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在此之前,宋澜从未将江岸和记忆里那个戴着孙悟空面具的小男孩联系在一起。

    或许是因为他从未想过世间会有如此凑巧的事。

    或许是江岸如今阳光开朗的样子和曾经沉默寡言的模样天差地别。

    或许……或许是宋澜早就把那段流浪的日子安置在记忆深处,不愿提起。

    因此,他是在纠正了那个无伤大雅的谎话后,才发觉不对劲的。

    听到他说自己手上的疤不是宋池咬的 ,江岸几乎是呆住了,眼睛睁得很大,连瞳孔都在颤抖。

    这个反应很奇怪,很难让人不去细想。

    电光石火之间,一切细节都在脑海里浮现串联。

    密室的密码,多次被摩挲的浅疤,持续三年的喜欢和崇拜,即便发现了他的真面目也没有逃离,从未有人给过他的信任和宽容……

    直到摸到那颗熟悉的小虎牙,宋澜才叹息般笑了一下。

    原来是你。

    “……真的是你吗?”江岸声音都在颤。

    “不然呢?”宋澜笑着说,“不是我难道真的是宋池吗?你今天就是因为认错了人才对宋池那么好吗?又是给他递水,又是给他送蟹,还和他玩了那么久的游戏,连我经过都没……”

    宋澜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江岸扑上来一把抱住了他。

    他抱得那么用力,像是要将经久的思念和委屈全部都宣泄出来,他深深地将自己的脸颊埋在宋澜的颈窝,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很快就沾湿了宋澜的衣领。

    “我还……我还以为是宋池,我还以为我认错人了……幸好是你。”

    江岸紧紧抱着他,音调浸满委屈和难过。

    宋澜愣了片刻,很小心翼翼地伸出双手,像是拥抱瓷器一样轻轻抱住他。

    可下一秒,江岸就忽然把宋澜推开了。

    他一把擦掉眼泪,目光又忽变得充满戒备,像是一下子就变了个人似的:“等等,你说当年的那个人是你,你有什么证据?”

    宋澜:“……”

    宋澜艰难开口:“我还需要向你提供我就是我的证据吗?”

    江岸沉默半晌,抬头看他,幽幽开口:“宋澜,你知道你现在前科累累,很难让人彻底信任吧?”

    宋澜:“……”

    宋澜:“……你曾经在纸条上给我写过你的家庭地址,海川市洪溪区百洛村圩达巷二十六号,我们刚到达洪溪区的时候,遇到了一群想抢钱的混混,我本来都已经快抱着你跑掉了,你却把我的钱包偷出来扔给了他们,害得我又和他们打了一架,把钱包抢了回来,这件事可以当证据吗?”

    江岸:“……”

    江岸头一点点垂下了:“……因为当时钱包里只有十三块钱。”

    但是那些混混看起来很凶,被抓到就可能会被打得很惨。

    宋澜:“十三块钱够当时的我们吃两天了。”

    江岸心里其实都已经信了,但还是梗着脖子说:“但这件事也有可能是宋池跟你说的啊。”

    “宋池?”宋澜淡淡道,“他这种玩对抗游戏玩到一半,连自己是红方还是蓝方都能记混的人,你确定他能记住这么多细节还能复述给我听?”

    江岸:“……”

    江岸忍不住问:“你不是从来都没和他玩过双人游戏吗?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宋澜看了他一眼:“你觉得我为什么不和他玩双人游戏?”

    江岸:“……”

    宋澜:“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我到达你家当时租住的房子时,是傍晚的六点整,因为当时刚好有钟声。你骗我说你身上的伤都是被父母打的,所以我一直在门口等着你,想着如果情况不对,就冲进去救你,结果听到一个阿姨大喊……”

    江岸扑上去捂住了他的嘴。

    “对不起。”江岸低下头小声说,“对不起……我当时不是故意骗你的,我太害怕了,我知道错了……”

    他嗓音一点一点变哑了,声音也染上哭腔:“……对不起。”

    宋澜却握着他的手腕,拿下了他的手,然后很轻慢地擦掉了他眼角的泪水。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宋澜声音很轻很轻地说:“对不起,当时我内心阴暗扭曲,知道有人爱你,非但没有祝福你,没有发自内心地为你感到高兴,反而因为嫉妒你,企图用言语中伤你。”

    他说:“对不起,明明记下了你的家庭地址,却不敢去面对当时的自己,所以一直没去找过你。”

    他说:“对不起,明明你三年前就认出了我,我却直到现在才认出你。”

    他额头与江岸轻轻相贴:“还有,谢谢你,接连两次救了我的性命,不但把我拉出了铁轨,还把我救出了桥洞。”

    江岸愣愣眨眼:“明明是你……”

    “是你救了我。”宋澜说.

    这天晚上,宋宅的保镖又被宋澜叫去搬床了。

    “……江小先生,您刚刚说怎么搬来着?”保镖队长掏了掏耳朵,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江岸指挥道:“就是把那边的床搬到这边,把这两张床拼起来。”

    他停顿了一下,看着保镖队长迷茫的表情,也困惑了:“很难理解吗?”

    保镖队长语气艰难道:“这两张床是同规格的双人大床,尺寸都为2米×2米2……”

    江岸点头:“对啊,所以合在一起就变成4米×2米2了,刚好够我俩睡。”

    保镖队长还想说什么,就见坐在一旁的宋澜面无表情地抖了抖手上的报纸,当下也不敢再多话,直接吩咐众人一起搬了起来。

    保镖走后,江岸一脸高兴地冲宋澜比划:“你看,现在这个床这么大,你睡这头我睡那头,中间刚好能空三米,你再画条三八线,是不是就跟小时候一样……”

    宋澜:“……”

    江岸一脸满足地钻到一条被子里,把自己卷吧卷吧滚到最左边,看着天花板高兴地咧着嘴巴笑:“这就是传说中的重温旧梦吗?”

    宋澜:“……”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怪怪的,这场景温馨也有,喜悦也有,但唯独没有新婚夫夫小别胜新婚的气氛。

    ……反而像是兄弟重聚。

    宋澜默默地放下报纸,躺到最右边的被子里。

    两人安静了一会儿,江岸眨了眨眼开口:“宋澜,你之前说你向自己保证过,不会再对我撒谎,是真的吗?”

    宋澜:“是真的。”

    江岸:“为什么?”

    “因为想让你重新信任我。”宋澜睁开眼看他,“你之前不是还说我现在前科累累,很难让人彻底信任吗?”

    江岸小声哦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他问:“那你后背还疼吗?”

    宋澜沉默片刻:“……疼。”

    江岸掀开被子滚过去:“我看看。”

    宋澜却在他要解自己衣扣的时候用手指轻轻抵住他的额头:“你刚刚抹药的时候不是已经看过了吗?不是很严重,不用看了,看看也不会好。”

    “好吧。”江岸又重新轱辘回了自己的被子里。

    江岸:“宋澜,你会把你家里的事情全都告诉我吗?”

    宋澜:“会。”

    江岸:“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我?”

    宋澜:“至少也要等你高考后,还有一个多月就要高考了。”

    他停顿了一下,说:“你近段时间成绩下降了很多,周末回家也没有再好好学习,基本上都会出去玩。”

    江岸呼吸声忽然就放轻了,并尽力伪装成快要睡着的模样。

    宋澜轻轻叹了一口气,遥控关掉屋内的大灯,只留下一盏睡眠灯。

    又过了几十秒,他才开口问:“江江,你之前……为什么说幸好是我?比起宋池,你更希望当年的那个少年是我吗?”

    宋澜本以为不会听到回答。

    江岸却开了口。

    他声音有点沙沙的,似乎是因为之前的装睡,而真的感到困倦了似的:“……嗯,因为你很聪明很可靠,但偶尔又会很陌生很危险……我希望你是可信任的,我希望你是我这一边的……我也很想要信任你。”

    他说:“而且比起宋池,我更喜欢你,比起宋池,我更想让你当我的同伙。”

    “……比起宋池,你更喜欢我吗?”宋澜轻声问。

    江岸:“当然了……”

    宋澜:“可以再说一遍吗?”

    江岸:“比起宋池,我更喜欢你……”

    宋澜:“再说一遍。”

    江岸:“……你比宋池讨人喜欢。”

    宋澜弯着眼睛笑了。

    又过了一会儿,宋澜忍不住伸出手,想去碰碰江岸的脸颊,或者碰到别的什么也可以。

    可他尽力伸长手臂,也和江岸相差两米。

    宋澜:“……”

    床太大了。

    宋澜轻声咳了一下,一只手臂轻轻撑起床,做好了移过去的打算,他轻声说:“江江,再给你一个晚安吻好不好,毕竟我已经欠了你好多个。”

    ……

    没有回应。

    宋澜抬眼一看,江岸四肢大张,睡得好不潇洒。

    宋澜:“……”

    他原本睡觉时根本不是这种姿势的。

    ……这是有多放松,多不把自己当外人啊。

    就在这时,宋澜的手机轻轻震动了一下,是助理发来了一封邮件。

    点开一看,是江岸这一个多月来更详细的学习状况记录。

    除了之前已经知晓的月考成绩,上面还详细记录了江岸的周测成绩,平日作业上交状况,各科老师的评价,以及,班主任发出的,要和家长进行见面和谈话的要求。

    江岸的成绩几乎是直线下滑,并且不交作业,不额外刷题,连课堂都不再认真听讲。

    而这一切,都是从江岸发现密室,得知他真面目的那一天开始。

    宋澜静静地放下手机。

    他忽然想起了第一次和江岸一起晨跑的清晨。

    那个少年眉眼飞扬地看着他,眼睛比身后的阳光还要璀璨明亮。

    他说,我想考上A大,想再一次成为你的校友,我想走过你曾经走过的路,想离你近一点。

    他说,毕竟你是我的偶像嘛!

    如今看着江岸的成绩单,宋澜第一次明确又清晰地认识到——

    他已经不再是江岸的偶像和榜样了。

    或者说,江岸已经没原来那么喜欢他了。

    第32章

    第二天一早,宋澜把江岸送到学校门口。

    “我去上学了,再见。”

    江岸背着书包向宋澜挥手。

    可下一秒,宋澜就迈开长腿从车上跨了下来。

    江岸:“???”

    宋澜:“你班主任说要见家长。”

    江岸:“……我妈呢?”

    宋澜淡淡看了江岸一眼:“作为你的伴侣,我没有资格去见你的班主任吗?还是说你认为我应该先带你去民政局领个证再去见你的班主任?”

    江岸:“……”

    不装温柔的宋澜脾气怎么这么大?还是说他在生气自己早上拒绝了他的早安吻?

    宋澜关上车门:“走吧。”

    江岸默默跟上.

    “……江岸的问题主要出现在学习态度上,大概就是从上个月开始,他的学习积极性直线下降,除了课间不再来办公室问题,甚至连作业都不再按时交了,我听说他的目标是A大,但这样下去,他是不可能考上A大的。”

    班主任停顿片刻,小心翼翼地问道:“他是不是……早恋了?他成绩下降之前曾在班里高调发过喜糖,他早恋的事情你们家长知道吗?”

    宋澜开口:“他已年满十八岁,满足《新婚姻法》中的结婚年龄,从哪方面看,都不能说是早恋。”

    班主任喃喃道:“……哦,看来你们家长知道他谈恋爱了,还挺支持的……冒昧问一下,校董您和江岸的关系是?”

    宋澜沉默片刻,道:“他的结婚对象。”

    班主任:“……”

    班主任的目光瞬间变得充满谴责.

    宋澜跟着班主任离开办公室的时候碰巧路过江岸的班级。

    讲台上,物理老师正在激昂讲课,江岸则趴在桌子上神游天外。

    宋澜脚步一顿:“江岸课桌的颜色怎么和其他同学的不一样?”

    虽然都是原木色的,但江岸的书桌明显比其他人的旧很多。

    宋澜三年前刚给菁华高中捐赠了一批新桌椅,班主任不敢怠慢他这个问题,立刻回答道:“江岸的桌子是三年前自己去报废桌椅处拉来的,还在学校的后勤处交了一笔钱自己买了下来,一直用了三年,因为他当时学习热情空前高涨,学习成绩稳步上升,所以他当时的班主任就默许了他的行为……并不是我们不给他换新桌子。”

    三年前……

    江岸的位置离窗户很近,宋澜认真看过去,果然在上面发现了熟悉的痕迹。

    宋澜静静垂下眼。

    “如果江岸的学习积极性的确是因为您才下降的,那么我认为您的应对方式对他学习态度的改变将会至关重要。”班主任说.

    关于被叫家长这回事,江岸原本是一点都不怕的,他父母对他的管理一向松散,对他的学习成绩更是半点都不看重。

    去年他没考上A大决心复读的时候,母亲更是极力反对,生怕他学习压力太大,说过无数次“妈妈不在乎你学习好不好,只希望你开心”。

    但被叫的家长变成宋澜后,江岸就可耻地怂了。

    放学后,他磨磨唧唧地收拾东西,如丧考妣地走出校门,蔫头耷脑地打开车门……然后不出意外地看见了宋澜没什么表情的脸。

    “班主任说,你这个月全级名次下降了一百二十四名,再这样下去,别说A大了,任何一所双一流学校你都考不上。”宋澜说。

    江岸辩解道:“……那是因为我答题卡涂错了。”

    宋澜:“答题卡都能涂错,岂不是更能说明你学习态度的问题?”

    江岸:“……”

    宋澜:“今天开始我会亲自辅导你学习,周末也会尽量选择在家办公。”

    江岸:“啊?那我们不回老宅了吗?那边不是还有很多事情需要……”

    “一切都等你高考后再说。”宋澜打断他的话。

    江岸:“……”.

    “专心。”宋澜轻叩桌面,第三次提醒突然走神,并频频往书房密室看的江岸。

    江岸把视线挪回试卷,硬着头皮做完最后两道题,然后把笔一扔,舒心道:“终于写完啦!”

