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悦齐向他描述了据她所知的沈承洲的一切。
教育局一行人回去了,魏贤也被调走了,陈悦齐一直在等沈承洲的资料,这一等就是一个月,还有两周学校要放寒假了,可是那边的调查进度极慢。
孙祎曾经在陈悦齐的意识海里待过一段时间,算是能察觉出陈悦齐有些心不在焉,况且这种情况的持续时间挺长,他有点担心陈悦齐的心理状况,软硬兼施的问出了陈悦齐私下见教育局领导的事。
陈悦齐眼见瞒不住了,索性就把她从李思意哪里得到的信息和黎境元哪里得到的信息一股脑的告诉给了孙祎,“你说,为什么会有人消失这么久,我拜托那位领导去调查,这么久了,一点消息都没有,甚至他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你为什么一定要知道呢?”孙祎担忧的问,陈悦齐思考的东西不在她接受的范围,他怕陈悦齐到最后面对结果会无能为力无法接受。
陈悦齐看着他,默默的说:“我总觉得最近要发生大事了,你看,你之前告诉我这里的风水不对劲,我大概能看出来这里像祭坛,如果真的是我猜想的这样,那么献祭的人是谁?”
孙祎静静的看着他,伪装出普通人的黑色瞳仁散着金光,他平静的看着陈悦齐,“当你要做一件事的时候,就要考虑到这件事的后果并且承担责任,你要知道,真相,不是那么好接受的。”
陈悦齐看着杂草微生的地面,沉默良久。
一天,学校外面传来哭天喊地的悲怆声。
在众人的叫嚷声里,村长与邻村一位沧桑的中年人堵在张青羽的宿舍门口。
“张老师,这是我们隔壁村的一个可怜人,他爹今天死了,我们平时都看您是修道的,想请您看看能不能超度下他去世的父亲,念个咒什么的,好让老人走得体面些。”村长拢住在一旁痛哭的中年人,动情地对张青羽说。
周围人都夸赞着中年人的孝子行为,更对张青羽的仪态相貌赞不绝口,“这看起来就是神仙中人。”
孙祎与张青羽相视一笑。
陈悦齐面露惊羡,用手肘捅了一下张青羽,“可以呀,名声都传远了。”
“我可怜的爹生前做了多少善事,修桥补路,和善邻里,可临了了还是遭了数不清的病痛,如今一声不吭丢下我们就走了,我这做儿子的都没有让他享福,我就想着给他超度超度,让他在那边过得好一点。”中年人声泪俱下,就差要给张青羽下跪不起了,还好旁边人及时将他扶住。
陈悦齐有点担心,低声问道:“这种事做起来复杂吗?有没有难度?”
“最多就念咒念经,烧纸引仙的,但是做法事人手不够。”张青羽漫不经心地说。
村长听了这话,又凑了上来,“不妨事不妨事,多少给他有个形式,好了却老人家一番心愿呀。”
“可以是可以,不过规矩还是要有,不然道法就要饿死了。”张青羽严肃地打着哑谜。
“没问题,千八百的我们凑也凑得出来,大家说是不。”村长引来一阵附和声。
中年人感动得痛哭流涕,不住地向四方拱手称谢。
“好,你们先回去吧,我整理一下行装,下午村长引路,很快会过来。”张青羽说。
孙祎沉默的看完了整场戏,待众人四散后,他才对陈悦齐说:“他一个人去那边我有点不放心,人生地不熟的,我跟着过去吧,多少是个帮手。虽说是念经,可恐怕要耽搁一两天,你自己照顾好自己,少看少听,我们很快就回来。”
陈悦齐没接触过超度亡者这件事,见孙祎有点严肃,她就笑着让他放宽心:“行啦,我这边没什么事,魏贤虽然走了,李思意和王舒都还在呢,再说了在学校能有什么呀,你们放心吧。”
“你记得,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许把这个镯子摘下来。”孙祎拉起她的手腕,露出和他发丝一样耀眼的金镯。
