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局
皇宫, 蔡姝收到赵凝的信,知道战事已经解决,他们将要悄然返回京城。接下来便是最关键的时机, 他们须得走好最后一程路。
最近天正帝身体渐弱,自万寿节之后, 他的头风虽不再时时折磨着他, 可因着常年用药,身体亏损, 倦意渐生。
已经成为贵妃的蔡姝明面上照顾着体弱的天正帝,很少出门。暗地里她便借着陆云祁留下的部分势力, 悄悄在六宫中的替换上许多可信之人, 直将宫禁打造成了铁桶一般,密不透风。
赵准回归宗籍那日, 按例该去中宫拜见皇后,可六宫中现在只有贵妃, 他便前往祥福宫见蔡姝。
那日两人并未多说什么话,但都从眼神里得到了确认。
前段时日裴怀真真正意义上进入了内阁, 哪怕只是居于末席, 已经靠近了权力的中心,行事更加方便。
一切事情都在轨迹之中,蔡姝时常想起韦皇后,一颗心更加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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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 鱼儿过来道:“听说淑妃那里出了事情。”
“她的儿子病更重了?”蔡姝无甚表情地问道, 眼下赵准虽是皇子中最年长的一位, 可到底只认回来几个月, 陈宛却是自小住在宫禁之中,更得朝中清流勋贵们支持。
鱼儿说道:“是, 太医现在要用御药房的药,来问我们的话。”
这场景似曾相识,让蔡姝想到那个晚上,不禁冷笑一声。
鱼儿同样对那个晚上记忆深刻,要不是她冒着危险去找了赵凝,自家姑娘怕是早已不在了。她既然已经汇报完事情,见蔡姝不愿出手,便不再开口。
正在此时,门外有人喊道:“我要进去,我要见贵妃娘娘。”
是阮淑妃的声音。蔡姝听了一会儿,踱步出去,看着被侍卫拦着的人,早无先前那般雍容气度,鬓角垂下几缕凌乱的发丝,较平时添了几分狼狈。
阮淑妃进来叩头道:“贵妃娘娘,求您救救我的儿子。”
蔡姝见她如此,冷笑道;“淑妃姐姐今日这般慈母心肠,可还记得我的孩子早早殁了?”
“那次是蔡媛的错,我并不是有意的。”阮淑妃跪在地上磕头,几乎要将头磕破。
蔡姝冷声道:“但下令宫门紧闭的人却是你。”
阮淑妃继续哀求道:“只要贵妃肯救我的孩子,我愿意一命抵一命。”
“啊,啊。”远处的内殿中传来六皇子痛苦的叫喊声,像是看到了极其可怕的景象。
蔡姝闭了闭眼睛,朝外说道:“将药取来。”
“多谢贵妃娘娘。”阮淑妃继续磕头。
“让人将阮淑妃的宫殿围起来,若有人敢向外报知消息,即刻杖杀。”蔡姝喝道。这些时日,她怕生变,禁止有人能私自传递消息。
阮淑妃跪在原地,已经不打算再做什么。曾经她选择与薛义山合作,为儿子谋求帝位,可一番争斗之下,自己的儿子因惊吓过度而状若疯癫。她已经不想再争,不想再斗,只希望陈宛平安。
安排完六宫之事,蔡姝如平常那般前往天正帝的寝殿,准备给他喂饭喂药。可没想到今日回去之后,听到的是天正帝的咆哮之声。
“你们竟然骗朕!”天正帝喊道。
李有德等人站在宫门外,看着里面的情况,皆是脸色惨白,不敢近前。蔡姝停住步子皱眉,问道:“怎么了?”
