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可琳第二天醒过来是在自己房间, 脸上妆卸了，衣服换了，身上也没有保留的烟酒味道。
这一觉睡得舒舒服服。
宿醉之后抽懒筋, 骨头发软，居可琳卷着被子翻个身, 搓揉着眼睛去摸手机。
手机里有几条未读消息, 属郑思莞发的数量最多。
郑思莞：【事先声明, 昨晚是你吵着嚷着要回家, 要是发生啥了你自己兜着别赖我啊。】
附带一条视频。
点开：
昏暗车厢里，居可琳贴在车门边，窗户大开, 整个人像是要向外跳，复读机似的喊着：“我要回家”。
左下角有只手, 紧紧抓住她, 把她往回拽, 郑思莞声音在画面外：“证据在这儿呢啊，居可琳你自己非要回家的。”
视频就到此结束。
“……”
塑料姐妹石锤。
她毫不怀疑假如有一天她就算是出了车祸, 郑思莞赶到现场第一件事绝对是掏出手机记录下她怪异的倒地姿势，而不是担心她会不会死。
第三条消息：【不是我想, 是我们刚给你送到家, 你哥就打开门出来把你接过去了, 你自求多福。】
第四条：【姐们儿你还ok吗？】
上面四条发送时间都来自昨晚回家后。
半个小时前，郑思莞发来最新一条慰问：【天亮了姐妹, 你还活着？】
有病。
居可琳笑起来, 想发语音, 结果昨晚上玩太嗨，睡一宿觉现在嗓子和破锣一样, 只能老老实实打字：【活得好好的。】
郑思莞马上就拨过来一个语音电话。
居可琳挂断，回复：【嗓子哑了，说不了话。】
郑思莞：【哦哦哦。】
郑思莞：【那你哥昨晚把你带回去没咋样你吧？】
CoCo：【没。】
郑思莞：【也没跟你妈告状？】
CoCo：【没，他不是那样的人。】
郑思莞：【你还挺了解他，但昨天他出来的时候脸色挺臭的，虽然我平常也没见他咋笑过，但昨天他异常的冷。】
昨天好像是挂了他两个电话？居可琳隐约有印象，估计是这个原因。
CoCo：【没事，放心。】
后来又随便闲扯两句，居可琳就起床去洗漱了。
昨晚喝得是有些多，但不至于完全断片。站在洗漱台前，居可琳边刷牙边瞧着镜子发呆，关于昨晚，碎片似的记忆零零散散涌入脑海。
她记得她被李京屹抱上楼，还咬了他一口，和他在浴室磨磨唧唧半天，到最后好像什么都没做。
因为她现在什么事后感觉都没有，身上也无任何新添加的痕迹。
好奇怪，
这不太李京屹。
他最是喜欢趁她醉酒和她做。
但是昨晚竟然没有。
牙刷上下刷动的速度慢下来，居可琳心生狐疑，直到嘴里泡沫满到溢出，她赶忙抬起手垫在下巴处，吐掉泡沫进行下一步。
洗完脸出去时，卧室门被敲响，居可琳扬声：“进。”
薛芷岚推开门，她穿一身米色休闲居家服，职场女强人的形象减弱，保养得宜，岁月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明显的痕迹，五官浓郁立体，依旧一副精明能干的气质。
居可琳长相随薛芷岚八分，完美继承她明艳出色的容貌，嘴唇两分随父亲，线条勾勒细腻，整体饱满，偏□□感，与她精致的眉眼相结合，又生出几分娇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所以李京屹最是喜欢吻她。
尤其情到浓时，轻咬着她唇，同时进到最深处。
居可琳乖巧站定：“妈妈。”
薛芷岚看她一眼：“刚洗完脸？”
居可琳嗯。
“那先去护肤。”薛芷岚对她方方面面都十分注重。
“好。”
居可琳更喜欢自然光，虽然有时候阴天效果会不太好，她梳妆台放在露天阳台那一侧的墙壁边，瓶瓶罐罐整齐有序摆放在一起，不似太平山顶那个家里，东西杂乱无章堆叠在一起。