“嗯,你放心走吧,早点回来。”陈悦齐说。
从天庭回来后,他们就没有分开过,经过几个月的磨合与接触,那种一开始的拘束已经变得很淡了,孙祎陡然要离开她,说到底她是舍不得的。
孙祎和张青羽下午就走了。
突然没了两个人,周边忽然安静下来了。
坐在二楼走廊凳子上的陈悦齐莫名感到不舒服,眼皮沉重、全身提不起力气。
突然想到前几天孙祎曾经说过的话,又见到村长这么殷勤地为别人办事,态度很反常,她隐隐觉得不太对劲,可是又没精力想太多。
事情一股脑的涌进在脑海中,搅得大脑昏昏沉沉,趴在二楼的栏杆睡去了。
半梦半醒之际隐约听到轻微忙动的窸窣声音。
寒风吹得人浑身发冷,她睁开眼已是漆黑一片,只剩天幕处垂下点点星光。
他们也不知道晚上吃饭了没有,陈悦齐站了起来,宿舍只有一盏微弱的小台灯散发着无济于事的光亮,而王舒的宿舍漆黑一片。
一股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现在就剩她孤零零一人在静谧中被黑暗与孤独吞噬,即便有微弱月光,但还是看不清浓墨色的远山。
一束手电光柱从学校后山散射而出,精准的落在陈悦齐身上。她被灯光晃了一下,适应光线后向望了过去,逆着光看不清。
突然,那人将光柱掉转过来,对准自己。
是李思意,她正站在远处的山顶向她招手,显得十分急切,手电聚光在她煞白的面部,像一张脸凭空浮现在夜色中,再加上她面对强光照射时痛苦的表情,别提多诡异了。
现在也不知道几点,没有时间作为判断的依据,陈悦齐更加慌乱了。
李思意什么时候跑出去的?去后山干什么?
各种疑问在脑海中翻腾,占据原有的正常思绪,陈悦齐感觉大脑中仿佛有无数只虫子啃噬,无休无止,令人头皮发麻。
很快,后山的光灭了,一切又臣服于黑暗。
星星点点的红色光斑在通往学校的小径上亮起,随着谈话声由远及近,光斑越来越大,在向学校迫近。
点状的焰火聚集在一起,撕破了永宁的黑暗,来势汹汹,仿佛要将所有点燃、焚烧。
风吹拂过墨色长发,发梢随着寒风起舞,她冷漠的站在原地,没有丝毫要离开的意思,面色凝重地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一切。
慢慢地,火焰凑近了。
楼下狭窄的小院子里站满了人,火焰的光芒汇聚在一起将周围的一切照得亮如白昼,燃烧的火把上冒着的一缕缕黑烟,光亮晕染出一张张熟悉又陌生面孔。
这些村民不同于以往嚣张跋扈的模样,此刻他们脸上的表情冷的像纸扎出的人,阵阵阴风吹过窗棂,卷起一声声风的悲鸣。
他们齐刷刷的抬起瞪视着陈悦齐。
她站在二楼居高临下的睥睨着人群,浓密纤长的睫羽遮住眼中的思绪,修长的手指轻轻叩击着木质栏杆。
“别躲了,把太初交出来吧。”村长面无表情。
终于等来了,终于不用提心吊胆了。
陈悦齐轻哼一声,“你们怎么知道的?”
“下午睡的很香吧,我们忙活了好大一会儿,”村长指了指门楣、房顶上的黄色符咒,屋前屋后被贴的水泄不通,“它们不仅能让你体内的那个东西显形,你想要逃走,哼,更是痴心妄想。”
“我没有想要逃走,你们把我朋友怎么样了?”陈悦齐语气沉着冷静,她知道,这些人是为了她体内的太初,不过这个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孙祎和张青羽怎么样了。
“哈哈,死到临头了,还管的上别人,还是先管管你自己吧,王老师说的没错,你体内的那东西可以保佑我们村子。”他三句话就把幕后主使抖出来了。
陈悦齐强忍笑意,“王舒给了你什么好处?你们要这样做?”
