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要找的是正闲在家里的学生们。
蒋壮在这个范围里又圈了个新范围——贫困学生。
蒋壮上初三的时候，刚好是家里最困难的时期，父母连两份学费都拿不出来。
弟弟人聪明，不用努力学，就能在班级上名列前茅，不像他，要费苦工才能拿到好成绩。
那时，年仅15岁的蒋壮就下了决心。
辍学帮家里打工，让更年幼的弟弟能上高中，考大学。
正是经历过，蒋壮才更懂得挣钱的机会对这些学生的意义。
是帮家人分担，也是上学的机会。
若是他小时候能找到零工挣学费，也不会那么毅然决然的放弃考高中。
兄弟俩再出发，由蒋壮提议，先去了他同学家。
他初中的同学，有大半已经工作很久了。
但也有那么几个，考上了高中，又考上了大学。?
“赵犇！大牛！在家吗！”
一直走到村子的最西边，才是赵犇家。
他家的外墙好久没修缮了，缺了一块，蒋壮个子高，站在围墙外可以直接看见院子里，叫了两声。
屋子里的赵犇正在煮生菜吃。
蒋壮喊了几句，他才听见，慌忙从屋里出来。
刚出屋门，就看到蒋壮，他瘦的有些凹陷的面孔瞬间有了笑容。
“大壮！你怎么来了？”
赵犇在学校里，刻苦到了极致。
加上家里穷，他也从不跟同学出去玩，能说上话的人很少。
这种情况在初中就已经很严重了，到高中更是彻底没了熟悉的同学。
蒋壮算是赵犇为数不多算得上朋友的人。
“听说你放假了，我来看看你。”
蒋壮带弟弟进了院子，道：“你这墙怎么还没修呢？”
“我娘说了，插了玻璃碴子，不怕小偷，就那么放着没动。”
赵犇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从大缸里舀了两碗水，“来来来，喝点水。”
蒋壮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几年前，他也有过差不多的窘境。
他在灶火前的小木凳上坐下，也不多客套了。
“大牛，其实我这次来，是有事找你的。”
赵犇一听，顿时紧张起来。
“你遇到什么困难了？”
对上赵犇的眼神，蒋壮就知道他是误会了。
“不是困难，是要找人。”
蒋壮把船上小工需要做的事简单说了说，“一周七十块，钱不多，但活计不轻松，你要是不愿意去也没关系，直说就好。”
“原来是招小工的事”，赵犇松了口气，释怀的笑笑。
他端起煮的生菜汤，囫囵几口全喝下去，“哪天开始？今天吗？”
“你愿意去？”
蒋厉没想到大哥找的第一个人就成功了，震惊出声。
“当然”，赵犇喝了口凉水漱了漱口，“我还要谢谢大壮呢，这么久了，你还想着我。”
两人对视一眼，都明白彼此的意思。
蒋壮憨笑一声，“那么客气做什么，你愿意帮忙，是我们要谢谢你。”
赵犇也没在客气，只问了一句，“招多少小工？”
“二十个”，蒋壮问他，“你有合适的人？”
“我去问问”。
赵犇没把话说死，但给了个数字，“要是他们想干的话，大概有两三个人，我一会就去问问，等晚上回来给你消息。”
蒋壮道了声“好”，带着弟弟急匆匆的往下一家走。
成功了一次之后，蒋厉又重新找回了信心。
“哥，我懂了，你看我的！”
他抛弃了原本想到的那些人，另有了人选。
兄弟俩再外头奔走了一下午，家里的蒋建国也没闲着。
摊子暂时交给曹勤，他嘱咐程程，“在家看电视，谁叫门也不许应”，又把屋子的门锁了才出去。
在村子里，能熟络亲近起来的大多是亲戚。
单纯的好朋友，在这种环境下反而不多。
蒋建国的父亲那一辈人操劳，去的都早，亲缘实在单薄。
小时候没有亲戚的孩子带着他玩，蒋建国就跟左右的小孩子混在一起，反而有几个从小长到大的好朋友。
不过年纪大了后，各自成家，加上他的经济困难。
联系就慢慢少了。
他这样突然的去，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人来帮忙。
带着满腔的忐忑，他到了王友富家的地里。
“友富啊，忙着呢？”
地头上的男人有些驼背，抬起帽子来看到是他，笑脸迎人。
“呦！老蒋！你可好久没来找我了，怎么？今儿想整一口？”
蒋建国早年爱喝酒的时候，总跟他混在一起。
后来戒酒了，两人才生疏了许多。
“酒就不喝了，我是看你家生子回来了，问问你他工作没有。”
“还没呢，我家那小子混，欠教育，非要去做买卖，我说他不是那块料，他正跟我对着干呢，也不肯去打工”。
提起这个儿子，王友富就满肚子怨气。
“要我说他就该在部队里多待几年，叫长官们好好揍他几顿，掰掰他这臭脾气。”
蒋建国笑了笑，“人各有志，没准生子是那块料呢。”
王友富斜了他一眼，“怎么？这小子请你来做说客啊？”
“那可不是，我今天来，是船厂新来了艘大船，上面找临时小工，一周七十块，我看还不错，生子要是不想找正式的活，去干两天争点钱也行。”
蒋建国试探性的开口。
没想到王友富连具体情况都不问，直接就答应了。