她不喜欢按部就班，她觉得人生就是在不断发生意外，然后解决意外，到死都与意外共存，计划好的事情一眼能望到结果，无趣至极。
她天性放荡不受拘束，这一特性体现在她生活当中的无数个小细节里，比如不爱收拾。
所以李京屹经常能在沙发缝隙里找到她一些零散的小物件，包括但不限于发绳、手链、耳钉耳环等一系列饰品。
但是回到京北，回到脚下踩的这个家，她就要切换回她另一种面貌。
边对着镜子往脸上涂抹护肤品，边暗自瞄着薛芷岚，她正打量着自己这间屋子，目光转向床，眉心浅拧，过去拾起居可琳随手扔在枕头边的文胸。@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干净的还是？”薛芷岚问她。
居可琳立刻答：“干净的。”
托李京屹日渐精进的手法，她最近胸围有所变化，这次回来又什么都没带，昨天穿衣服时，换了好几件都觉得勒得慌，半晌才勉强翻到件尺码差不多的，应该是收拾时落了一件。
“干净的就收好放在柜子里，脏的就及时洗，别这样摊在外面，虽然是你自己房间，但也不像话。”薛芷岚边给她整理边教育道，去衣帽间给她放好。
居可琳鼓鼓腮：“知道了妈妈。”
薛芷岚走到她身后，拢着针织薄外套在床边坐下，闲聊家常：“和段家那儿子熟悉了吧？”
“嗯。”
“感觉他人怎么样？”
“挺好的。”
“那就好。”薛芷岚嘴角颇为满意地弯起，神态随之柔和些：“多接触接触，以后多个选择。”
选择具体指什么，不言而喻。
“妈妈。”居可琳停下动作，转身面向薛芷岚：“我跟他就只是朋友。”
薛芷岚微笑反问：“有谁规定朋友不能发展成恋人或者伴侣吗？”
居可琳稍显急切：“但我不想——”
“可可。”薛芷岚打断，语速不疾不徐，常年发号施令的上位者自成一股威势：“有些事情不用我多说你也应该明白，你可以不想，但不能不做。”
“我已经给予你最大范围的自由，你想读港大我同意了，学新闻我允许了，公司是你爸爸和你爷爷的心血，你不能享受完它带给你的便利而不做出任何回报。”
薛芷岚从头到都心平气和，并没有把居可琳当做一个成年人，而是像对待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循循善诱，引导着她。
她只字不提自己多年为公司付出的一切，只提居可琳的父亲和爷爷，就是因为这样，居可琳才更加难以反抗。
如果薛芷岚说“我这么多年辛苦都是为了你”，哪怕一句，居可琳都有底气和她辩驳，她不喜欢这样，也根本不需要她为自己奉献，她希望薛芷岚去过她想要的生活。
但是薛芷岚没有，
她的所作所为只不过是为守护住爸爸和爷爷留在世上唯一的东西。
她没有错。
居可琳也不能埋怨已经去世的爸爸和爷爷。
她低下头，卷发垂落，遮住她大半情绪，放置于膝上的双手搅在一起，算是一种无声抵触。
薛芷岚选择视而不见，此番谈话已经显露出不愉快，就没必要再继续下去，她起身，如其他宠爱子女的母亲一样，摸摸她脸，将一侧头发别到她耳后：“可可，我让你先接触就是让你先培养一下感情，然后再选择自己喜欢的，这是我能放纵你的最大限度。”
“爸爸和爷爷都很爱你，在世的时候都对你很好，你不会让他们失望，对吗？”
今日阴天，阳光叫层层厚重云朵遮盖，实在算不得一个好天气，泛黄的树叶在秋风的吹拂下簌簌作响，秋季的北方城市总是笼罩着一层萧瑟与寂寥，房间里也好似受外界影响，沉郁窒闷。
母女俩陷入一场无声较量，或许是薛芷岚单方面压迫更为准确，因为最后结果一定会如她所愿。
几秒钟后，居可琳轻缓回话：“嗯，不会。”