    说着,他就兴高采烈地往书包里装东西。

    宋澜却一把按住了他的笔袋,沉声道:“你的班主任说,虽然你不住宿,不上晚自习,但你每天晚上回家后除了老师布置的作业,还会另外多做至少两套试卷。”

    江岸:“……”

    江岸脸上的笑容瞬间垮了:“不会吧?我还要再做两套卷子?!”

    宋澜:“你原来不都是这样的吗?”

    江岸:“那是因为我原来——”

    江岸声音戛然而止。

    “你原来怎么?”宋澜撩起眼皮看他,五官俊美,镜片凌厉,唇角微抿,看起来颇为不近人情。

    江岸:“……”

    江岸垂下头,重新把卷子拿出来,不情不愿地说:“我写就是了。”

    宋澜移开视线,没再说什么话,继续处理公务,还进行了一次视频会议。

    但空气却莫名其妙冷凝了下来。

    连视频会议那头的下属都莫名紧张起来,汇报起工作都变得战战兢兢,江岸听着都觉得他们不容易,辛辛苦苦做出来的方案却被老板冷漠打回,打工人真难,啧啧……

    “你在做什么?”一个微冷的声音乍然响起,江岸身子瞬间僵住。

    紧接着,江岸面前的草稿纸被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抽走,凌乱演算旁随手涂鸦的小恶魔尽数暴露。

    江岸:“……”

    宋澜把草稿纸扔到他面前,冷声道:“能不能认真学习?”

    虽然宋澜关掉了麦克风,但视频那头的下属还是察觉到不对劲,瞬间噤了声。

    宋澜敲了一下键盘,打开麦克风,语气略微不耐烦:“怎么停了?继续。”

    于是下属便开始继续磕磕绊绊地汇报。

    江岸只觉得一股热气上涌,耳朵瞬间就红了,他握了握笔,又握了握笔,还是气不过,他把笔一扔,怒道:“我不写了!我妈都不管我学习,你凭什么管我!”

    说完,就推开书房门直接跑回了江家。

    宋澜:“……”

    正在汇报工作的下属:“……”

    宋澜静默片刻,轻敲桌面:“继续。”

    视频会议很快结束,众人纷纷下线,最后只剩下温应和宋澜。

    “……宋二公子明日就能在宝木集团的子公司入职。”汇报完自己的工作,温应看向迟迟没有回应的宋澜,小心翼翼地问,“宋总,您在想什么?”

    宋澜面无表情地说:“我在想,幸好我以后不会有小孩。”

    言毕,他合上电脑,默默看向草稿纸上密密麻麻的,高达二十四个的,不同表情的,小恶魔涂鸦。

    他垂下眼,无奈轻叹一口气。

    然后拿上江岸的外套,起身去江家接人.

    安素榕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儿子第一次“吵完架跑回娘家”,竟然是因为不想学习。

    看着面前来接人的宋澜,安素榕搓了搓手,小心翼翼地说:“其实小岸不想学习就不学好了,孩子开心快乐最重要,学习成绩什么的我们都不在乎。”

    “我在乎。”宋澜沉声道,“他在楼上是吗?我可以去找他吗?”

    安素榕点点头。

    宋澜走上楼,站在江岸的房间面前,敲了两下门,没听到应答,就直接推开了门。

    江岸在床上趴着,看见宋澜进来,抬头看了他一眼,又重新把头埋进了被子里。

    宋澜四下打量了一眼,江岸的房间还维持着他一个多月前离开的模样。

    就连那个他亲手收拾好的纸箱,也还在展示柜旁边的地上放着,里面的东西既没有重新放回展示柜,也没有被拿去销毁。

    宋澜站在床边,低头看着床上的江岸,没有说话。

    十秒,二十秒,三十秒。

    一分钟后,江岸终于忍不住抬起了头:“你怎么不说话?”

    “我不知道说什么。”宋澜说。

    他眼睛轻轻垂着,睫毛看起来很长,很安静地站在江岸身边,身上没有一点冷漠和生气的气息……好像做错事的人是他一样。

    江岸打了个滚爬起来,面对着宋澜盘腿坐在床上。

    他抓了抓头发,又玩了一会手指,然后小声道了歉:“……对不起,我不该不好好学习,还对你发火,还对你说那种话。”

    宋澜的视线落在他脸上,像落雪一样安静。

    他轻声说:“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江岸不解:“啊?你为什么又要说对不起?”

    宋澜声音很轻地飘落在空气里,也如落雪般簌簌而下,让人听见都不由得心绪安宁。

    他说:“愿不愿意学习都是你自己的事情,我不该为了自己的意愿就强迫你,也不该因为你不想学习就生气。”

    江岸有点感动,又有点心软:“学长……”

    宋澜又忽然改了口:“抱歉,我刚刚那句话是假的,不是我的真心,我其实一点都不觉得对不起,而且还是会继续强迫你学习,直到你考上A大为止。如果你上课再不认真听讲,我会考虑为你请长假并请老师在家里专门辅导你,甚至还会安装摄像头实时监控。”

    江岸:“……”

    “我答应过你不会再对你撒谎的。”宋澜推了下眼镜,语气似乎很诚恳。

    江岸:“……”

    要不你还是继续撒谎和伪装吧。

    江岸语气艰难道:“你为什么非要……”

    “你又为什么突然不想学习了?”宋澜淡淡开口。

    他拉了一张椅子坐下,轻轻垂下眼:“三年前突然开始学习是因为把我当偶像了,觉得我光芒万丈,想离我近一点,所以才想考上A大,所以才奋发图强。现在对A大突然失去兴趣,是因为你发现我不是你心目中的那个人,对我失望了,也不再把我当偶像和目标了,也没兴趣继续追逐我和靠近我了,进而觉得学习没有意义了,对吗?”

    江岸:“……”

    江岸脊背发麻,瞬间坐立难安起来。

    他没想到宋澜会直接说出来,还说得这么直白难听……虽然他说的大部分都是对的。

    江岸心中慌慌的,语无伦次地解释道:“其实我不是对你失望了,我只是……我之前把你当偶像其实是把你当成了一种精神图腾,那是一种很虚幻的情感,对我来说算是一种慰藉,其实作用和运动员的兴奋剂差不多,我现在只是清醒了,所以兴奋剂的作用就没了,我本来就不是一个喜欢学习的人,所以……”

    “哦,”宋澜打断江岸前言不搭后语的话,语气平静道,“你在进一步解释你从来都没真正喜欢过我。”

    江岸:“……”

    江岸闭上了嘴。

    空气忽然陷入了一种难言的静寂,江岸觉得哪里不对,想出口辩解,又找不到突破口,嘴巴张张合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反而把脸都憋红了。

    宋澜就是在这个时候开了口。

    他声音很轻,像是某种循循善诱:“世界上真正温柔宽厚又光芒万丈的人那么多,你为什么只把我当成你的精神图腾?是不是因为我对你来说是特殊的?”

    江岸:“对!!!”

    江岸瞬间就找到了突破口,腰杆也挺直了,声音也洪亮了:“你和别人不一样!你对我来说是最特殊的!即使你不再是我的偶像和追逐的目标了,我也不会因此就讨厌你或对你失望,我只会希望你能变得更好!我之前对你说的话都是真的!我愿意当你的同伙,愿意和你并肩作战,愿意帮你报仇,也希望你能真正开心快乐!”

    宋澜终于很温柔地笑了起来,眼睛弯弯的,声音也好听:“原来你这么在乎我啊。”

    江岸疯狂点头:“我很在乎你的!”

    宋澜:“你真的想让我开心快乐吗?”

    江岸继续点头:“我真的很想让你开心快乐!”

    宋澜:“那么为什么不能好好学习呢?”

    江岸:“……???”

    江岸脸上积极主动的表情戛然而止。

    宋澜垂眸:“除了曾经的你,这世上没有一个人真正喜欢我,追逐我,为我努力过。知道你把我当偶像,把我当成人生目标和学习动力时,我是真的很感动很高兴。知道你不再把我当偶像,连带着对学习和A大也失去兴趣时,我也是真的很失落。之前强迫你学习,也是因为我不愿意承认自己已经不被你追逐和向往的事实。”

    宋澜看向江岸的眼睛:“既然你那么在乎我,愿意为我做那么多事,那为什么不愿意继续为我学习,考上A大呢?让我贫瘠的人生也能多一份被人努力追逐过的快乐。离高考就剩一个多月了,学习对你来说应该比帮我报仇要简单得多吧?”

    江岸沉默片刻,问:“我考上A大,和你报仇成功,对你来说是一样的吗?”

    宋澜:“后者是为了安慰曾经的我,前者却会使从今往后的我都将为此感到快乐。”

    江岸垂下头,叹了口气:“好吧,我会考上A大。”

    他停顿了一下,小声补充道:“为了你。”

    宋澜笑着牵上他的手,单膝跪在床沿:“江江?”

    江岸抬头,有一种被坑了的不高兴感:“干嘛。”

    宋澜倾身覆上他的唇,轻声笑道:

    “讨我的晚安吻,你欠了我好多个。”

    “……明明是你欠我的。”

    某人很不甘心地纠正道。

    第33章

    “江岸,明天周六,咱们一起去——”

    “明天我有安排了。”江岸一边收拾书包,一边打断周青迪的话。

    周青迪愣住:“啊?明天你有什么安排?”

    江岸掰着指头细数:“六点晨跑,七点早餐,上午数学,下午英语……”

    周青迪:“等等等等……你这周忽然恢复正常,发奋学习也就算了,怎么周末还变本加厉了啊?!”

    江岸耸肩:“宋澜说我上个月太放纵,成绩下降明显,给我请了高三冲刺的特级辅导教师。”

    为了这,他甚至连老宅都不用回了。

    而且宋澜说如果家庭教师辅导效果好的话,就准备给他请长假,直接在家备战高考。

    周青迪简直瞠目结舌:“乖乖……你这是找了个对象还是找了个爹?”

    江岸:……

    不知道,但他爹不会管他学习,更不会每天追着他要早安吻和晚安吻。

    周青迪急急问道:“那你周末怎么办?”

    江岸:“周末会轻松一点。”

    周青迪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我们……”

    江岸:“只有五个小时的理综课。”

    周青迪:“……”

    周青迪:“那你还有时间参加沈致山的生日晚宴吗?”

    江岸呆住:“生日晚宴?”

    周青迪睁大眼,不可置信道:“你不会忘了吧?!前天晚上孟长卿在群里说过的,沈致山这周日要举办年满二十的生日宴……你当时还在群里说话了,你忘了?!”

    江岸:“……”

    想起来了,前天晚上宋澜记着时间让他做了一套理综试卷,“考试”期间,他手机被宋澜拿走了。

    江岸中途确实听到了手机响的声音,只是他还没抬起头,就被宋澜敲了桌子提醒他要专心……

    等他做完卷子,宋澜批改完,他再纠完错,都已经十二点多了,简直困得差点要睡到沙发上,哪儿还记得手机消息的事情。

    江岸拿出手机,翻开群里的聊天记录,果然看见了一长串有关沈致山生日宴会的消息,以及宋澜替他发的,那个高贵冷艳的“好”。

    江岸:“……”

    江岸纠结道:“生日礼物我还没准备,怎么办?”

    沈致山幼年在国外生活,回国后为了适应这边的课程,晚上了一年学,因此比江岸他们大一岁,这周末刚好是他二十岁整的生日宴会,礼物不能马虎。

    周青迪道:“我也没有,不过孟长卿说他明天可以陪咱俩去买礼物。”

    江岸皱眉:“明天?可是我明天课程排满了。”

    周青迪怒道:“兄弟重要还是学习重要?你少上一节课以后还能补,沈致山的二十岁生日可就一次!”

    江岸觉得周青迪说得对,但是——

    江岸愁眉苦脸道:“我怎么跟宋澜说啊?他不让我去怎么办?”

    周青迪恨铁不成钢道:“江岸你能不能行了?!知道的说你是结婚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供了个祖宗呢?能不能硬气一点!而且这件事本来就是他的不对,如果不是他乱动你手机,乱回你消息,说不定你早就把礼物准备好了!”

    江岸:“……”

    江岸一点点挺直腰板:“你说得对!”.

    江岸一回家就打开聊天记录,把手机往桌上一扔,坐在沙发上,摆出一副兴师问罪的姿势:“宋澜,你怎么不经我允许就乱碰我手机,还替我回消息。”

    宋澜把手里提着的书包放到一旁,道:“你当时在考试,我不能打扰你。”

    江岸:“那我考完试后,你怎么不跟我说?”

    宋澜又看了眼聊天记录:“考完试后你在纠错改正,查漏补缺,学习状态很好,我觉得没必要因为这种闲事打断你。”

    江岸:“……”

    江岸有点生气了:“这对我来说不是闲事,是很重要的事!是我最好朋友的二十岁生日!”

    江岸说完,还是气不过:“你还不如撒谎说你忘了呢!”

    “我没忘。”宋澜一边说着,一边从玄关柜中拿出几个盒子,“我还特地为你预留了参加晚宴的时间,准备了礼服,以及送给朋友的生日礼物。”

    江岸双臂环胸,不为所动,语气冷漠:“好朋友的二十岁生日礼物怎么能这么敷衍,反正明天的课我不上了,我要和孟长卿他们去商场亲自给沈致山买礼物!”

    “你不看看吗?”宋澜打开盒子。

    江岸瞥了一眼:“有什么好看的,再贵重也抵不过我亲自——”

    江岸声音戛然而止,瞬间呆住。

    “黑洞一号球鞋?这双鞋……不是全球限量十双吗?!你怎么弄到手的,这是真品吗?!”

