她。
姜云晚说不清是什么心情。
好一会儿才说:“商焰,我不是来和你忆往昔的。”
商焰抓住茶壶的手轻晃了晃。
那茶壶犹如千斤铁铸,太沉重了,他快承受不了。
他连给自己空了的杯子添上茶水都没有,就将茶壶重新放回了保温垫上。
商焰颓敛地低垂着眼,望着自己面前的空杯,平复心情。片刻后,他像是调整好了,又打起了精神,笑笑地将那本棕青色雕花菜谱推到了姜云晚面前。
“想吃点什么。”
姜云晚没接,看了眼时间,淡淡说:“吃不下,而且我不是来吃饭的,有什么话直说吧,等下我还有事。”
商焰失落溢于言表,目光还是直勾勾地落在姜云晚那张素净脸上,“阿晚,你上次不是问我找你干什么吗。”
他喉结起伏着,“我没来得及说。”
姜云晚没看她,低头看着手机,那么漫不经心。
商焰苦涩,但愈发确定了自己心意。
他受不了姜云晚对他的漠视。
“阿晚,你说我们结束了,我知道,所以——”商焰沉声说,“我想追你。”
闻言,对面的姜云晚终于有了反应,她在手机上滑动的手指倏然一顿,片刻后,姜云晚抬眸看他。
眉心蹙着,那双澄澈眼眸里的神色很复杂。
商焰看吸引到了姜云晚的注意力,打起了些精神继续说:“以前是我错了,我没有珍惜你。”
他嗓音微哽,“我只想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阿晚,我想和你重新开始。”
“怎么重新开始?”
姜云晚将手机倒扣在桌上,抱着胸冷淡看着商焰,那是一个拒人千里之外的姿势,“继续和你不清不楚地搅合在一起,当你床伴?”
“我不是这个意思。”商焰焦急地解释。
姜云晚嗤笑声,明显不信。
商焰觉得心口像是被刀割了似的痛。
现在无论他说什么。
姜云晚都不相信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心里所想,他像是陷入了一场困局里。
言语变得如此苍白无力。
片刻后,商焰想起了什么,死寂的眼眸闪过一缕亮光。
他立刻从旁边灰黑色休闲包里,小心地捧出一个玻璃罐子,放到了桌上。
姜云晚浅茶色的瞳仁微缩。
那个玻璃罐子里,装满了五颜六色的千纸鹤。
“阿晚,这是我给你准备的生日礼物。”商焰垂眼看着瓶中这几天不眠不休折出来的纸鹤,声音也软了下去,“这里是九十九只。”
他又抬头,望着对面表情复杂的姜云晚,笑了声,“我原本想做九百九十九只的,但是,我不如你手巧,时间也来不及了。”
姜云晚没接话,就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这一刻,商焰才明白,从前的自己做了怎样的蠢事。
他用五年的时间,把姜云晚眼中的爱意,全部挥霍光了。
他强撑着继续往下说,“希望这些千纸鹤,能弥补我毁了你的那只。”
姜云晚知道商焰说的是那只她在春节时祝自己新年快乐的千纸鹤。
“商焰,做这些有意义吗。”
“有!”
商焰眼收紧了握住了玻璃瓶的手掌,一字一句说得非常艰难,“六年前你给我的那只纸鹤,我看过了。”
商焰眼眶泛红,却挽出一个笑,“阿晚,你一定知道的,你的愿望实现了。”
姜云晚:“……”
她没想过商焰还会拆开那只纸鹤。
她早以为,这些年在无数次的辗转搬移中,那只纸鹤早就被商焰弄丢了。
商焰近乎自虐地回忆过去姜云晚对他的那些好,一点一滴都不愿再放过。
“既然你给我的愿望都能实现,那我折了这么多,我相信你的愿望也会实现的。”
“阿晚,你说你想快乐,我就希望你能快乐。”
“你想要其他的任何东西,我都能给你。”
他停顿一下,孤注一掷地抛出最后筹码:“包括我!”
姜云晚思绪飘远,商焰的诉说在耳里似乎都变成了遥远的回音。
她想,无知无觉之间就六年了啊。
她还记得在影视城的那个冬季,她知道商焰生日后,跑了好远才在一家小店买到了便签纸。
写上愿望之前,她犹豫了很久,到底该写什么。
她想,商焰作为一个演员,应该是想要红的吧。
她第一次写的是“希望商焰红透半边天”。
写好后,准备把那心愿折起来前,姜云晚又犹豫了。
她想只是红的话,那该多寂寞啊。
高处往往不胜寒。
而且那时的商焰看起来挺孤独的,影视城许多演员都成群结队,唯独只有商焰,每次见到他,他都是形单影只的。
他像是被排除在了热闹之外,看起来那么孤寂。
片刻后,姜云晚又有了决定。
她把那张便签纸揉碎了,在新的一张上郑重地写下了对商焰的祝福。
——以后一定会有很多很多人爱商焰的。
写好后,她端详了一番,又在后面加上了个笑脸。
等愿望实现的那一天,商焰应该就不会成天臭着一张脸了吧。
那只粉色的千纸鹤折好后,姜云晚还沾沾自喜,觉得自己真的是举世无双的聪明。
作为一个演员,有很多很多人喜爱他,不就意味着未来的他也就很红了。
真的是一石二鸟的好愿望呢。
思绪回拢,姜云晚抬起眼,视线落到那一瓶五彩斑斓的纸鹤上,随后目光上移,落到商焰的脸上,她看得出商焰眼中隐含的期待。
过去五年,她无数次在镜中看到同样的自己。
“商焰,回去吧。”
“没有了我,世界并不会崩塌,就如那个祝福写的一样,这世上依然会有很多很多人爱你。”
“你并不缺我这一份。”
姜云晚说得很平静。
商焰不可置信。
对他最后的筹码,姜云晚都不为所动。她依然这么固执,依然无情地把他拒之门外。
“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不缺!”
商焰牙关紧咬,倏地站了起来,双手撑着桌沿,椅子被他的动作带着,摩擦过光洁的地板,发出一声难听刺耳的声音。
那也是商焰心碎的声音。
“你看我为你,现在都变成这样了。”
今早上照镜子时,看到那个胡子拉碴,眼圈泛青的颓废的男人,商焰差点不认识自己。
“你只是暂时不适应而已。”姜云晚,“以前和林月月,应该也是这样吧,过了也就淡了。”
听到姜云晚提到林月月,商焰陡然生出了几分希望。
他知道她和姜云晚走到这一步,就是因为林月月这个导火索,不然姜云晚不会对他这么绝情的。
想到姜云晚如此决绝,或许还是因为吃醋。
商焰心情稍定。
他坐了回去,勉强笑了下,“阿晚,我知道你还在生气,但我和林月月真的没什么。”
姜云晚蹙紧眉,觉得商焰还是什么都不懂。
“商焰,我没生气。”她说,“我不关心你和林月月的事,你真的没必要给我解释,现在的我是真的不在乎你以前交过几个女朋友,又和别人又上过多少次床,你的过去我真的不在乎了。”
“我没有和她上过床!”
商焰目眦欲裂,他沉着眉,几乎是吼出这一句的。
“我和林月月没有任何事,我甚至连她手都没牵过,我从来没喜欢过她!”
他盯紧姜云晚,“阿晚,我只吻过你,只和你……”
姜云晚的嗤笑,打断了商焰的话,商焰骤然一愣,就听到姜云晚一字一顿地问:“你说你从来没喜欢过她?”
“对。”商焰燃起了一丝微末希望,说得愈发坚决,“一丝一毫也没有。”
姜云晚看着他。
许久没说话,但看向商焰的眼神越来越冷,浸透了失望。
包厢里流水叮咚的细响,是此刻死寂唯一的注脚。
“从来没喜欢过她啊。”姜云晚胸腔里挤出一丝绵长的喟叹声,“可你还是和她在一起了,不是吗。”
姜云晚语调停顿一拍,商焰的心在那短暂里彻底沦落无尽深渊之中。
“那你不觉得,你对她做的事,和对我没任何区别吗。”
商焰死死盯着姜云晚,姜云晚又笑了声,“哦,不对,也有的,她比我强,至少你承认过她是女朋友。”
“而我,自始至终只是你床伴。”
商焰低吼:“不是这样的!”
姜云晚不想和商焰多说了。
起身准备离开。
商焰抓住她的手臂,表情死寂。
“别走。”
他喃喃念道,像是没了灵魂。
“商焰,你刚刚说想要我快乐。”姜云晚看了一眼桌上的千纸鹤,揭开木塞盖子,拿出一只,放到了商焰面前,“那我希望你永远不要来打扰我了。”
“这是目前能让我快乐的唯一途径。”
作者有话说:
感谢各位看到这里的太太,爱你们~
◉ 27、拂晓
商焰看到被姜云晚推到眼皮子下的那只浅粉色的千纸鹤, 心口没来由地一阵刺痛。
他没想到竟然这样才是能让姜云晚觉得开心的方式。
他试图用来挽回姜云晚的纸鹤,竟载着她,飞得离他更远了。
许久, 商焰才强迫自己将握在姜云晚手臂上的手指,一根根地放松,收回。
那一刻商焰近乎自暴自弃地想, 今天是姜云晚的生日,他应该完成她的愿望的。
哪怕这个抉择,会让他万箭穿心般地难受。
感觉到商焰力道的松动,姜云晚那口堵在胸口的气息猛地松懈,她赶紧将手抽出来,大步朝门口走去。
这地方, 她一刻都不想待下去了。
没走两步,身后突然卷来一阵风, 商焰又从身后死死抱住了姜云晚。
对商焰的出尔反尔, 姜云晚又急又怒,“商焰,放开。”
“不行的,阿晚, 我什么都能答应你, 就这个我做不到。”
“我真的做不到。”
商焰下颌垫在姜云晚肩上,说得急切。
只要想着以后会和姜云晚形同陌路, 他就觉得那会是一场噩梦。
一个在绝境里的人, 见过了灿烂的星光,就再也不可能回到深渊里去了。
只是想想那样的场景, 商焰就觉得窒息。
他箍在姜云晚腰上的手臂越箍越紧, 恨不得将姜云晚就这么揉入骨血中, 这样她就永远不会离开他,更不会这么冷漠地对待他。
“你做不到?”