“陛下知道陆大人带人在边境抵御了柔然的进攻,知道我们所有人都在瞒着他。”李有德慌乱道。
蔡姝并不慌张,当即让人叫了赵准和裴怀真过来。没等太久,赵准快步走近,听到天正帝发狂的声音,说道:“阿姐最快后日才能过来。
“等不及了。明日按例内阁众臣入宫,怕是要瞒不过去。”蔡姝低声道,“上次已经拦过他们了,这次再拦着,恐怕是要硬闯。”
赵准眼中冷意顿生:“那便须得我们大胆些。”
蔡姝会意,语气平静:“阿凝给我留的药膏,少量使用会让人神智麻痹,大量使用会让他呼吸缓慢,看上去像个死人。”
裴怀真说道:“我来书写诏书。”佛家忌妄语,他修了许多年的佛,自是清楚不过。但决定走上这条路的时候,便决定以自己一个人的罪业,换取更清明的朝堂。
在李有德的帮助下,大家一起给天正帝灌了足够多的药水,确保他昏死过去。裴怀真则从一旁拿起毛笔,仿着天正帝的字迹书写起来,旋即盖上玉玺。
又等了一会儿,一切完备之后,宫中放出消息,“皇帝殡天”
一时间,皇宫里哀声痛哭不绝于耳,缟素挂满了各处。京城的达官显贵们听到夜半钟声响起,纷纷起了身,面色皆是惊惧。
未到天明,大家进了宫,看着蔡姝与赵准站在玉阶之上,神情哀痛,万分痛苦。
“圣上弥留之际,本欲宣各位大人觐见,宣布圣旨,可昨夜,陛下突发疾病……圣上将圣旨留给了本宫,今日诸位大人都在,跪下接旨吧。”蔡姝穿着一袭素衣,缓缓将命赵准继位的旨意念了出来。
众人跪地接旨,但不认同内容:“此事太过突然,陛下龙体一向康健,怎会如此?”
“就是啊,不会是有人居心叵测吧。”
蔡姝丝毫不惧,反倒是冷笑道:“这上面的字迹,印章,你们都不认么。”
“谁知道贵妃娘娘是不是矫诏,换取好处,可以换回自己的一条性命?”那臣子说道。
众臣子纷纷附和。自汝阳王去世之后,大家便纷纷随着薛义山下注,内心更属意六皇子陈宛,与阮淑妃娘家来往甚密,今日见到赵准登基,如何不惧?
蔡姝看着他们,心知其意。她倒是不怕死,只要她能够帮助赵准承袭帝位,赵凝就会帮自己照顾好母亲,照顾好韦皇后的家人。她扫视着在场中人,决然道:“若是众人要以本宫一死以证圣旨真伪,本宫自是不怕死的。”
赵准原是跪在地上接旨,听到此话,脸色一变,正要起身上前,大殿中有人走了进来。
“贵妃娘娘有孕,如今奉陛下之意宣召,却被你们再三指摘,你们是要残害皇嗣么?还是说你们有自立之心?”说话的人正是连夜赶路的赵凝,她与陆云祁在路上到底不放心,每日换着马往京城赶,总算是提前到了。
大臣们看见进来的人是赵凝,身后赫然站的是许久不见的陆云祁。天正帝得知边境发生战乱的不久后,他们也陆续发现了端倪,此刻见他们悄然出现在皇宫,意识到大局已定。
但仍旧有人不甘心,嘴硬问道:“娘娘有孕,从未有人得知,如何能信?”
“请太医。”赵凝说道。
蔡姝自赵凝开口的一刹那,有所震惊,可阿凝既然说她有孕,那必是做好了准备,当即镇定下来,想好说辞,应对众位大臣。
未过多久,太医院正走了过来,把脉后说道:“娘娘有孕已经两月有余。”
果然,大臣们听了结果,哪怕仍有怀疑,都不敢继续说话。他们平日为薛义山马首是瞻,今日等了许久,都等不及有人进宫,只好不再就此事表态。
更有甚者露出惊惶的神情,表决心道:“娘娘为何不早说呢?”