    说是限量十双,可是平均下来,每个鞋码也就一两双,沈致山和江岸他们当时抢都没抢,因为知道自己根本没希望。

    “应该不是假的。”宋澜说,“宋池当时费了好大力气才弄到手,但因为码数不合适,只能用作收藏。”

    他停顿了一下,又说:“这个鞋码应该符合你朋友的尺寸,我特地让人查过。”

    宋澜又说:“你要是不满意这个款式,可以再选其他的,负一层还有很多,应该比你去商场买方便些。”

    虽然江岸觉得不会再有比这双球鞋更合适的礼物了,但他还是对宋澜口中的“负一层”充满好奇,当即就跟着宋澜下去了。

    因为是同一个小区,宋澜的别墅和江岸家的格局差不多,不过江家地下负一层是酒窖,宋澜这里却改成了典藏室。

    走出电梯,打开灯,里面是琳琅满目目不暇接的珍贵藏品,除了各种限量版球鞋,还有各种典藏版游戏……江岸甚至看到了很多在二手网站上炒出天价的游戏卡和手办周边。

    ……简直是所有青少年梦寐以求的天堂。

    宋澜:“你要是有喜欢的可以拿走,如果全都很喜欢就不必拿了,我更改一下权限,宋池以后就进不来了。”

    江岸:“……”

    江岸还以为宋澜在开玩笑,可静等数十秒,还是没听见宋澜说出下一句话。

    江岸默默抬头,看宋澜看着他笑了笑,表情很正常,不像是在开玩笑。

    江岸声音微弱道:“……这对宋池来说是不是太残忍了?”

    这个典藏室里的东西都是珍品,每一样都很难收集。

    宋澜却说:“没关系,他最喜欢的那几样都在老宅的游戏屋放着,虽然那几样过段时间也会被移到这边……婚后我有说过让他把这些东西腾走,他自己都懒得让人来搬,说任我处置。”

    宋澜停顿片刻,道:“出院后,他对任何事物的兴趣都在下降,几乎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了。”

    江岸想了想,好像也是,据他观察,宋池对同一款游戏的热情基本不会超过一个月。

    江岸一眼望过去,发现这里藏品的时间跨越度很大,后排的角落好像还放置着小孩子玩的赛车和积木,看起来很有年头了。

    江岸眼睛一亮,朝后排走去:“这里还有你们小时候的玩具啊?”

    宋澜:“嗯,宋池小时候特别喜欢的东西也会放在这里。”

    可等江岸走到赛车和积木面前时,却不由自主皱了皱眉。

    赛车和积木都像是二十年前的东西了,但上面都用一个贴纸贴了一个“池”字。

    由于年代久远,贴纸已经褪色,可依旧能从上面残留的痕迹上看出曾经耀武扬威的金红色。

    赛车和积木上的贴纸也被人用力撕扯过,可贴纸粘得太牢靠,只被撕掉了些边边角角,那个“池”字还牢牢在上面粘着。

    江岸听说有些双胞胎家庭买东西都要买两个,为了防止争抢,有些父母还会给孩子们各自的玩具都贴上标签。

    可是江岸放眼望去,却只能看见宋池的旧玩具。

    江岸问:“宋澜,这些东西怎么都是宋池的?你小时候的玩具呢?都扔了吗?”

    宋澜道:“我小时候不喜欢玩这些。”

    江岸:“那你小时候喜欢玩什么?”

    宋澜:“棋类游戏,不过我没有收集棋盘并留作纪念的爱好。”

    江岸有些失落地“哦”了一声:“还以为能看见你的童年回忆呢。”

    宋澜笑了笑,正准备说什么,手机忽然响了。

    江岸:“你去上面接电话吧,这里信号不好,我待会儿看完了就自己上去。”

    宋澜点点头,拿着手机进了电梯.

    江岸一个玩具一个玩具看过去,试图在里面找到宋澜的痕迹,可他失望地发现,真的没有。

    不管是音乐风车,还是石头城堡,都贴着“池”字的标签,张牙舞爪地显示着自己的所有权。

    石头城堡很大,有两个入口,竟然贴了两个标签,还有一个标签旁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宋澜不准进来玩!”

    “澜”字还写成了黑乎乎一团,很丑。

    江岸撇撇嘴,心里有点不高兴,并准备待会儿上去的时候多拿走几个宋池的限量手办。

    石头城堡旁边靠着一辆木头制成的小摩托车。

    小摩托车模样精美,甚至配备有后备箱,后备箱还是密码锁。

    江岸不久前刚凭借着自己的聪明才智开启了一间密室,正是对密码锁最感兴趣的时候。

    他蹲下去,擦了擦密码锁上面的灰尘,看着上面6位数的老式扭动密码,想了想,随手试了试。

    “啪嗒。”

    锁开了。

    竟然开了?!

    江岸有点不可置信。

    他们宋家两兄弟是想不出别的密码了吗?怎么一个小玩具都要用20年前的那个圣诞节作为密码。

    江岸一打开后备箱,就差点被里面的灰尘迷了眼。

    他咳了两声,挥散面前的尘埃,低头看去。

    后备箱很小,只有一本书那么大,里面的东西也很少,只有一张贺卡,和一个本子。

    江岸拿起那张天蓝色的贺卡,打开。

    【哥哥!我们六岁了!祝你生日快乐!天天开心!——阿池】

    贺卡的字是彩色的,每一个字和标点都是不同的色彩,一共用了二十四种颜色。

    虽然字写得歪歪扭扭,却异常认真,旁边甚至还画着一个三层的小蛋糕和两个手拉手的小孩。

    这是一张很正常的生日贺卡——如果这张贺卡没有被撕成四片,又重新粘起的话.

    贺卡下是一个很小的本子,大约有成年男人的手那么大,看起来很精美。

    可掀开第一页,江岸就看见了四个大字。

    【复仇之本】

    江岸:“……”

    江岸打开第二页。

    第二页纸皱巴巴的,看起来像是沾满了泪痕。

    “我好讨厌哥哥!好讨厌他!”

    “哥哥竟然把我送给他的贺卡si了!”

    “我还听见他在背后骂我,说我是chun huo!他说他讨厌我,说我是幼儿园最笨的小孩!”

    “我要在这个本子上写man他的坏话,报复他!!!”

    江岸:“……”

    江岸很不道德地笑出了声,继续往后翻。

    可是他看着看着,笑容就一点点消失了.

    8月27日

    我把我的玩具都贴上了我的名字,不给哥哥玩!

    他本来就没有玩具,现在也不能玩我的玩具了哈哈哈哈哈!

    ……

    9月2日

    我们上学前班了,入学考试哥哥考了100分,我考了7分。

    我哭了。

    妈妈和奶奶给我买了小蛋gao和玩具。

    妈妈还si了哥哥的卷子,让他不要在我面前xuan yao!

    哥哥好像哭了。

    哼哼!考100分又怎么样?又没有人夸你!

    ……

    9月3日

    爸爸回来啦!

    他听我说了哥哥昨天考100分的事情,夸哥哥了,还说想看卷子。

    哥哥抱着爸爸的腿不说话。

    好像是哭了。

    爸爸把哥哥抱了起来,带他出去玩了。

    爸爸更喜欢哥哥,是因为哥哥比我聪明吗?

    ……

    9月5日

    爸爸又出国了,哥哥哭了。

    我问他为什么难过,爸爸每次出国回来都会给我们带好吃的呀!

    哥哥让我gun。

    我也哭了。

    我向妈妈告状,妈妈打了哥哥一巴zhang。

    奶奶把哥哥关祠堂了,让他不要说脏话哈哈哈哈哈哈哈!

    ……

    10月7日

    哥哥又拿奖状了。

    但是他哭了,为什么啊?

    ……

    11月9日

    哥哥因为英语说得不标准被打手心了。

    我好害怕,我只会说布nana。

    但为什么没有人打我啊?

    ……

    1月21日

    今天下雪了,哥哥不知道为什么又被罚gui祠堂了。

    哥哥发烧了,哭了,偷偷在叫爸爸。

    我给爸爸打了电话,哥哥却说今天打雪仗了,很开心。

    哥哥是个谎话精!

    他还骂我,说我打扰爸爸工作!

    讨厌哥哥!

    ……

    2月11日

    我今天看到奶奶在打哥哥。

    哥哥gui在地上,奶奶用尺子打哥哥的手心。

    哥哥的手肿了,变得很红,好像要流血了。

    哥哥把手缩回去了,奶奶很生气。

    哥哥说,他还要写爷爷布zhi的毛笔字作业。

    奶奶忽然就用尺子打了哥哥的脸。

    我被吓哭了。

    奶奶把尺子扔了,把我抱起来,让我别害怕。

    我问奶奶为什么要打哥哥。

    奶奶说,是因为哥哥不好,不听话。

    ……

    江岸只觉得视线一下子就模糊了,心脏像是被人揪紧,鼻子也发酸。

    他深吸一口气,拿着本子飞速往后翻。

    直到看见一个日期,他才停了下来。

    二十年前的那个圣诞节。

    ……

    12月25日

    今天是圣诞节!我收到了很多礼物!

    我很开心!

    哥哥也很开心,因为爸爸给他寄了礼物,是一本书和一个音乐盒。

    爸爸也给我寄礼物了!是很好吃的巧克力和一个音乐盒!

    我给哥哥分享了巧克力,哥哥笑了,但是他没有让我看他的书,说反正我也看不dong。

    讨厌哥哥!

    ……

    今天很开心!

    我喜欢圣诞节!

    哥哥催我从城bao里出去,上床睡觉觉啦!

    ……

    江岸屏住呼吸,立刻翻下一页。

    可下一页却是空白的。

    再下一页却被撕掉了。

    江岸心脏发紧,手速飞快地继续往后翻。

    “叮!”

    电梯声忽然响起,江岸脊背瞬间僵直,然后在门开的那一刻慌忙将那个小本子塞到怀里。

    门开了。

    “江岸!”宋澜快步朝江岸走来,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我们得去趟医院。”

    他沉声道:“阿池自杀了。”

    第34章

    “什么?!”江岸心中陡然一惊,慌忙迎上去,“他怎么会——”

    宋澜:“他从楼上跳下去了,家庭医生看过,说只是摔断了胳膊,但问题是他跳楼前还喝了酒和农药,现在已经被直升机拉到医院洗胃了。”

    听到宋池只是摔断了胳膊,江岸轻轻松了一口气,听到喝农药,他心脏又提了起来。

    他一边匆忙跟着宋澜走进电梯,一边问:“是什么农药?”

    宋澜:“万幸不是烈性农药,只是不知道他喝了多少。”.

    宋池就医的医院是宝木集团名下的私立医院,再加上直升机送医及时,江岸和宋澜到达医院的时候,宋池已经被洗完胃了。

    院长摘掉口罩,恭恭敬敬地走到宋老太爷面前:“董事长,小公子已性命无碍且神志清醒,很快就能出来。”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宋老太太更是扶着额头一个趔趄,幸而被身旁的生活助理及时搀扶住。

    看到江岸和宋澜匆匆赶到,宋老太太面色涌起一股怒气,却又将那股情绪极力压制下去,沉声道:“怎么来得这么晚?”

    宋澜:“堵车。”

    宋老太太还想说什么,一个女人就从她身后走出来,伸手就要往宋澜脸上扇,声音几乎称得上是尖利:“——你到底做了什么?!”

    “啪!”

    女人的巴掌被一只突然窜出来的胳膊挡下,所有人都看向江岸。

    江岸默默放下胳膊,抬眼看向来人。

    宋妈妈,姓姜名柳,是一个看起来很温婉秀美的女子,除了在婚礼当天表现出了些许愠怒之外,她几乎从未表现出过太多个人情感,在整个宋家都相当没有存在感,几乎是有些低眉顺眼。

    江岸也一直以为她如表面那般温婉——如果他没看过宋池日记的话。

    这个在宋池日记里因为宋澜对弟弟骂了声“滚”就打了孩子一巴掌的女人,此刻几乎变得歇斯底里,追更加企鹅君羊,幺污儿二七五二吧椅她秀美的脸涨得通红,眼睛死死盯着宋澜,几乎洇出恨意,像是一只为了保护孩子而弓起脊背同敌人对峙的母猫。

    然而可笑的是,她的“敌人”却是她的另一个孩子。

    如果不是两人的五官非常相似,江岸几乎要怀疑宋澜是不是亲生的。

    江岸脚步移了移,想离宋澜近一点。

    下一秒,宋澜就轻轻捉住了他的手心。

    宋澜的手有一点点凉.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宋老太太沉声问道。

    “母亲,”姜柳几乎是颤抖着把一个手机拿给宋老夫人看,“我刚刚看了阿池的手机,阿池跳楼前的最后一个电话是打给宋澜的。他一定,一定是给阿池说了什么,阿池才会跳楼!不然好端端地,阿池为什么又要自杀?!”

    宋老太太瞬间就用质疑的目光看向宋澜。

    宋老太爷的手杖在地上敲了一下,终于开了口:“宋澜,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澜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说话时声音和语调都很冷静,甚至称得上是条理清晰:“我的确接到了宋池的电话,他在电话里问我什么时候回去,我说这周不回老宅了,他跟我抱怨工作太累,又说晚霞很好看,之后就挂断了电话。

    “我听出他喝了酒,想打电话提醒他喝了酒不能吃药,他手机却关机了,我怕他出什么事,给老宅的保镖队长打电话,让他看看宋池在干什么。五分钟后,我接到保镖队长的电话,说宋池跳楼了。”

    他停顿了一下,又说:“陈医生和直升机都是我叫的,甚至连你们得到消息都是我派人通知的,电话录音稍后我会以邮件的方式发送给你们,或者你们可以向宋池亲自求证。”

    众人都不再说话。

    又过了数十秒,宋老太太开了口:“阿池……阿池一定是工作压力太大了,你为什么给他安排那么重的工作,他……”

    “奶奶。”宋澜打断了她的话。

    他语气平静道:“是您说要让宋池在三十岁之前接手整个宝木集团的,他现在已经二十七岁了。”

    宋老太太闭上嘴不再说话。

    江岸却有些惊讶。

    据他所知,虽然宋老太爷目前仍然是宝木集团的掌权人,但宋老太爷其实已经鲜少管事,现在的宝木集团多为宋澜代为掌管。

    同时处理LN电子和宝木集团两大公司的事务,也是宋澜工作繁忙的重要原因。

    除此之外,在宋池的日记里,宋澜明显也是从小被当成继承人培养的。

    可为什么宝木集团的继承人又变成宋池了?