姜云晚试着想要掰着商焰的手,商焰便收得更紧,像是缠上了她的藤,不死不休。
姜云晚恨不得咬死他,不客气地嗤笑他现在无赖的行为:“那你的承诺,和那些千纸鹤,又有什么用呢。”
“我又凭什么相信你……”
话说一半,姜云晚倏然一顿,掰商焰手的力倏地僵住了,就那么虚虚地搭在他手臂上。
她忽然感觉到脖颈间浸透了一片冰凉。
商焰哭了。
这给姜云晚的震动无比大,这么多年,她从未见过商焰流泪。
从前商焰说过,男人流泪是世上最无济于事的懦弱举动。
就男人流泪到底是不是懦弱,姜云晚曾经还同商焰辩论过。
最后还是她惨败。
商焰完全不知道自己流泪了,只察觉到了姜云晚抗争的力道减轻了,刚才姜云晚的话让他心如刀绞。这一刻,又让商焰隐约生出些希望。
他一直知道她和姜云晚最大的心结从什么时候生出的——五年前,他不愿意给姜云晚看重的“名分”那个夜晚开始。
此时,商焰是真的后悔了。
如果在五年前,姜云晚说出那句“阿焰,可我是你女朋友啊”时,他没有说那些混账话就好了。
甚至在他和蒋思颖炒CP时,他就告诉她多好。
明明听姜云晚说出“女朋友”三个字的时候,他虽然情绪复杂,但那份隐藏在繁杂情绪里的开心,也是真实的——
那是他第一个亲自追来想要绑在身边一辈子的人,那时那个人主动想要与他建立一段从前从来没有的亲密关系。
怎么可能不开心呢。
可最后,他却鬼使神差地拒绝了。
如今五年后,商焰终于为当初的错误行为买单了。
他知道他是活该。
但是——
他想要一个赎罪的机会。
于是,商焰试图将自己摊开给姜云晚看,让她看到他的真心。
“阿晚,我可以给你解释的,都可以,五年前,我不是不愿意承认你的。”
“你知道我以前经历过什么的,我有时候觉得我的人生就像是个魔咒,但凡我在乎交出真心的人,最后都离开了。”
“后来……后来我就想,如果我不那么当真,是不是结果就会不一样,他们就不会从我身边消失。”
商焰一句一句想要试图阐述清楚自己当初所做所为。
在镜头前游刃有余,能应付记者抛来的各种刁钻问题的人,此刻也开始觉得言辞的贫瘠,无论他说什么,好像都不对,每一句都在词不达意。
滚烫热泪尽数落在姜云晚裸露的皮肤上,起初姜云晚心湖里,也被这场意想不到的骤雨,砸出了涟漪。
随着时间游移,滚烫也开始变得冰凉,湿漉漉地沾在皮肤上,窜生出一股透骨的冷意。
姜云晚原本还在为商焰流泪这件事而震惊,此刻,她打了个激灵,动摇的情绪,再次归位。
她听到商焰说:“阿晚,你和从前那些人都不一样,你比他们重要得多,我不愿意你最后也逃不了那个怪圈而离开我,所以——”
商焰说不下去了。
沉重急促的呼吸,像是冷冽的风,一下一下拍打在耳边。
于是,姜云晚补充了下去:“所以当时你说了那番话,还问我是不是生病了?”
商焰心如刀绞。
无助地点头。
他一遍一遍地说着对不起。
到现在,他才体会到了姜云晚那时的难过,也明白自己那番话有多残忍。
商焰也知道,如今道歉也于事无补,这句迟来的对不起,五年前的姜云晚已经听不到了。
可他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姜云晚沉默片刻:“商焰,这就是你当初说我们没在恋爱的原因?”她深吸了口气,字句咬得很重,“因为我很重要。”
商焰:“……是。”
在商焰无声的伤心忏悔中,姜云晚倏地笑了声,显得特别刺耳。
“商焰,所以你就是用这么拙劣的理由,去伤害你觉得重要的人是吗?”
顿时,商焰如临大敌地抬起头,想去看姜云晚的表情。
姜云晚依然是笑着的,看不出半分怒意,这却让商焰无端的更心慌了。
他张了张唇,想要说些什么,就听姜云晚沉声说:“商焰,够了!你不要再美化自己行为了。”
“倘若说以前,我只是对你失望,觉得你除了不爱我,在一起这么多年对我多少有些情谊的,但现在我是真的觉得你……”
姜云晚一字一句说出自己的结论:“根本没有心。”
那一秒,商焰像是遭受重击,整个人摇摇欲坠。
他知道不论他说什么,在姜云晚这里,都不具有可信度了。
这样拒人千里的姜云晚,让商焰绝望,他缓缓松开了手,后退了两步,直到抵到那张餐桌,退无可退,他才停下。
他闭上了眼。
仿佛只有这样,眼前的姜云晚他就可以当成一个幻象,从她嘴里说出的那些话自然也是假的。
重获自由,姜云晚深呼吸,转身看着商焰,带着审视,看着商焰一点点凋落的表情。
商焰手掌抵在桌沿的尖角处,掌心的锐痛,却在提醒他——
一切都是真的。
不是幻觉。
站在面前的姜云晚是真的。
她对自己的失望也是真的。
统统都是真的。
“我没有骗你。”
许久,商焰发现这种看不着姜云晚的举动更难熬,他便重新睁眼,他以为姜云晚不信他说的,喃喃为自己辩解,“我说的都是真的。”
他真的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他内心真实的感受。
姜云晚没说话,商焰强撑着与她眼中的冷漠对视,“阿晚,我以前的事,我都告诉过你,不是吗。”
姜云晚是都知道。
在影视城的时候,她就听过商焰说起过在孤儿院发生的那些事,那时候她只觉得心疼。那时的她,为商焰那些孤独寂寞的过往而难过心疼,甚至想着如果有时光机就好了,她就能回到过去,抱抱那个可怜的男孩子。
她只想要加倍对商焰好,弥补曾经他所缺失的。
也是在那时候,姜云晚做出了“永远会陪着商焰”的承诺,因为她不想再看到商焰孤身一人地活在这个世上了。
时到如今,爱意冷却了,她完全从对商焰的爱和滤镜里跳出来,才发现,并去正视许多以前从来未曾发觉,或者说发觉后却不愿去深思的蛛丝马迹。
姜云晚攥紧手掌:“你说你在乎他们,是真的吗。”
商焰沉默了一秒,点头。
“不对。”
姜云晚毫不留情地揭穿他,“你其实从来没有在乎过那些人。”
“那些被你渲染得无比重要的人,其实在你心里根本无足轻重。”
商焰惊愕地睁大眼。
似乎是不懂姜云晚为什么要这么否定他的过去。
“你说你对那个总是跟在你身后的小女孩很在乎,但是你现在连她叫什么都不记得了,这叫在乎吗?”
姜云晚不觉得,真的在乎一个人,不论过了多久,你会忘了许多事,但唯独不会忘记她的名字。
因为会在心中时时挂念着。
她会变成你生命中的一部分。
“即便是在孤儿院的时候,那女孩跟在你身后,拿你当是她最重要朋友的时候,你对她做了什么友善的,让她也觉得你拿她当朋友的事?”