“管那么多干什么?不过你死前能为我们做出贡献也算没白活。”
“我只是个支教老师,并不能为你们做出什么贡献。”
“哈哈,我们知道你体内有太初,有了它,我们就不用费尽心思去找其他辟邪避凶的了。”
辟邪避凶,陈悦齐在心里默念了一遍,果然和孙祎说的那样,这个村子出现过献祭的情况,还是生人活祭。
她眯起眼睛,寒声道:“为了驱邪避凶,你们手上死过不少人吧?沈承洲……”
这个名字一出口,下面的村民立刻惊慌的面面相觑,村长瞳孔一缩,看着陈悦齐就跟看见鬼了一样,“你,你怎么知道沈承洲?”
“我就把话撂在这里,如果我在这儿出了任何事,哪怕你们没有邪祟的威胁,以后也会过的不安生,不仅仅是你们,也包括你们的子孙后代,你们听了王舒的话想解决当下之急,可若是伤了我,你们面对的就不止是献祭所保的一时太平了。”陈悦齐倨傲的仰着下巴,“你们好好想想,被调走的为什么是魏贤不是我。”
“村长,这……”下面已经有聪明人开始动摇了。
村长咽了下口水,“我们不会伤害您,您大人有大量,乖乖的把太初交出来,要不然,您可永远都要留在这里了。”
交出太初?陈悦齐做梦都想。
她和孙祎都办不到的事,难道这些凡夫俗子就能办成?可笑。
“您说这话您自己可信吗?”陈悦齐不屑的说,“沈承洲真的被你们献祭了?”
“我们也是有苦衷的。”村长的语气也开始动摇。
“既然你们选择留下我,那起码也该让我死个明白吧?咱们真心换真心,未必利诱的结果大家都不好过,何必呢?”陈悦齐的神色始终平淡。
“俗话说,死也要当饱死鬼,村长,咱们上次……”一个村民趴在村长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
村长面色凝重,沉思了数秒才抬起头,“那我就让你死个明白,过了奈何桥,到了阎王跟前儿,你可别怨我们。”
尘封近千年的真相终于重见天日了。
一千五百年前的石泉村山清水秀,虽然太平盛世时间短,但是石泉村位于蜀地,四面环山,避免战火涂炭,靠着贩卖丝绸,家家户户衣食富足。
直到有一天,一位游走四方的商人牵着马匹游方到这里,借言推说这里的土地下面有开采不尽的食盐,只要村民愿意和他合作,他可以教授村民晒盐技巧,再由他转运各地。
为了博取信任,他拉来了几马车的农具、农产品、布匹等作为交换。
什么采盐暴利,纯粹扯淡,要是蜀地能晒出盐来,那他们的祖宗早就发现了,更何况那个时候的盐,铁,矿都由朝廷管控,贩私盐是犯法的。
他们拒绝了富商的好意。
只可惜,这个村子不是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落后、没见过世面的大有人在,更可怕的是贪婪成性想不劳而获。
他们对富商随身携带的钱财有了觊觎之心。
一个暴雨之夜,三五成群的贪心人用磨过的镰刀砍下商人沉睡的头颅。
商人在睡梦中被利刃的寒光惊醒时,脖项间的鲜血喷涌而出,只能睁着两只眼睛仇视着众人。
惨烈的死相和刺目的鲜血带来的恐惧很快就被行李中数不尽的金银珠宝取代,几马车的物品被村民分散殆尽。
可谁也没有料到,这富商不是凡人,他只是一团怨气不散无法投胎的邪魔,只有游走四方,利用人性的缺点将怨气转移,吸取足够多的恶,才能壮大自己。
他早就料到村民贪婪成性,一定会打财宝的主意,所以才变了行装,幻化出金银珠宝,引诱出人心中的恶。
头颅被砍下之后,邪恶之气四散,村子人人蒙难,仿佛中了梦魇一般。
有人半夜惊醒,当场癫狂,不由自主地走到河岸边,举身投河,或者找来一根粗绳,绑在房梁,上吊将自己勒死。
谁也保不齐今天还好好的,到明天就不成人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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