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陈悦齐站在楼上朝他喊道。
魏贤笑着冲他们招了招手,“我朋友的事忙完了,我就赶紧回来了。”
王舒急忙冲下去,双手张开要拥抱什么。
魏贤明白她的感激之情,羞怯地要迎上去时,王舒却一把抱住箱子,“可算找回来了,呜呜。”
魏贤被她这话弄得有点懵,孙祎和张青羽在一旁暗自憋笑。
“哎呀,有人呆头呆脑,帮了人忙还得不到便宜。”张青羽打趣道。
“怎么说话呢!”陈悦齐先是骂了他一句,继而转向魏贤问:“你怎么找到她行李箱的?”
“噢,我赶上来时经过山路,看见这里风景不错,见有水往山下流,形成了一个温泉,这个地方是非典型嶂砂岩地貌,薄层易于风化,照理说是不该形成温泉的,但是……”
陈悦齐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山脉。
“温泉的形成要么有地壳火山,要么是地层空荡有热水形成,可怎么又会有山泉水往下流汇聚进温泉里呢?”她笑道:“这里的地势山脉确实不像温泉能够形成的样子,但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我们听说这村子叫石泉村,想必是因为这个温泉。”
“你说这些我们听不太懂。”王舒站起身要他说箱子的事。
“哦,我检查水质时,看到一个箱子被灌木卡住了,得亏没有掉到石头上,一想肯定是你们的就顺手带回来了。”
“还是谢谢你,嘻嘻。”王舒说。
“别站在这里了,到宿舍再说吧,学校条件有限,只能挤到一块。”李思意温婉一笑。
“没事儿,挺好的。”魏贤也不挑剔,跟着她的指引进了宿舍,宿舍的墙皮有剥落的痕迹,木桌、床架早已斑驳。
现在虽是深秋,仍能感到南方丛林有瘴气滋生,再加上初到新地,陈悦齐浑身发痒,她看到李思意给他们指派着床位,收拾行李,也不管王舒在男生宿舍门口卖乖、打闹,径直回了自己住处,拿几件衣物去洗澡。
路过李思意的办公桌时,陈悦齐注意到红木桌上整齐地摞着几堆教材,但更吸引她的是不经意瞥见的一张照片,在整张桌子的正中间,被压在桌子的玻璃下。
陈悦齐好奇地凑了过去,发现这是李思意和一个陌生男子的合照,地点在江大的校门口,拍得很正式,估计是以支教的名义拍摄的。
这男子就是另一个支教老师吧。
虽不知道照片上二人的关系,但是俩人郎才女貌,让人下意识觉得这是一对天作之合的璧人。
右下角还有时间:09/10/01。
一行俊秀的钢笔字写在上面。
2009年?这是十年前的照片?为什么现在的李思意看起来与当时一般无二,甚至更貌美,难道这个穷山村十分养人?
陈悦齐心中诧异万分。
“看什么呢?”李思意走了进来。
“啊……这有一张支教合照,我好奇看了一眼,照片上的另一个人是和你一起支教的老师吧。”
李思意没有急着回答她的话,而是走到桌子前,把椅子往旁挪了挪,又看起这张她再熟悉不过的照片。
“嗯,是的。”她扬起头看着窗外逐渐落下的夕阳,脑中忆起了那个满目樱花的季节。
李思意回忆往昔时脸上写满了对美好过去的思恋,比起今天早上看见的那个冷静无比,对别事漠不关心、泰然处之的李思意,陈悦齐恍惚间觉得有些陌生。
也许连李思意自己,都在无数个孤寂无眠的夜晚,想念永远不再的快乐,思忖自己支教的意义。
成天面对着贫瘠的山村、民智未开的人们、贪玩的学生、艰难困苦的生活,并且一熬就是十年,到底是为了什么?
