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杜柠后，露出了一种成分复杂的眼神，里头混杂着眷恋、遗憾，甚至还有愧疚。最后的这种情绪，叫她有些读不懂。
“没有等很久吧？”
“没有……是我来得太早了。”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过于敏感，杜柠总觉得对方的回答话里有话。人的出场顺序确实重要，太早或太晚都不行，或许孟景也是想说自己太早出现在杜柠的生命中，才会这般匆忙错过；然而有些事，其实并不存在所谓的“如果”。
如果在历经波折后遇到他，杜柠的选择也不一定会改变，因而所谓的“相见恨早”或是“相见恨晚”，在某些情况下，或许只是某种寻求自我安慰的托词。不过此刻的孟景在短暂地出神后，很快就恢复了理智，想起了此行的任务。
“你在电话里说……说你恋爱了是么？”
“对啊。”
“恭喜啊……”
“谢谢……”
他们今天还是约在了上次一起来的那家咖啡厅，丹麦大叔做出的肉桂卷依旧香气四溢。当时孟景就听出了杜柠的几分不舍，但自从他意识到这个女孩无法真正爱上自己后，就已经想好了要早些退出；然而，在听说她有了恋情之后，孟景的心仍会无法抑制地疼，那是一种再强的理性也无法左右的痛苦。
本想再追问一下那个男生是个怎样的人，但孟景一时辨不清该以怎样的立场开口，索性放弃了寒暄，直奔主题：
“最近，我也听说了一些关于你的事……当然，我知道那些都是别人捏造出来的。”
听到这里，杜柠迅速抬起头看向对方，眼神里带着些许惊讶和不解。她这才想起来：往日里最关心自己的孟景，肯定早就听说了城中的那些谣言，却从未主动联系她问问情况；如今，在这事几近被人遗忘的时候，他却突然提起来……
“既然知道是谣言，就不必在意……”
“我这次找你，其实是……其实……”
杜柠不太理解孟景为何支支吾吾的，先不说这事的热度已经降下来了，就算没有，那也和他没什么关系。杜柠本想追问，但开口又不知该怎么讲，便干脆等对方说下去。
“其实，这事可能和我的师父有关。”
“你的师父？”
“对，他是宇卢集团的副总，本来李副总手里那个大项目，是他来负责的。没想到公司会突然把他准备了那么久的项目转给别人……他在这种情况下受到了很大的刺激，才会那样不理智……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
孟景的这番话，听得杜柠一头雾水，她对宇卢集团的了解有限，更不知道对方为啥会聊起什么副总的事。
“理解什么？”
“我最近才知道，那些照片可能……可能就是他找人去拍的，然后杜撰出了一些影响很不好的故事……”
孟景说这些时始终低着头，不敢看杜柠的眼睛，尽管他并没有参与其中，还是会有很强的负罪感。并且，在出了这样的事之后，还要厚着脸皮来找杜柠帮忙，确实会有很大的心理负担。
“你说的‘他’……是指你师父？就是你们公司的什么副总？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杜柠一时也理解不了其中的逻辑，尽管缺乏证据，但她总以为这一切都是李逸，或是他身后的团队所为。但孟景口中这八竿子打不着边的人物，她并不认识，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下三滥的事为难自己呢？况且，听孟景这意思，他那师父的敌人，不该是李逸么？搞垮了陆深的话，不是反倒在帮李逸的忙？
“我刚听说的时候，也很震惊……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后来了解了一下，他是想要通过这样的方式激化李逸和竞争方的矛盾，也不知他是怎么想到这么迂回的法子的……”
待孟景说完，杜柠并没有接话，突然的冷场叫他有点慌张，只能心虚地抬头看了一眼对方，却发现杜柠的眼神好冷，有股自己从未体验甚至从未设想过的寒意。
本来，他以为杜柠听到这样的情况，多少会问点什么，但看上去她完全没有提问的意思，只是用眼神驱使着自己直接道出此行的意图。孟景本想着再挣扎一下，扯些闲篇来缓和下气氛，不过当下的状态已然降至冰点，既然回天乏术，还不如老老实实说出自己的目的。
“首先，我想替我师父向你道歉，如果需要什么补偿的话，都好谈。”
孟景说完这话的一瞬间，自己都愣了一下，惊叹于面对杜柠时，自己竟能说出这样冷漠疏离，甚至有些市侩的内容。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他还是得硬着头皮讲出诉求。