蔡姝见状垂眸道:“圣上是我的夫君,更是我的君主,君主有命,哪怕我死,也要完成他的遗诏,立他属意的孩子为储君。”
“娘娘高义。”众人跪地说道。
一切已定,赵准不再犹豫,手持圣旨,看着诸位朝臣,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御座之上。
众臣跪拜,山呼万岁,大晁的第九位帝王就此登基,他满怀着雄心壮志,想要打造一个不同的朝堂。
裴怀真原本打算与赵准一起面对朝臣的攻讦,在宫中时收到了陆云祁和赵凝将要抵达的消息,便放了心,前往薛府。
站在薛府的会客厅前,裴怀真同往常一般行礼道:“世叔。”
天正帝驾崩之后,薛义山本要与盟友们商议如何行事,却发现自己的宅院里被围了起来。看着自己的头顶几乎连飞鸟都不许过去,他握了握拳,终是死了心。
“你赢了。”薛义山说道,“我没想到,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过敌人。”
裴怀真叹了口气:“世叔何必执迷不悟。”
“我只是想为我的老师赢得身后之名。你身为老师的子孙,却从未在意过!”薛义山固执道。
“祖父因包庇父亲,导致数起冤案,直到父亲惨死,他方才醒悟惯子如杀子。他退出首辅之位,不是因张维手段过人,而是他自己想输了。”裴怀真道,“他一直在为过去的事情悔恨,自退出朝堂那日,便不在意身后之名,世叔何必执着?”
薛义山眼神空洞,想起那年得知老师裴昱被罢官,接替他位置的张维靠唱戏讨好永兴帝,他十分痛恨伶人戏子误国。哪怕张维败给了夏充,他都不觉得心头怒意消减,只想着扶持幼帝,为老师挣得一个好名声。
可今朝满盘皆输,他回顾数年的旧事,忽不知该如何面对。
裴怀真见他眼神空洞,说道:“世叔自幼治学便为修身治国,新帝流落在外多年,见过百姓疾苦,会是一个体察民情的好皇帝。世叔为什么不选择扶持他呢?”
“可我做的这些事情,他焉能毫无在乎?”薛义山最近几个月在京城中搅弄风云,心知自己得罪了赵准。
裴怀真说道:“此事交由小侄来想办法。”
薛义山听到这句话,终究没再说什么,沉默着坐在房内。
祥福宫,见到分离数月的好友,蔡姝先是高兴得不知如何言语,许久才问道:“你这是用的什么法子?”
赵凝道:“当日你进宫后,我想起旧时见过有婶婶出现假妊之相,连脉搏都看不出有异,我便让人回老家里打听,明白当年婶婶不小心勿服了一种果子,才导致如此境况。”
“怪不得你这几日让我吃这个。”蔡姝没想到赵凝竟然是早早就在准备了。那时候她们自是料不到这一日。那么赵凝做这些,只是希望自己日后能免于殉葬。
思及此,蔡姝问道:“后宫里没有子嗣的嫔妃甚多,陛下打算如何呢?”
赵凝道:“他同我说过,若愿留在宫中,那便当太妃荣养终老。若不愿意在宫中,那便给一笔银子,听凭改嫁。”
“陛下是个不错的孩子。”蔡姝笑道。
“以后他也会好好孝敬你。”赵凝说道,“等着孝期之后,你可以和姨娘一起住在宫里,若是想住在宫外也可。”
“那便太好了。”蔡姝更是高兴。在宫里一年多时间,她已经变化了太多,可总算是熬出了头,日后便是不愁了。
登基后的第二天,赵准穿着龙袍走到天正帝停灵的寝宫,探望醒来的天正帝。
天正帝只肖一眼就明晰了现状,脸色难看地说道:“你这是登基了?”自他醒来后,动弹不得,想使唤人出去,又无人听令。他心中有数,只是不愿意相信。
“对。”赵准坦然答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天正帝喝道:“你这个逆子!”
“您总说您是天下人的君父,雷霆雨露,俱是天恩。可我从小到大,到处漂泊,能够活下来,靠得从来只是我们自己。”赵准顿了顿,“您的旨意让我们几次背井离乡,我从来没有受过你的荫庇,谈何父子?”
天正帝愤怒极了,怒喝道:“你既然这样恨我,又何必认我为父,继承我的皇位?”
“我只是觉得,我能做个和您不一样的皇帝。”赵准的眼神依旧平静,“您承袭的宗庙,也不是天经地义的,不是么?”
