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北海乡还没什么打零工的。
苏鹏需要零工，只能自己去更远点的区里找。
或是赶集的时候树块牌子招人，或是找到本地的工头雇人。
可他也是第一次来这边，对本地情况不了解。
一下船看到这边的农村，就觉得招工的事够呛。
船上的体力活比一半的农活都重，现在又不算农闲，每家每户都有自己的事。
壮劳力也未必看得上他每天付的这点工钱。
苏鹏正发愁的时候，遇到了这两兄妹。
他也就顺理成章的提出这个要求。
“二十个小工？”
蒋壮出声的时候，苏鹏笑了一下，眉宇间的褶皱丝毫不松，“对啊，知道有多难了吧。”
才说完，却听蒋壮道：“您只有这一个要求吗？”
什么意思？
苏鹏愣了一下，开口问他，“你觉得这个要求还不难吗？”
“难”，蒋壮肯定开口，“但可以努力看看。”
苏鹏这才正眼看这个晒得黝黑的青年。
蒋壮的眼神中，除了认真还是认真。
对上他的眼睛，苏鹏收起了轻视，“好，只要你三天内能给我找齐人来，我就从你们家买菜。”
蒋程程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还没等哥哥说话，她先把自己的手举了起来。
“拉勾！”
苏鹏无奈的笑了声，他可几十年没做过这么幼稚的事了。
虽然这样想着，但一看到蒋程程，他就想到自己远在家乡的小女儿，心也跟着软了。
“拉勾。”
苏鹏用小手指勾住了蒋程程的小指。
就看到这孩子乐的露出齐刷刷的小白牙。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蒋程程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带着苏鹏的手跟她晃了晃。
在小孩的心里，晃一晃再念出这句话，就算是约定好了。
可对大部分成年人来说，这不是什么值得重视的诺言。
也就是遇见了苏鹏，蒋程程的拉勾才被他放在心上。
“好，叔叔跟你约定好了，只要你们找齐人，咱们的约定就算数！”
蒋壮已经抱了妹妹一个小时了。
本该很累的时候，听到这个消息，他只觉得浑身有用不完的劲。
“您放心，三天后的早晨，我们一定来这！”
这就是三天后一定找齐人的意思。
苏鹏听得一笑，只当这是少年人的大话。
像他这样的农村小子不清楚情况，乱保证也是有的。
苏鹏不会把所有希望都堵在他身上，道一声“好”。
可他心中，依旧做好了自己去区里招工的打算。
蒋壮离开的时候，走的比来时还快。
到公交站要走近半小时，他连口气都没休息，一下子走到车站，才把蒋程程放下来。
蒋程程拉着他的五分裤的裤脚，也很兴奋。
“哥哥，卖菜给船上，是不是能赚很多钱？”
“能赚！”
蒋壮给母亲帮忙的时候不少，对家里赚钱的情况大概了解。
正是因为了解，他才知道今天的机会有多好。
“太好了！”
蒋程程欢呼一声，“那我们家的钱就还上了！”
蒋壮这才知道妹妹还记挂着这事。
他一下子心头发酸，摸了摸妹妹的头顶。
“放心吧，这次会赚很多钱，到时候哥哥给程程买糖吃。”
蒋程程的小脑瓜考虑不了深刻的东西。
蒋壮这么说，她就这么相信。
抱着哥哥的大腿道：“大哥，我想吃巧克力。”
刚才拒绝了苏船长的巧克力，蒋程程还记得呢。
蒋壮失笑，在她的小脸上亲了一口。
“行，我们程程是小福娃，这回挣钱多亏了你，哥哥给你买巧克力。”
蒋程程乐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好！”
把这桩生意做成有多困难，蒋壮却一点没提。
等回了家，他把蒋程程先放在屋里看电视，又马不停蹄的跑到了娘卖菜的地方。
“娘！娘！我有事要说！”
老大是个稳重孩子，曹勤少见他的慌张样子。
“出什么事了？你慢些说，你妹妹呢？怎么没跟你在一块？”
“妹妹在家”，蒋壮缓了口气，眼神扫了下四周的人。
这全是卖菜的人，实在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他难得多了个心眼，道：“娘，过了中午了，也没人来买菜，叫爹看一会，咱们几个先回家吃个饭吧。”
平日里也差不多这样，只是今天的时间提早了些。
见没热闹看，他大呼小叫吸引来的那些视线无趣的移开了。
