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百悟正被陆深所化的穷奇逼到无路可退，绝望中，看到不远处的吨吨从地板下冒出半个脑袋，急切地喊他们过去；他俩为避险一同跌进了地下室，才意识到这里别有洞天。
这一次，他们看似没有上回那般狼狈，但形势同样紧迫。汤传走在最前头，一手抱着瓷枕一手举着书灯，小心翼翼地领着百悟和杜柠就着灯光从阶梯处往下走。之前那次，他们是连滚带爬地跌进来，速度之快叫人都来不及反应，因而当下才察觉到这阶梯是如此深长且陡峭。
可能是为防止百悟他们太心急，汤传在打开地下室密道前就特意嘱咐道：
“里头的通道年久失修，加之前不久那场战斗造成的影响，台阶有些脆，大家小心为上，万一再有人受伤的话，真要照顾不来了。另外，等下我们尽量别交谈，以免惊扰了它。”
这里的“它”，自然是指吨吨所变的饕餮，不知是书灯威力太强还是刚才摔得太重的缘故，它一直没清醒过来，这也为汤传他们的营救行动创造了条件。
下行途中，百悟几度想催汤老板走得再快些，毕竟毕灵的状态看起来不容乐观，只是一想到对方刚才的那番交代，只得忍住；而杜柠则利用这样的机会好好将这地方观察了一遍，即便就着微弱的光，依然能看到阶梯一侧的墙壁上满是神秘的图案，一时猜不到是用什么工具画的，但依稀能看出那些图像在讲述着什么故事……
或许是不及上次那般匆忙的缘故，定睛细看，杜柠总觉得这地下的空间似乎比印象中的还大，且遍布书籍，他们又不方便大声呼喊，因而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找到昏迷中的毕灵。
毕灵还像方才杜柠发现她时那样趴着，不但没了往日的元气，还虚弱至极。之前在经历过战斗后，毕灵也不时会陷入昏迷状态，却都没像现在这样叫人担心过：她跌进地下时磕到的头部有伤且肿胀得厉害，气息更是微弱得如同游丝。
“灵子，灵子你醒醒呀！”
杜柠尽量克制住内心的担忧，压低了嗓门想唤醒毕灵，可惜对方完全没有反应。百悟想到自己兜里还随身带着一块水果糖，赶紧捻开糖纸将其塞进毕灵嘴里，却也不见效果。
连毕灵最爱的甜味都无法令她苏醒，这说明她伤得很重，可惜时间不等人，他们必须尽快带毕灵回到前厅，否则留在这样的空间里，太过被动。
想到“时间”，杜柠便不由自主地看向了汤传手中的瓷枕，并直接问道：
“那物件，现在不好使了么？”
听她这样问，百悟照例懵懵懂懂，不明所以，连汤传也愣了一下，但后者很快便反应过来：杜柠应该已经发现了瓷枕的秘密。然而，汤传依旧未置可否，而是默不作声地从毕灵身边走开了。
即使他不愿多说什么，杜柠还是基本猜到了瓷枕的秘密，即那些控制区域内时间流逝的神奇功效。然而，现在根据汤传的反应来看，这器物大概率无法被连续使用，所以才有了短暂的平静后，饕餮开始对他们发起攻击的那一幕……只是不知道这瓷枕功效的间歇期究竟有多久，他们是否还等得及。
同时，百悟也早已想起：那瓷枕是深哥带来的传家宝贝，当时他们在餐厅与穷奇一战，深哥与嫂子醒来后便离开了餐厅，自己还曾疑惑那古器怎么就不知去向了……现在看来，是汤老板将它给收了起来。
此时的汤传，不管身后的两位怎么唤他，或是问他什么，都不动声色地稳稳立在近旁的一排书架前，仿佛已将世界上的其他声响都给屏蔽了。杜柠和百悟都看不透他究竟在想些什么，直至听闻对方长叹了一口气，那架势，像是思虑良久后做出了一项重大决定。
然而，还未等那两人反应过来，就看到汤传迅速举起青花书灯，将那炽热的火苗贴近了架子上的一排排古籍……
***
这一夜，陆深又没睡好。
秋意渐浓，他披上了一件珊瑚绒睡衣，不由自主地再度走入书房。陆深也不记得这是第几次了：最近，他只要失眠，便会在半夜下意识地来到这个房间，仿佛这里藏着什么能让自己快速入睡的宝贝，可惜，每次都是无功而返。
回到卧室以后，仍旧没有睡意，却听见身边传来一道轻柔的问候：
“又睡不着么？”
原来，崔芷也还醒着，她的声音听上去挺精神，不像是刚刚才被自己给吵醒的。
“你也还没睡？”
“是啊，不知为什么，最近老是睡不好，前些日子我忍着没问，但真的很想知道——你老是半夜跑出去，是想找什么吗？”