    如果宝木集团的继承人是宋池,那宋澜从小到大无数次因为“英语不标准”“不好”“不听话”挨的打又算什么?.

    就在这时,手术室的门打开,宋池被推了出来。

    宋池是清醒的,洗胃让他连之前的些许醉意都消失了个彻底,只是脸色惨白得不像样。

    他一出来,宋老太太和宋妈妈就慌忙围了上去,宋池却透过缝隙看向宋澜,缩了缩脖子,尴尬地笑了笑,说:“哥……我没自杀,真的!我是不小心从楼上摔下来的!束星阁一共也就五层,我就算是要自杀也不会在那儿是吧!”

    不知道为什么,宋池这句话说完,众人的表情都变得很难看。

    宋澜:“农药也是不小心喝的?”

    宋池嬉皮笑脸道:“农药?我喝醉了嘛,那农药瓶子长得跟饮料似的,我就好奇尝了尝……我只喝了一口就吐了!真的!”

    宋池还想辩解什么,就被医生推走去给胳膊打石膏了。

    宋池刚走,一个老宅的保镖就拿着平板匆匆来到宋澜面前:“束星阁附近没有监控拍到二少爷跳楼的场景,但是花园附近的监控拍到了二少爷喝农药的场景。”

    宋澜当着所有人的面点开视频。

    视频里,宋池从花坛下拿出了一小瓶东西。

    他盯着上面的字看了几秒,然后做贼一样四下看了看,扭开瓶盖喝了一口。

    如他所言,他喝了一口后就把农药吐了,甚至还干呕了好几下。

    可与他所说的话不相符的是,他吐完之后犹豫了几秒,又闭上眼皱巴着一张脸把剩下的半瓶农药一饮而尽。

    视频自动停止,空气陷入静寂。

    宋老太爷闭上眼轻轻叹了一口气:“把老宅的园艺师辞退换一批新的,至于宋池……就重新送进疗养院吧。”

    说是疗养院,其实是高级精神病院。

    宋妈妈欲言又止,求助般看向宋老太太。

    宋老太太:“不行,阿池不能一直住在疗养院,他得学习,得继承公司。”

    宋老太爷用手杖敲了敲地面,厉声道:“他连命都快保不住了,还怎么继承公司?!你们非把他从疗养院接出来时我就不赞成,看看现在!今天要不是宋澜及时发现不对劲,派人过去找,就束星阁那个偏僻的地方……”

    他停顿下来,没继续说下去,只是连胡子都在抖。

    他握紧手杖,颤声道:“你以为就你们心疼阿池吗?他也是我的亲孙子。”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让宋池回疗养院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当时出院的时候,医生说他回家后只要按时吃药就不会有什么问题,可是他药吃了这么久,还是这副模样……”

    “啊。”江岸忽然想到了什么,忍不住张了下嘴。

    宋澜偏过头轻声问:“怎么了?”

    江岸小声说:“宋池好像很久没吃药了。我上周和他玩游戏的时候提醒他吃了一次药,当时他的药盒都落灰了。”

    江岸虽然声音很小,可是所有人都听见了,宋妈妈看向他,目光凶得像是要吃人:“你既然发现他很久没吃药了,怎么不告诉我们?!”

    江岸下意识后退一步,刚准备道歉说自己忘了,宋澜就开了口:“他告诉我了。”

    啊?他没有告诉宋澜啊。

    江岸有些意外地看向宋澜,却见宋澜神色如常地开口:“小岸和我提过这件事,还说阿池有些记忆错乱,在这之后,我要求宋池每天都给我发一个吃药的视频。母亲,既然您拿着阿池的手机,就应该能看到聊天记录。请不要随意指责他。”

    姜柳拿出手机看了看,果然看见了宋池不情不愿录制的吃药视频。

    “你应该告诉我们这件事的。”宋老太太沉声道,“如果我们知道阿池不好好吃药还记忆错乱,我们就会早点采取措施,说不定今天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是我没有考虑周全。”宋澜轻轻垂下眼.

    “你是抱错的吗?”

    回到别墅,江岸忽然开口问道。

    宋澜愣住。

    “抱歉。”江岸把自己扔到沙发上,闷闷地说,“我是胡说的。”

    宋澜不可能是抱错的。

    他和宋池长得那么像。

    而且他五官既像宋妈妈,又像全家福里的宋爸爸。

    “……我只是觉得很不公平。”江岸声音低落。

    今天宋池自杀的事情的确令人震惊又难过,可这也不是宋澜一进医院就被亲人轮番指责的理由。

    宋澜明明已经尽心尽力了。

    他甚至可以通过宋池记忆错乱这件事,猜到宋池没有好好吃药,并监督他每日吃药。

    却还是被指责说做得不够好。

    “应该不是抱错的。”宋澜笑了笑,嗓音温润,“我们家规矩森严,孩子生下来都要做亲子鉴定的。而且出生时做一次,出院后做一次,杜绝一切血脉不纯净的可能性。”

    “别笑了。”江岸抬起头看他,“很假。”

    宋澜:“……”

    宋澜敛了笑容,坐到江岸身边。

    他有些微凉的手指轻轻梳理着江岸的头发,又摸了摸江岸的耳朵,最后抚上江岸的后颈。

    江岸感觉有点冰,有点麻,很不自在,连呼吸都乱了。

    可是他知道宋澜心情不好,所以他没躲。

    “其实我小时候很讨厌宋池。”宋澜忽然说。

    江岸认真听着,可宋澜却没有后话了。

    江岸抬头:“你怎么不继续说了?我还想听你说宋池的坏话呢。”

    宋澜捏了一下江岸的后颈,声音很轻地问道:“我说我很讨厌宋池,你不惊讶吗?”

    江岸摇摇头。

    他从沙发上坐起来,从怀里拿出宋池的《复仇之本》。

    他直接从后往前翻,果然,20年前的12月25日,是这个本子上的最后一篇日记。

    后面全是空白的。

    江岸把本子递给宋澜:“我看完之后也有点讨厌他了。”

    他补充道:“但就一点点。”

    宋澜拿起本子翻了两页,愣住。

    江岸:“我在宋池小摩托车的后备箱里找到的,后备箱的密码和你密室的密码一样。”

    他停顿了一下,小声问:“宋澜,你看完后能告诉我,二十年前那个圣诞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第35章

    空气瞬间沉寂下来。

    宋澜睫毛轻轻垂下,脸色却一点点变白了。

    江岸只觉得有一双看不见的手紧紧攥住他的心脏,他忽然发现自己之前的提问很不合适。

    如果20年前那个圣诞节真的发生了一件很可怕的事情,那么他让宋澜把当时的事情告诉他,无疑是让宋澜亲自把伤口撕给他看。

    “对不起。”江岸有些不知所措地把手放到膝盖上,小声说,“你不告诉我也没关系。”

    他慌乱站起身子:“你喝水吗?我去给你倒杯水吧。”

    可他刚走出一步,就被宋澜轻轻抓住了手。

    “那天晚上,”宋澜忽然开口,“我和阿池睡着后,妈妈来到了我们的房间。”

    “她爬到我们的床上,先是用枕头捂住了我的口鼻,等我激烈反抗的时候,她又掐住了我的脖子。阿池被惊醒了,大哭着去拉她,又是咬她的胳膊,又是疯狂尖叫,惹来了佣人。妈妈被拖下去之前,用一个小花瓶砸上了我的脑袋,流了很多血,阿池被吓晕了,后来发了三天高烧。”

    江岸愣住了。

    他浑身僵直,感觉身上的血液都流失,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

    “……为什么啊。”

    他颤声问。

    宋澜把江岸拉到怀里,微凉的指腹蹭了蹭他通红的眼尾,然后动作很轻柔地抱住他,又将自己的下颌放到了江岸的肩上。

    “我当时也想问为什么。”宋澜说,“这件事发生后,我母亲被确诊了精神类疾病,她哭着向我道歉,说对不起,说她只是生病了,可后来她又多次趁我睡着,偷偷溜进我的房间,想要重新掐死我,只是之后我的睡眠就变得很浅,她没有成功过。”

    “后来爸爸回来了,强制把妈妈送进了精神病院,我也有了一和别人同床便会被惊醒的毛病,就和阿池分开睡了。”

    他停顿下来,松开江岸,手指很小心地碰上江岸的脖颈,轻声向他道歉,又说:“那天晚上你吓坏了吧,都是我不好。”

    江岸眼泪怎么也止不住,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一遍又一遍地摇头。

    宋澜在江岸脖颈处很轻地亲吻了一下,又一点一点亲掉他的眼泪,重新抱住他。

    宋澜:“阿池也因此受到了很大的惊吓,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他明明救了我,我却对他说了很过分的话。我说,我很讨厌他,我说为什么我们是双胞胎,却有更多人喜欢你,我说,为什么连妈妈犯病时都只想杀我,却连打你一下都不舍得。阿池嘴笨说不过我,就一直哭,还试图去撕自己玩具上的贴纸,想送给我玩,可惜都撕不掉。”

    宋澜停顿了一下,声音变得很低:“阿池的精神问题应该是遗传了我妈妈,可他第一次犯病,却是从我说了那些话开始的。”

    他说:“在那之后,他出现了轻微的记忆错乱,总是认为那天晚上妈妈想掐死的人是他,还偷偷哭着和我说,可是我没在意过,家里的其他人也没有发现,就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

    宋澜说完这句话后停了下来,只是抱着江岸的手臂一点点收紧了。

    宋澜低声道:“我后来才知道,阿池讨人喜欢是因为他值得被人喜欢,他天性善良而又容易与人共情,不像我,只会无故迁怒和恩将仇报。”

    “我喜欢你的。”江岸用力抱紧了宋澜,哽咽着说,“就算宋池再好再善良,我也只喜欢你。”

    宋澜笑了一下,捏了捏江岸的后颈:“这不是重点吧?”

    江岸:“我现在不讨厌宋池了,我刚看到日记的时候特别讨厌他,还想着以后再也不和他打游戏了,我现在不讨厌他了,我知道他没做错什么,我知道他也是受害者。但比起他来,我永远更喜欢你。”

    宋澜的呼吸都变得缓慢了。

    他一言不发地摸着江岸的后颈,揉捏着他那块白皙的皮肉。

    江岸却松开环着宋澜的手臂,他把额头贴在宋澜的额头上,湿润的睫毛颤抖着,泪珠几乎要掉落在宋澜的脸颊。

    他一遍一遍地说,宋澜,我更喜欢你的。

    宋澜睫毛轻颤着仰起头,深深地吻上他.

    洗漱完毕后,两人互道晚安,并分别去不同的房间睡觉。

    可江岸打开房门的时候,脚步却忽然顿住了。

    “怎么了?”宋澜转头问他。

    江岸:“如果现在在老宅就好了,那样我们就能在那张四米的床上一起睡了。”

    江岸看着宋澜的眼睛,小声抱怨道:“我今天特别想和你一起睡觉。”

    江岸垂下头,重重叹了口气:“……可惜你不行。”

    宋澜:“……”

    宋澜当然知道江岸的意思。

    可是这不代表他就能忍受江岸说出来的话。

    宋澜握了握门把手,又握了握门把手。

    然后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垂眼说:“……我们试试吧。”

    江岸:“?”

    宋澜:“四米的床能睡,两米的床应该也可以,况且上次在酒店,我不也在你身边正常睡着了吗。”

    “啊?”江岸有点纠结,“可上回你根本就没躺下啊,是靠着床头才睡着的。”

    江岸摇头:“算了吧,你今天需要好好休息,我也不想你半夜做噩梦。”

    宋澜却抓住了他的手腕:“试试吧,我之前不是还给你买了一些防身用的电击棒吗?你可以放到枕头旁,如果我半夜又出现什么应激反应,你可以用那个来电我。”

    江岸:“……”

    不是吧,玩儿这么大。

    江岸连连摇头,一步一步往后退:“算了吧,算了,没必要这样,真的……”

    宋澜却轻而易举地拉着他的胳膊把他拖入了自己的房间。

    “总要踏出这一步的。”宋澜说.

    夜间十一点,江岸穿着和宋澜同款的睡衣躺在床上最靠左边的位置,摸出枕头边的电击棒,看了看说明,调到了最小档,然后又放了回去。

    宋澜在一旁思索片刻,忽然道:“要不要拿东西绑住我的手?”

    江岸慌忙摆手:“不用了吧,上回是我半夜突然爬错床吓到你了,你才那样的……你正常睡觉不会见到旁边有人就要掐人家脖子吧?”

    宋澜想了想,觉得也是。

    “那我关灯了,可以吗?”宋澜问。

    江岸有点紧张地躺好:“可以,我准备好了。”

    可宋澜关掉灯后,江岸又忽然笑出了声:“哈哈哈宋澜你觉不觉得我们这样有点奇怪,像那种新婚夫妻第一次同床共——”

    江岸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他发现自己举的例子真的很不合适。

    首先,他和宋澜真的是新婚夫夫。

    其次,这也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同床。

    空气变得静寂,两人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头顶的睡眠灯像是星星一样发出微光,江岸却莫名不敢去看枕边人的脸庞。

    几个呼吸间,不知道是谁忽然动了动,空气中传来衣物摩擦的声音。

    江岸一点一点睁开眼。

    然后和宋澜的视线在黑夜里轻轻相撞了。

    宋澜瞳孔是深黑色的,此刻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黑了一点,莫名让江岸觉得有些心慌,江岸故作自然地移开视线去看天花板。

    然而下一秒,他就忽然被人一把拽入了怀里。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脸颊,轻柔的吻落了下来。

    江岸不知怎么就觉得有点害怕,下意识偏头躲避,却被人惩罚性咬了下唇,连两只手都被人箍在腰后,亲吻变得灼热又肆虐,身上的温度一点点升高。

    “江江,换气。”

    宋澜好心放他喘息,稍作片刻,又重新落下了炙热滚烫的吻。

    江岸紧紧闭上眼,只觉得整张脸颊都烧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宋澜才放开了他。

    江岸把通红的脸埋在宋澜的颈窝,闭上眼轻轻喘气。

    宋澜顺上他的脊背,吻上他的鬓角,像以往无数次一样很温柔地对他说:

    “江江,晚安。”

    江岸却觉得这个吻与以往的任何一个晚安吻都有所不同.