姜云晚问询的声音很轻。
却如擂响,一下一下地砸在商焰心口上。
他张了张了嘴,想要回答,却连一个细微的情节也举例不出来。
姜云晚看着商焰变幻的表情,笑了声:“应该没有吧。”
“你连她名字都不记得了,在你的故事里,那女孩就是她的代号,这根本不叫交付了真心,更不叫在乎。”
这一刻,姜云晚突然觉得六年前的自己想法有多么可笑。
倘若世上真的有时光机,能让她回到商焰的少年甚至是童年时代,她也是温暖不了商焰,因为商焰这个人太冷淡了,根本捂不热。她最终也只会成为商焰故事里的那个名字都不记得的“那个女孩”。
一个无足轻重的代号。
“还有那两家曾经领养过你,最后又放弃你的的家人,你是怎么形容他们的。”
姜云晚继续往下说,将商焰自以为是的“在乎”撕扯得更直白。
“你说他们对你百般挑剔,说他们冷漠,那你呢,你对他们展露过笑容吗,可曾有一分一秒把他们当成你的家人吗。”
商焰脸色惨白。
姜云晚说:“应该也没有吧。”
“商焰,我不怀疑你刚刚说的话,你怕付出真心后,真心被践踏。”
“但你想过没有,真心被践踏的前提是,你要先付出真心。”
“但是你从来没有过,你总是把人心往最坏的地方想,觉得最后得来的总会是背叛,所以,你封闭自己,什么都不愿意主动给予。”
“扪心自问,对谁你交付过真心。”
姜云晚对商焰下了结论:“商焰,真的怪不了别人,所有的事,都是你亲手造成的。”
“对我也一样,哪怕在一起六年,你其实根本也没相信过我,你也始终觉得有那么一天我会背叛你离开你,不论我为你付出多少,你潜意识里还是觉得我和那些离开你的人一样,所以你才会有所保留。”
商焰一动不动,面如死灰。
姜云晚:“商焰,不要把自己塑造成受害者了,觉得全世界都对不起你,你始终不懂,真心是需要用真心去交换的。”
“所以,不要再给自己找借口了。”
这番话不仅是说给商焰听的,也是姜云晚说给自己的,以后不论商焰再说什么再做什么,她都会反覆告诫自己。
一切都是假的。
因为商焰这人从来没有心。
他考虑自己感受,总是多过于别人。
对他不必抱有任何期待。
姜云晚待不下去了。
她收回视线,不再看商焰一眼,转身走到门口,正要拧开门锁,离开这让她觉得窒息的地方。
忽然听到铜器落地时沉闷的声音。
姜云晚条件反射地回头。
就看到商焰紧紧抓住餐桌上那方红白相间的餐布的边缘,紧攥住餐布的手背上青筋虬结。
餐布被他的力道带得滑落,偏离了原有的位置。之前放在保温垫上的铜制茶壶已经滚落在地上。
茶壶倾倒在地上,茶盖不见踪影,没有了阻拦里面冒着热气的水,还在汩汩地淌出来。
洒了一地。
姜云晚还看到了商焰一条裤腿上全是被浇湿的痕迹,黑色布料紧紧地贴在他小腿上,裹出了小腿肌肉细长的线条。
姜云晚没忍住蹙了下眉。
抬眼想去看商焰,发现了已经渐渐被带着临近桌沿的那瓶千纸鹤。
或许是那一声铜壶落地响,也或许是小腿上的灼痛,唤醒了商焰的丢失的情绪。
他回神,眨了眨眼朝着身后的桌面看去,似乎是想看清混乱是怎么发生的。
就那一瞬间,他神色猛变。
装千纸鹤的玻璃瓶,已经半悬在桌沿,将落未落。
商焰眼瞳猛缩,伸手想要去抓。
但依然没抓住。
瓶子擦着他僵硬的指尖坠落在了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那一刻,世上所有的声息都湮灭在了眼前。
就连玻璃瓶在地上砸得碎片四溅,也是一点声音也没有。
商焰就那么怔怔地看着那些他花了两天两夜才折好的千纸鹤,就那么躺在滚沸的水洼里,挺直的翅膀被滚水浸泡得软塌塌的。
像是再也飞不起来。
商焰就那么怔怔地看了许久。
好一会儿,才抬起布满血丝的眼,望向姜云晚,低声:“阿晚,碎了。”
那刻的商焰像个无助且委屈的孩子,在向姜云晚求救。
姜云晚攥紧了门把手。
还是毅然而然地回头,旋开了门锁。
商焰绝望地垂下了眼,看向一地狼藉。
那里不止是千纸鹤。
还有他的心。
门打开那一瞬,姜云晚又停止了动作。
“商焰。”
她没再回头,静静地喊了他一声。
背后的商焰,依然盯着地上的千纸鹤,可那双猩红的眼里,乍放一缕光彩。
他是在期待姜云晚会心软。
就像五年前一样,原谅他。
“下次别再拿我家人威胁我了。一个招数一次可能有效,第二次就没用了。”
姜云晚深吸一口气:“你再这样做,只会逼得我恨你。”
光彩骤失。
商焰觉得那些泡在水里的纸鹤,也渐渐褪了色彩,变得惨淡无光。
砰地一声轻响。
那扇门在商焰几步之遥处悄无声息地阖上。
将他和姜云晚就此隔开。
那一刻,商焰有种感觉。
他这一生,就在此时无声无息地结束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各位看到这里的太太,爱你们~
商焰现在人格还不太健全,等他修复完整(狠狠虐后),和阿晚才能HE。
现在要骂就骂吧
抱头先滚了~▄︻┴┬═一…… ☆(>○<)
◉ 28、白昼
姜云晚快步离开了鱼炽。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 桐城的天由晴转阴,几朵乌云沉甸甸地停落在城市边缘,像是随时都能酝酿出一场大雨。
路上行人也匆匆, 都想要在雨落下来之前能赶回家。
这样的天气并不太好打车,网约车提示前方排队还有四十二人,预计需要等待二十分钟。
姜云晚等不了, 干脆放弃了,站在路边拦车。
就在这时,侧后方停了许久的车按响了喇叭。
姜云晚回头。
车窗降下,驾驶座上的纪明浩笑着朝她挥挥手,“云晚,回家吗, 我送你。”
“不用。”
对姜云晚的拒绝,纪明浩并不诧异。
他早就领教过姜云晚的决绝了, 他也不过是出于礼节, 随口问问而已。
怕商焰又做出什么事来,今天是纪明浩亲自送商焰来的,他一直在鱼炽门口等着。
纪明浩抬腕看了看表。
二十分钟。
看着姜云晚走进鱼炽,到离开, 仅仅用了二十分钟而已。
效率真高。
没有他想像的拉拉扯扯拖泥带水。
此时, 纪明浩对姜云晚是真的刮目相看,商焰那样的人那么低姿态地想要求和, 还花时间精力做了那么蠢的一份礼物, 她竟然能不屑一顾。
果然女人狠起来啊,男人都望尘莫及。
不过, 姜云晚一直都是绵里藏针, 有一股狠劲儿的。
不然也不可能和商焰耗这么多年。
雨点子终于突破云翳的束缚, 落下来。
一滴,两滴,三滴。
坠落的间隙时间越来越短,砸在脸上有了沉甸甸的重量。
姜云晚蹙紧眉,她知道不出一会儿,这淅沥沥的雨滴,就会绵延成一场滂沱大雨。
春日的疾雨往往就是如此,时常打得人措手不及。
看来是拦不到车了,姜云晚再次拿出手机想要叫网约车时,还好老天爷顾念着今天是她生日——一辆出租车缓慢靠边,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一对男女下了车。
姜云晚拉开后座车门,准备上车前,她又停住了,转头对纪明浩说:
“你去看看他吧。”
闻言,纪明浩那漫不经心的笑容消失了,他拧紧了眉,“商……他怎么了?”
姜云晚说:“他可能被烫伤了。”
“怎么回事?”
纪明浩笑不出来了,表情变得异常难看,“烫哪儿了!”
姜云晚没再多说,做到这些,她觉得自己也算仁至义尽了。
上车,关上车门。
几秒内,车就开走了。
纪明浩怔了两秒,低咒了一声,摔上车门下车,快步朝着鱼炽里去。
包厢里头像是飓风过境一般,一片狼藉。
商焰费了两天时间折的千纸鹤,全部倾倒在一片水泽里,软塌塌地都不成样子了,商焰就那么蹲在地上一只一只地捡起来。
商焰像是丢了魂儿似的,就是纪明浩推门进来了,商焰也没发现。
“人家都不要了,你捡来干什么。”
纪明浩突然就火大了,看到自己培养了五年最好的作品,变成这幅烂泥扶不上墙的模样,他不可能不火大。
手上也没了轻重,直接将商焰掀了起来,看到他湿淋淋裹在小腿上的裤腿时,他蹙了下眉,弯下腰去碰了一下,这么久了,那处布料还残存着余热。
可想而知浇下去的时候有多烫。
又闷了这么久。
纪明浩不用看都可以预见惨状了。
他不敢贸然去揭开。
只得将商焰按在了椅子上,“你在这儿坐着。”
他转身要出去前,又回头指了指他,“别动。”
纪明浩去前台要了医药箱,又拿了几瓶矿泉水后,就一秒不耽搁地快速回到了包厢。
商焰还保持着他离开时的动作,一动不动。
像是泥塑似的。
纪明浩心中又艹了声,狠狠地拧开矿泉水,浇在他裤腿上,边给小腿那一片降温,边问他,“商焰,你知道姜云晚到底想要什么吗?”
说这话的时候,他撩起眼皮子,从镜片上方看商焰。
商焰也终于有了反应。
他喉结滚动了两下,才迟疑地从嗓子里挤出一个词:“……名分。”
“……”
纪明浩真他妈觉得无语,冷冷地嗤笑声,“商焰,如果你只有这么一点觉悟,我告诉你你就是作翻天了也是追不回姜云晚的。”
“还是趁早放手,省得相互折磨了。”
商焰咬牙:“不可能!”
那声音掷地有声,带着一股子让人心惊的偏执。
纪明浩微怔,随后深深吐出一口气。
觉得姜云晚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遇上商焰这么一个神经病。
“你给不了姜云晚想要的。”纪明浩心累地说。
“我能给!”
姜云晚不是想要他承认她吗,他能给的。
知道不说清楚,商焰不会懂的,纪明浩干脆将话摊开了说。
“你能给什么,名分吗?”
纪明浩嘲弄道:“你以为现在还是封建社会啊,名分重要个屁,对姜云晚来说,她根本不在乎。”
看商焰茫然的表情,纪明浩真的想撬开他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废物玩意儿。
“商焰,难道你不知道吗,姜云晚从头至尾想要的不是名分,而是你能爱她,你一直本末倒置了她的需求。”
商焰手掌慢慢攥紧,颊边肌肉咬紧了。
纪明浩觑他一眼,“我就这么给你说吧,如果你对她真的有爱,她也能感觉到,以姜云晚那个死强的性格,哪怕一辈子都不能曝光身份,跟着你当个……”
他想了一下,还是把“地下情人”这词吞了回去,“当你背后的女人,她也不会离开你。”
“因为她爱你。”
纪明浩这种人精,哪里看不出姜云晚对商焰的爱意。
五年前知道他们关系时,他就知道。
所以当初姜云晚想要辞职时,他才能三言两语说服她,拿捏她。
因为他一直知道姜云晚的软肋是什么。
纪明浩觉得降温差不多了,扯开了沾在商焰腿上的布料,商焰呼吸骤然变重了,也不知道是痛的,还是被纪明浩这话刺激到了。
“痛也忍着,没人能代你受着。”
纪明浩冷哼一声,在此刻颇有一语双关的意味。
静默许久,商焰惨淡笑了声,慢慢弯下腰,仿佛这样才能抵御胸口传来的钝痛。
难怪姜云晚说他没有心。
他一直以为自己很了解姜云晚,到此刻,他才发现原来他从未真正懂过她。
他和姜云晚走到这一步,真的是他……活该啊-
商焰跟着纪明浩上了车。
雨下得很大,雨刮器距离地摇摆着,将眼前模糊的视野,扫出一片清明。
纪明浩边开车边给顾许打电话,让他收拾好商焰的东西,在酒店等着,他们一会儿就回北城。
说话的同时,纪明浩还不时朝着商焰看去一眼。
商焰坐在副驾驶,抿着唇,眉心微蹙着,许久一言不发。
春日骤雨来得快去得更快。
到酒店门口时,就停歇了。
这场雨后,天色也晦暗得比往日早。
不到五点,就朦朦胧胧的,湿漉漉的城市像是披上了一层穿不透的薄雾。
纪明浩又给顾许打电话,让赶紧退房出来。
等待的时候,商焰突然就像是惊醒了似的,看向了坐在驾驶座吞云吐雾的纪明浩。
纪明浩被他幽沉的目光,看得头皮发麻,竟鬼使神差问了一句:“抽吗?”