陆深都没想到：原来崔芷最近也有失眠的问题，且自以为半夜起来时轻手轻脚的，没想她早就发现了。不管对方信不信自己，他还是如实相告了：
“说真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睡不着的时候，总觉得书房有个……有个什么东西，能帮到我，但现在却找不到了。”
“那是什么宝贝？你不会在找安眠药那类的吧……那对身体不好。”
“不是不是，不是药……不过，奇了怪了……我还真想不起那到底是个什么物件了。”
***
“汤老板，你在干什么？！”
汤传的举动令之前还努力保持冷静的杜柠也失了态，直接朝他吼了起来，只可惜他仍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没有做出任何反应。百悟见状更是直接扑了过去，想要阻止对方，可惜青花书灯释放出的火焰，的确不是传统方法所能扑灭的……
好在火势蔓延得并不快，却足够让杜柠他们看清周遭的环境了。那盏不停忽闪的老式吊灯可以帮助他们看到地下密室的大致环境，却没能展现出四周密匝匝的壁画，但四处乱窜的火苗却能做到这一点。
那些充满故事感的画面一下拽走了杜柠的注意力：看似潦草却能展现人物典型特征的笔法，还绘出了诸种看似混乱却富于内在逻辑的情节……
“墙上这些……都是谁画的？”
杜柠再次发问时，已不指望汤传能给出回复了，没想到他却轻轻抬起头，朝着四周看了一眼，然后淡淡地说了一句：
“这都是史策画的……他被关在这里的时候画的。”
“吨哥……吨哥以前被关在这里？开什么玩笑啊……”
汤传这话说得莫名其妙，也令百悟不由得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反正他再怎么努力，也没见那些火焰有什么变化。当务之急，还是得早些唤醒毕灵，再带着她一起出去另寻个安全的藏身之地，但要在这之前能弄清吨吨变身的原委，说不定也能助其快点恢复人形，那样的话当前的危机也就自然解除了。
“不知你们有没有看出来，这栋楼的设计，本就是倒置的。”
这时，杜柠才突然想起，自己最初走近斜阳餐厅时，就发现这栋小楼像是曾被人掀翻一样，竟是“倒置”的，建筑的底部依凭几处倒三角结构支撑着，三角的尖头深深嵌入地里。平日里，这种结构受到院子中植物的掩映，不易察觉。
尽管在那么早以前就发现了这一点，但可能是因为“当局者迷”，在正式进入餐厅工作后，杜柠早就将对此处建筑格局的疑惑抛之脑后了，没想到汤传会在今天主动提起。
“史策之前也产生过异化，会变成不同类型的小兽。原先，我当他是个怪物，便不分青红皂白地将那孩子锁到了住宅的顶层阁楼内。”
杜柠看了一眼墙上密匝匝的涂鸦，这里空间本就不小，加之不少图案还出现了新图覆盖旧图的情况，可见吨吨应该真的被关了不少日子。
“他在这里，被关了多久？”
“起初，我们并没有找到史策异化的规律，甚至无法确认他的身份背景，所以当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就一直把他关在这阁楼上，确实是我对不起他……”
现在并不是什么忏悔的好时机，毕竟那巨兽随时可能会醒来。但汤传提及的往事确实令人感到震惊，杜柠一下子便理解了为何他在受到饕餮攻击时无心躲避，原以为他是将生死看淡了，现在看来，汤传还有可能是想要赎罪。
“那时候，史策只有一个朋友，就是灵子。灵子不怕他，哪怕是见过他异化后的凶狠模样，仍旧不怕他，还当他是朋友。或许，这两个孩子之间，本身就存在某种心电感应吧。”
汤传一边说着，一边回过头看了一眼杜柠怀里的毕灵，她仍旧瘫倒在原地，暂时没有任何将要苏醒的迹象。
“后来，我的书作基本完成，他俩也都长大了。我还时时提防着史策，担心他又会变作什么怪物，即便之前的他，异化后身形也不过是普通成人的高度，并未伤过人，我还是怕……”
汤传摩挲着面前那一册册老旧的书籍，眼里的不舍中掺杂着愧意。
“但是，有一天，毕灵将他放了出来……”
www.jiubiji.com 旧笔记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