庹姐是与杜柠聊了很多,但其中并未出现过叫人印象特别深刻的话题。
因而,除了从今天的谈话中进一步猜想“那猫不是朋友”以外,斜阳餐厅暂时没有什么新的收获。
而那丰于淳,在收获了一餐丰盛美味之后,便开始着手处理起武馆的事来。他首先要做的,就是找到当时的房屋中介,将招租中的店铺给收回来。然而,中介所说的话却让他陷入了新的麻烦里:
“哥,您今天又喝了多少啊?”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您那店铺,不是早就盘出去了么?我当时还带着合同去找您,看您亲手签了字啊。”
“什么?!”
和上次找彩票时的情景类似,丰于淳又开始在家中翻箱倒柜地找一些对自己而言意义重大的纸张。但这一次,他刚花钱请人来家里收拾过,心里反而对于物品的摆放秩序更没谱了。他索性闭上眼,想要回忆一下最近的那些迷惑操作。
丰于淳也意识到了——自己近来对酒精的依赖有些过分,就算是某天真的稀里糊涂,在醉醺醺的状态下签了卖身契都不足为奇,更别提是这样正常的房产交易了。可能是怕丰于淳不认,那中介小哥直接将合同副本再一次拍照传了过来,丰于淳努力用手指将那图片撑大——
尽管签名有些潦草,但仍能看出合同上的落款是个眼生的崔姓名字。他便直接向中介要来了对方的联系方式,想试试看是否还有转机。
然而,当对方发来号码时,丰于淳竟觉得那串数字非常熟悉,拨号后,他的通话界面显出的名字,是——周子华。他第一次打去电话时,并没有接通,便索性安静地坐下想了一会儿,想起那个陌生的签名,好像就是常年在周子华馆里帮忙的崔姨的名字。
但周子华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或许是兄弟料到了自己肯定能东山再起,便暗中相助……想到这里,丰于淳只觉得豁然开朗,心中舒畅了不少;但按理说,周子华也是个直性子,他之前也说过想要帮助自己,但盘下武馆这事,后来却只字未提,还用别人的名字来签合同,又是什么目的?
丰于淳今天倒是没喝酒,既然下定决心要重新干事业,就得好好把酒给戒了。但不知是不是前阵子酗酒留下了后遗症,他一思考,还是会感到头疼。好在,这时候周子华给他回了电话,态度却比想象中要冷淡一些:
“你刚打我电话了?”
“是啊,兄弟你是不是有啥事要告诉我?”
“你给我打电话,怎么反过来问我要告诉你啥事?”
“嗐,和你就不整那些弯弯绕绕的啦,话说我那武馆,是不是你给盘下来的?”
“……”
或许是看到丰于淳前阵子那种醉生梦死的状态,没想到这么快他就会惦记起原来的武馆铺子,更没想到他还会向中介要到买家的联系方式,因而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匆匆说了一句:
“好好照顾瑶芳。”
便赶紧挂了电话,留下丰于淳一头雾水,一脸懵状。他都还没来得及告诉周子华自己中奖的事,对方就跑了,真是叫人难以理解。更离谱的是,等丰于淳跑去周子华的武馆找他时,还是扑了个空。
他不是自己的好兄弟么?一开始,丰于淳刚失去瑶芳那会儿,还总拉着周子华一起喝酒来着;只是时间久了,对方见这样的陪伴无济于事,看来是劝不动自己,便也失去了耐心,离开了。
然而,丰于淳依旧无法理解:周子华为什么要躲着自己?他又为什么在对自己的提问避而不答的同时,提到了瑶芳?他俩——到底是什么情况?
***
自从庹姐离开餐厅那天起,百悟一得空,便会将从吨吨那里借来的古籍拿出来读读,但读着读着,往往会犯困,然后就地打起鼾来。
杜柠对汤老板“静观其变”的做法持保留态度,毕竟,这么几天以来,斜阳餐厅的状态平稳得和任何一家“正常餐厅”看起来别无二致,倒让人感到生活平淡得有些乏味了。
毕灵和吨吨看上去倒是很珍惜这样的日子,从无怨言,看起来都对那盏落了灰的书灯非常满意——它已经挺久没有亮过了。
而庹姐那头,同样没有新的消息,难道,即便大伙这样谨慎,还是惊动到了站在他们对立面的那帮人了?