    江岸醒来时天光已大亮,他的身子紧紧贴在宋澜身上,宋澜则很松散地拥着他,摸了摸他的头发,又摸了摸他的耳垂,很爱不释手似的。

    宋澜:“醒了?”

    江岸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你昨晚睡眠质量好吗?有没有做噩梦?”

    宋澜:“一般。”

    江岸睁大眼:“那看来以后就——”

    “看来以后要再接再厉,努力适应。”

    宋澜打断他的话,然后又笑着亲了亲他的额头。

    “江江,早安。”

    江岸:“早……几点了?不是说好了今天六点起来晨跑吗?”

    “晨跑估计来不及了,不过现在下楼刚好能跟得上吃早饭。”宋澜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来,“我有一件事需要跟你说。”

    江岸:“啊,什么事?”

    宋澜:“我奶奶又要行动了,冯小锣刚刚告诉我,她准备在明天晚上绑架你,给宋池做渡圣祭和定魂祭。”

    江岸愣住,困意瞬间消失了个彻底。

    定魂祭顾名思义是为了定魂安抚,估计是宋池自杀这件事情吓到她了。

    渡圣祭是渡灵教最基础的一个祭礼,作为曾经的圣子,江岸做过无数遍。

    这两个祭礼并不算可怕,只需要放一点点的血就行。

    可江岸表情却变得有一点点奇怪。

    宋澜垂眸:“……我本来想等你高考结束后再行动的,可现在看来,如果不早作决断,她就会一直不安分。”

    江岸:“你准备提前开始你的计划了吗?”

    宋澜点了点头,说:“你放心,我不会让她伤害到你的,祭礼开始之前我就会……”

    “我不怕。”江岸打断他,“这两个祭礼都没什么可怕的,就算她做完了我也不害怕,但是……”

    宋澜:“怎么了?”

    江岸神色古怪地问道:“你确定她要做的祭礼是定魂祭和渡圣祭吗?”

    宋澜点点头。

    江岸:“你确定是渡圣祭,圣是圣子的那个圣?”

    宋澜表情也凝重下来:“我确定,有什么问题吗?”

    江岸:“……”

    江岸慢吞吞道:“渡灵教的所有信徒都知道,渡圣祭有一个非常必要的条件,那就是,祭者必须……”

    宋澜:“必须什么?”

    江岸:“——必须是处子!”

    宋澜:“……”

    江岸表情困惑道:“我的确是处男没错啦,但是你奶奶是怎么知道的呢?咱们明明都结婚这么久了!难道你……”

    江岸视线不受控制地向下瞄。

    宋澜:“……”

    宋澜抬起江岸的下巴,不让他往下看。

    他沉声道:“事情有些复杂,我以后再告诉你。”

    江岸一点点睁大眼:“难道你真的——”

    宋澜:“不是!”

    第36章

    江岸:“……”

    那你倒是说为什么啊?

    但宋澜却丝毫没有继续辩解的意思,他神色如常地翻身下床,好像刚刚焦急反驳的人不是他一样。

    他声音也很稳当:“洗漱完就下来吃饭吧,家庭教师两个小时之后到。”

    “哦,”江岸说,“我待会儿再吃饭,我先去你楼下的健身房健会儿身。”

    宋澜:“……怎么突然想健身了?”

    江岸握紧拳头,看了看自己手臂上略薄的肌肉,语气深沉道:“我感觉我身材有些单薄,很难承担起家庭的重担。”

    宋澜:“……”

    江岸放下手臂,抬头看着宋澜,略有些腼腆地朝他笑了笑,并给了他一个带有安抚性质的眼神。

    宋澜:“……”

    宋澜沉默半晌,然后道。

    “注意把握时间,马上要高考了,别想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

    说完他就步履平稳地离开了,连头都没回。

    江岸歪着头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才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不是吧?这都能忍?

    事情到底有多复杂?

    真相到底有什么不能说的?

    还是说宋澜真的……

    江岸百思不得其解,干脆不想了。

    算了。

    江岸想,就算宋澜真的不可以,他也是可以的!

    江岸做了一个举铁的姿势,认真观察了一下自己的肌肉。

    虽然他的身材目前来看略有些单薄,但他还年轻!还很有发展空间!.

    沈致山的生日宴会。

    “宋少夫人?”

    一个柔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江岸初时没注意到,甚至还在心里讥讽了句“这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有人这么叫别人”,然后继续和朋友们嘻嘻哈哈侃大山。

    直到那个声音又喊了两三遍,周青迪等人的表情都变得很古怪的时候,江岸才意识到那个女人是在喊自己。

    当即雷得头皮子都快掉了。

    江岸颤颤巍巍地转过头,看见了一个手拿香槟,身穿白色旗袍的女人。

    有点眼熟。

    好像在婚礼上见过。

    女人言笑晏晏道:“宋少夫人,您还认识我吗,我是宋大少爷的堂妹宋明妍,我参加过你和宋大少爷的婚礼,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你。”

    虽说是堂妹,但宋家人丁稀薄,这个“堂妹”都快出五服了。

    江岸:“……叫我江岸就好。”

    宋明妍:“这怎么行?我叫您江先生吧。”

    江岸:“也行。”

    宋明妍微抿了口酒,然后轻声说:“江先生,我听说前两天宋二公子失足坠下楼了?他现在情况怎么样啊?”

    失足坠楼是宋家的对外说法,至于农药的事情别人更是听都没听说过。

    江岸:“情况挺好的,已经出院了,现在在老宅休息。”

    因为江岸说宋池之前有很长时间没吃过药,所以宋家人准备再观察一段时间,如果他的状况再恶化下去,就把他送进疗养院。

    宋明妍好奇道:“他是在宋家老宅里坠楼的吗?老宅都没有什么高楼,他是从哪里掉下去的呀?”

    江岸:“好像是束星阁。”

    宋明妍却有些吃惊地半遮住嘴,脱口而出道:“啊,怎么偏偏是那里呀?”

    江岸:“束星阁怎么了?”

    仔细想想之前在医院,宋池说自己就算自杀,也不会在束星阁自杀的时候,大家的表情好像都有些不对劲。

    宋明妍半遮着嘴,小声说:“你不知道吗?束星阁……宋先生就是在束星阁坠楼而亡的啊。”

    江岸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宋先生?”

    宋明妍:“就是宋老太爷的独生子,宋家两兄弟的父亲啊。”

    江岸知道宋爸爸早亡的事情,但他一直以为是出了什么意外或是生了病……竟然是在老宅里坠楼的吗?

    而且是在束星阁?

    怪不得那处变得那么荒凉。

    宋明妍一边轻轻叹息,一边往旁边走了几步,拿了杯香槟递给江岸,小声说:“十几年前宋先生坠楼的时候还那么年轻,大家都觉得很可惜……”

    江岸下意识跟上去,并接过香槟,慌忙问:“十几年前?”

    宋明妍想了想,说:“大概是12年前?更具体的时间我就记不起来了。”

    江岸心中一沉。

    十二年前,刚好是宋澜离家出走的那段时间。

    是因为在整个宋家唯一对宋澜好的宋爸爸去世了,宋澜才离家出走的吗?

    江岸神色略有些恍惚地问道:“宋先生,宋先生是怎么坠的楼?”

    束星阁一共也就五层,宋池喝醉了酒掉下来也只是摔断了一条胳膊,宋爸爸怎么就……

    宋明妍:“好像是喝了酒摔下来了,刚好磕到了头……”

    她停顿了一下,压低声音说:“虽然宋家的人说是意外,但大家都知道……其实是自杀。”

    江岸愣住。

    宋明妍喝了口香槟,然后看了眼江岸,说:“你不喜欢喝香槟吗?我去给你拿个果汁?”

    “不用。”江岸现在哪里还有功夫去想香槟还是果汁,他随便喝了一口,然后问,“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觉得是自杀?”

    宋明妍:“因为宋先生去世后没多久,宋家人就找到了他的遗书,说是自己名下的所有财产都留给宋池一个人……”

    江岸呆住。

    脑子也变得晕晕乎乎的。

    为什么?

    江岸想。

    宋爸爸为什么要自杀?

    为什么要把所有的遗产都留给宋池一个人?

    宋爸爸不是宋家唯一一个对宋澜好的人吗?

    ……宋澜做错了什么?

    江岸只觉得视线也变得模糊了。

    ……

    ……不对!

    香槟里……香槟里下了迷药!

    江岸猛地睁大眼,用力晃了晃头,可四肢却开始发软了。

    “啊,你喝醉了吗?”

    宋明妍温声细语地搀着江岸坐到一旁的沙发上。

    迷迷糊糊中,江岸看见孟长卿和沈致山走了过来。

    “小岸怎么了?”

    “江岸喝醉了吗?算了,我送你去楼上休息……”

    宋明妍:“……我刚刚来的时候看见宋家老宅的保镖就在外面候着,不如我们送他出去吧。”

    宋家老宅……

    江岸瞬间明白了过来——宋明妍是宋老太太的人!

    宋澜说宋老太太今天晚上会派人过来绑架他,原来不是半路截停,而是让人直接在沈致山的生日宴会上动手!

    可明白归明白,他连半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迷迷糊糊中,他听见了些许对话声。

    “……这里离江家也不远,我没喝酒,我开车送他回去吧。”

    “这不太好吧?宋家的保镖就在外面……”

    “……可小岸之前说他今天没带保镖。”

    ……

    “致山,怎么回事?刚刚宝木集团的老太太给我打来电话,说他孙儿婿在我们这儿喝醉了,宋家的保镖来接人,被我们的人拦住了……”

    江岸终于有了点力气,他推开朋友的手:“我……我要回宋家……”

    随即,就不省人事地倒了下去。

    谁也没看见,他倒下之前,用力按了一下手上的智能手表。

    这是LN电子公司设计的新产品,还没上市,只要他按下紧急按钮,宋澜那边就能对他进行实时监控和定位。

    看着手表上闪烁了一下的绿光,江岸安心地睡了过去.

    江岸睁开眼的时候,看见了黑乎乎的穹顶。

    再转过头,他看见了四根巨大的柱子,满墙满地的渡灵符。

    他看见自己穿着一身宽大的白袍,他的四肢被绑在床上。而床下则是一个如同白玉制成的,精美华贵的,不知比渡灵教要高端多少倍的祭台。

    这里就是宋家的祭台吗?

    竟然是在室内,他还以为是在室外呢。

    不知道那个宋明妍放在香槟里的到底是什么迷药,江岸明明只喝了一口,却直到现在,都觉得脑子晕晕乎乎的。

    江岸晃了晃脑袋,又看向另一边。

    然后瞬间清醒。

    只见宋老太太正坐在一张紫檀木椅上闭目养神,旁边恭恭敬敬地站着冯小锣。

    而他们身后,则躺着睡得不省人事,同样身穿白袍的宋池。

    江岸喉结滚动了一下,没有开口说话。

    冯小锣低头凑到宋老太太耳边说了什么。

    宋老太太缓缓睁开眼:“醒了?那就开始吧。”

    江岸试图动了一下,却发现自己的四肢被绑得很紧,他咬了咬牙,问道:“奶奶,你这是要做什么?”

    宋老夫人瞥了他一眼,缓慢沉声道:“你不是早就知道我们宋家为什么娶你了吗,结婚当天就说我特意让人给你绣的渡灵符是脏东西,还敢擅作主张扔掉,现在装什么装?”

    江岸:“……”

    我不装一装,怎么体现出气氛的紧张?

    难道要一脸大无畏地往床上一躺,说,算了,你随便弄吧,反正宋澜马上就会带着人破门而入了吗?

    ……

    想到这儿,江岸下意识地看了眼门。

    宋老太太:“别看了,那个贱种今天没空过来找你。”

    江岸愣愣地看向宋老太太。

    ……贱种?

    江岸不可置信道:“……他是你的亲孙子。”

    宋老太太浑浊的眼球动了动,视线平静无波地从江岸身上移开,落在宋池身上。

    她目光又乍然变得慈爱温暖了。

    江岸却觉得毛骨悚然。

    冯小锣一步一步朝着江岸走过来,并悄悄做出了一个让他宽心的手势。

    江岸却没空看他,只是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宋老太太。

    他看见宋老太太很温柔地摸了摸宋池的脑袋,然后她闭上眼,一只手摸着自己的心脏一只手摸着宋池的额头。

    她嘴里喃喃地念着一些渡灵教的咒语。

    她说:“希望我的阿池永远健康快乐,远离邪祟,拥有世间最宝贵的一切。”

    她说:“希望落在你身上的一切灾厄都能渡给你的同胞兄弟,如果他挡不下,就让圣子来挡。”

    江岸愕然地看着她。

    她一遍一遍地抚过宋池的额头,再次开口:“渡灵神会保护你我。”

    “世界上没有神!”江岸忽然颤声大喊道,“就算有也不会保佑你!”

    宋老太太猛然睁开了眼,凌厉的目光看向江岸,咬牙道:“掌嘴!”

    冯小锣却一把捂住了江岸的嘴巴,然后垂下眼,声音很平稳地对宋老太太说:“祭礼开始前,圣子身体不得有损。”

    宋老太太:“那怎么还不开始!”

