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杜柠却清楚地记得，当她看着从民宿中随手取阅的旅游宣传册，报出了一句：
“清迈古城，于1296年所建成。”
毕灵的第一反应竟是：
“那是挺早的，那时候，还没有我。”
这话听起来像是个玩笑，可毕灵的状态却很认真；杜柠还注意到，当时对方似是因失言而愣了一下，还有意拉着自己一起跑到城墙边拍照……
尽管，这是那场旅行途中非常不起眼的一件小事，可还是被心思细密的杜柠给捕捉到了，她也不知是自己的记性变好了，还是汤传的讲述与此有关，竟一下回想起了当时的场景，并想通了毕灵那略显古怪的言行。
原来，早在明朝，这姑娘、还有吨吨，便出现在这世上了，也难怪平日里与他们聊天，总觉有些不对劲的地方……而此时的百悟，好像也慢慢理解了为何灵姐样貌如此年轻，却曾老气横秋地将聚在一起谈天说地的杜柠、肖玉她们唤作“小姑娘”。
可即便如此，杜柠和百悟仍然无法想象——在这漫长的几百年间，这些灵气十足却背负着那么多秘密和使命的伙伴们，曾经历了些什么，又是如何撑到今天的……
不过，眼下的情况使他们分不出太多精力去关注毕灵或是吨吨的过去，杜柠和百悟还是更想知道：刚才，在这餐厅里，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此时的毕灵，正目光呆滞地坐在汤传的对面，完全不见了平日里的活跃。杜柠本想直接上前找她问问情况，但被百悟给拦下了，因为毕灵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没准正在憋什么大招，所以百悟担心杜柠这时候去打扰的话，会被误伤。
果然，不多会儿，这姑娘突然站了起来，抓狂般地挠乱了自己的一头秀发……不过，倒没出现什么百悟预想中的所谓“大招”，毕灵在一通“无能狂怒”后，再次悻悻地坐回了原处，口中喃喃自语道：
“到底什么情况啊……怎么会突然变成了这样？”
见她对面的汤传完全没有要答疑解惑的趋势，杜柠便递给了百悟一个眼神，劝他放宽心，然后直接走到毕灵身旁，柔声说了起来：
“灵子，你先别急。我们一起来理一理：刚才……刚才我和小百一起上楼之后，你们在做什么，当时的餐厅里，有什么异常么？”
根据毕灵的回忆，在杜柠和百悟分别回房休息后，老汤说自己要去顶楼的花园呼吸一下户外的新鲜空气，顺便理理思绪。她便留在前厅和吨吨闲聊，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吨吨突然觉得身体不适，直接捂着心口哼哼起来……
“那时候，我还以为吨吨是吃坏了东西，可他却说不是，回房躺一会儿就好了。然后，我就带着他一起先去了楼顶，和老汤说一下情况。”
“灵姐，你再多回忆回忆，不要放过任何一个能想到的细节。”
眼瞧着汤传已经开始闭目养神，似乎无意参与这场谈话，百悟便将所以的希望都寄托到了毕灵的身上，只求能从她的口中多探出一些信息，以便早点让那巨兽形态的吨吨恢复正常。
“要说‘细节’的话……我当时想到老汤好像还没怎么尝过吨吨做的小番茄，就把那些小点心也一起带上了。到了楼顶的花园，吨吨就说胸口痛得厉害，还险些晕过去……”
“吨哥……他应该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变得不对劲的吧？”
毕灵抬头看了百悟一眼，眼神里有些许的愧疚。
“但那时候，我真没想到会这么严重，吨吨以前身体不舒服的话，没多久就自己好了，但这次……对了，吨吨犯晕的时候，我急着去扶他，手里一松，把那小番茄给弄掉了，但老汤根本不关心吨吨的身体，倒是让我们看着点儿路，别把剩下的也打翻了……说你呢！你咋变得这么无情了？！吨吨难道还不如那几颗番茄重要？”
听到这话，杜柠和百悟不动声色地迅速对视了一下，因为在那个将他们困住的庭院中，在经历过“番茄炸弹”的意外袭击之后，曾听到有个熟悉的声音在说：
“你们看着点儿路，别把剩下的那些也打翻了……这里就不用收拾了，你们别管。”