来这里之前,她并不是发下了解救天下苍生,尽自己绵薄之力的弘誓大愿,可是追溯起这一切的源头——那场延绵到六月不绝的江大樱花。
她就毫无怨言,觉得一切值得。
她缓缓开口,对着在旁边聆听的陈悦齐说起了往昔。
红白相间的樱花开满了一树又一树,成粉团状簇拥在江大校园,她就是在这时遇到了沈承洲。
那时他站在樱花树下,阳光透过叶间的缝隙照在他温润的面颊上,如水的双眸映着阳光,熠熠生辉,应了哪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他的出现惊艳了李思意的青春及一生。
也许李思意对他在树下漫步的一幕过于执念,因此总是将他与樱花联系起来,想到照片上的人时,脑海中不免跳出了繁花锦簇的意象。
沈承洲是从这个村子里走出的,成绩优异,是公认的优等生,可他似乎是背负着难以言说的重任与责任,拼命学习,完成学业,想摆脱身上的枷锁。
这位少年是大家公认的校草,而李思意不过是隐于人海的泛泛之辈。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她内心充满了对沈承洲充满了仰慕。
李思意和那些对当下生活抱有明确希望,对遥远未来有着无限憧憬的人不同,她的人生是迷茫的,毕业之后也左不过是加入常人的行列嫁人生子,打一辈子的工,碌碌无为过一生。
沈承洲的出现就像一道长夜曙光,指引了她的人生。受到他的影响,她拼命的追赶着沈承洲的步伐,
得知他毕业后要回乡支教时,她大喜过望,她终于有机会能离他近一点了。
“十年到现在?”陈悦齐听到这里,已经对这份悄然的爱慕惊讶到了。
李思意追随眼前人的愿望在当时无可撼动,迄今为止已维持十年,甚至现在仍然支撑着她过着平淡简朴而孤守一处的生活。
当年的支教环境更加艰苦,下雨天的路面泥泞难行,潮湿闷热的空气让人浑身难受,宿舍是教室改造的,简陋粗糙。
那时社会上回馈乡村的观念还不太浓重,自然也无法有过多的教育资源倾斜。
沈承洲不明白这样一个弱女子为什么要去边远的地区,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只是想去支教,尽自己的一份力量,纵使力量微薄,起码我这辈子不后悔。”李思意半遮半掩着自己对沈承洲的心思。
沈承洲成长的地方,李思意记得这是一段很远的路程,沿途所见更是她从未接触的,想到沈承洲从这么贫瘠闭塞的地方走出去,她对他又存了一份心疼,那个时候她只想为他分忧。
李思意对陈悦齐说的这些是她脑海中仅存的片段随着时光的侵蚀,过去的一切早就拼不全了。
“后来呢?你对他表明心意了吗?”陈悦齐听得入神,满脸期待仿佛在等一出扣人心弦的故事终章。
李思意把教案挪到旁边,揭起那层玻璃,把照片拿了出来,照片背面有沈承洲写下的字,笔走龙蛇一气呵成
——支教留念,李思意收
李思意神情专注,修长的手指翻转着这张照片,在她的惋伤目光下,陈悦齐好似猜出了故事的结局。
陈悦齐叹了一口气,“那他现在是出去发展了吗?”
听见这个问题,李思意面色一滞,脑子仿佛死机了,周身的时间也为她静止了,就像十年来不曾改变的容颜……
“我,我……”李思意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她皱了皱眉,面露痛苦之色,眼角溢出一行清泪。
陈悦齐心中一惊,她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连忙道歉:“对不起,我不该问这个,是我不好,咱们不去想了。”
轻声的安慰唤回了李思意的思绪,她幽幽转过头看着陈悦齐,失神落魄的说了一句:“不是,我,我忘记了,我不记得后来了……”
看李思意的难受样子,陈悦齐也不好再问了,免得伤人太深。
可是李思意就像个木偶一样,眼神空洞,一直想着已经忘记的过去,头疼的厉害,陈悦齐没办法只能尽量安慰李思意,让她上床睡觉了。
睡着的李思意眉头依旧紧蹙,这到底是一种什么痛苦啊,又是一个被男人伤害的女人,她肯定是被伤心伤的厉害。
陈悦齐心里产生了一种负罪感,替她掖好被角,忽然被她身上传来的温度惊了一下。
好冷,冷的像冰块,正常人怎么可能有这种体温,现在也不是数九寒冬,怎么会这样?