    冯小锣:“这就开始。”

    说着,他就站在江岸面前闭上眼装神弄鬼地念了一番咒,用猩红的墨水在江岸的额头和白袍上画满了符。

    然后他拿出了一把冒着寒光,刻着咒语的匕首。

    一切都如记忆般熟悉,江岸脸色有些惨白地闭上眼。

    他感觉到那匕首轻轻地贴上了他手臂的皮肤,划破了束缚着他手臂的绸带,凉凉地激起了他的鸡皮疙瘩。

    他感到……

    嗯?

    江岸一点点睁开眼,却见冯小锣背对着宋老太太拿出了一个仿真刀伤的纹身贴,往江岸手臂上粘。

    江岸:“……”

    贴好纹身贴后,冯小锣又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小小的血包,贴着江岸的手臂,用匕首划破,一点一点滴入金碗里。

    江岸:“……”

    江岸有些无语地看向冯小锣。

    却见冯小锣胡子微颤,朝他眨了眨左眼。

    江岸:“……”

    冯小锣无声地动了动嘴:“叫唤两声。”

    江岸:“……”

    江岸轻轻垂下眼,然后胳膊猛地一动,细白的手臂划过匕首刀刃。

    “唔!”

    江岸闭上眼发出一声闷哼,鲜血滴滴答答地落了冯小锣满手。

    冯小锣愣住,然后慌忙低下头用金碗去接,额头瞬间冒出了密密麻麻的汗。

    直到鲜血和血包都流完,冯小锣才抬起头,用焦急的目光看向江岸。

    江岸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并有意识地将血液滴落在床上,衣服上和地上。

    宋老太太或许老眼昏花,分不清是伤口还是纹身贴,可万一她走近后发现不对了呢?

    可万一这件事闹大后,别人发现他身上的伤口是假的呢?

    宋澜筹谋策划了这么久,江岸不想让他在这种小细节上有所失误。

    冯小锣端着血碗,念着咒语一步一步朝宋池走近。

    他拉长腔调:“圣血已呈,祭礼开——”

    “啪!”

    房间的窗户忽然发出一声很明显的动静,冯小锣声音戛然而止。

    宋老太太和江岸也都齐齐看过去,连呼吸都快屏住。

    窗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像是自言自语的声音。

    “啪嗒!”

    窗户忽然就被人推开,一个手拿自拍杆的女人忽然探进了头,喃喃道:“……这是哪儿?好奇怪……宋家真的好大,我竟然走着走着就迷路了……想道个歉怎么这么难………啊!血!血!好多血——”

    宋老太太站起身,厉声呵斥道:“你是谁?是怎么进来的?!”

    女人看着这满墙的咒语,诡异的祭台,金光闪闪的柱子,以及那个躺在床上,像是穿着血衣,而手臂也不住往下滴着血的男人。

    她手中的自拍杆摔到地上,惊恐地失声尖叫起来。

    与此同时,漆黑的木头门忽然被人一脚踹开,无数手电筒的光芒猛地照进这间略显昏暗的房间!

    来人大喝道——

    “警察!有人举报你们绑架囚.禁,并在这里举行邪.教仪式!”

    片刻后。

    #姜岁如直播#

    #姜岁如为道歉私闯民宅#

    #宝木集团邪.教#

    #宝木集团绑架囚.禁#

    几个词条瞬间引爆热搜。

    第37章

    作为一个拉着他人炒作绯闻却惨遭打脸,甚至被状告“猥亵”的四线明星,姜岁如开启直播时,热度并不高。

    直到她溜入宋家老宅,声称要亲自去向宋家兄弟道歉,直播热度才陡然高涨,只不过弹幕都是骂言。

    阈口兮口湍口√S

    【姜岁如你是不是疯了,这是私闯民宅啊!】

    【她是不进局子不心安吗?!】

    【估计是走投无路了吧,听说好几个品牌都和她解约了,家里的公司也出了问题】

    【姐姐别冲动啊啊啊啊啊!!!】

    ……

    【我去!我以为这是景点,结果是私人住宅?!宝木集团真有钱】

    【来看女明星直播发疯了,真是好精彩一出戏!】

    【吃瓜】

    ……

    直播人气一路飙升,很快就冲到日榜第一名,成千上万,上百万的人疯狂涌入直播间。

    而在直播热度达到顶峰的时候,姜岁如闯入了邪.教祭礼现场。

    弹幕瞬间爆炸,本就飙升的直播人气更是呈几何式上涨,#宝木集团邪.教#几个字眼引爆各大社交网络,直播平台直接崩了.

    “我被缠住了,没办法及时赶过去,只好改用备用计划,让那个女明星过去直播。”宋澜问道,“有没有吓到你?”

    江岸摇摇头:“一点都没被吓到,你是怎么被缠上的?”

    宋澜:“我妈在闹自杀,我一离开房间就要撞墙。”

    江岸有些意外:“……她也是你奶奶的同伙?”

    宋澜点头,语气中带着些许讥讽:“她一向很听我奶奶的话。”

    江岸:“那她现在……”

    宋澜:“被打了镇静剂,在楼上休息。”

    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和宋池在同一个病房,在我爷爷病房和奶奶病房的中间。”

    江岸:“……”

    当时警察冲进来后,宋老太太就立刻捂着胸口“晕倒”了。

    而宋老太爷则是听到消息后,真的被气得差点脑溢血,听说当时拐杖都掉了,险些摔倒在地。

    至于宋池,似乎是被他奶奶喂了太多迷药,从始至终都对这场事故一无所知,现在还睡得香甜。

    这一回,宋家所有人都在医院集齐了。

    倒是方便宋澜一个一个去探望。

    江岸:“那冯小锣呢?现在就他一个人被押送到警局了,他会怎么样?”

    “这件事是冯小锣自己向警方发了短信举报的,警方稍后还会在他的住所里发现他被宋老夫人威胁的证据,所以他会被从轻发落。”

    宋澜垂下眼,微凉的指腹在江岸手臂的伤口附近摩挲了一下,说:“不过与之相对的是,宋老夫人这件事闹得太大,造成了恶劣的社会影响,现在全国网民都在监督案件进程,监狱那边的老管家又临时反水了,指出宋老夫人才是绑架案的教唆人……如此这般,她恐怕不能简单住进精神病院就草草了事了。”

    江岸歪头看他低垂的眉眼:“这是好事啊,你怎么不开心?”

    宋澜瞥了他一眼:“你手臂的伤是怎么回事?”

    江岸:“……”

    江岸讪笑两声,悄悄从宋澜手里抽出手臂。

    可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病房的门就忽然被推开了。

    江家父母和江安一脸焦急地涌了进来——

    “小岸!”

    宋澜又捏了一下江岸的手心,站起身子,轻声说:“你父母来了,你先在这里好好休息,我还要去看望我爷爷并配合警方问话。”

    江岸点点头。

    宋澜朝江父江母颔首,可离开之前,又回头轻轻揉了揉江岸的头.

    在宋氏集团的私立医院做了一遍又一遍的身体检查后,宋老太太在第二天上午十点被押往警局,进行刑事拘留。

    江岸刚趴在窗户边,津津有味地观摩完宋老太太被押送到警车上的盛景,自己病房的门就被人一拐杖推开了。

    宋老太爷阴沉着一张脸冲进他的病房。

    “爷爷,您怎么来了,医生不是说多让你卧床休息吗?”

    宋澜放下手中的茶碗,抬头问道。

    宋老太爷看也不看江岸,就当没他这个人一样,目光定在宋澜身上,开口就是质问:“你奶奶的检查结果是你做的手脚?!”

    宋澜语气平静道:“爷爷,我只是建议医生将正确的检查报告交给警方,没有做任何手脚。”

    宋老太爷用手杖在地上敲打了两下,连手指都在颤:“这是宝木集团的医院,是我的医院!让你管了两天宝木集团,你就以为自己是主人了?!”

    “爷爷,你有空在这里指责我越俎代庖,不如关心一下宝木集团现在的股价。”

    他停顿了一下,轻声说:“以及您的肝脏。”

    宋老太爷眼睛瞬间变得血红:“你这个,你这个——”

    宋老太爷身后的生活助理慌忙搀上他,正准备喊医生,却被宋老太爷一把抓住了手。

    “不用!”宋老太爷推开他,他闭上眼,又睁开。布满老人斑与皱纹的手紧紧握着手仗,用力到手臂都微颤,他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尽量变得平稳,“……你出去。”

    助理犹豫片刻,从病房角落搬了个椅子,放在宋老太爷身后,然后转身静悄悄地离开,并带上了门。

    宋老太爷却并没有坐那张椅子。

    他站在原地,看向宋澜的眼睛。

    他年龄已经很大了,身体素质每况愈下,眼睛看起来很浑浊,可看向人的时候依旧带着令人难以阻挡的锋芒。

    他缓缓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病情的?”

    宋澜回答:“在您知道之前。”

    宋老太爷脸上的皮肤扯动了一下,似乎想笑,却又没笑出来。

    他说:“阿澜,你真是长大了。”

    他叹了口气,语气有些古怪,像是怅然,又像是欣慰,还带着几分讥讽。

    宋澜没有回答,只是沏了杯热茶递给江岸,然后问:“爷爷,您要喝茶吗。”

    “来一杯吧,好久没喝过你沏的茶了。”

    宋老太爷拄着拐杖,坐到身后的椅子上。

    然后他又问:“你奶奶这件事,你除了检查报告,应该还动了点别的吧?”

    宋澜沏茶的动作一顿,但没有说话。

    宋老太爷鹰隼般的目光移到旁边小口喝茶的江岸身上,江岸默默喝着茶,扭过头,避开他的视线。

    宋老太爷重新看向宋澜:“我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你奶奶信仰过很多宗教,但都信得不长久,而且顶多抄抄经,用用符……从来没这么疯魔过,甚至做出绑架放血这种事情……”

    宋老太爷摇摇头:“这不正常。”

    宋澜把沏好的茶递给他,淡淡道:“可能是她老了吧,人一老脑子就会糊涂。”

    宋老太爷接过茶,却没有喝。

    只是依旧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宋澜。

    宋澜目光沉静,巍然不动。

    宋老太爷忽然开口问道:“宋澜,你真的有性功能障碍吗?”

    江岸:“噗——咳咳……咳……”

    江岸一个没防备,刚喝下去的热茶就一口喷了出来,还呛到了喉咙里,咳了半天。

    宋澜:“。”

    宋澜默默地给他递去纸巾,江岸慌忙接住,又是擦嘴又是擦身子。

    宋老太爷:“我仔细想了想,你奶奶突然对那个教产生兴趣并逐渐疯魔,好像就是从绝源水开始。宋澜,你既然有能力在我之前知道我的病,就没道理不知道,你奶奶她们曾经喂你喝过绝缘水吧。”

    江岸咳嗽也止住了,愣愣地转头看向宋澜。

    绝源水。

    是渡灵教生产的一种掺了消毒剂和其他有机溶剂的水,主要卖给那些丈夫屡次出轨的已婚妇女,让他们的丈夫从此再也不能出轨。

    ……宋澜被灌过这种水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宋澜把江岸手中的卫生纸抽走扔掉,说,“我只知道我现在很健康,没有你说的那种病症。”

    说完,他淡淡瞥了江岸一眼。

    江岸立刻低头,不再继续用怀疑又震惊的目光看着他。

    宋老太爷却忽然全都明白了。

    他喉间发出一声很浑浊的笑,拄着拐杖站了起来。

    他盯着宋澜,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手掌一点点抓紧拐杖的龙头,他问:“你是不是恨宋家的所有人?你是不是要报复宋家所有人?!”

    宋澜对上他的眼:“不,我很敬爱我的父亲,对宋池也不算太讨厌。”

    他停顿片刻,声音变得很轻:“宝木集团是宋池的,既然我父亲留下了遗书,我就不会跟他抢,所以我劝您不要在最后这一两个月想利用宝木集团和我鱼死网破,您不一定能扳倒我,反而会给您的亲孙子留下一个百孔千疮的遗产。”

    宋老太爷举起手杖,浑身都在颤,他眼睛再次变得血红:“你这个!你这个——”

    “孽种。”

    宋澜轻声说:“你怎么不像奶奶一样骂我,是觉得没脸吗?”

    “砰!”

    宋老太爷倒了下去。

    宋澜在原地站了两秒,然后走过去,一脸平静地按响了呼叫铃。

    医生和助理很快赶到,将宋老太爷抬走了。

    众人刚离开,宋澜的手机就疯狂响了起来。

    备注名是母亲。

    宋澜接通,里面传来凄厉疯狂,似乎能穿透手机的尖叫:

    “宋澜!你这个孽——”

    女人的声音戛然而止,电话似乎被其他人夺走,那头传来连连的道歉声。

    宋澜语气略有些冰冷:“请不要让妄图自杀的精神病患者过多地接触手机网络。”

    说完后,他不顾那边的道歉,挂断了电话。

    空气静寂下来。

    直到,一只温热的手轻轻握住了宋澜的手心。

    宋澜缓缓回头,看见了一双澄澈明净,布满了担忧的眼。

    宋澜终于开了口:“我把我妈妈送进精神病院了,理由是她昨晚多次试图自杀。那里环境很差,管理很严格,和阿池曾经住的那种不一样。没了宋老夫人作为依仗,她在那里连寻死都不能。”

    宋澜说:“我爷爷得了肝癌,是晚期,就剩一两个月可活了,现在宋家除了他,就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宋澜说:“我不准备让奶奶也去精神病院了,她会坐牢。因为我觉得一个家庭中有三个精神病患者,好像不太好听。”

    宋澜说:“宋老夫人彻底信仰上渡灵教的契机是绝缘水,她有一次对冯小锣说,希望有一种咒可以让我断子绝孙,冯小锣给了她‘绝缘水’,没多久我就在宋家的医院里秘密被诊断出性功能障碍和精子活力低,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孩子了。宋老夫人大喜过望,这才开始越来越信渡灵教。”

    宋澜说:“她之所以不想让我有孩子,是觉得我血脉肮脏。”

    他轻轻抱上江岸,把下颌放到江岸的肩头,说:

    “我和阿池是异卵双胞胎,但父亲不是同一个。”

    “阿池的生父是宋先生。”

    “我的生父是宋老先生。”

    第38章

    七岁之前,宋澜最在意的问题是:

    为什么弟弟要比我讨人喜欢?