这段时间,商焰总抽烟,像上瘾了似的,劝都劝不住。
商焰摇头:“不。”
这倒让纪明浩有些惊奇了,他张了张嘴想问商焰又想发什么疯,就听商焰说:“纪哥,我不会放手的。”
还是那句话。
纪明浩一愣。
看得出商焰是认真的。
他沉默两秒:“商焰你好好想想,你对姜云晚到底是什么感情,到底是因为占有欲作祟,习惯,还是因为……爱。”
商焰喉结滚动,正要回答,纪明浩又阻止了他,“不用急着回答我,你先好好考虑清楚,我不希望你是一时头脑发热,给自己的误导。”
纪明浩拍了拍商焰的肩,“商焰,在你有确切的答案之前,我希望你不要再去找云晚。”
商焰眼眸一颤。
“不行!”
他拒绝得掷地有声,姜云晚如今都这么排斥他了,他害怕等一段时间,姜云晚对他只会更生疏冷淡。
纪明浩像是看穿了他所想。
他吸了口烟,才慢悠悠地说:“商焰,你自己算算,姜云晚等了你多少年。”
商焰下颌倏地收紧。
纪明浩笑了声:“五年!不是五天,也不是五个月。”
“五年时间,姜云晚都没等到她想要的,如今她的心硬得像块石头似的,你还以为三言两语就能把人劝回来。”
“别做梦了。”纪明浩不客气道:“商焰,我告诉你,你再这样,只会把她越推越远。”
商焰看着车窗外,不再言语。
顾许已经从酒店出来了,带着商焰为数不多的行李,快步朝着车这边跑来。
在他要拉开车门前,商焰突然伸手到了中控台,按下按钮,锁了车门。
顾许一拉,没拉开,又试了两下,依然如此。
他又绕到了驾驶座旁,那里窗户半开着。
顾许以为自己又做错什么惹纪明浩生气了,弯下腰苦着脸对纪明浩说:“明浩哥,我错了,解下锁呗。”
纪明浩:“你错什么了?”
顾许抓头挠腮,想不出来,就不确定地给自己挑了毛病:“……我退房速度太慢了?”
纪明浩笑了声:“知道就好,去一边面壁反思十分钟。”
顾许环绕了一下四周,哪里有壁,于是走到前面的灯柱下,面杆思过了。
纪明浩见状一愣,看着像是个愣头青的顾许,没忍住笑了声。
“这么多年了顾许这小子还是一样呆,就不能像……”他想说不能像云晚一样聪明,最后又吞了回去。
纪明浩抽完一根烟时,商焰叫了他一声。
纪明浩等的就是这个时候,从顾许身上收回视线,盯着商焰没说话。
商焰问他:“你说我该怎么办?”
纪明浩笑了下,伸手出了窗外,掸了掸烟灰。
“我现在也管不住你了,我他妈说了,你听我的吗?”
商焰听出了纪明浩话中的嘲讽,眼皮子都没眨,“听。”
纪明浩看了他两眼:“你确定,你是真的想要追回姜云晚吗。”
“我确定。”
商焰无比笃定,眼中闪动着势在必得的光。
那一刻,纪明浩不合时宜地就想起当初才签下商焰的时候。
那时候要给他定位人设,原本说想要酷哥类型的,因为经纪公司一向给明星打造人设,为了真实持久,一般都会贴近本人的性格,最多再美化一下,扬长避短。
商焰那冷鸷的性格,勉强符合酷哥。
商焰却问他:“什么样的人设最吸引人。”
纪明浩想了会儿,说不上什么人设最吸引人,但最讨喜也最快能聚拢一批粉丝的,莫非是“温柔人设”。
“对粉丝来说,这样的人设最没有距离感。”
商焰淡漠地说:“那就这个吧。”
纪明浩看着商焰那张没表情的脸,试图劝回商焰,“你要知道要一直扮演一个与自己性格反差很大的人,其实很难的。”
“你确定要这个人设。”
“我确定!”
后来五年,商焰用成绩和无数的好评,证实他能做到。
所有人都不能将他与那个冷鸷疏离甚至有些厌世的商焰联系在一起,他就是最温柔的绅士。
在纪明浩眼里,商焰是个好演员。
因为他不仅有演技,还有超乎常人的毅力。
现在的商焰,和五年前的那个商焰渐渐重叠,都是那么一意孤行。
同时也让纪明浩头痛。
“商焰,你要知道,人设你可以演。”
纪明浩说,“真实的感情是演绎不出来的。”
商焰手里还抓住一只完好的纸鹤,他沉声:“我不用演。”
他知道他对姜云晚是有感情的。
他想做的一切,都是发自真心。
不是一时冲动。
“行吧。”纪明浩说,“商焰既然你决定了,我也不劝你了。”
“你想要姜云晚回来,就要做好长期抗战的准备。她等你五年,你现在才几天啊,你看姜云晚这个态度,你也奔着年字头去吧。”
“还有,别再整得要死不活的了,她在乎你时,这些招数才有用,她不在乎你,你这么做,只会适得其反,让她对你的印象更差。”
纪明浩拿出自己毕生的恋爱经验,传授给商焰。
他点了点方向盘,“我给你八个字——张弛有度,长期抗战。”
商焰默念着这几个字。
他想,他能做得到的。
他最不缺的就是毅力和耐心。
那一刻,商焰想起了自己为什么要当演员。
因为当初他是被扔在了影视城附近的一家孤儿院门口。
那时的老院长就帮他寻找过家人。
后来辗转了一番,打听到说以前在影视城那里有个姓商的女演员,有一段时间怀孕了,还隐瞒下来继续在各个剧组跑戏。
后来被发现了,就没有剧组再用她。
再后来,她就从影视城消失了。
商焰之所以想成为演员。
就是想要站在屏幕上,让所有人都看见她。他想要让那个抛弃他的女人,为此而后悔。
凭着这股劲儿,所以不论以前再艰难,他都坚持了下来。
车缓缓开动了。
桐城的夜景往后倒流,在大雨过后连成一片闪烁灵动的光影。
商焰漆黑眼瞳里,再次被点燃起了勃勃的野心。
这次,他决定和姜云晚耗上了。
一个月不行,就一年,一年不行就十年。
十年不行就一辈子。
他耗得起。
这次,他不仅要姜云晚的人,更要再次获得她的心-
那天和商焰的对话,也是有用的。
商焰再也没来打扰过她。
姜云晚每天吃吃喝喝,偶尔和设计师那头沟通一下进度,日子过得很惬意。
这次是五年来,姜云晚在家待得最长的时间。
足足半个月。
设计师是舒蓝青的朋友很负责,在他监督下,装修事宜进度很快,从发来的照片和视频来看,工作室已经初具雏形。
用不了两个月,工作室就能完全装修好,投入使用。
姜云晚也知道自己不能再懒着了,工商税务这一块都要先办理下来,同时还需要招人,工作室不可能只有她一个人撑着,还需要其他妆造师,可以负责满足不同的客户需求。
找营业场所和装修,也只是迈出的第一步而已。
回到北城,收拾行李时,姜云晚才发现在她行李箱的隔层里多了一个信封。
上面写着“给我亲爱的女儿”几个字。
信封里是一张银行卡。
还有一张小纸条。
纸条上写:晚晚,你平时给我的那些钱,我都存在里面了,再加上我攒的一些,也有小五十万了,拿去用吧,千万不要累着自己。
第二天一大早,姜云晚元气满满地先去工作室那边看了看,设计师审美很好,一切都符合姜云晚的预期。
当天晚上,姜云晚和舒蓝青进行了视频会议,决定工作室的名字。
舒蓝青敷着面膜,绞尽脑汁地说:“蓝云?晚晴?晚晚,你看哪个吧。”
姜云晚哭笑不得,“你觉得好听吗。”
“好听啊。”
舒蓝青十分肯定自己的起名能力,自说自话,“算了,还是晚晴吧,虽然我们两个都是股东,但是你是法人,而且以后大部分事都是你在管,我就当个甩手掌柜,我不配在前面。”
说着,还对姜云晚抱拳道:“姜老板,我甘为人后。”
姜云晚笑了好一会儿,她看了眼时间,不知不觉间,时间马上要翻过十二点了。
新的一天就要开始了。
她灵光一闪,突然说:“叫Tomorrow吧。”
“为啥啊。”不等姜云晚回答,舒蓝青就恍然大悟地说:“我知道了,英文洋气,现在高端工作室大部分是英文。”
“就这个吧。”
姜云晚:“……”
她叹了一声,对这个只给钱不愿出力的未来咸鱼股东说,“明天总会有无限可能。”
姜云晚办理好了工商营业执照后,重新下载了微博。
她登陆了好久未曾登陆的号,拍了营业执照的照片,发了一条微博。
——Tomorrow全新启程,招聘有志人士加入
后面还附上了自己做的招聘简章链接。
消息发出去后,没一分钟,她就收到第一条评论。
焰焰的小迷妹:【你是要离开我家焰焰单干了吗?】
自从她打算离开商焰时,这些都在姜云晚意料之中,而且她上次也差点遭受一次网暴,看到这消息时,她没多大波澜了。
跑了一天很累,她想先放松一下,扔下手机就去卫生间泡澡去了。
半小时后,再出来时,姜云晚点开了手机,果不其然看到个人页面上鲜红的999+的消息。
姜云晚做好了心理准备。
点开评论,却让她蓦地一愣。
评论区不是乌烟瘴气的讨伐、指责、谩骂,而是一片岁月静好鸟语花香,仿若进入了一个闪着圣光的和谐世界。