杜柠越想越没胃口,索性做了不少上次赠与百悟朋友的那种紫苏酸枣饼,她选用的是富含多种营养物质的南酸枣,口感酸甜,开胃生津。耐心地将手头的小家伙们一粒粒地洗净、蒸烤、去皮、再去核,加入一定量的酸枣仁粉,以及适度的糖、盐和温水,搅拌泥后舀出小球状,压扁后裹上紫苏粉,再码好,放到露台去晒。
走上房顶之后,杜柠耐心而机械地完成着重复的任务,总算将可口的小点心码放整齐后,便直起身子做了下伸展运动,还不忘向远处眺望了一阵,想以此缓解一下视觉上的疲惫。
但这样无心且日常的动作,却让她望见了“明国城”里出现了一个好久不见的身影,忍不住脱口而出:
“陈主任?”
杜柠的嗓门原本就不大,何况这会儿还是站在高处自言自语呢,但不知对方是“感应”到了她的存在,还是正好也在朝着四处张望,杜柠看到——随着自己话音刚落,陈主任还真的回头看了一眼,好像在找什么人似的。
近来天气略有回暖,他也总算换下了那身烫金暗纹的棕色袄子,但身上那款白底棕花的灯芯绒薄棉袄,看上去皱巴巴的,衬得他有点落魄。而且,不知为何,杜柠觉得自己的老领导看上去瘦了不少,已然没了原先的精气神。
本来,她还想着自己要是这会儿跑下楼,是否赶得上和陈主任打声招呼,却发现对方很快就离开了自己的视线范围,不知穿梭到哪间铺子里去了。
看来,尽管陈主任瘦了不少,但身体还是挺不错的,杜柠也就放心了。然而,看到他,自己也会不由自主想起那段在学校里工作的日子,然后,便会想起已经离开的肖玉……
暗自神伤时,杜柠的视线和楼下院子中的大米对上了,这狗子的眼神温柔又清澈,甚至还透着几分杜柠也想不起来的熟悉……
奇怪的是,杜柠见大米保持当下的姿势已有好一会儿了,它好像静止一般,几乎一动不动。她也不知道自己立在这个位置所讲的话,对方能否听到,但还是忍不住上前尝试着问了一句:
“大米,你是哪里不舒服么?”
说完就觉得自己有点好笑,她又不是百悟,怎么还会想着直接和大米说起话来了呢?但杜柠还是发现了异样:在自己的位置发生移动后,大米也相应地挪了挪身子,但它到底是出于怎样的目的,她也搞不懂,便和大米闹着玩一般,在顶楼左左右右地走来走去。
尝试了几个回合之后,杜柠才意识到——大米似乎是在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什么,设法不让自己瞧见。但那会是什么呢?它刚得到的肉骨头?不对不对,大米根本就不是那种护食的小狗,但它的举动看上去实在是有些奇怪……
杜柠便也不再多想,确认过紫苏酸枣饼的状态后,直接下楼去了。
午休时段,斜阳餐厅的各位往往会像现在这样就近找个地方歇息:汤传窝在收银台旁守着他那宝贝书灯,但早已鼾声连连;毕灵和吨吨分别趴在某张餐桌的一角,维持着微妙的平衡;百悟则习惯直接躺在临时拼合的餐椅上,此刻还将吨吨的那本书盖在了自己脸上。
杜柠原本也想找吨吨借一下那本书,尽管早已看过,但若有机会重温一下书里的细节,说不定能帮助汤老板一起将那“蚂蚁事件”梳理得更为清晰。本想轻手轻脚地将书从百悟脸上取下,却又怕惊扰了对方的睡眠,杜柠停下想了想,还是决定去厨房的架子上找找别的。
吨吨的“厨房图书馆”,藏书有限,但胜在几乎本本都是精品。杜柠看到他还收藏着“全本”版的《牡丹亭》,即按明朝剧作大师原作所著的五十五出,出目齐全,实在难得。刚好那书还摆在杜柠够得到的位置,便想立刻取下翻阅。
当杜柠带着书坐到那镂空花窗边,竟又看到了大米还维持着方才的姿势,不由得有些担心起来,打算干脆到院子里看看情况。只是还没出门,她就想了起来——
大米“尽心尽力”想要遮挡的位置,不正种着那株“慢热”的梅树么?
它迟迟未能开花,似乎已成了汤传他们的心病一般。大米这样的举动,难道是他一时淘气,将那花枝给咬折了?想到这里,杜柠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便赶紧披上了外套,赶去院里查看梅树的情况。
令她意外的是——那株梅树不仅完好无损,甚至开出了满枝粉里透红的花朵,随风送出阵阵暗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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