    为什么我要每天学习读书,阿池却只用吃喝玩乐?

    为什么我和阿池做了同样的错事,只有我要挨跪受罚?

    这些问题他深埋在心里,只有一次不小心在爸爸面前抱怨出了口:“……为什么只有我要写毛笔字,阿池却不用?”

    爸爸摸了摸他的头,说:“因为阿澜很聪明,以后要管理整个宝木集团,而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

    爸爸把他手中的毛笔放置到一旁,然后把他抱起来,说:“算了,今天不写了,待会儿我去帮你和爷爷说。现在爸爸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他眨眨眼问:“阿池也去玩吗?”

    爸爸捏了捏他的鼻子,笑着说:“只带你一个。”

    因为爸爸是宋澜最喜欢的人。

    所以宋澜相信了爸爸的说辞.

    直到七岁那年的圣诞节,母亲眼含恨意地掐上他的脖颈,宋澜才忽然意识到——

    原来父亲说的话是不对的。

    他不是因为聪明,才被家人严格要求的。

    他只是单纯地被他的亲人所憎恶。

    于是那天之后,宋澜心中最在意的问题就变成了:

    为什么?

    我是做错了什么吗?.

    当结论深埋于心底,证据就变得分明。

    自那天后,宋澜看到了许许多多他被怨恨被憎恶的证据。

    他看见母亲从精神病院出来后,多次用不甘又厌恶的眼神看向他。

    他看见自己失足掉入池塘后,奶奶站在旁边冷眼相看,直到他快要溺死,才凉凉开口,让人把他救出来,还嘲讽道:“怎么这么大了,还没学会游泳。”

    他看见爷爷独自在书房看他写的毛笔字,目光欣慰中又带着古怪,可当爷爷拿起宋池胡乱画的花草时,目光又渐渐变得宽厚而又慈爱。

    ……

    可大家为什么都这么讨厌他呢?

    小宋澜想破了脑袋都想不明白。

    他只是一日比一日变得沉默内敛,举手投足都优雅从容,待人接物都温和有礼,让人挑不出任何差错。

    可他依旧被他的亲人所憎恶。

    直到十四岁那年,宋老太太信仰上邪.教,并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身上留下符咒。

    奶奶让人在他后腰刺咒那次,他疼晕了过去,醒来之时,听见奶奶喊他为“孽种”,骂他的母亲为“贱人”。

    十四岁的宋澜想了整整三天,把书上那句“异卵双胞胎的生父可能不是同一个人”看了一遍又一遍,然后偷偷找时间去了一家亲子鉴定中心。

    他给了亲子鉴定中心两份样本。

    一份是自己和妈妈的。

    一份是自己和爷爷的。

    其实他只是怀疑自己是不是父亲的孩子。

    但因为父亲长年不在家,他没办法拿到父亲的头发,所以只好拿了爷爷的。

    他原本想得很简单。

    如果证明他和爷爷有血缘关系,那就说明他是父亲的孩子,那就说明奶奶骂的“孽种”和“贱人”只是她宣泄怒火的一种方式,那就说明他这三天来的胡思乱想,真的只是胡思乱想。

    可拿到鉴定结果的那一刻,他只觉得荒谬不堪,天旋地转——

    他是母亲的孩子。

    也是爷爷的孩子。

    一时间所有的问题都有了解答,他终于明白自己和宋池的待遇为何天差地别,他终于明白家人的憎恶到底从何而来,终于明白七岁那年母亲犯病后为什么差点掐死他,终于明白爷爷为什么总把爸爸往国外派,终于明白为何家里的所有人都不怎么敢看爸爸的眼。

    宋澜踉踉跄跄地走到路边,扶着墙呕吐了出来。

    ——他觉得恶心.

    得知真相后的宋澜再回到宋家,就觉得眼前所看到的一切都那么荒诞,令人作呕。

    他看见奶奶在妈妈面前趾高气扬,又嫌弃又憎恨,像是婆婆看着自己的儿媳,又像是正房看着丈夫的小妾。而妈妈在奶奶面前越发谨小慎微,伏低作小,几乎要卑贱到尘埃里。

    他看见母亲与父亲视频通话时,脸上的表情乖顺到极点,眼里的情绪浓烈,分不清是愧疚还是思念。而她挂断电话后,却用一种厌恶至极的目光看向宋澜,就像是看着一道刻在自己脸上的疤。

    他看见奶奶无故找茬,骂他“宝木集团的继承人连这种题都会做错”,而她用新定制的鞭子打宋澜的脊背时,目光又是嫉恨,又是怨毒。

    他看见……

    他看见爷爷在接过母亲奉上的茶碗时,目光在她胸脯流连许久。

    而当天晚上,母亲就换上一身青色衣裙,描眉画唇,撑着伞,袅袅走进雨夜里。

    宋澜跟到爷爷的阁楼前,恶心得胃部翻涌,吐得昏天黑地。

    然后他骑着自行车,迎着一路风雨,逃出了宋家老宅。

    宋澜在外面流浪了大半年,并在最想自杀,最想了结自己这一身脏污血液的时候,遇见了一只满脸灰尘,连话都说不清楚的小猴子。

    他曾想过,永远都不回那个恶心的地方了。

    直到……听见父亲的死讯.

    “父亲是听到了我离家出走的消息,才从国外赶回来的。”宋澜说。

    “……但我当时藏得太好,没有住过宾馆,没有坐过火车,没有留下过任何身份信息……他尽心尽力找了我好几个月都没找到我,却找到了我夹在书里的亲子鉴定报告。”

    宋澜把江岸抱得很紧,几乎要让江岸难以呼吸:“……当天夜里,他就喝了酒,从束星阁跳了下去。”

    宋澜从电视上看到父亲的死亡报道,用最快的速度赶回家时,宋家老宅已乱成一锅粥。

    奶奶看见他时,目光怨毒,恨不得撕碎了他。

    妈妈拿着匕首划伤他的肩膀,大声哭喊,说是他这个孽种害死了爸爸,声称要让他还命。

    宋池蜷在角落,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发了病,倒在地上不断抽搐,最后和母亲一起被送进了精神病院。

    爷爷一夜之间生出许多白发,瞬间苍老了二十岁,身体大不如前。

    十四五岁的宋澜站在混乱无比的宋家老宅里,看着瞬间苍老的爷爷,看着癫狂发疯的母亲,看着目光憎恨的奶奶。

    他忽然想起了一句话。

    那个喜爱孙悟空面具的,两次把他从死亡之地拉出来的小孩,曾用石头在桥洞的地上写下——

    【那你不该寻死,应该让做错事的人去死。】

    宋澜把目光移到父亲的灵棺上。

    他的脑子从未如此清晰明确过。

    他想,也许父亲的死亡真的和他脱不了干系。

    可在场的爷爷,奶奶,妈妈……每一个人都比他罪孽深重。

    他要让这些人全都为此付出代价。

    第39章

    “你因为高考错过宋老太爷的葬礼真是太可惜了!”江安一边嗑瓜子一边说,“真是错过了好精彩一出戏!”

    “小安,宋澜的爷爷刚去世,这是件很严肃的事情,你怎么能当成笑话和你弟弟说。”安素榕皱眉道。

    江岸摆摆手:“没事没事,姐你快说,我爱听!”

    江岸扭头对安素榕说:“他爷爷也不是什么好人,明明早就知道宋老太太信仰邪.教的事情,却一直在袖手旁观。”

    “……这样啊。”安素榕低头继续织毛衣,不再说话了。

    江安又抓了把瓜子,兴致勃勃地同江岸讲了起来。

    “……宋老太太在警察的监护下出现在了葬礼现场,整个人都瘦得不成样,而且伸手就要去打宋澜的耳光,但被身旁的警察拦下了,然后她就开始对宋澜进行大肆辱骂,还说什么都是他的阴谋,都是他一手策划的,说冯小锣跟他是一伙的,说他爷爷也是被他弄死的,说宋澜就是为了谋求宝木集团的财产……简直跟疯了似的,最后葬礼也没参加完,就因为高血压晕倒被送进医院了……”

    江安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继续说:“……她发疯的时候,宋澜全程都很冷静,唯一说过的一句话是吩咐人叫救护车……宋老太爷的葬礼上,他甚至连跪都没跪。”

    江安看着江岸的眼,笑意盈盈,状似随意地问道:“……小岸,你觉得宋老太太说的疯话是真的吗?”

    安素榕停下手上的动作,也望了过来。

    江岸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江安给他说八卦是假,这句试探才是真。

    江岸眨眨眼:“你都说是疯话了,怎么能当真?”

    江安:“我听说宋老太爷本来还能多活一段时间,可那天晚上宋澜进了他的病房说了几句话,他病情就立刻恶化了,而且他的氧气管好像也是宋澜亲自拔的。”

    江岸:“这传言真够离谱的,他们亲眼看见了?”

    江安扔掉手中的瓜子,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了:“……宋老太太认罪时提到,她12年前就接触过渡灵教了,还在宋澜身上刻过符咒。”

    江安扯了下唇角:“但你的宋学长之前亲口对我们说,他婚前根本不知道自己奶奶信仰邪.教。”

    江岸低头说:“他当时年龄还小嘛,根本就不知道那个是邪.教,只是以为奶奶在罚他。”

    江安嗤笑一声:“你当我们是傻的么江岸?!冯小锣在宋老太太身上拿了那么多钱,怎么突然就良心发现想要自首举报了?那个闯进现场的女明星真的是无意的吗?!怎么就这么巧啊?天时地利人和,一下子爆到热搜,宝木集团的公关部跟死了一样没动静……还有你!江岸!”

    江安:“之前你在备考,我不想打扰你,所以没跟你说,我们仔细问过你被绑架那天的事情,当时你被下了迷药后,你朋友想送你回来,你亲口拒绝了,说要回宋家老宅……你是中了迷药,又不是中了傻药,怎么会不知道宋家老宅危险不能去!”

    江岸:“……”

    江岸头皮发麻,根本找不到反驳的点。

    江岸看了一眼表:“……那什么,宋澜马上就要下班回家了,我要走了,再见。”

    可江岸刚准备推门,江安就又忽然在身后叫住了他:“江岸!你真的了解宋澜是什么人吗?”

    江岸没有回头,他沉默几秒,握紧门把手,低声说:“我知道。”

    他说:“我比你们都清楚他是什么人,但无论他是什么人,我都永远会站在他那一边……就算他是死神,我也要帮他举着镰刀。”

    江岸说完,就“啪”地一下打开门。

    然后呆住。

    宋澜静静地在门前站着,一只手还维持着按门铃的姿势。

    江岸脸刷地一下就变红了。

    忽然感觉自己刚刚说的话好中二。

    “提前下班了,所以过来接你。”宋澜轻声问,“你刚好准备回去了吗?”

    江岸:“……嗯。”

    也许宋澜刚刚没听见?江岸想。毕竟这个门还挺厚的.

    高考结束了,江岸终于可以放松了,于是宋澜在书房处理公务的时候,他就在一边玩游戏。

    “江江,”宋澜偏头看向沙发上的江岸,“你能帮我拿个文件吗?在密室的抽屉里,是黄色的文件夹。”

    密室?

    江岸眼睛一亮:“密室的密码你没换吗?”

    宋澜:“没有。”

    江岸当即就扔下手机,兴致勃勃地去开密室。

    虽然已经进去过一次了,但江岸依旧对这个密室充满好奇。

    扭动摆件,输入密码,进入密室,一气呵成。

    宋澜的密室好像没怎么用过,和上次相比变化并不大,江岸简单看了一番,就直奔书桌抽屉去给宋澜拿文件。

    书桌上一共有三个抽屉,江岸一个接着一个打开。

    第一个抽屉略有些空,只放着一个音乐盒和一本英文原版的童话书。

    江岸忽然想起来这就是宋池日记里,宋爸爸在那年圣诞节送给宋澜的礼物。

    江岸小心翼翼地打开音乐盒,盒子里立刻传出了空灵动听的音乐。

    江岸笑了笑,把音乐盒放下,打开第二个抽屉。

    然后他愣住了,脸上的笑容也僵持在嘴角。

    第二个抽屉的最上面,散落着几张照片。

    照片是从监控器的角度截取的,照片的主角是宋夫人——姜柳。

    她与一个多月相比已经大相径庭,穿着精神病院的蓝白条病服,头发像枯草一样暗淡无光,瘦得颧骨都突出,她死死地盯着监控器,额头通红,像是撞过墙,手腕被束缚带勒成青紫色,身后的床单地面墙壁都用红色的笔墨写满了血淋淋的字:

    “孽种!放我出去!”

    “我知道是你杀了你爷爷!”

    “宋澜!你怎么不去死!!!我那天应该掐死你的!!”

    “去死去死去死!!!”

    “我没病!放我出去!!!!”

    “你这个恶魔——”

    江岸抿了抿唇,将那几张照片收拢好,想找个信封装进去。

    刚好,这些照片下面就有一个信封。

    江岸拿起信封却发现这是一封来自监狱的信。

    是宋老太太寄来的。

    江岸把信拿出来,只看了一眼,就重新放了回去。

    ——因为那封信上也全是污言秽语的咒骂。

    信封下面是一个大文件袋。

    经过前两件物件的洗礼,江岸有些兴致缺缺,本不想打开看了,却又忽然发现那文件袋上印着宝木集团私立医院的章,并注明是身体检测的报告。

    不会是宋澜的身体有什么问题吧?