之所以会这样。
因为评论区第一条热评是来自商焰的。
半小时前,商焰用自己的账号转发并评论了姜云晚这条微博消息——
【祝贺阿晚重新启程,我会一直站在你身边】
作者有话说:
感谢各位看到这里的太太,爱你们~
商焰:我要换种方式追妻了,我承诺我会尽量保持精神稳定。
温鲁豫(也就是区区鄙人):真的吗,我不信。
◉ 29、白昼
姜云晚将评论大致翻了一遍。
商焰的出现仿佛是一条泾渭分明的分界线。
他出现之前几分钟里的评论多是质疑, 其中还夹杂着几条不太悦耳的咒骂,自打他出现之后,评论区就像是一块阴霾荒芜之地, 骤然照进了阳光,明媚得不行。
所有暗藏着、酝酿着、即将呼之欲出的恶言恶语须臾都被驱散一空。
因为商焰鲜少在微博上发表一些私人的言论,他这一趟的空降, 让粉丝如过上了大年,在姜云晚评论区分别上演了敲锣打鼓夹道欢迎喜极而泣等多种情景和情绪。
当然如此好时节下,作为土地拥有者的姜云晚,也多少受了一些恩泽的。
评论区里一溜的“恭喜”“祝贺”“撒花”等美好祝语。
其中一条略有质疑的楼中楼里,有商焰的粉丝讨巧卖乖地问他怎么回事。
商焰也回复了,他说:【阿晚要开工作室的事我早知道, 而且我也是Tomorrow的幕后股东之一,所以不要多想, 什么都没有】
工作室突然多了一个不知道的股东的姜云晚:“……”
不过她也大约知道商焰这么说的意图——帮她减少不必要的麻烦。
如果不是商焰, 此刻她的评论区不可能这么风平浪静岁月静好,只会是阳光照进去之前,一片染满鲜血的废土。
但只要Tomorrow和商焰有关,她就还是“自己人”, 再激进的粉丝, 也不可能找她岔子。
手机震了震。
蓝蓝:【晚晚,这狗东西怎么还阴魂不散】
姜云晚不蠢。
她知道商焰还是没放弃, 只是换了一种迂回的方式在接近她。
姜云晚回她:【那你要去问他了】
蓝蓝:【看来必须快点给你找个男人了, 断了这狗东西的心】
姜云晚:【你请】
舒蓝青发来一个贼兮兮的笑脸:【应该在路上了,到时姜小姐记得签收哦】
姜云晚只当舒蓝青在开玩笑:【已经期待了呢】
蓝蓝:【所以在男人到之前, 你可不能心软啊】
姜云晚沉默一秒, 回:【妾心如磐石】
对商焰所做的, 姜云晚多少是有些感激的。
但更多的还是烦躁。
她的本意是远离商焰,就这样一条微博,她不得不又和商焰在某种名义上绑在一起。
不过她很快就从那种情绪里抽离出来,继商焰转发后,没过一会儿,蒋思颖和易奚也纷纷转发了姜云晚的微博。
蒋思颖:【恭喜云晚,别忘了我们的约定哦[眨眼]】
每天都在变帅的易奚:【简历都投起来啊!!姜老板人美心善,投了不吃亏投了不上当】
后来,刘路和圈内其他和姜云晚有些交情的圈内人,也都纷纷转了姜云晚的微博。
当晚姜云晚就上热搜了。
都在讨论姜云晚的好人缘。
姜云晚翻看微博时,易奚电话打过来了,“姜云晚,你他妈回复一下我啊,那次上热搜后,总有人质疑我们的友谊,证明我们友情的时候到了。”
姜云晚故意:“回什么?”
易奚丝毫不脸红:“就说谢谢宇宙第一大帅哥的安利。”
挂了电话后,姜云晚先回复了易奚,不过易奚那些自吹自擂的话,她可说不出口,只回了个比心的表情包。
易奚显然不太满意,又回了个哼唧的不满表情。
回复这种事,有个规律。
要么一个都不回,要么就都要回复。
不然会显得厚此薄彼。
姜云晚又逐一回复了蒋思颖、刘路等人。
最后就剩下商焰。
姜云晚斟酌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礼貌回了商焰一个:【谢谢】
不论怎样,商焰今天算是帮了她一个大忙,一个口头道谢怎么也要有的,无关其他,只是因为礼仪。
从小许婉就教她做人要礼貌。
商焰几乎秒回,就三个字:【应该的】
因为这三个字,姜云晚再次喜提一条热搜。
#商焰 姜云晚 #
这次与上次姜云晚和易奚一起登上热搜不同的是,一男一女的名字摆在一起全然无关风月,全是在讨论姜云晚和商焰革命友谊的。
最热门那条营销号这么写的:
【你们细品,明明商焰是最先转发姜云晚微博的明星,可是姜云晚却是最后一个回复他的,这说明什么,说明两人关系特别铁,不怕得罪,才放到最后,这社会主义友情我先磕为敬】
从此开始,后面所有的营销号和商焰粉丝都联动了起来,纷纷夸赞姜云晚和商焰之间的神仙友谊。
还有个叫“淇水商商”的粉丝整理出商焰出道五年来,姜云晚给商焰做过的那些出圈的妆造。
以那套堕神造型为起点。
到接受南屿台采访的那个京剧脸谱为原型的妆造为终点。
五年里每一个商焰的造型,都放了出来。
足足有二十三张照片。
淇水商商还写了一个特别咯登的文案:
【一个是女娲炫技之作,一个是神之手,强强联合,无数次创造出足以让星辰黯然的奇迹。以后云晚和我家商商继续携手,一定能创造更多的奇迹】
商焰看到这条评论的时候,在他那栋别墅里。
他仔细看过每一张照片,脑中却浮现的是,姜云晚低垂着睫毛,看着他的专注模样,那时候她的眼中只有他。
以及毫不掩饰的炽热爱意。
商焰给淇水商商这条微博点了个赞。
回复:【会的】
这天晚上,商焰回复粉丝评论的次数,比以往一年加起来还很多。
来和商焰谈接下来工作的纪明浩见状,十分无语:“你收敛一点。”
商焰淡声:“我够收敛了。”
纪明浩:“……”
在商焰转发姜云晚那条微博并留下特别容易让人想歪的评论后,如果不是纪明浩出手快,让营销号联动,把这件事往着革命友谊上引导,纪明浩打包票,那些惯常善于捕风捉影的吃瓜群众以及擅长“无中生有”的营销号,可能就真的咂摸出滋味来了。
此刻,商焰的粉丝可能也都疯了。
现在在热搜上的可就不是什么革命友谊的词条了。
纪明浩真的觉得心累。
商焰确实听进了前段时间他给的建议,暂时管住了自己的腿,可他确实管不住商焰手和心。
最近一段时间,纪明浩天天做梦都在做危机公关。
商焰在他和姜云晚那条词条下,反覆刷新。
他其实怀揣着一点期待的,有人能看穿一些什么,但满屏都友谊万岁,以往写起他和其他女明星的CP文时多露骨香艳,此刻思想就有多干净纯洁。
仿佛一夜间,就换了一批粉丝。
还有个粉丝翻出了两年多前商焰的一个采访。
商焰沉默了两秒。
还是点开了。
他想再清晰地看看视频里的男人以前到底做了多少混账事。
“商焰,对你妆造师姜云晚在三年前接受采访时,说你是她灵感缪斯的言论你怎么看。”
“你们真的如网上传闻那般关系匪浅吗。”
面对记者提问,和不断晃过眼的闪光灯。
男人噙着温和的笑意,对着镜头,对着万千的观众说:“我和云晚认识了四年,如果来电早在一起了。”
“可惜我们都不是对方的理想型。”
“我和姜云晚是最好的合作伙伴。”
“网上那些揣测都是子虚乌有。”
后面记者就将注意力转移到了他“理想型”上,看着镜头中的男人,特别从容地描述不知从哪儿刨来的理想型时,商焰看不下去了也听不下去,啪地关掉了视频。
将手机扔到了一旁。
这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人怀疑他和姜云晚的关系,也是最后一次。
以前他不想和姜云晚之间的关系,添上暧昧的色彩,竭尽全力地想要掩饰,此刻,他倒是想了,那条评论也发得几近于露骨,但竟然没人再怀疑。
这可能就是狼来了的故事吧。
谎话说多了,真相摆在面前,都没人再相信了。
纪明浩自然听到了。
抬起眼皮看了商焰一眼。
商焰表情看起来挺平静的,纪明浩啧了声,也懒得去理睬商焰内心到底怎么想,继续刷着微博,“这样不是挺好的吗,没人怀疑,你粉丝也不会去找姜云晚的麻烦了,你也不用担心她。”
商焰没说话。
静坐了会儿,他倏然起身,去酒柜里拿了瓶白兰地,给自己倒了一杯。
纪明浩:“给我也来一杯。”
商焰没理他,他倚靠在吧台边,仰头一口喝尽了,解开两粒扣子的衬衫下,喉结在薄薄的皮肤下滚动起伏,终于透露出几分烦躁的意味。
放下杯子时,他问纪明浩:“房子的事怎么样了?”
“下午和房主签了合同。”
商焰淡笑一声:“终于爽快了。”
说到商焰才买的这套房子,自从出来和商焰单干后,就变得精打细算的纪明浩就恨得有些牙痒痒,“比市场价高出百分之三十买的,能不爽快?”