也许每个人的体质不同吧,就像这样的高山里藏着温泉一样,陈悦齐这样想着。
拿着找出来的衣服准备去二楼的卫生间洗澡,看着里面亮着灯,估计里面有人。
魏贤走到她身边,说:“刚刚王舒进去洗澡了,恐怕一时半会出不来,要不你等会儿?”
陈悦齐没说话,拿着东西静静的站在原地。
她的样子半隐黑暗中,魏贤有些看不清,但是他看清了陈悦齐眼中闪动着戏谑的光,就好像看透了一个人所有的伪装,却不拆穿他,像猫捉老鼠一般,给人无限的心理压抑。
魏贤咽了下口水,看了一眼关上门的卫生间,“要不,我带你去那个温泉洗澡吧。”
“好啊。”陈悦齐当即应下。
孙祎吃着苹果从宿舍里走出来,看见两个身影在夜色中并肩前行,却没看出来那是谁,正疑惑呢,裹着浴袍香肩半露的王舒忽然走上楼。
他一惊,立刻转身回宿舍。
王舒却一把拉着他,眼瞅着她的胸又要贴上来了,孙祎脑门突突直跳,身子向后仰躲开她。
出乎意料的是王舒没有贴上来,她开口说:“陈悦齐跟魏贤去温泉洗澡了,卫生间空出来了,你跟张青羽谁去洗?”
孙祎眨了眨眼睛,“我跟张青羽不急。”
“那你们可以跟陈悦齐一起去泡温泉。”
“我们没有跟女孩子一起洗澡的爱好……”说完,孙祎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这不是在诋毁陈悦齐吗?
“原来你跟她真没什么关系啊?”王舒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看来她说的都是真的啊。”
“她说?陈悦齐?她说什么了?”孙祎咬了一口手中的苹果,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看看她鸟嘴里能说出什么。
“她说和你仅仅是利益关系,没有皮囊的吸引,也没有灵魂的共鸣。”
“话说的在理,”孙祎淡淡看了她一眼,王舒探究的神色让他不爽,“现在的年轻人,感情发展很快,看对眼了就在一块,没那么磨叽,我也不会去棒打鸳鸯。”
王舒还想跟他说几句话,可孙祎十分不耐烦,直接转身回了宿舍了,重重的把门摔上。
“谁又惹你生气了?”张青羽玩着手里的罗盘说,这个罗盘是他从拼夕夕上花小钱淘来的,虽然便宜,可是个真货,他爱惜的不行。
看他转罗盘转的欢,孙祎脑仁更疼了,他翘着二郎腿坐在床上,没好气的说:“就一墙之隔,你耳朵聋了?还要我给你重复一遍。”
“就是因为听见了我才懒得出去。”
“你倒是乐的清闲。”孙祎白了他一眼,身子一歪躺在床上继续啃他那个只剩核的苹果,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要是放以前,他啃一口就不要了,可是吃过苦之后就更珍惜身边的一切了。
张青羽叹了口气,“我觉得你还是去看一眼比较好,我刚刚算了一卦,他们去的那个地方是一处凶地,凶地极阴,怎么可能有热源,这里更不可能有地壳火山。”
孙祎眯起眼睛,“你算卦准不准?”
张青羽斜睨他一眼,哼笑道:“不准不准,哪儿有什么凶象,我看啊,分明就是陈悦齐红鸾星动,今天晚上遇到真命天子啦。”
孙祎真是给他气笑了,他一把丢掉苹果核,双手抱胸挑着眉邪笑道:“我记得你还不会腾云驾雾吧,想我教你,你小子就谦虚点。”
张青羽无语的抬头看了一眼天上挂起的月亮,“好,我错了,你是爷,赶紧去吧,她要是真出事了有你后悔的,你不是跟我说她体内有很强的东西吗?”
“走了。”孙祎话刚撂下就变成一阵风飞走了。
魏贤没带她走来时那条路,而是踏上村后一处偏僻的羊肠小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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