“去！难为你还想着他，我一会就回家跟他说，叫他去！”
蒋建国的脸滚烫。
有这个事之前，他确实没想着帮生子找个新工作，这也是临时想到了有他这么个人。
好在蒋建国黑，脸红了也不显眼。
他特意提醒了一声，“你可跟生子说好了，这是力气活，辛苦。”
谁料听了他这话，王友富更高兴。
“累点才好，就要让他去受点教训！”
王友富给蒋建国挥了挥手保证，“你放心回家吧老蒋，明天早上七点半，我就让那小子去你那报到！”
这就算是一个人了。
蒋建国又往前走，找了找别的朋友。
可惜其他人家的孩子，要么就已经找到稳定工作了，要么就是还小，干不了什么重体力。
蒋建国走了五六家，最后的收获也只有生子一个。
晚上回家的时候，他忍不住有些沮丧。
这样看来，二十个临时工还真是个难完成的任务。
他回家的时候，已经晚上七点了。
曹勤自己看着摊子，就早些收了摊，等蒋建国到家的时候，饭已经做好了。
她递了碗凉白开给蒋建国，有些担心。
“那俩小子到底哪儿去了，怎么还没回家？”
提曹操，曹操就到。
她这话才刚说完，后院的狗就叫了几声。
“准保是人回来了。”
曹勤快走了几步，推开后门去迎人，回来的却不止两个儿子。
“妈！”
蒋厉跑在最前头，高高兴兴的叫了她一声，道：“我带同学回来了，明天都跟着我们去船上干活，咱家有晚饭吃吗？”
今天他们几个都在外面跑了一天，曹勤想着他们辛苦，特意多做了些面。
也幸好多做了些。
晚餐是面片汤。
面是白面跟玉米面混的，幹成大片再切成下面，混着多多的绿叶菜煮了一大锅。
味道其实并不特殊，只炸了一点点葱油，放了些盐。
可在人饿的时候，热乎乎的一碗下肚，就是最好的美食。
“娘，真香！可把我饿坏了，肚子都叫了三回了。”
蒋厉第二次放下碗，嘟囔了几句。
曹勤顾不上回他，看着一扫而空的餐桌，难得有些无措。
“吃饱没？姨再给你们做点？”
她问了问那两个跟儿子回来的同学。
他们这一批成长起来的孩子都知道粮食珍贵，在别人家吃饭也放不开。
曹勤一问，两个男孩就闹了个大红脸。
“姨，不用了，俺们俩吃饱了。”
蒋厉见缝插针，道：“娘，我没吃饱，还有没有啥？”
曹勤瞪了他一眼，又心疼他出去跑了一天，到底站了起来。
她刚站起来，就看才五岁的程程把她的小碗推到老二面前了。
“哥哥，程程的给你吃。”
她人小，吃不了什么。
曹勤本来也只给她舀了一小碗，蒋程程才吃了几口，这群人已经饿虎扑食般把桌上的一大盆都吃完了。
小花说了句，【都跑累了，饿了，真能吃啊！】
蒋程程才意识到哥哥在外面跑了一下午。
一听二哥说饿，她立刻就献出了自己的小碗。
蒋厉愣了一下，没动。
蒋程程还殷勤的往他那边又推了推，“二哥，给你吃！”
她说完，又看见旁边的大哥，怕大哥也饿，抄起勺子从碗里挖了几勺到蒋壮的碗里。
“大哥也吃！”
【这样就都不饿了！】
蒋程程对两个哥哥吃饱要吃多少东西没概念。
在她的脑子里，吃一碗就是饱。
哥哥比她大一点，就多吃一点，至于这一点是多少，她从来没想过，所以才会把那半碗面汤分了又分。
蒋厉登时笑了，呼噜呼噜吃完了碗里的面汤。
“还是小妹心疼人，这下哥哥吃饱了！”
这摆明了就是哄小妹呢。
蒋壮也有样学样，又来了一遍。
蒋程程开心坏了，认为她的半碗面汤起了大作用，跑到曹勤身边抱着她的腿撒娇。
“娘！”
曹勤哪能不明白她那点小心思，这是求夸奖呢。
“多亏了我们程程。”
她特意趴在程程耳边道：“一会娘偷偷给程程一块冰糖吃，不给哥哥！”
蒋程程一下子更开心了。
等把她哄的去看电视了，曹勤才去炉子上摊了几张饼子，给几个孩子。
那两个同学最开始还不好意思接。
曹勤说了句，“快吃了吧，明天干体力活呢，不吃饭哪有劲”，这才把人劝住。
晚上，西屋。
四个小伙子并排躺着，都没睡着。
“大厉，谢谢你想着我们俩。”
良久，其中一人才小声开口，“你要是不叫我们，这样好的活计，我们哪能知道。”
这对兄弟姓梁，是表兄弟，跟蒋厉一个班。
梁家倒不是活不起的那种穷，只是父母都活的十分辛苦，紧衣缩食才能供他们上高中。
七十已经足够支撑他们吃半个学期的粮食了。
而且只用干一周的活，在两兄弟眼里，是再好不过的机会。
两兄弟在学校拼命学习，平时有些看不起蒋厉这个吊儿郎当的，此刻是发自真心的愧疚了。
“这次的事我们都记下了，大厉，你放心，以后咱们就是好朋友，好兄弟！”
说着说着，另一个人的声音都有些哽咽了。
“你们哥俩对人，真是太好了！”
月光透过窗帘，屋里能看得见彼此的轮廓。
蒋厉心虚的跟大哥对视了一眼，兄弟俩默契的沉默了。
还没等蒋厉想出说什么来回答，一声玻璃碎裂的脆响就打破了寂静。
四人齐刷刷的从炕上坐起来，“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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