姜云晚发布那条开工作室的微博前,纪明浩就知道她在筹备工作室的事了。
这个圈子里向来没秘密,一点风吹草动,就能闹得人尽皆知。
这段时间,商焰虽然听了他的话,没出现在姜云晚面前打扰她,但这个狼崽子暗地里的小动作不少。
知道姜云晚工作室地点,很快就摸到了她的住处。
还花重金,买下了她那栋楼里一户出售的房屋。
因为商焰太急切了,那房主看出来了就坐地起价,纪明浩压价都压不下来。
“商焰,你有钱也不是这么糟蹋的。”纪明浩想到多花出去那几百万,就胸闷。
商焰冷冽紧绷的表情却舒缓了些。
修长的手指在高脚玻璃杯上轻轻摩挲,像是在抚摸爱人的脸。
“以后赚就是了。”他说,“如果你还不满意,我这套房子过户给你。“
纪明浩被堵了一下。
确实以商焰如今的商业价值,几百万很容易就赚回来了。
他吐了口气后,不再和他计较钱的事,再次警告他,“商焰,房子我不要你的,我又不缺。”
纪明浩自然看出来商焰现在可能巴不得把这房子扔出去,好找个借口搬家,他直接堵了他的路,“我告诉你,房子买了就买了,但你别想着搬过去住啊。”
“如果被拍到,落人话柄,你和姜云晚根本洗不清了。”
商焰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他嗓音顿了下,“我就偶尔过去住住,看她一眼,不会让人察觉的。”
纪明浩:“……”
他也懒得理商焰了,偶尔就偶尔吧,总比像是前段时间,像个恋爱脑,耽误工作来得好。
这偶尔就当给商焰充电了吧。
商焰又给自己倒了杯,这次他不急了,望着窗外夜色,想着前几天在姜云晚工作室外看到她的样子,眸色又深了些。
“哟呵。”
纪明浩忽然低笑了声,拉回了商焰的思绪,他轻吐出口气,望过去,“又怎么了?”
“易奚对云晚可真上心啊。”
纪明浩语调刻意放得很慢,其中的幸灾乐祸便尤为明显。
闻言,商焰碰地一声放下高脚杯,大步走过去,重新拿起了被冷落已久的手机。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易奚也上了热搜。
源于他发了一条阴阳怪气的微博。
每天都在变帅的易奚:【我这人吃饭有个癖好,最喜欢的食物总是放在最先吃,我助理说我奇怪,他说最喜欢的食物应该放在最后吃才对。我们都觉得对方是傻杯,你们觉得喜欢的该先吃,还是后吃?】
商焰一看就知道易奚是看到了那条“革命友谊”的微博,还把他和自己比作了食物。
他哂笑了下,觉得易奚又蠢又幼稚。
他长指一点,打开了易奚的评论区。
热评第一的网友犀利回复:【哈哈哈哈哈,这是在抢占友情的第一顺位吗】
【他们三人没点事,我倒立着干了我家积满了陈年老垢的82年马桶水】
【这是大型修罗场吗】
【我已经看到了刀光剑影】
商焰觉得无聊。
又刷了刷这个词条。
看到一个更无聊的投票。
【喜欢吃的放在最前面】VS【喜欢吃的就该放最后】
结果点赞数是3221:1023
商焰眼眸冷了。
纪明浩还看热闹不嫌事大,也乐意易奚出来分散注意力:“商焰,你确定,易奚只把姜云晚当朋友。”
商焰退出了微博。
这段时间,商焰强忍住不去打扰姜云晚,同时他也想了许多,很多以前因为嫉妒心理,而看不清的事,也逐一捋清了。
他更确定了一些事。
“我不知道易奚对阿晚什么心思,但我确定阿晚只把他当朋友。”
纪明浩忍不住泼冷水,给他添堵:“说不定就这段时间,他们就好上了呢。”
商焰自信:“不会。”
如果易奚和姜云晚真的有什么,早就在一起了,也等不到今天了-
事事往往是福祸相依的。
一晚上连上了好几个热搜,虽然给姜云晚带来了一些麻烦,但收获是更多的。
这些年虽然跟在商焰身边,姜云晚见过太多的光鲜亮丽花团锦簇,但她始终只是一个旁观者。
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深刻且切身地意识到名气会带来的好处。
一晚上时间,她邮箱里已经收到了来自五湖四海的上百封简历,在其中姜云晚筛选出好几个挺不错的简历,约了对方面谈。
以及,这一波宣传,让她工作室还没正式开业,就有许多圈内的明星,添加她微信预约做妆造的事。
工作室开张后三个月的档期都预约满了。
接下来半个月时间,姜云晚更忙了。一边盯工作室装修,还要不断的面试,筛选以后的员工。
助理行政等人员很快就定下来了,但工作室的核心人员还是妆造师。
对这个职位,她也最谨慎严苛。
从雪花一般砸进邮箱的简历里,姜云晚就筛选出四个,且全是女性。
这四人的简历都很漂亮,工作多年有经验,且都有成熟的作品。
在姜云晚分别约她们见了面,在交流过程中,她发现这些女性们都不缺才华和创意,就是少了些平台和机遇。
这次工作室初步定下要选五个妆造师,同第四位叫孟意的女士签下合约,姜云先心情很好地回家。
等地下车库等电梯时脸上还带着微笑。
叮——
电梯门开了。
入目的就是一个斜靠在电梯间里亮黑色的真皮长沙发,几乎将电梯都挤满了,穿着蓝色制服的搬家人都被压在犄角旮旯里。
姜云晚反应过来是邻居在搬家。
朝着一边靠了靠,让出了位置,还伸手按住了电梯开门按钮。
“谢了啊。”站在门口的男人朝姜云晚道谢。
姜云晚笑笑:“不必,举手之劳。”
沙发很大,两个人高马大的搬家人员也挪得很费劲儿,不停地移动着角度,试图将那长沙发挪出来。
两人的对话也随之飘入耳朵。
“这就是有钱人的生活吧,这么好的沙发说不要就不要了。”
“人家如果要,你还能赚到钱吗,别废话了,快使劲儿,还有好多家具要搬呢。”
用了五分钟,那个大沙发才被搬出了电梯口。
姜云晚进了电梯,按下了关门键。
回到家后,姜云晚照例给在遥远琼岛的咸鱼股东舒蓝青汇报今日战果。
舒蓝青象征性地夸奖了姜云晚两句,又抛出了一个让她头痛的问题:“那个花美男还没回复你?”
姜云晚顿时有些泄气:“没有!”
舒蓝青啧了声,老气横秋地说:“现在年轻人可真不靠谱,可能头脑一热就投了,自己也忘了。算了,两条腿的蛤丨蟆不好找,两条腿的员工可多了,我们再努努力。”
虽然舒蓝青这么说,姜云晚还是有些不甘心。
在沙发上躺了会儿,她又坐了起来,打开了笔电,看看那“花美男”今天回复她没有。
结果自然是没有的。
姜云晚又从邮箱里将“花美男”的简历调出来看了一遍。
这位发件人,只留了英文名Flower,没有留中文名,所以一直以来,姜云晚就戏称他为“花美男”。
这位“花美男”23岁,伦敦中央圣马丁学院才毕业。
虽然没有工作经验,但是他附上的一些平时的作品,再联系他名字,足以看出来是个才华横溢,随性且自恋的怪咖。
这也是姜云晚在五位选中的妆造师里,最看好的一位。
也是五人之中,姜云晚最先从简历里捞出来的。
但“花美男”简历上没留电话,姜云晚回复了他邮件,想约他面谈。
到今天已经过去七天了,她依然没收到“花美男”的已读回执。
姜云晚想或许就像是舒蓝青说的,这位“花美男”也根本没将这份工作机会当回事。
工作室的事迫在眉睫,她也不可能为了这么一个没有回音的人,搁置进度的。
姜云晚有些遗憾,但也不得不继续在简历里筛选其他人。
看到十点多,姜云晚眼有些花了。
站起来给伸展懒腰时,电话响了。
她捞起来一看,是郭铭打来的。
她突然就有些心虚。
上周本来就该去复查的,但是因为太忙了,上热搜后就有狗仔一直在盯她,于是她就推延了时间。
姜云晚接起电话时,像是做错事的小学生似的。
还好郭铭没指责她这个不听话的病患,就了解了一下她最近的状况。
姜云晚照实说了:“最近感觉挺好的,睡眠质量好了很多,夜里也不怎么做梦了。”
“好事。”郭铭说,“但是还是需要来医院检查一下,我明天没病患,姜小姐你有时间过来一趟吗。”
医生都亲自来邀约了,姜云晚就是有事,也要推了。
经历过这么多,她才发现,人要活得好,首先要先爱惜自己。
“有的。”姜云晚询问,“下午可以吗?”
郭铭:“好,那明天见。”
第二天是个好天气。
北城向来只有夏冬两季,五月中旬,有些地方春的尾巴还没离开,北城气温已无限趋近于夏日。
姜云晚换了一身露背的碎花长裙。
那长裙剪裁精良,将她盈盈一握的腰身裹得恰到好处,最出彩的是露背处,蝴蝶骨正若有若无地从衣料处探出来。
作为妆造师,姜云晚从来不吝啬展示自己的美。
姜云晚头发最近又长了不少,已经垂到了腰上,乌黑的一片。衣服足够出彩了,姜云晚就简单地用一根珊瑚珠串成葡萄串子的簪子,将头发盘在了脑后。
颊边浅浅落下些细软的碎发。
整个人气质绝佳,透着一股清新干净的气息。
以前来医院,姜云晚都会穿得很不出众,甚至看到人朝她看来也会有些闪躲,生怕旁人知道她是个抑郁症患者。
或许是新生活让她自信且放松,今天的姜云晚丝毫不在意,一路上迎着那些看过来的目光,大大方方推开了心理科那扇玻璃门。
门打开,又在身后阖上。
外头的嘈杂都被隔绝,在这一片安静里,姜云晚脚步一顿,朝着角落处那把长椅看去。
靳祁南双腿交叠着,坐在那儿。
靳祁南早看到姜云晚了,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见她略带错愕地看过去,勾唇朝她笑了笑。
姜云晚一怔,还眨了眨眼,怀疑自己出现幻觉了。
那道幻觉却站起身,朝着她走了过来。
幻觉还对她笑得特别好看,温声对她说:“姜小姐,好久没见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各位看到这里的太太,爱你们~
◉ 30、白昼
自然不是幻觉。
姜云晚病得最严重的时候, 也未曾出现过幻觉幻听的症状。
所以眼前人真的是靳祁南。
能再见到靳祁南,姜云晚还是很开心的。
她也朝着站到她面前的靳祁南笑笑:“靳先生,你又来找郭医生了?”