“妈妈相信你。”薛芷岚温声叮嘱：“一会儿收拾完下楼，化妆师半小时后到，晚上还要去参加宴会。”
居可琳：“好。”
薛芷岚离开后，居可琳坐在原位沉思许久，其实也没想什么，就是脑子一片白，给自己时间放空。
屋外风也停止，院子里木绣球枝叶在惯性作用下还在微微摆动，乌云又压下些许，似是在酝酿着一场秋雨。
居可琳长舒一口气，像是接受现实般眨眨眼，继续着护肤步骤。
*
晚七点，华越酒店。
京北地标性建筑之一。
李简承赵云初的订婚典礼定于八点整开始，酒店门口陆陆续续驶来各种豪车，泊车小哥忙到脚下生烟，服务生露出公式化又不虚假的微笑，一路领着出席宾客前往典礼现场。
一辆宾利车在门口正中央停下，黑色低调内敛，京A连号车牌却彰显着来人的身份。
司机绕到后排打开车门，李政玄系着西装纽扣下车，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容貌俊朗，是年岁沉淀过后儒雅，他走到车子另一边，拉开车门后，一手朝前递一手护在车顶。
薛芷岚手放在他掌心，李政玄收紧力道，将她牵迎下车。
副驾驶速度稍慢，落在最后，居可琳提着一侧裙摆下来，小腿骨肉匀称，秾纤合度。
她身高本就出众，平时穿平底鞋偏多，一时忘记此刻脚上是双高跟鞋，踩地时略有不稳，很快调整好状态，跟上薛芷岚和李政玄。
李赵两家旗鼓相当，这次联姻也算是强强联合，李简承更是为了在众人面前凸显他胜于李京屹的优势，所以订婚典礼排场弄得格外奢侈。
包下华越酒店最是烧钱的顶端五层，典礼在62层空中花园宴会厅进行，其余四层是给来宾准备下榻休息的房间，小憩片刻或者等晚宴结束懒得回家折腾直接入住。
薛芷岚和李政玄到的时间不早不晚，刚刚好，不迎合上心也不过分嫌隙，做给外人看，这个力度的戏足够。
二人甫一入场，就引来其他宾客上前来热情攀谈。
当年李家迁回京北的第二年，圈子里就有传言讲薛芷岚和李政玄之间有猫腻。彼时居可琳父亲已经去世三年，薛芷岚独自一人支撑着偌大公司，而这时出现一个体贴入微的男人，两人喜结良缘也是在情理之中。
如果重新组建家庭，背后利益盘根错节，有些人当然不认为薛芷岚和李政玄之间的发展仅仅只是因为“爱情”。
虽然李家家大业大，在港城春风得意，京北也是李老爷子的家乡，要想回来易如反掌，但要想在利益已经分割平衡的上流圈子再次占据一席之地，就不是件想当然的事情。
彼时薛芷岚手中掌握的资源是居可琳爷爷创立的建筑设计公司，和李家房地产业有所关联。
这个社会对女性总是有着重重阻碍，尤其是早年间，出门在外谈生意，薛芷岚不知道受过多少冷眼，有段时间公司接到的合作订单数量一路下降，是薛芷岚亲自一家家找上门，不厌其烦地宣传，才力挽狂澜，使得公司重新走上正轨。
薛芷岚和李政玄联合，前者会拥有一个得力帮手和靠山，后者则是得到一个借此入驻京北地产业市场的敲门砖。
互惠互利的合作罢了。
但这么多年，薛芷岚和李政玄也没有过正式宣告、公开，倒是会一同出席参加些宴会，来往走动照常亲密，李家那边有什么事，即便李政玄不提，老爷子也会邀请薛芷岚，就好像只是关系不错的朋友、邻居。
不过他们这个年纪，这种家世，名分已经不重要，握在手里还有和彼此间牵扯的利益才最重要。
李京屹不在，就居可琳一个小辈跟在旁侧，人和薛芷岚客套完，话题就开始往她身上引：“可可又漂亮了啊。”
居可琳笑：“谢谢阿姨。”
“听你妈妈说你前段时间去东非玩了？怎么样？”
“对，风景挺好的，空气也比咱们这儿要好。”
京北作为全国政治文化重要中心，空气质量实在一般。