可能，汤传并非对吨吨不够关心，更不会在乎那几颗甜腻的蜜汁番茄，他应该只是担心毕灵他们的无心之举会暴露自己的处境，从而令那片幻境中的杜柠和百悟起疑。
看来，他确实知道些什么，但不知出于什么样的理由而对他们有所隐瞒。见汤传仍选择闭眼、静音，逃避自己的声讨，毕灵只好泄了气般不再看他，转而继续回忆之前的经过：
“看吨吨的状态确实不大好，我也没心思和老汤那家伙吵，直接架着吨吨回他房里去了。后来……后来我想给他倒点热水，二楼的水壶都是空的，我只好再回前厅这边。那时候，就觉着这儿的温度不大对劲，等我从后厨倒好水出来，老汤也下楼来了……”
就在毕灵说这话的同时，百悟也没闲着，他尝试了各种法子来扑灭前厅地板上一阵阵冒出来的火苗，然而，即便他忙出了一身汗，也收效甚微。
“没用的，你做的那些，我早就试过了，根本灭不掉这些邪火。”
毕灵一边劝告百悟别再做无用功，一边怒气冲冲地继续瞪着汤传，看来她心里头的火气可不比这餐厅里的那些弱。
“后来，我尝试灭火的过程里，突然听到身后的一阵巨响，就看到了那个大家伙……还有老汤，他那时候也受到了惊吓，但没多久就平静下来了，也不知他是怎么看出来那家伙就是吨吨的。再后来，我看你俩差点从楼上掉下来，就赶紧去救你们了。”
既然吨吨是由汤传的作品幻化而成的形象，那他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感应出对方，也不足为奇；毕灵和吨吨毕竟还隔着一层，她的自主思维能力也没那么强，所以反应会滞后些。而她的这番叙述，也让杜柠意识到：当下，真想要问出点什么的话，只能继续找汤传才行。
“汤老板，你之前知道吨吨会变成饕餮的形态么？”
她这话，总算是惊动了方才一直装聋作哑的汤传，只见他先是微微睁开了一只眼，见毕灵虽然刚劝过百悟，却还是闲不住似的加入了灭火的队伍，才慢慢地回复正常状态，与杜柠聊起了吨吨：
“我说过，之前的吨吨也出现过异化的情况，但都在可控范围，我也从未想到——‘四大凶兽’中最可怕的那位，竟然一直就生活在我们身边。”
“这青花书灯上头的，也是‘饕餮纹’吧？”
汤传能听出杜柠话里的意思，分明还在怀疑自己“知情不报”，但在这一点上，杜柠是错怪他了。以他的经历来说，确实早就认得出这书灯上的“饕餮纹”，并料想这异兽迟早会来到斜阳餐厅。只是，就算他能想到一场恶战在所难免，也从没想过对方竟是吨吨变的。
还没等汤传开口辩解，一旁的百悟已经听到了这段对话里的关键词，并一脸惊恐地问道：
“你们在说什么？你们的意思是……那怪……那家伙是‘饕餮’？吨哥就是‘饕餮’？！”
即便情绪再激动，百悟在想说出“怪物”一词时，还是下意识地改了口。自从他进入斜阳餐厅以后，便对《山海经》产生了一定的兴趣，尤其是其中形态、性情各异，且具备不同神力和技能的各类异兽，更是对百悟极具吸引力。
如今，他还能想起，最初为他详尽介绍“饕餮”的，应该就是吨吨。
在百悟的印象里，“饕餮”是对贪吃之人的戏称。在他很小的时候，抱着爱吃的食物大快朵颐时，爷爷便会慈爱地看着他，还开玩笑地将他说成是个“小饕餮”。那应该就是百悟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虽然也很好奇，不过碍于他当时的认知与理解能力，爷爷并没有做出复杂的解释，仅是为他简要描绘出了一具神兽的轮廓。
后来，百悟从汤传那里听到了关于“四大神兽”的信息，很是好奇，便向吨吨借来相关的读物，想研究一番。可惜吨吨的藏书大多有些年头，上面的文言文，在当时的百悟看来，近乎天书。
结果，还是靠着一向温柔敦厚的吨吨，百悟才对传说中的“四大凶兽”有了更深入的了解，当他介绍到“饕餮”时，语气都显得很神秘：
“爷爷会把你比作‘饕餮’，是因为它最广为流传的特点就是——能吃。关于这异兽的说法不少，但远远不止大众理解里的‘贪吃’这样简单。”
“那这‘饕餮’……”
不等百悟说完，吨吨就一脸严肃地补上了一句：
“传说，他本身——就是‘贪欲’的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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