“是啊, 等几天我要回马来西亚一趟,想约他吃饭。”靳祁南轻轻耸肩,略带遗憾地说:“不过他没时间搭理我。”
姜云晚点点头。
她知道郭铭确实挺忙的。
阳光穿过玻璃门, 折射出一缕缕光,不时擦过姜云晚白皙的颊边,有种如梦似幻的感觉。
靳祁南望着姜云晚,由衷夸道:“姜小姐,你今天很漂亮。”
“谢谢。”
被靳祁南夸奖,姜云晚有些赧然。毕竟对方可是和无数美人演过戏的影帝。
试问谁又不喜欢被厉害的人夸奖呢。
靳祁南只浅浅笑着, 没再说话,就静静望着姜云晚, 眉眼之间都浸润着温柔。
靳祁南没说话。
姜云晚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空气便沉敛了下去,托浮起些若有似无的尴尬。
姜云晚现在和靳祁南的关系挺微妙的,说熟也不太熟,但说不熟, 也不尽然。
她抿了下红润的唇瓣, 想说点什么结束话题入诊室时,就听靳祁南对她发出邀请:“姜小姐, 等会儿能赏脸一起吃个饭吗?”
姜云晚:“当然可以, 我原本就想请你的。”她语调又一顿,微拧了下眉头, “不过我现在要检查, 可能要点时间。”
想到每次检查的时间, 姜云晚原本想说今天算了吧,约下次,就听靳祁南从容道:“我等你,反正我现在也是闲人一个。”
今天是姜云晚第四次复诊了。
郭铭仔细询问了姜云晚的近况,聊了会儿后,郭铭又帮她做了个心理测试。
两个小时后,姜云晚从诊室里出来。
开门的一瞬,就看到靳祁南背立站在门口不远处的通风窗口旁接电话。
光从那扇窄窄的窗里透进来。
在昏暗的地上映出一片逼仄齐整的灿烂光影,像是一道狭长却通往光明的门。
而靳祁南就站在那道门里,头发边缘处都被染上了层金边。哪怕是在没人在场的时候,他依然背脊挺得笔直的,行止优雅,光明磊落。
这样的靳祁南像极了希腊神话里的阿波罗。
他在哪儿,哪儿便有了光。
或许是听到了门扉开阖那一瞬细响,靳祁南似有所感,回头朝着姜云晚勾唇笑了笑。
“导演我确定了,现在有点事,我们下次再面谈。”
对电话那头说了这句话,靳祁南挂了电话,转身。
他踏出了那片光。
迈入了阴影,朝着姜云晚走来。
那一刻,姜云晚有种很奇怪且复杂的感觉。
她觉得遗憾,她觉得靳祁南这样谪仙似的人物,就该站在光里,一直在那儿。
红尘人间不适合他。
同时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动泛滥——
这么多次来医院都是她一个人,还是第一次有人等待着她从那扇门里出来。
“走吧。”靳祁南靠近她。
姜云晚眨了眨睫毛,想起刚刚那个因为她而挂断的电话,朝着他捏在手掌里的手机看去一眼,“我打扰到你了吗?”
“没有,聊了一个多小时了,本来也聊得差不多了。”靳祁南随手将手机揣进了西装裤兜里,也宣告着这一话题结束,“你怎么样?”
姜云晚立刻意会,露出放松的笑,“郭医生说我状态很好,说只要继续保持下去,用不了几个月,我就可以彻底停药了。”
“真是好事。”靳祁南,“祝贺你。”
姜云晚笑了笑,问靳祁南吃粤菜可以吗,她知道靳祁南是粤州人,口味比较清淡,不像她喜欢重油重辣的口味。
靳祁南:“可以,你安排。”
于是,姜云晚开自己车,带靳祁南去了一家北城有名的粤菜馆。
饭桌上,靳祁南说到了前段时间的热搜,还特别诚恳地解释了为什么没有帮姜云晚转发微博。
姜云晚看他一脸认真,忍不住噗嗤笑了声,“我知道的,你从来不用微博的。”
而且帮她忙,也不是靳祁南的义务,她从未放在心上。
不过他能主动提及,还是让姜云晚觉得暖心。
闻言,靳祁南往后靠了靠,下颌微抬,半开玩笑地说:“姜小姐还挺了解我的。”
“不是答应帮你做妆造吗,最近我查了你不少资料。”姜云晚如实说。
靳祁南温润的眼静静凝视着姜云晚,说起自己本职工作时,姜云晚整个人更鲜活动人了。
在餐厅包厢舒缓的音乐声里,靳祁南察觉到了胸腔处搏动由缓变快的频率。
他低头喝了口柠檬水,语调很慢地问:“那查了资料后,姜小姐对我最大的印象是什么?”
“演技好,人好,低调。”
姜云晚认真一一细数靳祁南的优点,最后她微顿了下,“还有……眼光很挑剔。”
靳祁南没听懂。
一边眉毛轻轻佻了起来。
隔着一方餐桌,姜云晚与他目光对视,微抿着唇,眸中染上几分不常见的狡黠。
靳祁南倏然就明白了过来。
他低头失笑须臾,轻叹声,主动谈起了前女友。
“那都是过去了,我喜欢一个人,不是因为对方漂不漂亮,当然我不否认人都喜欢好看的,但漂亮至多也只是其中一个加分项,而不是关键因素。”他目光直直地看向姜云晚,“我最看重的还是感觉。”
靳祁南其实期待姜云晚继续问下去的,但是姜云晚太知分寸了,从不踏别人的禁区,换了话题。
靳祁南真的是表里如一的绅士,和他聊天很放松。
姜云晚原本对靳祁南的印象还比较平面,这一餐饭下来,觉得眼前人立体了,脑中对接下来要在他身上做什么造型,有了更清楚明确的想法和概念。
这顿饭原本是姜云晚要请客的,饭后去结账时,才被告之靳祁南已经结过了。
姜云晚错愕地看向靳祁南,靳祁南戴着墨镜,看不清神色,露出的下半张脸上噙着点笑意,“我请,当我为你祝贺,如果你想,下次再请。”
说罢,他朝着前台摆放的大花瓶看去一眼,里面插满了新鲜的百合花。
他又彬彬有礼地对收银的小姑娘询问:“可以送我一枝花吗?”
“可以的,先生。”小姑娘没认出靳祁南,但依然脸红红的,忙抽出一朵递给靳祁南。
来时还正好能看到鳞次栉比的水泥森林上露出的一小片天空里,堆叠着鱼鳞似的橘橙色晚霞。
离开餐厅时,金乌失落,玉兔悬升,街边路灯一盏盏被点燃,长长流溢闪烁,城市仿佛置身于一片温柔银河中。
姜云晚站在粤菜馆门口,呼吸了一口室外微润的空气。
靳祁南将那朵执于手中的百合递给了姜云晚:“姜小姐,我就借花献佛了。”
姜云晚一怔,没想到是给她的。
“这也是祝贺吗?”
接过那枝百合时,姜云晚笑着问了句。
靳祁南看看花,又看看她,片刻后,唇角笑容鲜见的带上些痞,“也可以有点别的。”
姜云晚愣了一瞬。
觉得靳祁南这话,似乎别有深意。
不过很快姜云晚就打消了那个不切实际且显得有些自作多情的念头。
就如当初她给许婉解释时说的话——靳祁南的前女友可是顾苓诶。
靳祁南的车还停在医院附近,要回去取车。
姜云晚开车送他过去。
开车到半路时,姜云晚发现了不对劲儿,身后一直有一辆车跟着。
看姜云晚倏然紧张,靳祁南又从后视镜朝后面看了眼,语气很平淡:“狗仔?”