“最近，达怀安的陆总抓到了我师父派去的侦探。我师父那边的情况……很不好。所以我想说，如果你和那陆总真的走得很近的话，能不能……”
此刻的他还是没有勇气直视杜柠，但仍忍不住用余光看她，正是看到了她用手攥紧了身前的咖啡杯，孟景才停住了。他也不清楚：万一对方真的想举起杯子泼他，到底该不该躲开。
杜柠确实很愤怒，眼前的孟景让她觉得失望，甚至陌生。不过，她很快便冷静下来了，人是会变的，况且站在对方的立场去想，他确实没有理由多去考虑自己的感受。想到这些，杜柠恢复了理性的状态，同时摒弃了各种复杂的个人情绪，淡淡地回了他一句：
“既然你刚才都说那些八卦文章里的内容是人为捏造的，那为什么现在又会认为我可能和那位陆总‘走得很近’呢？况且，退一万步说，就算我和他相熟，面对那种为了自己利益造谣我的人，你觉得我有什么理由去替他说情？”
杜柠本想继续问一下孟景是不是觉得他之前对自己很好，就可以在当下以这样的方式求取回报，却觉得即便这样说了，也没什么意思。
孟景垂着头，这局面，只叫他感到非常无力。
***
陆深那头的情况，比想象中要顺利一些。待他们的人联系上宇卢集团的郑副总时，对方没有任何的狡辩或者抗拒，反倒是像抓住救命稻草般地亮出了自己的全部底牌。
原来，那宇文荣的背景确实不简单，他甚至早就和存在竞争关系的宇卢集团内部产生了勾结。那郑副总会想到利用这般荒唐的法子去对付李逸，顺手重创陆深，也是宇文荣在背后出的主意；更离谱的是，这次郑副总没有按原来计划的那样发布澄清的文章，也是宇文荣要求的。
毕竟，眼看着事件发酵，谣言的影响越来越大，他可不甘心就此停手，便信誓旦旦地对那姓郑的说：
“事情发展到现在，陆深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再说了，他都不一定知道有你这号人物的存在，有什么好怕的？等他集中火力对付李逸的时候，你就等着坐收渔利吧！”
不过，郑副总个性软弱，还是担心事情闹大了不好收场，要是陆深真查到了自己头上，只会落得一个里外不是人的下场。但到了这种时候，郑副总早就丧失了主动权，所以当他想要收手的时候，反倒遭到了宇文荣的威胁。
这般混乱的局面叫郑副总无法招架，干脆什么都不管，任由事态自己发展；而当陆深的团队找到自己的时候，他反倒觉得一阵释然，起码不用成天提心吊胆，战战兢兢的了。
虽说他内心对宇文荣仍有忌惮，也怕对方会直接将他想要嫁祸李逸的事给捅出来，但经过陆深团队的一番分析和承诺，他便顾不得太多，并直接奉上了原版照片和澄清文的底稿。
对于此时的郑副总来说，已经不愿去纠结项目的归属与成败了，他只希望这事能快点结束。但当孟景偶然撞见达怀安的人来找自己的师父，还以为他遇到了大麻烦，情急之下才想到去找杜柠帮忙，殊不知这对于郑副总来说，完全是多此一举。
***
澄清文章还原了事情的本来面貌，原版照片中百悟同杜柠和陆深一道站在餐厅的院墙外，看上去就是正常的交流，和谣传的所谓“奸情”，压根就搭不上边。
可惜的是，这事的热度降下来以后，关注到最新爆料的人并不多，所以有些不明事理的顾客进店后看到杜柠，仍会用一种怪里怪气的眼神审视她，或是半捂着嘴和同行之人小声嚼着舌根。但这些，杜柠已经不在意了。
好的，或是不好的，都会随着时间慢慢变淡的。况且，现在的杜柠，身边有一群靠谱的伙伴，还有贴心的百悟相伴，总感觉这样幸福的状态基本可以抵消这阵子遇见的糟心事了。
通常情况下，选择与同事成为情侣，会少了几分新鲜感；但也有优势，比如杜柠和百悟的假期是同步的，到了餐厅休业的时候，他们便会手牵着手，一同欣赏这座城市，一起感受当下平静的生活。
这一天，他们走着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达怀安集团的大楼下，杜柠抬头望了眼身前的建筑，发现当日的阳光实在有些刺眼：
“也不知陆先生现在怎么样了……”
百悟听到这话，差点习惯性地脱口而出：
“深哥他那么厉害，不管遇到啥事儿都能搞定的。”
但不知怎的，有种不祥的预感封住了他的口，促使他也忍不住蹙眉抬头，忧心地望向陆深工作的那栋高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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