摊子上的曹勤也没多想，就带着两个儿子往家走了。
“刘婶子你帮我看两分钟，我家老蒋马上就来。”
中午这会人都回家吃饭了，主要是防小偷。
周围几个摊贩都是相互看着的，刘婶也习惯了，“行，你去吧。”
曹勤走了几步，发现蒋壮的步子比平时还快，这才意识到儿子多半有重要的事要说。
“大厉，快点走，你哥饿了。”
蒋厉“哎”了一声，笑嘻嘻的跑到蒋壮身边。
“大哥怎么这么快就把小妹带回来了，不会是抓不到鱼被小妹嫌弃了吧。”
“你怎么知道我没钓到鱼？”
蒋壮反问他一声，让蒋厉将信将疑。
“不会吧，你们就去这么一会，真抓到什么了？”
抓肯定是没抓到，但蒋壮却说，“有一条大鱼。”
他在家里是个老实形象，谁也没想到他会忽然开个玩笑。
连曹勤都信了，问道；“多大的鱼啊？”
蒋壮只说，“等到家就知道了。”
他说了这话，蒋厉一下子等不及了，撒丫子就往家里跑，就想看看这鱼有多大。
结果到家，只看到爹做的一大锅米粥和饼。
“爹，咱家鱼呢？”
蒋建国做饭热乎乎的出了满身汗，正是烦的时候。
“什么鱼，我看你像鱼！”
蒋厉跑回家，被爹骂了一句，心里也委屈的很。
“是大哥说的，有大鱼。”
蒋壮慢他几步进门，刚好听到这句话，瞬间就笑了。
“我说的不是这个大鱼。”
他严肃了神情，道：“爹，你也先停停手，在餐桌坐下，我有大事要说。”
蒋壮要说的，自然是苏鹏船长的要求。
“只要能找到二十个人去做一周的工，船长就会买咱们家的菜，爹，娘，那可是条大船，他们要的菜肯定很多！”
蒋建国也能听出这是条挣钱的路。
“可二十个工人，做的还是短工，重体力活，去哪儿找这么多人？”
曹勤的神情也从兴奋变成了凝重。
“不管怎么样，咱都努努力，尽力找找人。”
北海乡挨着船厂，周遭也多建了数个小厂。
这附近也就没有掀起年轻人去大城市闯荡的打工热。
可也正是因为厂子多，家里的年轻人，要么跟着种地，要么就进厂工作，基本没有闲在家里的。
就连蒋壮，在家里困难的时候，也去工厂里工作了三年。
今年家里卖菜有了点收入，加上钱还的差不多了，曹勤心疼他，才把他叫回来。
在这种情况下，找能去干几天重体力活的工人就没那么容易了。
“现在正是种花生玉米的时候，谁家不忙啊。”
蒋建国发愁的嘬了嘬牙花子。
气氛瞬间有些沉默了。
蒋厉看看娘，又看看沉默的爹和大哥，一下子站起来。
“这事你们不用操心，我来想办法！”
“你能……”想什么办法这几个字还没出口，蒋厉已经抓了块饼子跑出去了。
曹勤连忙转向大儿子，“你去看着点你弟弟，别叫那小子又耍小聪明吃大亏。”
蒋壮“哎”了一声，也拿了块饼，急匆匆追人去了。
“大厉！大厉！”
蒋壮喊了几句，才把蒋厉叫住。
“哥，你跟过来干啥？”
“你这么跑出去，娘怕你出事。”
蒋壮喘匀气，才问他，“你跑那么快去哪儿啊？”
“去我那些同学家”，蒋厉也不瞒他，神采飞扬。
“你们都解决不了的问题，我可有办法。”
蒋壮咬了口饼，承认道：“你确实是家里最聪明的。”
他几口就吃完了饼，搂住弟弟还有些单薄的肩膀，“说吧，咱们该怎么办？”
“这两天家家都忙地里的活计，可放假的学生们是相对轻松的，我想找找我那些同学，看看他们愿不愿意挣钱。”
蒋壮听闻，脸上也露出几分笑意，拍了拍他。
“还是你小子有聪明。”
可兄弟俩这份喜悦没能维持太久，到了第一个同学家，就受了打击。
“大厉，我这还要帮家里的忙呢。”
被第一个同学婉拒了，蒋厉还没放在心上。
可一而再，再而三，他就有些被打击了。
“还说是好兄弟呢，真有事了，这帮人一个比一个跑得快。”
蒋壮也眉头紧锁，面色沉重。
蒋厉看着大哥的脸色，有些不敢说话了。
可他刚夸下海口，这么灰溜溜的回家，又实在不甘心。
“大哥，要不咱们再试试？”
他小心翼翼的提议。
没想到蒋壮却一口答应下来。
“试是要试的，不过人选我们要换一换。”
他贴近蒋厉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蒋厉听了，神色瞬间亮了。
“大哥，以后蒋家最聪明的名号我就让给你了，看谁再说你憨！”
蒋壮在他的背上拍了一巴掌，教训了一句，“别耍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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