“嗯。”
姜云晚应了声,手心有些汗湿。
前段时间她经常发现这辆蓝色的特斯拉model跟在她身后。不过她也没什么不好见人的事,就由他们去了。
最近这段时间倒是没再见到,姜云晚以为他们倦了。
果然啊,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去揣度“狗”的。
“不好意思。”
前方路口,姜云晚打了转向灯,试图甩掉那辆特斯拉。
她一个人无所谓,爱拍就拍,横竖拍不出花儿来,但她身边坐着的这尊大神,如果被拍到了,那可就麻烦了。
今天她请吃饭反被请了,可不能再连累了靳祁南。
这种情况下,姜云晚心理素质极佳地还自嘲了一句,“早知道我最近这么红,就不该和你吃饭了。”
靳祁南笑了声,偏头看她:“没事,我不怕被拍到,毕竟我和朋友吃饭,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就是怕给你惹麻烦。”
“我猜你也不想再喜提热搜。”
他看得出来姜云晚不是那种张扬的性格。
姜云晚苦笑:“可不是。”
她目光一直盯着户外镜,看着那辆特斯拉在车流里忽隐忽现,就是死咬着不放。
姜云晚沉着地又观察了下路况,看准时机,猛地打了方向盘变了道,“为了不给社会添乱,不给广大人民群众送瓜,还是努力甩掉吧。”
姜绕了好几圈,狗仔好像是甩掉了,但第二天,姜云晚还是再次喜获了一个热搜。
狗仔没堵着他们,但她和靳祁南从那家粤菜馆出来时,依然被拍到了。
唯一让她庆幸的是偷拍照片很多张,没一张拍到靳祁南正脸的,哪怕偶尔晃到的,也有些模糊,看不出是谁,大多都是背影。
再三确定看不出是靳祁南后,姜云晚终于有心情去看狗仔编的故事了。
【商焰的妆造师兼合伙人姜云晚小姐最近真的桃花运爆棚,继易奚后,昨日身边又多了一位高质量男性,两人甜蜜共进晚餐,男士还给姜小姐送花,看亲密程度,疑似好事将近。】
看了那看图说话胡编乱造的内容时,姜云晚起先是觉得好笑,觉得有些离谱,如果拍到她和靳祁南一同离开医院,是不是要说他们三胎都有了。
没一会儿,姜云晚又蹙紧了眉。
目光落到了故事的最前段——她名字前面加上的那么一串与商焰相关的前缀-
同一时间,商焰正在棚内拍因为姜云晚而签下的洁允旗下洗护系列的广告。
在一旁等候的顾许刷微博时看到这则热搜消息时,脸都皱成了包子。
偏偏在那个营销号下头,还一群商焰的粉丝纷纷祝福姜云晚的。
这在顾许看来就是自家嫂子被人拐跑了,还在鼓掌喝彩,妥妥的胳膊肘往外拐。
他看了眼拍摄棚内的商焰。
今天拍摄的主题是“魔法”,他穿着黑西装,戴了一顶黑色绅士帽,站在绿幕前,十分潇洒地挥洒手中的道具纸牌。
顾许看得眼花缭乱,有那么一瞬间顾许觉得那或许那顶帽子也有可能是绿色的。
报道写得很真,顾许却觉得不可能,尤其是有了上一次姜云晚传绯闻的经验后。
他更不信这个热搜新闻了。
顾许登陆小号,准备去痛斥营销号的胡编乱造。
当他沉浸在愤怒里,啪啪啪地打出【这些营销号就喜欢捕风捉影,别人就不能有正常的社交了啊】,还没按下发送,商焰正好拍完,从摄影棚过来,手里还拧着那顶帽子。
顾许吓了一跳,立刻心虚地将手机藏到了背后。
商焰心情挺好的。
搬家公司已经将南山枫林小区那边的那套房子收拾干净了,只要添置一些新家具,他就可以入住。
他在十五楼,姜云晚在十九楼,想到那么近的距离,商焰又安心了些。
看到顾许那掩耳盗铃的动作,他眉梢轻佻了下,朝着顾许伸出手。
“哥,真没什么。”顾许头摇成了拨浪鼓,他不给,还往后躲了一步。
顾许越是这样,商焰就越不信他说的。
他脸上的笑容淡了,漆黑眸光锁着顾许。
一种直觉,他觉得姜云晚又发生了什么事。
而且是对他而言,必定不是什么喜闻乐见的事。
仗着拍摄场地人还多,这次顾许誓死不给。
商焰看了顾许片刻,凉淡地低笑了声,将帽子随手扣在了顾许脑袋上,躬身从一旁椅子上搭着的衣服里拿出了手机,登陆了微博。
他知道姜云晚是不可能和顾许联系的,顾许要知道姜云晚的事,也多半是微博了。
在一众热搜词条里,商焰很快找到了。
#姜云晚 恋情曝光#
位居第三十二位。
商焰盯了好一会儿,才点了进去。
顾许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就看着商焰沉默地反覆来回翻看那几张照片。
“焰哥,肯定是假的。”顾许还安慰上了商焰,“上次和易奚不也是乌龙吗。”
商焰没有说话。
他盯着一张将姜云晚拍得最清晰的照片。
照片上的姜云晚打扮得很漂亮。
穿一身橘红色的碎花长裙,伸手接过站在对面男人手里的百合。
像素很糊,还隔着一段距离,都能看出她笑得很甜。
而那个站在她对面的男人背影,身材颀长挺拔,几乎商焰立刻就将这个背影与前段时间舒蓝青发给他的那张照片里的男人对上了。
那时候舒蓝青怎么说的呢——
“现在晚晚有个特别帅的绅士陪着,比你好一千倍一万倍那种,你这个祸害就别来招惹她了。”
上次同姜云晚见面后,商焰还以为舒蓝青是故意骗他的,他笃定,姜云晚不可能那么快投入新一段恋情里,到此刻,他突然有些不确定了。
姜云晚既然能将他们的六年,轻易地归零。
那她会爱上其他人,同别人交往,其实也没什么好稀奇的。
商焰骤然收紧了手。
有些自嘲地笑了一声。
他到底哪来的自信,觉得追姜云晚这件事,他可以“慢一点”的-
咸鱼股东舒蓝青对工作的事从来敷衍且散漫的,但是在吃瓜这档子事上,从不落于人后。
姜云晚还没翻一会儿热搜,她电话就过来了。
“宝贝,你最近上了多少热搜了,你们圈里那些小明星都要馋哭了。”舒蓝青打趣。
姜云晚好气又好笑,最后只得自嘲。“这可能就是红气吧。”
“是靳祁南。”
说这话的时候,舒蓝青充满了八卦意味。
“怎么看出来的。”姜云晚一激灵,毕竟嗅觉灵敏的狗仔都没认出来。
舒蓝青还买上了关子,就是不肯说。
她兴味盎然又不正经地问:“你和靳祁南昨晚上做什么了?”
姜云晚具实将昨晚躲狗仔的惊险过程说了一遍。
事发当下,姜云晚是紧张居多,如今再提起她隐约有些兴奋刺激。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些有钱的公子哥们喜欢赛车飙车了,因为能速度能极大刺激肾上腺激素,让人发泄心情。
听完,舒蓝青沉默了好久,“一晚上你们就飙车了?”
姜云晚:“对。”
舒蓝青又问:“然后各回各家?”
姜云晚:“不然呢。”
“天呐。”舒蓝青哀嚎了一声,也不知道该说姜云晚迟钝,还是感叹靳祁南的速度。
姜云晚也没多想舒蓝青这一声对她而言莫名其妙的感叹,她想起另一档子事了,“对了,蓝蓝,易奚八周年粉丝见面会你会来吧。”
“放心吧,肯定来的,怎么说易奚也是我发小不是吗,这么大的日子我肯定要捧场的,我机票都订好了。”
结束通话后,舒蓝青还在微信上给姜云晚发了一张机票订单截图。
姜云晚这才舒了口气。
这段时间,姜云晚和易奚私聊的时间,比同舒蓝青还多。
主要是自从易奚知道姜云晚知道他秘密后,他就时常同她说说他和舒蓝青过去那些事儿。
可见以前真的是憋坏了。
姜云晚经常陪他一聊就是两三小时,这种暗恋的苦,姜云晚其实挺明白的,以前在影视城的时候,她偷偷喜欢着商焰,却不敢说出口的心情,也和易奚差不了多少。
易奚说,他从十六岁就开始喜欢舒蓝青,到现在已经十一年了,他觉得差不多是该结束了。
在这次粉丝见面会上,他还特别准备了一首歌,送给舒蓝青。
他就怕舒蓝青又放她鸽子。
现在见事情板上钉钉,姜云晚就放下了心。
她无比理解易奚的心情,他不求什么,只想在结束之前,在他的八周年出道纪念会上给舒蓝青唱一首歌。
就如她——
当初也想同商焰过完在一起的最后一个生日,然后好好道别。
也算为那六年的时光划上一个完满的句号。
事到如今,虽然当初撕心裂肺的心绪淡了。
可遗憾总是遗憾。
姜云晚不想让易奚再留下遗憾了-
易奚八周年出道纪念会,邀请了一百多位陪他走过了八年的粉丝来参加,这件事在几个月前就在网上预热了。
他时不时还会在微博上放出当天纪念会的小预告,粉丝都非常期待。
在纪念会前两天,易奚又发布了一条微博:
【这次纪念会上我会有一个巨大的改变,等着看吧】
这神秘兮兮的说辞,引得粉丝纷纷猜测到底是什么“改变”。
说什么的都有的,众说纷纭,最后越猜越离谱。
其中有粉丝还是猜中了:【我弱弱说一句,不会是妆造上的吧】
紧接着就有人发散思维:【会不会是请了什么厉害的妆造师,比如兮兮的好朋友,姜老师】
这条易奚点了赞。
粉丝都沸腾了,纷纷猜测姜云晚到底会给易奚做什么造型。
对于这个问题,姜云晚也思考了许久,还询问了易奚的意见。易奚回答:“怎么帅就怎么来!我要帅得惨绝人寰那种。”
原先姜云晚还没具体想法,一听易奚的回答,不就是一个活脱脱的亟待开屏的花孔雀吗。
脑中已经有了三维立体形象图。
这次易奚的八周年纪念会在北城的一家知名酒吧“X”中举行。
受到邀请的粉丝七点入场。
活动会在十点结束。
中午时,姜云晚就到了“X”,给易奚做妆造。
这还是除了商焰以外,姜云晚第一次给其他明星做妆造,起初她还有些不习惯,总觉得束手束脚,而且易奚和她也没什么默契,不该闭眼的时候闭眼,不该睁眼的时候又睁。
按计划一个多小时就能做完的妆造,足足花了三小时。
看着差强人意的成品,姜云晚陷入了深思,易奚却很满意,在镜子前转来转去还臭美得连续自拍了好多张照片。
他下意识想发给舒蓝青,想了想又算了,觉得应该保持神秘。
到时候惊艳她一下。
“云晚,舒蓝青飞机到底几点到啊。”易奚抬手小心地摸了摸左鬓边收拢辫紧的小辫儿。
姜云晚回神,她看着易奚揽镜自照的样子,抿了下唇。
没听到姜云晚的回答,易奚偏头看她,顿时孔雀毛都支棱起来了,“那丫头不会又放我鸽子吧。”
“不会。”姜云晚眼神闪躲了下,又笑了笑,“你放心开场前,她肯定来。”
易奚点了点头,也不知道信了没有。
他拿过一杯泡着胖大海的水喝了一口,不过盖子都没开,他嘴就凑了上去,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就在这时,易奚的经纪人张云心走进了包厢里,表情挺严肃的。
易奚看到了,笑了声:“心心姐,你这是什么表情,不会是你家熊孩子考试又不及格了吧。”
张云心不客气地瞪了易奚一眼,又笑着看向一旁整理化妆箱的姜云晚,语速挺慢地吐出四个字。
“商焰来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各位看到这里的太太,爱你们~
商焰:我想当个好人的,别逼我发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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