天正帝颤抖起来,他想起兄长,弟弟,姐姐临死前看他的眼神,无一不是戒备和厌恶。他要是入了黄泉,会被他们继续痛恨吧。
“对了,还有一件事情,我从未告诉过您。”赵准看着他,语气难得带了嘲意,“当年母亲离开您,并不是因着孝恭皇后和明献太子威逼。他们两个只是见了母亲一面,母亲在得知您的身份之后,便独自返回了云州。”
“你说什么,这不可能,不可能!”天正帝无措地大喊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的外祖一家因天家的冤案早早亡故,您说,她怎么可能不怨恨您这样心里只有权力,并无公道正义的人?”赵准低声说道,“她将我养大,只是因着我是她的孩子,并非是因为你。”最开始的时候,赵准是随母亲姓的,只不过后来为了掩饰身份,跟着赵凝的母亲姓,这样,他们看起来更像是一对亲姐弟。
天正帝颤抖着呛咳了许久,自知自己大势已去,一口气卡在了心肺,没能再涌上来。这一次,他彻底闭上了眼睛。
看着天正帝彻底断了气,赵准别开了眼睛,许久,他吩咐李有德道:“继续按例治丧吧。”
“是。”李有德答应道。
回到勤政殿,赵准召见了裴怀真,说道:“此番多谢老师。”他已经想好了裴怀真的新官职,准备在朝堂中逐步革新,完成他们以前讨论过的许多政事。
“臣不敢居寸功,但有一事请陛下准许。”裴怀真跪地道,“薛义山所行皆是因臣祖父之故,还请陛下降罪于我一人,不要牵连他人。”
赵准听着这话,似是无奈,他低头将裴怀真搀起,说道:“我不会怪老师。阿姐说,杨氏一门的案子,怪不得你。更何况我们刚刚得位,老师要弃我而去么?”
她不怪自己么?裴怀真垂着眼睛,“陆大人在朝堂事上,亦有所建树。他昔日所庇护之人,尽皆可以任用,新朝并不缺少人才。臣绵薄之力,又有祖辈悖逆之行,实在无颜忝居高位。若陛下不怪罪,臣愿意终老于法华寺中。”
赵准叹了口气:“老师时常教导我体察民情,体恤民艰,现在老师倒是要做个出世之人了。”
“臣只是觉得罪孽深重。”裴怀真说道。
“我们没有一个人怪您,您还是再陪我站在这朝堂中吧。”赵准想了会儿又道,“更何况,他们并不打算常住在京城。”
重逢之后,姐弟俩皆是忙着处理各色事情,白日里鲜少有时间,只能在深夜长谈。
“阿姐,你要回云州么。”赵准颇是不舍,继位之后,他须得日日勤勉,才能达成自己的志向。若是赵凝住的远了,怕是很长时间不得一见。
“对,云州现在百废待兴,我们会好好地建造它,让它恢复成太宗年间的样子。”赵凝顿了下又道,“商路繁盛后,会比当年还要好。”
云州位置特殊,今后若没有战事,作为与西境通商的必经之路,只要官员施政得当,自是发展迅速。赵准心里知晓其中道理,只是依旧不舍,更何况他已经知道赵凝与陆云祁不再是假夫妻,他们已经有了一个家,更需时时守在一处。他又说了好一会儿话,才道:“既然阿姐去意已决,我也不多说什么,只是要照顾好自己。”
赵凝点头道:“嗯,你留在这里,也要保重。等过几年你闲了,记得来看一看,那时候我们的家肯定大不一样。”
“好。”赵准答应着,“我会给姐夫封官,更要封姐姐做公主,封号便是雍宁,姐姐觉得如何?”
“嗯。”赵凝说道。
又过了一个月,赵凝为长公主办了葬礼,将她与驸马合葬之后,方才了结旧事。她与蔡姝赵准告别之后,再一次踏往归途。
这一次,不是逃亡了。
春天到了,天气虽不甚暖,两边的柳枝已经发了新芽,触目一片新生。曾经的黑暗总算终结,从此刻起拨云见日,他们的今后不再有阴谋和算计,充斥着蓬勃朝气。
赵凝快步走向在宫外等她的陆云祁,眉梢眼角带着笑意:“我们回家。”
“好。”陆云祁温柔回应道。这一次他们并肩而行,一起朝着前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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