    江岸心中一紧,慌忙打开。

    看见检查人那栏写着已故的宋老太爷的名字时,他才松了一口气。

    可再往下看,他的表情又呆住了。

    这个文件袋里装的是宋老太爷的肝部检查报告。

    检查报告表明宋老太爷有肝癌,然而是早期。

    时间是一年前。

    可是……如果宋老太爷的病情在癌症早期就被检查出来了,那他的病情为什么还会在仅仅一年内就发展成晚期呢?

    就在这时,江岸发现检查报告中还加了一张轻飘飘的字条。

    【宋总,这是宋董事长这次的体检结果,我把他肝部体检结果这一项抽出来了,您先过目。】.

    “江江,没找到吗?”温润和煦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宋澜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宋澜在江岸身边停下,目光落在他手中的检查报告上。

    他安静片刻,然后神色如常地将报告单重新塞回了文件袋。

    他语气也很平静:“别担心,我没犯法,因为从始至终我都没有指使他这么做,这是医院的院长主动递给我的‘投名状’,可能是我的某些话让他产生了误解吧,不过那些话就算被录了音,放在法庭上,也不能定我的罪。”

    江岸抬头看向宋澜。

    宋澜静静地与他对视。

    “你是故意把这些东西给我看的,”江岸问,“对不对?”

    宋澜没有说话,却移开了视线。

    江岸:“为什么?”

    宋澜垂下眼,沉默半晌,问:“你现在觉得我是一个怎样的人?”

    江岸静了一下,然后说:“我觉得你真的很可怕。”

    江岸说:“你幸好没有反社会人格,你要是去当连环杀手,警察估计十年都破不了案。我觉得我还是不要得罪你好,否则自己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估计你还能完美脱身,算了,要不我还是离你远……”

    宋澜忽然拉住江岸的手。

    江岸声音戛然而止。

    他往前走了一步,脚尖几乎要抵住宋澜的。

    他仰头看着宋澜,说:“你故意让我看这种东西,不就是想让我说这种话吗?”

    宋澜:“不是!”

    江岸眨了眨眼,眼底澄澈如溪水,像是能照清人心底所有的阴私:“你在家门口听到我说的话了,但你不相信。你不相信我会永远和你站在一边,你不相信就算你做坏事,我也会和你同流合污,所以你把这些东西放到我面前,试探我。”

    他继续道:“但是你又后悔了,你害怕我真的因此就厌恶你,惧怕你,所以你刚刚又向我辩解,说自己没有犯法,说宋老先生的肝部检查报告不是你指使他人抽出来的,说你没有主使这场谋——”

    宋澜捂住了江岸的嘴。

    江岸却缓缓将自己的手从宋澜的手心里抽了出来,然后又扯掉了宋澜捂着自己嘴的另一只手。

    当江岸的每一寸皮肤都和宋澜完全分离的时候。

    宋澜脸色也一点点变白了。

    然而下一秒,他就忽然被人轻轻抱住了腰。

    江岸贴着他的身子,仰头看着他笑。

    “宋澜,我好像比你以为的更了解你。”

    他手臂一点点缩紧,温热的体温传递到宋澜身上,像是阳光撒了满怀,他眼角眉梢都微微扬起,染上笑意,灿烂又明亮。

    “所以你相信我一下好不好呀?”

    宋澜身子先是变得僵直,然后他低下头,微凉的唇很缓慢,很轻柔地落在江岸的额头,眼角,眉梢。

    他的吻那么轻,像是落雪。

    让人几乎难以察觉到被触碰了。

    可他手臂的力气却那么大,几乎勒得人喘不过来气,像穷苦落魄的人抓着他仅剩的珍宝。

    宋澜不知道怎么解释,他不是不信任江岸,他只是……

    他只是像一个从没见过金子的穷鬼,某天走在路上,却突然捡到了一大块黄金。

    因为这件事太惊喜,太不可思议了,因为他不相信穷了一辈子的自己竟会有这样好的运气,所以才忍不住把黄金放到嘴里,咬了一次又一次。

    第40章

    “干杯!”

    荟声的包厢内,众人齐齐举杯,庆祝江岸和周青迪高考结束。

    “小岸,”孟长卿笑着问,“你感觉考得怎么样?”

    江岸靠在沙发的后背上:“估过分了,A大应该是没问题!”

    “太好了。”孟长卿弯着眼睛笑。

    沈致山和周青迪直呼牛逼。

    江岸谦虚回应:“还好还好,高考前宋澜给我请了长假,还找了七八个家庭教师辅导我学习,我要是考不上A大,都对不起他的一番苦心。”

    包厢里欢乐的气氛却奇异地停了一下。

    “小岸,你之前说……宋澜和你结婚是为了利用你,还说等你帮他把那件事做完,就和他分道扬镳……你说的那件事,是宝木集团的宋老夫人因邪.教入狱的事情吗?”孟长卿轻声问。

    江岸呆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有些白。

    宋澜是宋老太太入狱的幕后黑手这件事江安他们知道也就算了……怎么他的朋友们也都知道了?

    似乎是一眼看穿了江岸的心中所想,沈致山晃了晃酒杯,慢条斯理地说:“宋老太太在葬礼上那件事闹得太大,很多参加葬礼的人心中都有怀疑……不过别人都没真敢往这边想,我们能猜到也是因为那天你醉酒后说过的话……放心,就我们三个知道,没和别人说。”

    江岸小声“哦”了一声,低头给自己倒酒。

    沈致山:“……要我说,你那位名义上的伴侣真是个狠人,为了继承宝木集团,不但亲手拉着你设套将自己信仰邪.教的奶奶弄进监狱,甚至还拔了自己亲爷爷的氧气管……”

    江岸听着沈致山说的话,心里渐渐放松了些。

    即便他的朋友和家人们猜到了一些真相,也都以为宋老太太本身就是信仰邪.教的……不可能知道宋老太太连信仰邪.教这件事,都是受到了宋澜的引导……

    而他们所知道的“真相”,即便被警察知晓了,也不会有什么事,毕竟宋老太太是切切实实犯了罪,而宋澜顶多算得上是“大义灭亲”。

    想到这里,江岸的心脏就一点一点放松了。

    沈致山:“……所以你到底准备什么时候和宋澜分道扬镳?”

    江岸乍然回过神来:“啊?!”

    “啊什么啊,他和你结婚不就是为了利用你吗?现在人也利用完了,宝木集团也拿到手了……你现在不和他分开更待何时,等着他把你杀人灭口啊?”

    沈致山揽着孟长卿的肩,朝江岸开玩笑。

    周青迪和孟长卿也都看着江岸。

    空气突然变得安静。

    江岸:“……”

    江岸:“唔……这个……”

    沈致山笑容一点点敛了下来:“……你不是说他不再是你的偶像和追逐目标了吗?你不是说你不喜欢他了吗?别跟我说你又爱上了。”

    江岸:“……”

    ……他喜欢宋澜吗?

    事实上如果不是沈致山问起,江岸都没意识到,自己根本就没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

    诚然,宋澜自从真面目暴露后,就不再是他的偶像和目标了。

    诚然,因为宋澜的冷暴力,那次他喝醉酒后也是真的生气,真的想帮宋澜报完仇就跟他分道扬镳。

    可自从宋澜出差回来……他又是真的一次都没想过和宋澜分离。

    宋澜出差回来后好像整个人都变了。

    他不再如刚重逢时那般光风霁月,温润如玉,戴着一张温柔假面,明明在同他牵手接吻,却感觉像月亮一样遥不可及。

    他不再如刚暴露时那般尖锐锋利,高高在上地坐在椅子上,漫不经心地道出自己的所有计划,表现出十足的冷漠和恶意,像高墙后的荆棘,让江岸感觉到陌生和恐惧。

    他变得坦诚,真挚,甚至偶尔还会有些笨拙,他像是……他像是一只新生的蚌,打开了壳子,默不作声地将自己白皙柔软的肉暴露在空气里。

    他会说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你,因为看到你就会很害怕。

    他会说我确实要向你道歉,因为我今天向你撒了一个谎。

    他会在寂静的夜里一遍一遍地让江岸重复——比起宋池,我更喜欢你。

    他会在江岸询问后,将自己的伤口拉扯开,把江岸拉进那个有关圣诞节的回忆里。

    他也会把自己做过的坏事放在江岸面前,让江岸去看,又想试探他的信任,又害怕被他厌弃……

    让人能轻而易举看清他眼底的情意。

    于是拥抱变得理所应当,亲吻也似乎变得顺其自然。

    现在再谈论起是不是喜欢……好像有点迟。

    但还是——

    “喜欢。”

    江岸放下手中的酒杯,笑着对友人说。

    五彩的霓光灯将他的眼睛和笑容照得明亮,让他看起来神采飞扬。

    他坦坦荡荡地开口:“虽然他不再是我的偶像了,但我还是会想要亲近他,靠近他,信任他,想让他开心,不想让他受到任何伤害……如果说原先的我是把他当成星星一样追逐仰望,现在的我就是想真的把他捧到天上,看他闪闪发光。”

    江岸说完后清咳了一声,耳朵有点红:“……是不是有点肉麻,但大概是这个意思啦。”

    江岸的朋友们都没有说话。

    好像是被他肉麻到了。

    江岸觉得有点不好意思,猛往嘴里灌酒:“你们以后有喜欢的人就知道了,这种感觉很……”

    “小岸,”孟长卿忽然轻声开口打断,“他也这么喜欢你吗?你上次说,觉得他对你也不是完全不喜欢,现在他还是那样吗?”

    “不是。”江岸眼睛很亮地摇了摇头,“我觉得他现在好像特别喜欢我。”

    孟长卿静了片刻,然后笑了一下:“那就好。”

    周青迪却把脸凑过来:“怎么个特别喜欢?不会又是你自己妄想的吧?”

    江岸:“我有证据的!你记不记得我上次和你们说过宋澜特别过分,睡觉都要画三八线,还要保持三米以上的距离,否则就会特别不习惯,可是他现在已经完全变了,昨天晚上我们睡觉的时候……”

    “停停停!”沈致山一边把包厢的音乐调到最大,一边笑骂,“你一个已婚人士,在我们这些单身狗面前说这些是何居心?!不听不听!”

    江岸:“……”

    周青迪却把江岸拉到角落,一脸兴致勃勃:“我要听!说给我听,我不怕吃狗粮!”

    江岸:“……其实也没什么,就……昨天晚上我们睡觉的时候,试着盖了同一条被子,结果他没有失眠,也没有做噩梦……”

    “就这?!”周青迪大失所望。

    江岸:“……这很不容易的好不好!”

    刚开始试着同床共枕的时候,宋澜几乎每天都休息不好,再加上那段日子宋老太太刚入狱,宝木集团乱成一锅粥,他还要每天复习备考,所以他们很快又分房睡了。

    昨天是他们这一个多月来第一次同床睡,能够有那样的效果已经很不错了!

    而且,江岸没说出口的事,他刚睡着,就察觉到宋澜偷偷亲了他……亲了脸颊又亲了眼尾,亲了眼尾又亲了鬓角,一下又一下……动作轻柔得像一片云。

    于是昨晚江岸做了一个很好很好的梦.

    灯光迷离,音乐喧嚣,江岸和周青迪在沙发的角落里说话,坐在沙发这头的沈致山和孟长卿却很安静。

    沈致山忽然猛灌一口酒,然后把杯子略有些用力地放到桌子上,他忍不住骂了声脏话:“操,这都是什么事?!”

    他看向孟长卿:“我还以为他这回考上A大,你终于可以……”

    “沈致山。”孟长卿垂下眼,“不要再提这件事了。”

    沈致山重新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去年我还以为你们两情相悦,撺掇你去表白,如果你当时不是怕耽误他学习,向他表白的话……”

    “那我们连朋友都做不成了。”孟长卿低声重复道,“……不要再说了,都过去了。”.

    过了一会儿,孟长卿又忽然问:“沈致山,你觉得那个宋澜……他真的喜欢小岸吗?”

    沈致山往沙发上一瘫:“我怎么知道,不过那人黑心黑肺的,连自己的家里人都能算计……反正我是不信那种人对江小岸有真心。”

    孟长卿:“小岸不是傻瓜,他对别人的善意和恶意分得很清楚,而且照你之前说的,如果宋澜只是为了利用小岸,那现在人也利用完了,应该把小岸一脚踹开才是,但他没有,甚至还尽心尽力安排了老师帮助江岸考A大,我听周青迪说,之前小岸突然变得厌学,也是被宋澜劝回来的。”

    沈致山:“你都分析完了,还问我干嘛?”

    孟长卿:“我只是……有点不放心。”

    沈致山眼珠子转了转:“那试试不就行了?”.

    宋澜赶到荟声的时候,已经是夜间的十一点半。

    江岸是下午六点出的门,之前说会在十一点前回家,可十一点宋澜打电话过去的时候却没人接,于是就用了手表的定位功能赶了过来。

    “叩叩。”宋澜敲响门。

    门很快就打开了,是沈致山。

    宋澜温和有礼地朝他打招呼:“你好,我是江岸的伴侣宋澜,你是他的朋友吧,小岸现在在里面吗?我来接他回家。”

    沈致山却变得莫名有些吞吞吐吐:“哦……他在。”

    空气中传来模糊的笑声,宋澜笑容渐渐淡了下去,一把推开了门。

    然后他的脸色乍然沉了下来——

    只见偌大的包厢里,音乐刺耳,灯光暧昧。

    舞台上,衣着清凉的十二个男女正跟着音乐跳着姿势不堪入目的女团舞。

    沙发上,脸颊绯红,眼神迷离的江岸正兴奋地鼓着掌,并微微张着嘴,歪着头,任由一个胸肌饱满到快把白衬衣扣子给崩开的男模往他嘴里一颗一颗喂樱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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