“那是肯定。”对方和居可琳有来有往一阵，终于将最终目的抛出来：“我那小儿子也特别喜欢旅游，改天介绍你们认识认识，正好你们年纪相仿，也有共同语言，搭个伴路上也不至于无聊。”
居可琳今晚的任务就是当好一个安分守己的花瓶乖乖女，哪怕在家里和薛芷岚有过一次交流，现在听见此类话题还是心生厌烦，但面上不动声色：“好啊阿姨，我妈他们都忙，我正发愁没人陪我玩呢。”
“行，那等我回头把微信推给你妈妈。”
一拨人来一拨人走，李简承和赵云初是今晚主角，但这场典礼却是所有人交际应酬的场合。
郑家来得较晚，居可琳陪着薛芷岚和李政玄打发走又一批人，香槟杯里的酒也空了，她招手叫来服务生，重新拿了杯马天尼，回身时看见郑思莞出现在礼堂门口，四处张望，和她对上眼后一挑眉，传递给她信号。
“妈妈，郑思莞他们来了，我过去找她说两句。”居可琳附到薛芷岚耳边，指了个方向示意。
薛芷岚随她看过去，郑思莞和郑朝亦受居可琳形象，见到薛芷岚就像见到学生时代的教导主任，不由自主挺胸抬头，一起冲薛芷岚露出八颗牙齿标准微笑。
薛芷岚点点头，叮嘱居可琳：“去吧，要是有什么合适的男生，多接触看看。”
“知道了。”
宴会厅两边摆放着长桌，甜品酒水应有尽有，榕树竹林矗立在旁，旋转楼梯辟出一方适合聊天躲闲的好地方。也就才半个多小时，居可琳就笑得两颊僵硬，过去和郑思莞汇合，挽上她胳膊径直往旋转楼梯那边走，吐槽她刚才对她妈笑得好狗腿，抱怨他们怎么不早点来，解救她于水火之中。@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同时把酒杯极为顺手的交给郑朝亦。
这么多年，他给居可琳和郑思莞当拎包小弟已经形成一种习惯。
正好口渴，接过来喝。
“诶？”郑思莞突然发现新大陆：“你俩今儿情侣装啊。”
郑朝亦定睛一瞅：“真是。”
居可琳今晚礼服是件紫调褶皱塔夫绸，低领口设计，脖颈戴着项链，珍珠挂坠填补胸间空隙，一路延伸向下，一条黄钻胸带托在胸缘处。
郑朝亦现在走吊儿郎当风格，今天就单穿一件紫调衬衣，骚气冲天。明明上大学前还是个和女生一对视就脸红的怂包，几年国外生活下来，摇身一变成了浪荡公子哥。
他揽住居可琳肩膀：“说实话，是不是暗恋我？”
“滚啊你。”居可琳带着面具演戏演得身心俱疲，在熟人面前才能放松下来，没好气白他：“你去厕所照照镜子吧，多帅啊也配我暗恋。”
“我靠居可琳！”郑朝亦立刻就不服气了，他放下酒杯，两手捧住居可琳的脸，强迫她和自己对视：“你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我不帅？”
从小一起长大，在郑朝亦心里，居可琳和郑思莞没差，都是他姐，他就爱跟两人犯贱。
“一个数，给我松开。”居可琳忍耐着脾气，闭了闭眼：“我脸上有妆。”
“一。”郑朝亦替她数完。
“你真该死了郑朝亦！”
喜欢一个人，身体对她就好像自动形成一种程序雷达，在人群中总是能第一眼找到她。
李京屹到场时，进门第一时刻就看见居可琳，以及她和郑朝亦的互动。
一举一动都透露着熟稔。
章诗宜随他一同出席，手搭在他臂弯，自然也注意到角落里打闹的一对男女，她记着李京屹不肯透露给她裴衍琛的消息，即便有求于他，也还是忍不住刺他，于是悄声幸灾乐祸：“最近天干物燥，小心后院起火。”
李京屹缄默无言，眼眸黑沉，冷硬眉骨压低，像是发现突然闯入自己所属领地的侵略者。
阿亦么。
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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